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南大街
先前接待简初桐的小二早就迫不及待了，听闻刘掌柜的话，赶忙往医馆跑去。终于有机会可以将功赎罪，他一定要表现得好一些。
看着眼前这一幕，蔡如和周华荣的表情都有些僵硬。早有耳闻望月楼的刘掌柜很有经商头脑，不会吃半点亏，还以为是个只认钱权的人，不想竟还是个热心的。
然而下一幕更让他们吃惊，只见刘掌柜对简初桐说道：“简姑娘，这里人多，楼上还有空的包间，你到楼上包间去吧。”
简初桐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大堂里人多，瑾宝在这看上确实不合适，便跟着小二上去了。
由于太惊讶，蔡周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熟络的氛围。
周华荣看向刘掌柜，愤愤不平，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说道：“刘掌柜，您可不要受她的蒙骗，这妇人惯会装可怜。小生方才便说过，她进入望月楼，只为寻夫君。”
蔡如看看简初桐上楼的背影，又听闻周华荣的一番话，再观刘掌柜似笑非笑，实则泛着冷意的眼神。
他忽然眼皮子直跳，有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刘掌柜冷笑一声后，说道：“枉你等读的圣贤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与简姑娘如何，还需两位告知？”
话落，两人的脸色一变，周华荣涨红着脸说道：“刘掌柜，您这是何意？我等一片好心告知，您不领情便罢，为何要如此贬低我等？”
他的语速很快，蔡如想阻止都已经晚了。
刘掌嗤笑一声，说道：“为何认为你等向我望月楼担保后，望月楼便会放不知底细的人，进来窥探别的客人的私隐？就凭你俩，哪来那么大的脸？”
此话一出，围观群众完全不给面子地哄笑一堂，蔡如和周华荣的表情变得又是难堪又是羞愤，他们看着刘掌柜，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们自认为高贵的秀才身份，在刘掌柜面前，一文不值。
其他人也想到这一点，对他们的嘲笑更加不掩饰。
看着刘掌柜那带着轻蔑的神情，蔡如感觉到羞辱感要将自己淹没。血气阻挡不住地往上涌，脑袋嗡嗡作响，各种的阴狠的想法在心头滋生，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
不过他的理智尚在，知道眼前之人是望月楼的掌柜，是他目前得罪不起之人。
蔡如捏紧了拳头，努力克制内心的想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半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对不起，刘掌柜，是我等唐突了。小生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扯着同样十分憋屈的周华荣，一起狼狈地从望月楼走出去。
两人脸色都非常难看，他们脚步飞快地往人少的地方走，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因为觉得周围的路人铁定用嘲笑的眼神看他们。
直到走出了闹事，两人才停下脚步。
周华荣直接“呸”了一声，满脸愤怒阴狠，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决不忘今日之耻！”
蔡如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捏成拳头，掩下眼底的恶毒，不着痕迹地说道：“听说望月楼的主人是京城的，我等想要动望月楼，怕是万万做不到。”
“谁说要动望月楼了？”周华荣露出阴恻恻的笑容，“罪魁祸首难道不是陆嘉之那无盐妻？”
蔡如看着他，忽然也露出一个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即便无盐，能得到陆兄的青睐，想必某些方面特别能讨陆兄的欢心。”
男人最是懂男人，几乎是他刚说完，周华荣便明白。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舔了舔嘴唇，表情又是阴狠又是荡漾。
*
另一边。
简初桐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她将瑾宝抱上楼没多久，大夫便被小二匆匆带来了。
好在瑾宝除了伤口外，没有其他的问题。大夫给他上药、包扎，再给简初桐交代注意事项，很快便离开。
包厢很快安静下来，刘掌柜见她的正事处理完，才终于有机会说起别的事情。
刘掌柜按捺不住激动地说道：“简姑娘，你终于来了。这几天可急死我了，你没给我留地址，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简初桐感谢他方才的仗义帮助，听闻他的话，诧异地问道：“你有事寻我？”
刘掌柜点头，“你那天卖给我们的奶糖太少，一天便被人抢完了。现在城中比较富有的人家，都等着到货呢。”
他说得无比淡定自然，仿佛那天说没有市场的人不是他。
简初桐抽了抽嘴角，生意人果然是生意人，这情绪管理可以给一万分，不怕他骄傲。
看在他方才帮忙的份上，她没有故意翻旧历，而是从背篓里拿出奶糖，说道：“原本我还打算过几天来，因为有别的事需要处理，才提前进城。这回做的奶糖都在这了，你称一下。”
简初桐这回做的比上次多很多，足足有十五斤。但刘掌柜还是苦着脸，一副嫌少的模样，“太少，还不够一户人家买的量。”
有钱人的府上人口众多，关系也复杂。买了新鲜玩意儿，不仅自家人吃，还会送到交好的府上。
简初桐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了，不过她爱莫能助。光做这十五斤就一斤很累了，手要不停地搅动一天。若是增加数量，她的手要直接废了。
见刘掌柜实在愁，她沉吟片刻，歪了歪脑袋，给他建议，“你可以限量供应。”
“何为限量供应？”刘掌柜问道。
简初桐解释：“比如你规定每天出售几份，每个人最多可以买多少。”
闻言，刘掌柜眼睛一亮，忍不住一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简初桐抽了抽嘴角，解决了这桩事，她也没忘记来县城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
她定了定神，对刘掌柜说道：“其实方才那两位男子说的没错，我是来寻夫君的。不知刘掌柜可听说过临安镇十二岁的童生陆嘉之？”
刘掌柜惊讶地看向简初桐：“当然听说过，只是没想到你们是那样的关系。”
简初桐淡定地接受他的打量，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想到近来听到的事情，刘掌柜思索片刻，对她说道：“你可知道城中有一群二流子？其实他们大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有些是城中的乞儿。听说陆公子与他们关系很好，你若是要寻陆公子，可以到南大街找找看。”
将瑾宝安置在望月楼，简初桐独身一人来到南大街，看着眼前，她陷入了沉默。
难怪刘掌柜说的时候，表情那么奇怪。
第十七章 厌学？
目之所及，十分破落荒凉，屋子基本是危房，有些甚至看着摇摇欲坠。偶尔见到一两个浑身脏兮兮，衣服破烂不堪，瘦骨嶙峋的小孩。
简初桐视线扫过他们在寒风中冻得皲裂的皮肤，又很快移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在小孩子警惕的目光中，她很快就要走完一条街。但并没有陆嘉之的踪迹，除了三两个小孩，也未看到有大人。
再往前走，便是繁华的西大街，简初桐内心有些急躁。在望月楼耽搁了一会儿，与李大叔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若是找不到陆嘉之，她就要回去了。否则李大叔先走，她带着瑾宝走回去。先不说累，也很不安全。
意料之中，走到大街的尽头，依旧一无所获。
简初桐回头，眸光落在那些小孩身上，正寻思这要不要向他们打听消息。忽然她被一个小孩身上，那块靛蓝色的衣料吸引了目光。
察觉到她的目光，小孩凶巴巴瞪了她一眼。简初桐没在意，快步朝他走过去。小孩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抹惊慌，转身就跑。
简初桐嘴巴张了张，尔康之手刚伸出，停顿在半空，便看见他一溜烟跑出很远的距离了。她只好咽下已经到喉咙的话，认命地追上去。
小孩跑得很快，简初桐为了追上他，也只能拼命往前奔。呼啸的寒风刮在脸颊上，生疼生疼的。
两人七拐八拐，最终小孩跑进一间看起来没那么破烂的院子，简初桐想也没想便跟着跑进去了。
她喘着粗气打量，屋子内里的院子破败萧条，枯黄的杂草丛生，地上堆积着掉落下来的瓦片，看样子是被原主人废弃许久的。进到屋子里，倒是没见过太多灰尘，像是有人在这常住的样子。
简初桐转念一想，便猜到应该是方才那小孩。果不其然，在屋子的角落看到一块平整的木板，木板上铺着稻草，放着一条黑得看不清颜色的被子。
小孩身形敏捷，从进来便不见踪影，简初桐只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过去。
这些房间几乎都没有门，门板应该被拆下来当床了，屋子里更是空荡荡，甚至连屋顶都没有。
她看得很快，最后停在一个摇摇欲坠的房间门前。简初桐不用推开门，就知道里面有人。因为她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酒气，隐隐有带着节奏的呼吸声传来。
简初桐抿嘴，手放到门上又停顿了下，转而轻轻敲了敲门，“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你可知道，你身上穿的那件衣服的主人在哪里？”
那靛蓝色衣料所露出来的花纹，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原身亲手绣上去的，衣服属于陆嘉之。
只是，陆嘉之的衣服怎么会在他身上？
陆嘉之看起来起码一米八的个子，这小孩看起来也才七八岁。要说是他抢的，那也几乎不可能。
简初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陆嘉之赠送，或者他偷拿。总之不管哪种猜测，他都有可能知道陆嘉之的消息。
她话音落下后，门内的人影晃动了几下，之后又回归寂静。
简初桐嘴角抽了抽，若有若无的酒气依然缭绕在鼻间，她视线落下不远处棍子上，去捡起来拿在手上。
她将手放在门上，“既然你不说，那我只好进去亲自问你了。”
说完，手用力一推，门发出好大的“嘎吱”声响，由外向里被推开了。
门内的场景也映入简初桐眼帘，空无一物的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脸色陀红，浑身散发着酒气，只剩一件中衣的男人。
或许因为天气过于寒冷，身上又只盖着一条硬邦邦、看不出颜色的被子，陆嘉之冷得瑟瑟发抖，佝偻着身子缩成一团，眼睛紧闭，显然醉得不省人事。
而这个男人的身前，依偎着方才那个小孩，正眼神警惕又凶巴巴地盯着简初桐和她拿着的棍子。
看着眼前这幕，简初桐忍不住挑眉，想不到他们居然认识，而且看小孩的模样，明显是在护着陆嘉之。
见她走过来，小孩立马挡在陆嘉之身前，语气故作镇定地说道：“你、你想干什么？大哥哥身上只剩一件衣服了，如果你们再抢了去，他会冻死的！”
简初桐：“？？？”
敢情陆嘉之现在身上只剩下中衣，是因为衣服被人抢了去？
至于为什么被抢，扑鼻而来的酒气便能说明一切，无非就是抢去抵钱了。
想到原身熬了几宿为他做的衣服，简初桐气打一处来。她冷着脸说道：“冻死了更好，省得天天为他操心！”
还害得她两夜没睡好。
闻言，小孩微微瞪大了双眼，像是很诧异她这样说话。不过见她又要上前，他还是伸手拦住，不准她靠近，“你、你不许过来！”
简初桐依言停下脚步，看了看小孩，视线又落在陆嘉之身上，最后指着陆嘉之说道：“这是我男人，我为什么不能靠近？这么冷的天，看着他冻死在这吗？”
小孩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眼神依然警惕，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凭、凭什么相信你？”
“那就让他冷死在这里呗。”简初桐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正好我可以改嫁。”
小孩 ：“……”
他忍不住拧眉，瘦骨嶙峋的脸上，顿时又是怀疑又是无措。
简初桐看了一会儿，想到什么，扔了手上的木棍，直接转身想要离开。
小孩以为她真的不管陆嘉之，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追上去，“你不能走！不能不管大哥哥！”
“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相信你了，你快点带大哥哥走吧！”小孩仰着脸看她说道。
简初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再次迈动脚步。
小孩一时着急，直接跪在她身前。简初桐直接被吓一跳，慌忙躲开，抓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拉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快点起来！”
小孩倔强地不愿意起来，神情有些屈辱对着她说道：“方才是我冒犯了你，要打要骂都可以，你只要将大哥哥带回家就行！”
简初桐拉他，“你快起来！”
小孩一脸固执，“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简初桐：“……”
她叹了一口气，向他坦白，“他这么重，我怎么抬得动？所以打算找人帮忙扛他到城门口。”
小孩：“……”
他想都没想，站起来拔腿便跑，“我去喊人，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回来。”
简初桐来不及阻止，只能在院子里等。但外面太冷，她也回到陆嘉之所在的屋子。
她等着无聊，目光落在闭着眼睛的男人身上。想到他为了喝酒，竟把好好的衣服卖掉，她就觉得生气。
简初桐没忍不住一脚踹向他的屁股 ，“真是败家！”
或许因为吃痛，陆嘉之拧眉“闷哼”了一声，身体动了动，简初桐还以为他要醒了，想到居然只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简初桐：“……”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别人穿越穿成公主小姐，她穿越穿着一无所有的农家女就算了，还带个不思进取的拖油瓶丈夫。
原本还觉得只是熊孩子，现在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很想狠狠揍他一顿。
好在那小孩很快便回来，制止了简初桐蠢蠢欲动的心，才没有酿成谋杀亲夫的凶案。
小孩带回来的是两个少年，年纪看起来十五六岁左右，应该也是城中的乞儿，穿着十分单薄，光着的双脚冻得通红肿胀，脚上皮肤皲裂。瞧着就疼，但他们仿佛没有感觉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