财神春花——戈鞅
时间:2021-11-27 00:28:50

  春花抿唇,微笑:“我想要侯府那一坛‘春昼’。”
  谈东樵点点头,对范景年道:“若你输了,便输我一坛‘春昼’,你可答应?”
  范景年哪敢不应,嘴唇打颤了半晌,鼓起勇气问:
  “……谈叔,我没别的意思,你……会打双陆么?”谈老太师曾进谏过皇帝多次,双陆乃贪情丧志之奇技淫巧,人君当远离之。打死他也不信谈东樵会打双陆。
  果然,谈东樵迟疑了。
  这时却有人不识时务地举起只手:
  “双陆的规则十分简单,我可以教教谈大人。”
  “……”范景年死死瞪住春花,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耳听那尊瘟神极和悦地说了一句:
  “那就有劳春花老板了。”
  范景年犹不认命,垂死挣扎道:“谈叔是修道的高人,掷彩作弊太容易,这不公平。”
  话音刚落,那愁人的春花老板又不嫌事大地开口了:
  “这也好办,我替谈大人掷骰子,可行?”
  然后,众人便看见万年冰块脸的谈东樵大人勾起唇角,笑了笑。
  “可行。”
  那一瞬间,范景年产生了幻觉:若那位春花老板问一句,把范小侯爷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好不好,他谈叔也会和颜悦色地说声好。
  而春花已经乐呵呵地站到了谈东樵身边,双手合并一击:
  “既然这么公平公开公正,咱们就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来吧,造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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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杯酒言欢
  众人都饮了些酒, 兴致正高,又是喜好热闹的人,于是招呼着仆婢们摆开棋盘, 铺上黑白双色玉马。就连平日从不碰棋牌的寻静宜也好奇地与李俏儿挤在一边观看。
  谈东樵在一侧坐了, 示意范景年也落座。范景年酒意已醒了大半,束手束脚地立在一旁, 猛然被招呼了一声,忙道不敢。
  谈东樵皱眉:“既已下了注,赌局中无长幼, 你且坐吧。”
  范景年无法, 只得哆哆嗦嗦坐下了。
  春花便立在谈东樵身侧,指着棋盘,将双陆的规则娓娓道来。
  “……白马自右归左, 黑马自左归右,马先出尽则为胜。走数以骰子掷点为准这棋的精要, 其实与生意场颇为相似, 掷点无常, 攻守兼备, 但行至半途,要始终记得自己手上有什么东西,要往何处去。”
  这话说得带些双关,谈东樵情不自禁地抬头,盯着她顾盼生姿的明眸。
  她靠得颇近,语声有些快,如雨天屋檐下的水瓮, 滴滴答答不停。应是喝了些酒, 淡淡酒香混着素馨香气浸润着他的鼻息, 红玉的骰子在莹白的掌心轻轻滚动,极为悦目。指点之时,偶有指尖擦过他手背,又或是乌发滑落数丝,缱绻在他肩袖的衣料暗纹之上。
  他喉头一涩,忽然心旌不能自抑。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身处闹市般的嘈杂之中,竟如二人独处般轻快适意,似乎可以就这样,一直待到天荒地老。
  “走马常有欲速而不达之况,途中可伺机攻其弱子,又需注意多子抱团方能聚合成势,塞其道路。就譬如开局第一掷,便有二十一种变化……”
  她说得十分讲究,虽然只解释了玉马的布局,又解释了些名词如弱子、河界、内家、外局等,实则将棋局中可能出现的困境和可以利用的机遇都提了一提。
  范景年忍不住道:
  “春花老板真乃个中高手,再说下去,倒不如亲自下场。”
  春花微微一笑,收住了言语,低头看向谈东樵:
  “听明白了么?”
  他点点头,受教地答:“听明白了。”手中恰倒满了一壶清茶,递到她手边。
  春花正说得有些口干,十分顺手地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下去。
  谈东樵便也十分顺口地说了声:“喝慢些。”
  范景年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忽然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祖传十八代的智慧一夕喷薄而出。
  他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们这些没眼色的奴婢,快给春花老板看个座儿!”
  这一局双陆打得颇为精彩,范景年是打马高手,虽然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要输要赢,总还是一贯的棋路。谈东樵是新手,但心算能力极强,一眼便能算到三步之外,抱志坚守,稳扎稳打,棋局一时胶着。
  春花只出了个掷骰子的手,嘴里却不闲着,每掷出一个点数,便有些“咦”“哦”的感叹声出来。谈东樵从她这语气中听出些提示,顺势追击,不过片刻,竟然就占了上风。
  末了,范景年颓然地将手中骰子一扔。
  “谈叔,侄儿输了。”
  谈东樵还未开口,春花便已大喜,拍手笑道:“小侯爷愿赌服输,那‘春昼’……”
  “即刻命人送去谈……”范景年蓦地反应过来,目光投向谈东樵,“……送去春花老板府上。”
  春花欢腾道:“那就却之不恭了。春花谢过小侯爷,也谢过谈大人。”
  羽扇般的睫毛飞快地向谈东樵忽闪了两下,他便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角,淡淡一笑。
  袁氏立在人群外,将他这一抹笑意收入眼帘。
  宴罢人散,谈东樵欲送春花等人出去,却被袁氏叫住。
  “东樵,你且留一留。”袁氏神色颇为凝重,“姨母有些要紧的事要与你商量。”
  春花向他使了个安心的眼色,便与寻静宜等一同告辞了。
  谈东樵心不在焉地在袁氏对面坐下。
  袁氏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只静静喝茶,待仆婢们都走开了,才道:
  “姨母说过,不再过问你的婚事。这话,是认真的。”
  “东樵知道。”
  “但姨母还是要提醒你——”袁氏神情是少有的肃穆:
  “旁人都可以,长孙春花,不行。”
  谈东樵登时一愣。
  袁氏盯着他起伏不定的神色,冷笑一声:
  “怎么,你以为姨母是个睁眼瞎,看不出你们两人之间的默契?”
  “……”
  谈东樵一时无暇顾及袁氏是何时看出端倪,脑中只回响着那句:
  不行。
  沉默良久,他谨慎地向袁氏一揖:
  “姨母既然颇为欣赏春花,连范小侯爷都能介绍给她,为何我却不行。”
  袁氏嗤了一声:“范家那小纨绔能和你比么?他这辈子无论仕途还是经济都没什么指望,若能娶个有钱的妻室,便是大幸了。可你——”
  “你是谈家的祖望!你祖父之后,你便是朝中清流之首,陛下的股肱之臣!你怎能娶一个商贾之女?”
  “只要是清白经营,于民有利,于社稷有功,商贾又有什么关系?”
  “她可不止是个商贾之女!好人家的女孩儿,个个藏在闺中如珠如宝,哪有这样四处抛头露面的?即便是婚后谨守妇德,闭门不出,婚前的名誉已然败坏,如何还能弥补?你祖父一生最爱惜名节,怎能容忍有这样的孙媳?”
  “姨母!”
  谈东樵忍住怒气,沉声道:“所谓闺誉门楣,在东樵看来,都是小节。信义仁善,才是为人之大德。长孙春花是我心中最好的女子,我敬她、慕她,请姨母不要羞辱她。”
  袁氏眸中有些不期然的震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怔怔望着这陌生的外甥。
  谈东樵叹了口气,起身到一侧,敛袍跪下,庄重道:
  “父母不在,姨母便如母亲一般,终身大事自当坦诚。东樵已决意入赘长孙家,且已向祖父禀告。”
  “……”
  袁氏震惊地捂住嘴,长久都说不出话来。
  她身后帘幕之内,蓦地有人大呼:“入赘?”
  韩抉抱着脑袋,活见鬼一样从伸出个脑袋:“老谈你也太藏得住事儿了吧?”
  袁氏翻了个白眼,提腿过去,一把拧住韩抉的耳朵:“小兔崽子,你可没说他们都进展到这地步了哇!”
  “哎哎,我哪知道,您这外甥看着闷声不响的,手底下动作这么快!”
  “我在擎天阁上就瞧出来了,冰灯一样的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好声好气地和人说过话。”
  “那是,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火眼金睛哪。老谈好不容易熬到休沐,您可好,专挑了这一天,把人骗到咱们府上来了。这又装出一副古板守旧棒打鸳鸯的样子,我还以为您去哪个戏班现学的呢!”
  “我这不是怕他闷葫芦,想激他一激么,谁知这孩子,竟是个自己会争气的……呜呜……”
  袁氏掏出帕子,一径揩着湿润的眼角:“东樵,姨母刚才都是吓唬你的,并不是真的看不起春花。”
  谈东樵:“……”
  “你自幼便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尤其跟了老道士修什么无心道,就更加没有人味了。有时姨母觉得,你只是在人间路过一段,克日便要远行。现下看到你如此喜爱一个女子,总算有些烟火之气了。姨母心里真是高兴啊。”
  谈东樵困惑了一瞬:“姨母不反对我……入赘?”
  袁氏嘴唇翳动片刻:
  “入赘这事,确实太突然。若是韩抉提出,我定要骂他个狗血喷头。”
  韩抉:“……”
  “但东樵,你可不是个冒失的孩子,既然这样说了,必定是不得不如此。”
  她蓦地伸手,覆上谈东樵手背,“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一生随俗奔波,却没碰上半颗真心。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东樵,入赘也好,娶妻也好,都是世俗礼节,姨母真心盼的,是你心中不再冰冷无情。有一人知心,携手余生,才能看见这红尘的万丈风景。”
  谈东樵有些恍惚。他确实没有料到,袁氏会如此开明。
  袁氏与霖国公情深爱笃,是京城中人尽皆知的模范夫妻,大约是因为如此,才更重情意而轻体统吧。
  有一人知心,携手余生,看红尘万丈风景。就是如此么?
  这就是春花所说的“以后”?
  谈东樵深思良久,忽然诚心诚意地跪伏在地:
  “东樵有两件为难事,想请托姨母。”
  袁氏和韩抉都被他这大礼惊着了。
  “你先起来,好好说。”
  他固执地跪着不动,认真道:
  “一件,是祖父执拗,不肯同意入赘之事。还请姨母设法相助说服。”
  袁氏点点头:“你祖父那老古板,是需要费些工夫。此事,姨母来想办法。”
  谈东樵恭敬地叩了个头,又道:
  “还有一事……是关于春花。”
  “如何?”
  “成婚不过漫漫长途中一行脚歇处,春花说,更重要的是‘以后’。东樵想请教姨母,怎么才是令她心安喜乐的‘以后’,而我,又该如何做,才能有这样的‘以后’?”
  莹然泪水从袁氏眼中涌出,一时连绢帕也止不住。她呜咽起来:
  “……我那姐姐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莫非这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作者有话说:
  货真价实的姨母笑~
  ps说一下男主的相貌问题:
  春花最初说天衢“甚显老相”,多少有些挟怨报复,口出恶言的意思。我们圣君的外形,应当是二十八九岁,沉稳守正,不怒自威那一类的,不是一见误终生的花美男小哥哥,是越看越耐看的公检法禁欲系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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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酌彼春酒
  春花回到家, 与几个候着的掌柜议了遍事,再抬头看更漏,已是近子时了。
  正打算回房歇息, 门子来报, 道安德侯府已将一坛“春昼”送过来了。除了酒,还有一张长长的礼单, 都是些布匹首饰,香粉妙玩。送礼的人口甜如蜜,说是安德侯府的一份小小心意, 早知春花老板喜欢, 莫说“春昼”,便是琼浆玉液也该早早送来。
  李俏儿将礼单送进来,不解地问:
  “东家, 他们堂堂侯府,怎么对咱们这么客气?”
  春花瞅着那礼单, 半晌, 笑了一声:
  “俏儿, 我记得阿葛说过, 一坛‘春昼’在京中的市价大约是一千两。”
  “嗯,不过去年的‘春昼’都已开了,今年的还未出,有钱也买不到呀。”
  “你去封两千两银子,跟那送礼的人回去,亲自送还,就说是‘春昼’的价钱。还有其他的礼物, 一样不落, 都退回去, 就说长孙家感激侯府抬爱,但向来是本分经营,不敢擅领贵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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