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鹭洲里
时间:2021-11-30 01:4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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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烨的马车朝着宣德门的方向驶进,而江殷策马疾驰,就追随在马车身后一箭之远。
  何羡愚与容冽追随江殷,可胯.下的坐骑到底不如江殷的风驰,很快,二人便见到江殷追随着江烨进入了宣德门内。
  何羡愚在护城河大桥之外勒马,容冽追随在他身后停下,看着那一袭红衣进入高耸的宣德门,何羡愚无奈地垂下头,长长叹了口气。
  进了那道宫门,他们便不能再追逐而上,不过幸好临行前江圆珠亦派了几个侍卫跟随,何羡愚与容冽便也只得在宫门外等消息。
  “殷哥儿啊殷哥儿,你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何羡愚急得抓心挠肝,手里攥紧了缰绳,坐在马背上焦急等待着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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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烨乃皇太孙,进入宫廷自然无需盘查,马车外随行的内侍回头瞥了一眼,但见江殷纵马入宫,于是便对着垂帘内侧的江烨询问:“殿下,齐王世子就跟在您身后,可要让侍卫把他轰出拱门?”
  江烨一早听见了背后紧跟的马蹄声,他闲闲靠在马车内坐席的引枕上,面前一张小巧的紫檀木几上摆着一个玲珑剔透的紫琉璃香炉,一点气味温淳的香气袅袅飘出,如云雾般萦绕在江烨秀丽精致的面容旁,衬得那双沉黑的眼睛神色明晦难辨。
  他眼帘浅浅掀起一线,瞳眸中已全然无了之前在书院时对着陆玖的温和无辜,漆黑的眼如同一帘深沉的颜色,暗得不见一点星光。
  “不用,随他便是。”江烨轻嗅熏香烟雾,一派慵懒的缭绕之间,淡淡回应车外随行的内侍。
  “是……”内侍怯怯低声应下,不敢多言。
  江烨纤长莹白的五指轻轻点在玉砌的扶手上,打着节拍。
  背后马蹄声逼近,从他身边平行超过,抢先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马蹄声一停,江烨轩朗奢华的马车也应声停下。
  江烨稳如泰山地斜靠在马车内,并没有问责马车为何戛然停下,只修长的五指轻轻拖着一边腮,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世子!世子爷您不能这样!”马车外传来一阵人声喧闹,并一些肢体推搡间发出的动静。
  “都让开!”江殷的叱责声响起,脚步声逼近垂帘,一刹那,原本幽暗清净的马车内骤然照射进明亮的光纤。
  江烨的眉心轻轻一跳,纤长如寒鸦翅羽的睫毛轻颤打开,眼神犹如一潭漆黑的古井,静静地凝视车外蛮横挑起车帘的人。
  江殷一身红衣飒落站在车门外,径直用手里的刀挑起马车垂帘的一角,一双琥珀色的瞳仁里射出寒光,犹如射出两道利剑一般,直直扎进江烨的眼睛。
  车内正位之上,江烨不动如山,见江殷握刀来势汹汹,秀丽面容平静无澜,倒是身侧的众内侍们见到这寒光凛冽,一早吓弯了双腿,又惊又怒喊道:“齐王世子大胆!皇宫禁内,你岂敢带刀横冲直撞冒犯皇太孙?快把刀放下!”
  “来人!保护太孙!”
  内侍们尖锐的声音拧成一把尖.刀扎进江殷的耳鼓内,让他极其不悦地皱了眉头,握刀的挑帘的手丝毫没打算放下。
  身侧的侍卫们闻讯赶来,见是江殷对太孙不敬,连忙拔刀警告:“齐王世子,把刀放下,否则下臣等便不客气!”
  江殷理都不理,只一味看着江烨,寒声道:“你下来。”
  江烨只懒懒抬了下眼帘,兀自一笑,丝毫不把江殷的威胁放在心上:“元朗有何要紧事禀报为兄?为兄听着,就这么说吧。为兄少时还要去皇上处请安,不似你这般清闲。”
  江殷拿刀挑着垂帘,一双眼睛冷淡盯着他,却也没有再逼迫他下车的意思。
  江烨何等敏锐的人,一眼便知江殷辛苦追随而来,定然是想要同他单独谈话,遂挑眉淡声吩咐下人道:“你们都退到二十步以外的地方去,我同齐王世子单独说话。”
  “殿下,这不好吧?”身侧的内侍总管不放心反问,“若是齐王世子伤着您,奴才们怎么向皇上和太子交代?”
  “放心。”江烨轻描淡写笑了一声,松开撑着腮的手,淡淡一抬指尖,目光蜻蜓点水般扫过江殷的面容,“这里是皇宫禁内,皇祖父的眼皮子底下,他胆子还没大到敢在此地对我这个兄长动手。元朗,为兄说得可对?”
  江烨问完,一双暗沉不见底的瞳眸望着江殷盈盈笑起来。
  江殷嘴角紧抿,眼神冰冷看着江烨,没有回答他的话。
  “那、那奴才们退下便是。”内侍低眉顺眼地垂头干声赔笑,对着身后的一众人眼神肃穆挥了挥手。
  侍卫们豁啷一声将佩刀收回鞘中,低头恭敬退开二十步。
  马车伫立在众人的视线当中,江烨微微扬了扬脸示意:“有什么话,说吧。”
  “江烨,你是不是要挟了陆玖,让她陪你同去听梅先生的六朝史!?”江殷开门见山,当即叱责逼问。
  江烨从容一笑:“要挟?元朗,话可不能说得这般难听,陆姑娘乃是自愿赴约,同我前去梅先生府邸,你切莫小肚鸡肠,一个人在背地里瞎猜。”
  江殷冷哂一声,盯着江烨的眼睛:“她看不出你的真面目,我难道还看不出来?那一日在书院你明明可以避开我的手,你明明是站稳了,你是自己倒下去的!”
  “这件事情,同我邀请陆玖姑娘去听六朝史有何关系?”江烨反问,面庞上挂着轻淡的微笑,眼底却是沉冷如二月霜雪,森森冻人,“元朗,这是两码事。”
  “这是一码事!”江殷立即反驳,捏着刀柄的手上青筋浮现,“你故意弄伤自己,好逼迫她赴约你!你当真卑鄙!”
  江烨挑了挑眉梢:“元朗这话实在冤枉我,我病体缠身,连还能活上几年都不清楚,怎么还能与武艺高超的你相较?”
  “你还要装?”江殷眉宇沉沉一压,神情里骤然迸射出一股肃杀震慑之气,他握刀的手腕轻巧一动,刀尖对着车内所坐的江烨的心口插去,厉声道,“旁人不清楚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难道还不清楚么——”
  远处的内侍与侍卫们望见江殷持刀朝着车内刺去,顿时慌得六神无主,腿软的直接坐在了地上,还有人惶急的大喊:“都还愣着做什么?快护着太孙!”
  众侍卫们懵懂点头,眼神一凛,忙要冲上前去救驾,却就在这时,马车里传来江烨一声厉喝:“退下!”
  拔.刀意欲往前冲的侍卫们霎时顿住身形,不敢轻易往前,皆回头,向着身后的内侍们投去询问的目光。
  随行江烨的内侍们一时也慌了手脚,犹豫着要不要撤下侍卫。
  便在这时,马车内江烨的命令再度传来,语气冰冷,毋庸置疑,带着强烈的威慑。
  “退下。”
  “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第61章 江烨的锋芒
  在外人的眼中, 江烨为人处世向来温柔端方,看着人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总是含着清浅的笑容, 从不知他冷下来时, 竟然如一柄寒霜严冰结成的刀剑,锋芒锐利,出鞘便似要夺人性命。
  令既出,内侍们只得忙不迭应下, 喝令侍卫们退回身后,不得上前打搅。
  谁也瞧不见,四面垂着帷幔的马车内, 江烨轻巧抬手,修长莹白的两指之间夹着江殷刺来那柄长剑的剑身。
  剑光如水如镜,折照出粼粼如流水的波光, 也照亮了江烨那双寒冰彻骨的眼。
  江殷攥紧了剑柄, 抬眸看向江烨, 眼底掠过一层讥诮:“总算不装了?”
  他手微微一用力,想要将剑从对方的之间抽出,可是却未能如愿。
  对面人的气力, 明显不小,以两指夹住剑身,江殷稍用力气,竟然也无法顺利将剑拔.出。
  再抬眸, 对面江烨笑容依旧, 手指尖状若轻巧地夹着剑身,好似这举动不费吹灰之力。
  “果然,那日你就是故意摔倒!江烨, 没想到你素来自称君子,背地里却做这种小人行径!待我在陆玖面前揭穿你,看你还如何装下去!”江殷用力将剑收回手中,伸手要去抓住江殷的胳膊,厉声道,“跟我走!我现在就要带你去陆玖面前,把这一切都说清楚!”
  江烨扬起脸,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江殷冷眼看着他质问。
  江烨镇定自若端坐在马车正位上,慢慢放平了目光,低眉颔首之间皆是贵公子的清华出尘的姿仪。
  四下无人,唯有他堂兄弟二人对峙,江烨乌沉的眼瞳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笑意,静静看向站在车外的江殷。
  “君子?”他淡声开口,眉眼沉静犹如一潭无波死水,“你怎么知道,我想做的就是君子?”
  江殷英朗的眉宇不悦一拧。
  趁着他出神的片刻,江烨眼底寒霜一凝,一把伸手握住了江殷的手腕。
  江烨明明在笑,可是那一双眼瞳却比冬夜里的寒月更冷,萦绕着微微的雾气,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正的情绪。
  他握着江殷的手腕,五指渐渐用力,眼底笑意愈浓,轻声慢念:“我究竟是否是故意摔倒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姑娘的眼里看到了什么,这才是最要紧的。”
  “卑鄙!”江殷的双瞳里跳着火苗,另一只手攥成拳,猛地朝江烨的脸上冲去,似要在他那张俊美而温和的面容上砸出一个大洞。
  江烨不躲不就,直直凝视着江殷的双眼,那一丝温和的笑容映衬在脸上,蔓生出诡异。
  他直视着江殷,墨沉沉的眸子宛若一方上好的玉:“兵不厌诈,卑鄙算什么?能赢,就是对的。江殷,你不是读过兵书么,如何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我不屑!”江殷亦直视着江烨,那双如琥珀一般的凤目里闪耀着灼热的光,他一字一顿重重地道,“我江殷喜欢一个人,必是光明正大的追求!必是堂堂正正的喜欢,绝不屑于用这些下作的手段!”
  说出这番话时,面前少年俊朗的容颜上浮现出夺目的光彩,像是天上朗朗的日月,又是风霜雪雨中不屈挺立的松竹,绝不折腰低头。
  多么的正气凌然,多么的明亮耀眼,多么的……令他厌烦。
  江烨哂笑一声,眸光蒙上一层阴翳:“你有何资格,在我的面前说这话?”
  江殷不甘示弱,迎着江烨尖.刀般的目光,沉声道:“就凭是我先遇见她的。”
  江烨先是一怔,而后猛地仰头大笑出声,他握着江殷手腕的手稍稍用力,指尖嵌进肉里,抬头再看的时候,眼底忽然积聚了一层愤懑的怒意。
  在众人口中,江烨一向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不管在什么场合,什么情景,他永远都能秉持一贯的温雅姿态,眼底更是从未出现一丝不快或阴霾。
  江殷亦是头一次看到江烨的怒意,就在他说出那一句自己先遇见陆玖后。
  这句话,好像踩到了江烨的痛处一般,倏然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卷起狂风骤雨,嘴角的笑一点点翻涌起狰狞之色:“你先遇到的她?”
  面对江烨那张诡异的笑容,江殷虽有微怔,却丝毫不曾后退,他定定地看着江烨,微扬起下巴,眼神轻蔑:“她是我的,你夺不走。”
  “是么?”江烨眼底的笑意逐渐扭曲,骤然间甩开了江殷的手腕。
  江殷退后一步,冷眼凝视着江烨,手悄悄按在剑鞘上,严阵以待。
  手腕之上,被江烨握过的地方赫然一道醒目红痕。
  江烨松开了他的手,广袖一动,袖间传出幽暗的莲香。
  他仪态华雅地归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端坐在车内,静静看着帘外的江殷,有恢复成了一贯的温和持重。
  他坐在那里,身边衬着车内一片浮华的布置,整个人宛如一尊金雕玉砌的神明。
  他半阖着眼帘,似笑非笑。
  江殷站在外,清楚地看到他眼底衔着的一抹怜悯。
  “你先遇见?”江烨秀丽面容上的神情不动波澜,却又像是风暴前的平静的海面,他叹息着笑了几声。
  “江烨。”江殷的眼底已然含了杀气,他凝视着马车内俊美的少年郎,发出最后的牒告,“自中秋宫宴后,你便总是意欲与陆玖亲近,你到底想对她做什么?她是我罩着的人,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动她一下……”
  “怎么?”江烨不怕死地挑眉,眼底噙笑。
  “我一定杀了你。”江殷眉眼压低,戾气丛生,眼底呼之欲出的寒光恰似手中刃光。
  “巧了。”江烨扬起脸,盈盈笑道,“为兄平生没有什么爱好,只喜欢与人硬碰硬,对着干。你要杀,就尽管杀,我恭候。而至于你说的那些……”他目光一寒,讥诮地看向江殷,“我遇见陆姑娘,比你要早,而且,要早得多得多。”
  “你什么意思?”江殷针锋相对回应,心里却怦然一跳,不由得紧张地捏住了刀柄,“你从前与她相识?”
  江烨懒洋洋靠回座椅之上,一只胳膊撑在扶手上,托着半张脸:“这你就管不着了。”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江殷原本自恃与陆玖相识得早,因此在江烨面前说话格外有底气,可是听见这番话,他心里倏然慌了起来。
  江烨坐在马车内,托着腮笑盈盈看着江殷一副焦急。江殷越着急上火,他心里越是得意舒心。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欣赏江殷脸上慌张的神情。
  江殷是个暴脾气,豁啷一声拔.刀,直指江烨:“你说不说!?”
  江烨并不在意这把对着自己的刀剑,他轻轻抬手,轻巧地拨开了它,唇畔笑意未减分毫。
  “江殷,放聪明点,别动不动就剑拔弩张的。”江烨占了上风,笑意款款从容,“陆玖以同意赴约为筹码,换取我在太子妃还有诸位长辈面前守口如瓶,只字不提你于广贤书院伤我一事,你可不能辜负了她的心意。做事前,用脑子想一想,你有资格出手么?”
  江殷听闻这话,眼底的火越烧越旺:“果然是你设计!”
  江烨云淡风轻一笑,转过眸子去,闲闲挑起自己身侧的帷幔,朝着远处的内侍们挥了挥手。内侍们见状匆忙上前。
  待内侍们上前重新驾车的一会儿工夫,江烨看向还站在马车前意欲逼问清楚的江殷,盈盈笑道:“我若是你,我便不会做这愚蠢莽撞的事情,现在是在宣德门,里外都是皇祖父的人,今日的动静很快就会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我奉劝你在事情还没闹大之前,赶紧带着你的马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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