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事难两全,但为夫势必要全了这难事。”周谡斩钉截铁道。
“夫君要记住今日今时说的话,可别再忘了。”周窈望着男人,拿男人失忆的事打趣,明眸浅笑,眼里漾着细碎的星光,尤为璀璨迷人。
周谡也笑,低着脑袋,与小妇额头抵额头,浑厚低沉的笑声,是如释重负的愉悦。
在这一刻,夫妻二人拉近了心上的距离,真正的渐入佳境。
夫妻俩感情的变化,双目相对之时,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情意,真正有了小儿女缠缠绵绵的样子,也让身边人倍感不适。
周窕有点懂,又不是很懂,趁着进厨房,私下跟周窈道:“大姐,姐夫又如何哄你了?还是又要送你什么宝贝,高兴成这样?”
“我高兴吗?”周窈自己倒是后知后觉,摸摸脸,还是寻常的笑,没觉得有何不同。
周窕指指她微微翘起的唇:“你该去照照镜子了。”
屋外,周谡正逮着周卓,听他汇报看过秘籍后的心得领悟。
周卓磕磕巴巴说着,他空有武力,但悟性不高,还得需要高人来提点。而此时,他面前的高人似乎心情不错,他很多地方没看懂,也没见这位高人不耐烦,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然而周卓宁可周谡不苟言笑,将他呵斥一顿。这样的笑,实在叫人看了心慌,总觉得男人像是憋了大招准备整他。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周卓立马跳起,奔过去开门。
门开了,看到来人,周卓更是一愣:“怀三,你怎么来了?”
姐夫不是给了他盘缠,让他养好了伤,自己回家去。
怀瑾此刻已经没了贵公子的矜骄傲慢,朝周卓拱了拱手,笑道:“救命之恩,若不报,我便是回去了,也难安心。”
“那你想如何报?”周卓下意识就问。
怀瑾笑意更深,正要开口,有人比他更快道:“报恩可以,人不必来,送上厚礼便成。”
听到这话,周卓立马转身,一脸义愤道:“姐夫,你怎么可以这样肤浅,江湖好汉,行侠仗义,从不留名,更不图利。”
“所以,多少江湖人最后饿死了。”
周谡不为所动,越过周卓,走到怀瑾面前,“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怀瑾见到周谡,愈发谦逊,如实道:“我下山后,碰到人就问,一路问过来的。”
这时,怀瑾背后蹦出吴婶的声音,她人个头矮,被怀瑾挡住了。
“是的呢,我在路上碰到小伙子,听他要找你家的人,就把他带过来了。”
闻言,周谡眸光微沉,稳着声调道:“劳烦吴婶今后注意,若再有人问起我周家,不可告知。”
吴婶听出男人这是不高兴了,当即努努嘴,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咦,家里又来客了。”周窕看门前热闹,跑过去看,却在见到年轻男子的面容后,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倏地转了身,捂住了脸,往屋里跑去。
周窈看着妹妹越过自己直往里跑,一头雾水。
怀瑾这时也瞧见周窈,提高声音同她打招呼道:“周娘子,近日可好?”
周窈闻声看过去,见是怀瑾立在门口,稍稍感到诧异,便抬脚走了过去。
“怀三公子伤养得如何?”
怀瑾不禁捂了捂胸口,面色瞧着仍略显苍白,似在隐忍,扯唇笑了下:“比之前好多了,多谢周娘子关怀。”
“既然好多了,那就归家去。”周谡的耐心素来有限,尤其对着朝他娘子笑得风骚的男人,更是想直接一脚踹出去。
周卓对怀瑾颇有好感,补了句:“吃个饭再走也是可以的。”
周父听到外头动静,拄着拐杖慢腾腾地从屋里走出来,见到一个长相俊俏,明显就是有来头的陌生男子,愣了下。
周卓立马做介绍:“爹,这位是怀三,我们在山里救的倒霉蛋。”
周父之前听女儿女婿提过怀三的身份,面色顿时变了,一句斥向儿子:“来者是客,休得无礼。”
怀瑾倒是不在意,朝周父温文一笑:“周小公子这话说得没错,我确实倒霉,不然也不会被他救了,说来,能得小公子帮助,又是我的运气了。”
老一辈都偏向有礼貌且谦逊的年轻人,怀瑾如今这性子,投了周父的喜好,当即就道:“寒舍简陋,怀公子若不嫌弃,请到屋内一坐。”
周父发了话,周谡再也说不得什么,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不欲招惹麻烦,麻烦却自己送上门了,怀家那边态度不明,这怀三,实在留不得。
周窈与他并排入内,看得出他的不耐,只能劝道:“夫君不是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已经跌落到谷底,再起身,便是向上。”
周谡同周窈说起过他那一身吓人的伤痕,是他在山中打野物,碰到了黑熊,与黑熊缠斗留下来的。
也是这一场劫难,让他和她相遇,有了后来的缘分。
周窈如今再想,他和她,又何尝不是天注定呢。
怀瑾进了屋,周窈叫周窕去厨房烧壶好茶,再切些瓜果,然而她在房门口唤了好几声,周窕才慢吞吞开门,白皙面上浮着可疑的红晕。
“茶叶放几许呢,是热一点,还是凉一点?瓜果,是切方块,还是长条呢?”
周窈听着妹妹无比做作的怪腔怪调,只觉鸡皮疙瘩掉一地,再盯着妹妹的脸看了好一会,指了指她左脸颊:“你这涂抹得多了,不匀净。”
周窕立刻捂住了脸,反手将门带上,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忙活。
妹妹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周窈便是再迟钝也能看出来了,少女初长成,正当亭亭玉立时,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周窈就像个一手把女儿拉扯长大,眼见女儿有了心事,却又问不得的老母亲,往外走时,仍不住地叹气。
前些日还信誓旦旦地说男人不可靠,要当老姑子,这才过了多久,见了个俊俏公子哥,说变就变。
到了堂屋,周窈瞧着与周父聊得还算投契的俊俏公子哥,招待的心思也变得淡了又淡。
周谡见自家娘子盯着白斩鸡瞧了许久,更是不得劲,打发周卓道:“你去,把厨房里的老陈茶拿来。”
周卓再不着调也知拿过夜的茶水招待客人不好,看姐夫更是一副你怎么比我还不懂事的眼神。
周谡就没当怀瑾是客,凉凉一笑:“那招金鸡独立,还要不要学了?”
第30章 . 危机 还没走,就想着忘了
自打那回深谈过后, 周谡也似了却一桩心事,自家娘子对他的真实身份十拿九稳了,无需他再直白地对她道,对, 娘子想得都对, 朕就是世人心里暗骂识人不明, 用人不慎的昏君。
尚存一丝颜面的落难昏君,实在说不出那样的话。
脸, 虽然已经丢得差不多,但能捡回一点,还是要捡的。
也因此, 周谡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中,如果可以选择,他何尝不想丢开往日的所有,偏居一隅,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然而桂喜已经找来, 天下无不漏风的墙, 便是他诈死, 怕也难以万无一失。
随着周窈肚子渐大,手罩上去, 已经有了起伏的曲线, 周谡内心情绪也在无声无息地波动。
尤其周窈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不时看着他,一看就是许久,当他以为小妇这是为他着迷,她却摇了摇头,再笑笑。
“我多看看夫君, 记住夫君的模样,哪天见不着了,孩子将来问起来,我至少还能形容出来,不会忘得那么快。”
他还没走,她就想着忘了。
周谡只觉自己在小妇心里毫无威信可言,身份泄露后,更是一落千丈。旁的人敬他畏他,臣服于他,唯这妇人,更似初生牛犊不怕虎,想到就说,半点顾忌都无。
为了缓解内心的焦虑,周谡让自己愈发忙碌,光指导周卓一个还不够,将周窕也叫了过来,与弟弟一同练武。
周窕毕竟是女子,有些招式练起来比较吃力,周谡进行了改良,将一些招式更灵活,更适合女子练习,而且动作十分飘逸,仿若行云流水,飞燕惊鸿。
周窈一旁看着,亦是眼热不已。
待周谡得了闲,她瞅着男人,眼里的渴望,不言而喻。
周谡想笑,却又忍着,当没看见,怕自己不忍心。
拳脚无眼,她如今的身子,可真碰不得。
周窕和周卓练着练着,嫌不过瘾,竟然碰到一起,对打了起来,一边打,一边耍着花枪。
“嘿,小贼,看你往哪里跑,拿命来。”周卓手一摆,做出白虎掏心的架势,朝自家姐姐招呼过去。
“来啊,大言不惭的小儿,姐姐叫你有去无回。”
周窕几步轻挪,似水面上荡开涟漪,微有波动后,人已经轻轻松松避到了一边,叫周卓扑了个空,身子直往前倾,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真好看,”周窈由衷叹了声,转头看向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的男人,这人似乎也很满意姐弟俩学武的热情,以及教个几遍就现学现卖的能力。
周父坐在屋前台阶上,更是少见地露出开怀笑容。他果然没看错,当初执意收留周谡,并将女儿许配给他,是对的。
家中需要个有能力带动所有人的主心骨,周谡正合适。
姐弟俩打不过瘾,围着院子追逐了起来。
周窕路过院门口,见门没关,露出条缝,她奔过去,深吸一口气,如灵活水滑的鱼儿,一下就钻了过去,到了院外。
“有本事,你也这般出来。”自觉比弟弟更厉害,周窕两手搭在嘴边,冲里头喊话。
放完话,周窕往后退了一步,轻盈转个身,却不想后头立了个人,肩膀还没完全转过来,就撞到了那人胸口。
“你这人是没地方去了,站人家门,”周窕扭过头。
男子瘦瘦高高,微笑凝着她,仿佛清风明月般风雅,周窕当即哑火,回转身,拉开自家院门,又如一阵轻烟般飘了进去。
周窈一看妹妹这仿佛身后有狗追的逃难样子,便知何人来了。
说来这个怀三也是奇怪,伤好得七七八八了,偏不回幽州,而是在周家附近租了个宅子住下,三天两头就往家里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更无奈的是,这人投了周父的缘,两三日不过来,周父还会主动问起。
现下这不就是,看到怀瑾,周父笑容更大,招手向这个身份不一般的后生示意:“今日有上好的龙景,怀贤侄快来品品。”
周谡闻言,心头不是滋味了,这龙景,是他特意从桂喜那处宅子里拿来孝敬老丈人的。
周窈看看身旁的男人,自从怀瑾来了后,他这个好女婿就隐隐有失宠的趋势,不过他若将真实身份告知周父,必将是另一副光景了。
那样的光景,周窈光是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她可真是会捡,一捡,就捡了条被困浅滩的真龙。
而自己的弟弟又捡了个一方大员的公子,这运势,当真是没谁了。
周谡以男人的角度近乎苛刻道:“还能为何,无非是想图谋不轨。”
怀瑾看过他耍刀的招式,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也曾试探问过他,是自学,还是师从何处。若没点想法,又怎会问。
更何况,怀瑾还是怀谦的儿子。
见周父同怀三在屋里没出来,周谡嘱咐媳妇:“你私下同父亲说说,结交个懂得茗茶的忘年之交,无可非议,但吃茶便可,旁的就不要多说了。”
这种话,还是周窈做女儿的去讲更为合适。
周窈亦是明了,郑重点了点头。其实爹那边还好,不是漏话的人,这点轻重,还是晓得的,反倒二妹,周窈更担心。
“夫君最近有没有结交自认为还不错的少年郎,譬如面目清秀,为人端正,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家世清白即可,最好家中成员简单,不要太多乱七八糟的亲戚......”周窈算是看明白妹妹的喜好了,就喜欢附庸风雅这一款,但周窈不仅要考虑到男子风雅,更有家庭境况。
然而周谡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是有多不错,一夸起来就没完了。
周窈一讲就是一串,直到脑子打阻,实在想不出词了,方才停下。
她一停,周谡便道:“娘子说的,可是为夫少年时的模样。”
周窈听到这话,眉眼含笑:“夫君这张脸,怕是用整块香胰子,都没法洗干净。”
“为何?”周谡眼底露出兴味,确有几分好奇,愿闻其详。
周窈理所当然地回:“因为厚啊!”
闻言,周谡当即是一愣,随后便收着力道,搂过小妇的腰身,将她轻轻托起,满脸宠溺地斥了句:“你个小机灵鬼,就会调侃自家男人。”
“谁家的?”周窈任由男人搂着,伸手轻摁他高挺的鼻头。
世人都道天子贵极,不可直视其面,她不仅直面了,还摁了,捏了,谁又会来抓她,惩治她。
到了这时,周窈方才真正体会到做人的痛快,万人之上又如何,照样任她捏,随意搓揉。
为了这层隐秘的快乐,周窈更不希望男人恢复真正的身份了,就这样过,也不错。
“咳咳!”
背后传来周父含蓄的咳嗽声,不大不小,不轻不重,但足以让夫妻俩看过去。
周父和怀瑾立在屋门口,周父对怀瑾抱着一丝歉意道:“二人成亲也就不到四个月,尚属于新婚,难免情热,叫怀公子看笑话了。”
“夫妻和睦,人之常情,怀三也十分向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怀瑾面上的憧憬,真实得叫人看了动容。
周窕恰巧从屋里出来,听到这话,一颗心更是砰砰砰跳个不停,捂着嘴儿,自个儿在那乐呵,也不知乐啥。
周父目光越过高挑的少年,瞧见女儿一副怀春少女的傻笑,不禁内心直叹。
若是父辈荣光犹在,家道未有中落,两家也是配得上的。可如今,高门琐事多,小女儿生长在乡野自在惯了,性子跳脱,不受约束,委实不搭。
送走了怀瑾,周父把周窈叫到屋里私聊。
周窈正有此意,父女俩想到了一块,反倒周父先提起:“二妞那边,你给她提提醒,也不需要刻意,举些例子,让她心里有杆秤,自己把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