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似乎跟那小孩达成了什么交易,趁他们抬陆嘉之到城门口。简初桐去望月楼接瑾宝,顺便买了六个馒头,在城门口一人给两个。
两个少年一脸惊喜,直接塞进嘴巴。小孩却怎么都不肯接。
简初桐只好板起脸说:“你不要的话,我就给他们了。”
闻言,两个少年立即期待地看着她,小孩表情一僵,飞快地抢过来,“谁说我不要了!”
*
回去的路上,李大叔一直念叨她乱花钱,不应该给那三个孩子买馒头。简初桐只当没听见,脑海中挥不去却是那小孩看向瑾宝,带着羡慕的眼神。
很快便回到安阳村。
简初桐将睡了一路的瑾宝送回房间,担心被发现她没跟陆嘉之住一个房间,便没要李大叔帮忙,自己将他送回屋子里。
忙完之后,她瘫坐在厅堂里的躺椅,双眼无神,一时有些迷茫。
如果陆嘉之不愿继续读书,他如何能考上进士?
第十八章 不按常理
难道真要使用藤条教育吗?简初桐表示很头痛。
或许是这两天睡眠不好,加上今日来回奔波,想着想着,她竟在躺椅上睡着了。
但很快,她紧闭的眼皮不断滚动,越滚越迅速……忽然,简初桐猛地睁开眼睛,小嘴微张,喘着粗气。
无他,她又梦到原身对着自己不停流泪。
她抹了抹额上渗出的细汗,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里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恼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半晌,简初桐起身,去厨房简单煮了个清水面,就着卤猪杂一起吃。填饱肚子,又下米用小火慢慢熬粥,待瑾宝醒来用食。
收拾好这些,天边火红的云霞已经变得暗淡了。简初桐趁着天色还未黑下来,推开陆嘉之房间的门。
对方埋在被子底下,露出一张清润的脸,有节奏地一呼一吸,睡得特别香。
简初桐只看了一眼,血压就忍不住上升。她赶紧移开眼睛,不然她担心控制不住自己,将陆嘉之打死。简初桐在屋子里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窗前的桌案。
桌案上有裁剪好的白纸、笔墨、以及抄写好的书籍。
她坐到椅子上,没动笔墨纸砚,而是翻开书籍,发现是《大学》、《中庸》、《论语》等与科举相关的,小部分是一些游记、史记,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话本。
东扬王朝虽然是架空朝代,用的字却是华夏的繁体字。简初桐大多能看不懂,看不懂的猜也能猜出来,不过写却是有难度的,基本不会写。
她又看了陆嘉之写的诗词和策论,看不大明白,不过却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写得不够深入。
*
陆嘉之醒来,睁开眼睛便看到桌案前有个人影。
头上的剧痛让他忍不住蹙眉,视线一片模糊,他用手按了按眉心,视野才渐渐变得清晰,坐在窗前桌案上,穿着灰扑扑棉衣的人影竟是简初桐。
酒精带来的后遗症,不但脑袋剧痛,连喉咙都是灼烧感。他来不得细想简初桐为何会出现在自己房间,本能从床上爬起来,想要为自己倒一杯水。
简初桐木着脸,看他一脸痛苦、动作慢吞吞地爬起,来到桌案前,拎起茶壶想要倒水。只是空置了许久的房间,茶壶的水早已蒸发,空空如也。
陆嘉之撑着桌案眉眼不耐烦地抖了几下,没见一滴水出来。他扔下茶壶,将茶杯递给简初桐,哑着声音:“我想喝水!”
简初桐:“???”
她简直满脸问号,这男人是哪来的脸,说出这么理直气壮的话?
“想喝自己倒去!”简初桐不客气地说道。
真是惯的臭毛病!都怪原主以前太过包子。
听见她的话,陆嘉之迟钝的脑子蓦地清明了些,忽然意识到简初桐从他落榜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学会对他说“不”,拒绝他的要求了。
本来还觉得如此这般甚好,省得他跟以前一样,离家读书还要担心她,在家中会不会受到村民们的欺负之类。
现在却觉得怎么也不顺眼,他皱着眉说道:“帮我倒杯水怎么了?能要了你的命?”
简初桐掀起眼睑,看他一眼,面带讽刺地说道:“是不能要我的命。可我为什么要帮你?就凭你喝得烂醉,还要我带你回家?还是凭你将我辛苦几宿,做出来的衣裳用来抵酒钱?”
她的话直白不留情面,陆嘉之心虚之余,还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让他甚至没敢直视简初桐的眼睛。
他沉默了一瞬,落荒而逃似地出了房间。
简初桐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嗤”了一声,大声喊道:“多加点水一起烧,待会儿我要沐浴。”
陆嘉之不语,不甚熟练地点了几次火,才终于将火点燃起来,然后默默往锅里填满水。
简初桐没有听见回话,还以为他当做没听见,不想帮她烧水。不想出来正好看见他往锅里添水,她挑了挑眉毛。
不过她也没说话,进入厨房默默将煮好的粥舀出一半,端进房间喂给瑾宝。出来时陆嘉之已经不在厨房,不过水已经烧开,粥锅剩下一半的粥不翼而飞。
简初桐嘴角抽了抽,吃倒是积极。
用锅里的水给自己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她便回屋了。
很快,屋外又传来声响,像是陆嘉之烧水沐浴的声音。之后她便没有意识,睡着了。
一夜好眠。
简初桐醒来时,瑾宝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她。简初桐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瑾宝,早安。”
瑾宝眨了眨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道:“早安。”
在简初桐的引导下,他已经学会每日睡前说“晚安”,醒来说“早安”了。
“真乖。”简初桐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她翻身起床,见瑾宝也想跟着起,连忙按住他:“你别乱动,伤口不疼了?”
瑾宝拧紧小小的眉毛,轻轻摇了摇脑袋。简初桐虽然不放心,不过见他坚持要起来,还是帮他穿好衣服,将他抱去灶前坐好,并叮嘱他小心不要乱动。
好在瑾宝听话,见他不要动,他就真的乖乖坐在那烤火。
简初桐去后院摘了把蔬菜,米粥煮滚后,再将蔬菜扔下去一烫,最后加少量油和盐,香喷喷、热气腾腾的蔬菜粥就这样煮好了。
在这寒冷的大早晨喝上一碗,浑身舒爽。
瑾宝只有三岁,筷子和调羹还太会使用,动作有些笨拙。他努力将食物塞进嘴巴的模样很可爱,简初桐十分恶趣味地在一旁看着。
待两人都将自己喂饱,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带着凉意的阳光洒落在陆家的院子里。
给瑾宝换药,顺便检查过伤口,确认没什么大碍后,简初桐就任由他跟着自己身旁了。
陆嘉之房间的门还是紧闭着,简初桐直接上前拍门:“陆嘉之,醒醒!起床了!再不起我就进去了!”
门被她拍得“砰砰砰”地响,门内的陆嘉之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知道起床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简初桐,面对村里人。
他发现自己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更可笑的是,他自认为自己会读书,却连院试都没考过。
陆嘉之仿佛没听见敲门声般,平躺在床上,浑身散发着颓废的气息。然而,简初桐在外面坚持不懈敲门、叫喊,吵得他心烦气躁,最后只能认命地去开门。
但他万万没想到,简初桐做事竟这般不按常理。
第十九章 自甘堕落
他满脸不耐烦地打开房间门,还未开口说话,简初桐便伸手推开他,径自走进屋子,停在窗边的桌案前。
陆嘉之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子,她一个姑娘家,怎能这般不注意男女大防之事?
简初桐将他的书籍都搬出来,摊开在桌案上,一手拍向那些书籍,说道:“既然不用去学堂了,从今日起,你就在学习。”
陆嘉之昨日醒来发现在家中时,下意识逃避不想面对的事情,就这样被她轻飘飘地说出来了。
他表情一僵,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像是羞恼又像是难堪。
室内忽然一片安静,瑾宝不知何时走到简初桐的身旁,抓着她的裙角。睁着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与简初桐一起等他回应。
被两双有些相似的眼睛注视着,半晌,陆嘉之艰难地开口:“你、你们何时得知的?”
“你觉得呢?难道你以为这事儿能瞒得住?”简初桐冷笑着反问,越说越气,“再如何我也算你妻子,只要没和离咱们就是一体的。真没料到有朝一日,我居然是从外人口中得知夫君的消息,你说可笑不可笑?”
此番话说得陆嘉之很是心虚,终究是他理亏,张了张嘴却是没能说出一句解释的话语。
简初桐反而越说越上头,“遇到点挫折就离家出走、去买醉,你以为自己是三岁孩童?醒醒!你今年十八了!”
饶是陆嘉之知道她性格大变,也料想不到她会说出这些话,说得他哑口无言,满脸通红,直戳心窝肺管。
他捏紧拳头,不服气地瞪着双眼,想要反驳,却犹如语言系统缺失了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简初桐也不意他的情绪,她憋了几天,终于得到宣泄口,情绪一下没忍住,“被退学又如何?难不成往后的日子就不过了?不考科举了?你对得起爹娘,生你养你,供你读书多年?”
陆嘉之袖子里的拳头越握越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咬着后槽牙,因为过于用力,脖子上青筋凸起,胸口起伏幅度越来越大。
她的话落之后,只见他红着眼眶低吼:“你以为我不想?可我就是考不上!我是个废物!”
闻言,简初桐诧异地抬眼看向他,语气十分不敢置信:“你居然有自知之明?既然知道自己考不上,为何还不用功?”
“我……”陆嘉之被她噎住,怔然看着她,一时忘了要说的话。
她……居然也觉得他是个废物!
陆嘉之一口气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实在憋得慌。更离谱的是,他居然觉得她说的话甚是有道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离大谱的想法甩掉。
只是,心实在梗得难受。
他憋了一口气,愤怒地指着简初桐,“你、你真是太过分了!”
简初桐:“废物不是你自己承认的吗?我只是认同你的观点,怎么就过分了?”
陆嘉之又被梗住,看着她半晌也憋不出一句话。
简初桐见着了,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好好学习。
她说道:“从今日起,你可以在家中自学。当然,如果你真的想去学堂,我们可以去找洪秀才,求他原谅,让你重回学堂。”
毕竟有个老师指点,可以少走一些弯路,这也是好的。
“是我令先生失望了。”陆嘉之心微微一动,很快又耷拉着脸,别扭又失落地说道。
他习惯了在简初桐面前当兄长,难得想露出脆弱的一面。
简初桐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难过,眉眼稍微一动,淡淡看了他一眼,“所以你与蔡如打架,所为何事?”
闻言,陆嘉之想起那日蔡如说的那些肮脏话,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她脸上。
虽说与她只是有名无实,打蔡如那件事他也不后悔,再来一次,他也会这样做。
简初桐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直觉陆嘉之退学的事情与她有关,又实在想不出有何干系。她挑了挑眉,眯眼朝对方望去。
而陆嘉之在她望过来前,又微微偏头,不敢对上她的眼睛。他走到桌案前的椅子坐下,打开一本书,闷声说道:“与你无关。”
简初桐愈发探究的眼神,落在他脸上,直看得他十分不自在,忍不住抬高书本挡住她的视线,气恼地道:“不要打扰我用功!”
她一脸无语,换了个话题:“那你不想去找洪秀才,不想去学堂了?”
“我的事情你不用管。”
简初桐:“……”
她面无表情望向他,冷笑一声,“不管可以,总之今日我把话撂在这了,若是明年没考过院试,你就等着瞧好了。”
陆嘉之学她冷笑,“考不上又如何,你还能打我不成?”
简初桐意味不明地挑眉,“你可以试试看。”
陆嘉之:“……”
他怀疑自己的落榜,让简初桐受到刺激,以至于性情大变,竟如此的阴阳怪气。
简初桐见他不说话,干脆直接为他做决定,“若我没记错,学堂明日休沐,正好洪秀才有空,咱们就把时间定在明日吧。”
她一边说一边思考,愈发觉得此事可行。
不顾陆嘉之欲言又止,又明显抗拒表情,再次自说自话,“明日你起早一些,我们到镇上买些东西,一并带去你先生家。”
她说完,便牵起乖巧倚在她腿上的瑾宝,脚步轻快地出了陆嘉之的屋子。
而身后的陆嘉之盯着她的背影,虽然满脸不耐烦和不赞成,内心却还是带着少许期待的。
希望先生那日只是说气话,只要他肯好好认错,先生就会原谅他。
*
而此时。洪秀才回到家中,正好友人前来拜访,与友人一同前来的还有蔡如。
洪夫人沏了茶端来,脸上带着笑意,为他们一人倒一杯,“你们慢慢聊,梅儿已经在做饭了,今日就留在家中用饭啊。”
洪梅儿是洪秀才与洪夫人的女儿,今年刚及笄。
蔡如年方二十便成了秀才,前途无量。家中无妻无妾,长得也算一表人才,表现出来的性格一派温和有礼。
洪秀才夫妇有意将洪梅儿许配给他,为试探他的意思,遂邀请他与友人一同前来家中作客。
其实他们原本是意属陆嘉之的,不想他家人早早为他买了童养媳,也好在他早早有了童养媳,否则今日就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谁也料想不到十二岁考上童生的人,六年后竟连院试都不过。
洪夫人离开后,三人又是一阵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