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久吗?”
容凤笙微微战栗,她不知道,竟然跟他已经分开了这么长的时间。而且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有。”谢玉京皱眉。微微撑起身体,盯着她看,眉眼间凝着一抹郁色。
“你真是狠心,怎么舍得赶我走。”
她一怔,\"我赶你走?\"
记忆逐渐回笼。
是,她是要他远离京城。
可,容凤笙亦是困惑无比,她为什么要赶他走呢。
方才那个梦里,全是遗奴小的时候。
他那么弱小可怜的时候。
他沉默寡言的模样,他……他受伤昏迷的模样,让她从醒来到现在,心脏像是空缺了一块,急需什么来填满。
不,不对!
她不会赶他走的,她如何舍得。
“真的那么失望?想要彻底放弃了我?还是,就那么在意旁人的目光,觉得,我是你人生中的污点?”
谢玉京每说一句,眉眼便更沉一分,森冷而阴狠。
“或许,我该这么问。你一直以来,是不是都觉得我很可怜?对我的好,也只是可怜我,不是真的爱我。所以,才可以随随便便地收回?”
一字一句,剖析她对他的感情,胜过拿着钝刀子,慢慢地切开心脏,露出淋漓的血肉。
他怕极了她说是。
于是,谢玉京一把掐住她的脸颊,眸色有几分可怕。
他的喉咙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这火从两百多天前便一直在肺腑之中烧灼,让他即便是在那些苦寒的夜里,亦是躁动不堪、彻夜无眠。
烧得他一定要不管不顾,打进京城,找她问个明白。
脸颊被他捏得发疼,他手劲很大,指上的茧子磨着皮肤,很不舒服。
她刚醒就这么对她,容凤笙觉得有些郁闷。
无奈说不出话来,只好眨巴着眼睛,有点哀求地凝视着他。
“说话。”
他不吃这套,声音沙哑,眼中严厉。
容凤笙顿了顿。她望进他清澈的眼底,坦然道,
“因为我害怕。害怕失去你。”
她试着将那种感觉描述出来,“我怕你步上他的后尘。”
说完又蹙眉。
他?
是谁。
是谁。
像是有一根弦断掉了,再也接不起来。
步上谁的后尘?
眼前忽地出现画面,有人躺在血泊之中,一袭红色袍子被血浸湿。
有风吹过,袖袍掀起,盖住了那人的脸。
是谁?
为什么她想不起来。
容凤笙蓦地阖眼,脸色挣扎痛苦。
“我的头……有点疼。”
“怎么了?”
一只手抚上她脸庞,他掌心透出温暖。
容凤笙沉默了好久,方才轻声说,“遗奴。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奇怪。”
她倏地睁眼。
浓密的眼睫之下,是一双美丽的眸。
如春水澄澈,又如古井无波。
此刻,里面流转着泪光,像是破碎的星。
她凝望着他,用那般令人心痛的眼神。
谢玉京心中一紧,却不说话,缓缓低下头去,却在唇瓣即将触碰的那一刻,被她头一偏,躲开了。
谢玉京脸色一变,死死抓着她手腕。
“不是说,害怕失去我么,这又算什么。”
她手腕挣扎了一下,却被他大力镇压下去。
容凤笙不安地舔舔唇,低声道,
“我觉得,太快了。”
她心头复杂难明,像是笼罩着一层浓雾,什么都看不分明。这种感觉很糟糕。
“你不觉得很……可怕吗?我只是一觉醒来,便失去了一段记忆,忘记了某件事,亦或是某个人。\"
声音亦是急切起来,
\"我脑子里,时不时总有一些画面,光是看到那画面,我就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谢玉京眸子幽深,循循善诱道,“或许,你可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的。”
“你知道,我忘记了什么吗?”容凤笙转过脸。“还有,我为什么要赶你走,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都查到了。那个时候,我的阿笙被人蛊惑了。”
他声音低沉好听,漂亮的手抚弄过她的眉眼,彻底遮住她的视线。
也避免了被她看穿的一切可能。
“有人蛊惑你,要你抛弃我,驱逐我。”
“那人野心勃勃,想要利用你,取信于我父皇,从而谋得好处。”
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是男还是女?
——难道,就是她忘记的那个人吗?
她连珠炮般抛出一系列的问题。
谢玉京不语。
他亲吻她的额头,目光温柔如水,又隐含着蛊惑的意味,“不重要的,你所忘记的,都是令你感到痛苦的记忆。你也说了,光是想到一些片段,便觉得很是难过吧?那就说明,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忘记吧,忘了比什么都好。”
他的声音好似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令她下意识地想要服从。
容凤笙一怔,随即轻轻点头。
“好了,不要再说其他人的事情。”谢玉京眸子漆黑,有点委屈,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我们好不容易有机会独处,你却一直惦记着旁人……你不觉得,这对我很不公平吗?”
他蹭了蹭她的脸颊,像是一只撒娇的大猫。
“明明差一点,我们就要永远分离了。”
容凤笙心口一疼。
她叹了口气,几乎是用气音在问,“你后悔吗?”
“从未。”他立刻接过。
谢玉京在她的颊侧一嗅,满是柔软馥郁,满足低叹,
多年的夙愿,终于在这一刻达成。
只要能够得到她,就算不择手段……
容凤笙心中酸楚,她盯着帐子上的绣花,怅然道,
“我答应你。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你一起承担。再也,不让遗奴一个人面对了。”
心口乍然迸溅出惊喜,被他死死抑制住了,“只要有你这句保证,我做什么都情愿。至于那些说闲话的,哼,我可以让他们统统闭嘴。”
他眉宇间掠过一丝阴寒,转眼却又消散。
容凤笙此刻,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人,她想了想,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起身。
而后给他理了理凌乱的衣领,含着笑问。
“遗奴会做一个贤明的君王,对么?”
谢玉京眸光骤暗。
他没有想到,即便是,完完全全忘记了那个人。
这个执念,仍旧深深埋在她心底。
“这是,阿笙的心愿么?”
闻言,容凤笙有些恍惚。
是的……吧,天下之人,都期盼着一位明主治世,不是么?
但是,她为何会特别强调呢?
遗奴这样好的孩子,怎么会做不到呢?
他指尖抚过她眼角,满满的爱意与痴狂在眸底翻滚,试图将眼前之人拖进那无边的深海,“只要留在我身边,你要我做什么样的人,我就做什么人。”
容凤笙笑了,“我相信遗奴,一定可以做到。”
她一笑,谢玉京便也跟着笑了,他这个笑,比之前都不同,像是一盆总是阴沉沉的花,终于焕发了生机。
额心那枚朱砂红痣,亦是明亮了许多。
他沉吟片刻,忽而低声道,“皇后的寝宫有些旧了。我原本是想重新修建一座的。——但既然阿笙要我做个好君王,为免劳民伤财,那便换个名字,重新翻修一遍,由我亲自督工,这几日着工部速速完善,待封后大典一过,阿笙就可以搬进去了。”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丹灵殿。”
容凤笙重重一震。
丹灵,乃是太阳的别称。
唯有天子,方可自比太阳,而天上的太阳,只有一个,他怎么可以给皇后的寝殿,起这么一个名字?
就不怕那些御史的唾沫淹死?
“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谢玉京捧起她的面庞,眸底温柔得能拉出丝来。
“人愿卿如天上月,我期卿似明朝日,待明朝,长至转添长,弥千亿。”
我希望你,像是天上的太阳。
健康、长寿、幸福、安康。
容凤笙眼眶发热,又被他面上的认真逗笑。
忍不住凑近,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柔软稍触即分。
谢玉京睫毛一抖,垂下眼,下意识伸手,轻触她贴过的地方。
他指尖停留得有些久,像是在透过那个吻感受什么。
然后微微地侧过身去,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神情。
他像是凝固在了那里,半晌,一动不动。
容凤笙一看,见他耳后血红一片。
不禁大感惊诧。
这是……害羞了吗?
谢玉京垂着眼,十根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
像是个刚刚打碎了花瓶,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忽地起身,修长的身影直直立在她面前,清了清嗓子,低缓道,“我之前,无时无刻不在想,见到你的时候,要怎么报复你。”
墨发垂落肩侧,他脸颊泛着白玉般的冷光。
又忽然蹲下,紧紧抱住她的腰。
而后,将脸颊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器。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了。”
“我只想你,不再离开我。”
“也不要,再赶我走了。”
他吐息拂过,激得容凤笙一抖。
她手僵在半空,半晌,才慢慢落到他的肩膀上。
容凤笙有点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你现在,可是贵为天子了……”
她心里温柔得不像话,哄了半天,才哄得他不情不愿地松了手,站起身来,却垂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容凤笙受不了这黏腻的眼神,又思及他伤势,不禁指了指他的腹部,“你的伤,到底好没……”
谢玉京勾唇。
淡淡一笑,“想看吗?”
容凤笙有些怔,迟钝地点了点头。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猛地扑倒在了榻上。
第60章 060 二合一
060
谢玉京勾唇。
他淡淡一笑, “想看吗?”
容凤笙有些怔,迟钝地点了点头。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猛地扑倒在了榻上。
容凤笙始料未及, 她背上撞得有点疼,倒吸了一口凉气,“看个伤口而已,这是做什么?”
她有点埋怨地推了推身上的人影。
谢玉京却是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侧, 他呼吸很浅很轻,温暖的呼吸扫过裸露的肌肤,激得她身子微颤。空气静默了片刻, 他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
“我想抱着你, 只想这样抱着而已。好久了,你有好久,没有这样陪我好好说过话了。”
容凤笙一怔,蓦地叹息。
她的手亦是慢慢环绕上了他的脊背。
寂静的夜里,床榻像是一片广袤的珊瑚海。
明亮的波纹在海底摇曳。
她就躺在那波纹之中,好像一块雨花石,从始至终, 都等在那里。
而他是一只鳐鱼, 拖着长长的乌云般的黑影侵入了海底。
在温暖的水里,他找回了曾经失去的一切。
一颗心, 亦是深深地深深地, 下沉。
彻夜相拥,彻夜无话。
转眼翌日到来。
难得睡了个好觉,浑身说不出的慵懒舒坦,容凤笙悠悠醒转之时,外头一阵窸窣之声, 她百无聊赖地望去,正见谢玉京由宫人伺候着穿衣。
青年体态优雅,宽肩窄腰、双腿结实修长,秀致白皙的侧脸,笼在淡薄的烛光之中,那枚朱砂红痣缀在额心正中,恰似雪地红梅。
天子于卯时起。
分别着冠、衣、裳、朱红色的蔽膝,外衣上绘制着精美龙纹,冕则为十二旈,两端垂挂玉珠,颗颗玉润,晶莹剔透,眉眼在其间若隐若现,冲淡了他原本容色的昳丽,透出几分威严。
为他正衣冠的宫人都是低垂眉眼,不敢直视之。
瞧着他这副模样,容凤笙亦是恍惚极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天子服饰。
没想到竟是分外的合适。
先帝新丧未过,是以龙袍多选用沉重之色,以玄、白二色为主。
穿戴完毕,谢玉京转头看来一眼,发现她已然醒了,于是向她俯身下来,冠冕上的玉珠一阵轻晃,敲击在一起发出叮铃的声响。
下颌处玄色的绳结,衬托他肌肤愈发白净。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才恋恋不舍道,
“我走了。”
容凤笙嗯了一声。
她卷了被子,就要回头继续睡,身上忽地压下重量,她半睁开眼,对上一双浓黑的眸。
她一怔,下巴被冰凉的手拈起,唇上落了温软。
他熟练地撬开她的齿关,只是轻轻一卷,他的舌便吸住了她的。
容凤笙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扬起的玉项天鹅般优雅。
唇舌纠缠,难舍难分。
二人这旁若无人拥吻的模样,把一边的小宫女看得脸红无比,半天都不敢吱声。
一吻罢了,她气喘吁吁,红着脸推了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