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与荆棘——一只小火腿
时间:2021-12-01 00:28:01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其实挺像的。
  这点奇怪的默契让温梦想到了什么。
  她放下打结的耳机,拉开书包外兜拉链,拿出一瓶在上学路上买的脉动,冲李彦诺的方向推了过去。
  李彦诺摘下一边耳机,侧过脸,神情有点疑惑。
  “给你的,谢谢你昨天的药。”
  李彦诺看了温梦一眼,然后说:“不用了。”
  语气礼貌却疏离,就好像昨天的闲聊压根没有发生过。
  但温梦现在有法子了。
  “就一次,没关系的。”她把李彦诺昨天说过的话,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唇边扬起浅浅的笑,就连那颗小痣都看着有点调皮了。
  李彦诺没出声,视线在饮料上停顿了一下,又挪回到温梦脸上。
  下一秒。
  温梦发誓,真的是下一秒,李彦诺竟然也笑了。
  他伸手把饮料接了过去:“好吧。”
  李彦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和平时看起来很不一样,会弯出一个迷人的弧度。如同河上坚硬的冰面一节节裂开,露出奔涌的春流。
  有那么一瞬间,温梦的呼吸像是被人攥住。她突然莫名其妙的仓皇起来,扭脸不去看李彦诺。
  花了很久,这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情绪才消失了。
  她开始回忆刚刚李彦诺的那个笑容。总觉得很熟悉,又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
  轮到早读开始英文听写,温梦终于想起来了。
  有一点像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条史努比毯子。珊瑚绒做的,睡觉时都舍不得撒手,非得紧紧攥着。
  踏实,柔软,又有些毛茸茸。
 
 
第5章 Chapter 4   朋友(1)
  拜占庭的溃败始于一扇没关上的门。而有时候一扇门打开,却不一定会通向坏的去处。
  自从闹过一次胃疼之后,温梦吸取教训,不敢不吃饭了。每天一到午休时间,就乖乖跟着乔婕往食堂走。
  廖维鸣被美术集训搞得焦头烂额,照旧缺席学校。李彦诺一个人打好饭,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去,看上去已经完全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
  温梦端着餐盘从他身边路过,两个人视线对上又错开。就在这转眼的时间里,温梦突然听见了“吱呀”的开门声。
  她觉得自己有责任问上一句:“我能坐在这里吗?”
  不然李彦诺孤零零的,影子映在桌上,太可怜了。
  对方没有拒绝,把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撤了撤,腾出一小块空间,冲她点点头。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吃饭的组合就这么慢慢固定下来,当然不光他们两个,乔婕也是在的。
  李彦诺咀嚼时总是很安静,默默把餐盒里每一口都打扫干净。好像人生里就没有“不好吃就不吃了”这个选项,吃什么都无所谓似的。
  乔婕两手托腮坐在桌子对面,兴致勃勃的样子简直像在看《走近科学》:“你不觉得今天的油菜炒糊了吗?”
  李彦诺举起筷子,把最后一点米饭送进嘴里:“有点。”
  “原来你能尝出味道啊,我还以为你舌头坏了呢。你和温梦可真像,她也是什么都吃,怪不得你们能坐同桌。”
  乔婕这人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说话一根肠子通到底,既不瞻前也不顾后。
  不过有一点她讲的没错。
  透过李彦诺,温梦确实像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同样游走在社交圈边缘,同样有点格格不入。
  ***
  期中的成绩条是在考完试的第三天发下来的。
  温梦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小纸条攥在手心里,很快就被汗打湿了。
  又想看,又不敢看,又不能不看。
  纠结了好半天,纸条最后还是被一点点展开。语文,数学,英语……罗列的学科后面,是班级排名。
  当那个小小的“2”出现时,温梦被复杂的情绪击中了。说不上是失望、不甘心,还是其他什么。
  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
  “要是能考一次第一就好了。”她喃喃的说。
  这句话落在桌面上,被李彦诺捡了起来。
  他展开卷子,没有询问,只是陈述:“你这道题算法好像有点问题,我们一起改了吧。”
  温梦怔住,点了点头。
  红笔圈出卷子上的答案,写下端正的“改”字——就像李彦诺之前说过的那样,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做错的题记住了,改对了就成,在心里较劲没用。
  舒适圈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看着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一旦踏进来,之前的隔阂又都能被一笔勾销似的。
  李彦诺会毫无预兆的走进自己的舒适圈,是一个月之前温梦想都不会想的事情。可眼下,这件事却又是自然而然的在发生。
  一周大概有一两个清晨,温梦会在112路公交车站前遇见骑车路过的李彦诺。
  每到这个时候,她会抬起手,小声打个招呼。而对方会放慢车速,说一句“早上好”。
  又或者是李彦诺先看到她的。
  那么他会摇一下车铃,叮铃铃的金属撞击声响起,惊动树上的麻雀。车轮碾过深秋破碎的落叶,又带起初冬的寒风,一路向前走。
  除了改卷子、做题、温习功课,他们依旧很少闲聊。
  但温梦并不讨厌这样的相处方式,她本身也没有那么多话可讲,这样反而更自在,更舒服。
  现在的李彦诺与其说是同桌,不如说更像是她的朋友。
  朋友。
  多么宝贵的词语,简单两个字,包含着熟识、了解、再到相互关心,讲出来的时候在舌尖跳上那么一下,都让人觉得满足。
  而能有李彦诺这样一个踏实的朋友,真的挺好的。
  ***
  放寒假的前一个礼拜,北京下了第一场雪。
  说是下雪也许有点夸张,叫做雨夹雪更合适些。白沫子掉在地上转瞬即逝,融进土里,又湿又冷。
  廖维鸣是在这天彻底结束美术集训的。
  他走进早读前的教室,看见白炽灯融融的往下洒,照在两个挨得很近的身影上——温梦和李彦诺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笔尖在同一页书上滑动。
  “从MF1这里做一条连线,连到MF2。”
  “我觉得应该在这里做辅助线。书上第78页那道例题,就是这么做的。”
  “这两道题的变量不一样……”
  廖维鸣表情里有点难掩的惊讶。
  他顿了一下,把书包扔到座位下面:“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啊。”
  这一声不算小,正在学习的两个人同时抬起头。
  “你今天不用去上油画课了?”李彦诺问。
  “以后也不用去了。一个多月差不多了,不敢上太久,怕学校这边跟不上。”廖维鸣笑了笑,一边脱羽绒服,一边凑了过来,“你们在做什么题呢?”
  他才从室外进来,身上还带着未被驯服的凉气,寒冷有点刺骨头。
  温梦被冻得缩起脖子:“在算椭圆的焦点坐标。”
  廖维鸣看看她,又看了看李彦诺,然后开口:“都学到椭圆了?上次还在导数啊。你们以后讨论问题也带上我吧,好不好?我落的课太多了。”
  语气有点委屈,像是真的为课程发愁。
  曲哲一听,也过来了:“哎再加我一个呗,我有的地方也没弄明白。”
  廖维鸣和李彦诺不大一样,特别合群。不光是班上同学希望和他熟络,就连高年级的学生也经常来找他。
  比如高三的学生会会长有时候就会特意下楼,两个人在走廊上站着聊上一会儿,临走前会长拍一拍廖维鸣的肩膀,看上去关系很不错。
  有这么个名人加入,原本只属于温梦和李彦诺的学习小组就莫名其妙壮大起来。
  “咱们几个一起学吧?”廖维鸣又问了一遍。
  李彦诺很快答应了,他在分班之前就和廖维鸣很要好,会同意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剩下的人看向了温梦。
  温梦绝对不是不愿意——和同学共同进步,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好啊。”她对廖维鸣说。
  只是答应过后,心里有那么一丁点微妙的不自在。可能是一下子涌进来太多嘈杂的空气,叫人感觉陌生。
  ***
  “寒假你出去旅游吗?”排球发到手里时,乔婕问温梦。
  “不了,估计要补课。”温梦用力把球传回去,“你呢?”
  “我妈也给我报名了,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去。好不容易放个假,还得上课,真讨厌。”乔婕瘪起嘴,使劲颠了一下球,“对了,李彦诺寒假肯定也得上辅导班吧。你们关系不是还不错嘛,知道他去哪家吗?”
  “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
  乔婕露出迷之微笑:“不是我要问,是曾可欣在打听呢。”
  温梦的手慢了半拍,排球擦着手腕滑开,咕噜噜的滚远了。
  “哎呀。”乔婕叫了一声,“好可惜,差一点就接到了。”
  温梦醒过神,转身去捡。排球才不会等人,一路直直的往前跑,最后停在了一个梳着高马尾女生的脚边。
  她就是乔婕嘴里的曾可欣,也是校舞蹈队的成员。头发拉直过,穿耐克鞋,简直是照着审美模板长出来的。
  此刻曾可欣也发现了脚边的排球,帮忙踢了过来。练舞的人形体好,简单的动作也能做的漂亮舒展,像是在跳《天鹅湖》。
  温梦道谢之后把球抱起来,扭头轻声问乔婕:“曾可欣要和李彦诺上一个辅导班?为什么?”
  乔婕露出点“懂自懂”的表情:“这还用我说?你猜不出来嘛。”
  哔。
  体育老师吹响口哨:“别聊天了!”
  话题被迫戛然而止,排球被重新颠了起来,稀稀落落的噼啪声。
  “我得去趟洗手间。”乔婕消化能力太好,运动一下就想跑厕所。
  她离开不到五分钟,下课铃就响了。
  体委不在,器材总得有人收。温梦端起盛满球的塑料框,跟着老师往器材室去。
  一路走,她脑子里一路还在转着刚刚乔婕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跟筐子里的球一样,上上下下浮动。
  学校那阵子正在严抓“男女不正常交流”,就怕学生早恋、耽误高考。即便如此,曾可欣还是想和李彦诺更亲密些。
  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如果不是乔婕在瞎八卦,那么就是曾可欣……喜欢李彦诺。
  兴许是中午吃的太多,这会儿米饭坠在温梦胃里,沉甸甸的发堵。
  “应该是19个球,数完了就放在右手边那堆上面,早点回家吧。”体育老师一句话,打断了她没来由的纠结。
  “好。”温梦乖巧的应了一声。
 
 
第6章 Chapter 5   朋友(2)
  17,18,19。
  按老师说的那样,排球被一个个数好放回到架子上,组成一道规整的墙。红得黯淡、摇摇欲坠,却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整个过程有点枯燥,温梦花了不少时间,等一切做完已经六点过五分了。
  体育馆里除了两三个留下打篮球的学生,剩下的都走的差不多。温梦决定先去洗个手,毕竟摸球沾了土,怕一会儿把书包蹭脏了。
  洗手间很小,凉的水珠从龙头里往下淌,沾湿了皮肤。
  空荡荡的回音,场馆木质地板特有的油蜡味,潦草的水声。温梦在不安中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像是要确认什么。
  五官是清秀的,唇边小痣平添一点俏皮,称得上赏心悦目。
  只可惜这张脸的主人并不这么认为。温梦觉得自己和曾可欣比起来,不仅长得不够好看,性格也太沉闷,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如果她是李彦诺,也一定更喜欢会跳舞的女生。
  可为什么要和曾可欣比?退一万步说,李彦诺会喜欢谁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温梦想不清楚。
  但即便如此,她却又在真实的烦恼着。就像鞋里进了一粒细小的沙子,明明根本看不见,却咯得难受。焦躁感蔓延,毫无理由。
  不能再想了,头疼。
  温梦关上水龙头,从兜里抽出张面巾纸,把残留的水分蘸干。纸张细软,粘在皮肤上,有种被束缚的紧致。
  她努力把濡湿的纸巾从手背上撕下来,团成一团扔进废纸篓,转身往外面走。
  ***
  体育馆有些年头,当初修的时候欠了点考虑,男女生厕所就隔了一道墙。
  推开洗手间门时,温梦迎面撞见几个高个子男生。其中一个正向其他人显摆手里的黑色手机,是刚出的iPhone。
  旁边的同学艳羡极了:“这是你新买的手机?我听说只有香港才有啊。”
  在市面上全是直板诺基亚和翻盖摩托罗拉的2008年,全触屏的iPhone一代显得格外新奇,比任天堂的游戏机还要贵重。
  拿着手机的男生很得意:“不是我买的,是找高二那个谁借的。”
  “你都用了一个多月了,一直不还给人家,人家能乐意吗。”
  “怕什么啊,廖维鸣那么有钱,不差一两千的,坑他一下怎么了。再说我看他都买新手机了,没准这个都不用还了。”
  “卧槽,你可真行,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呢。”
  那群男生爆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
  温梦原本已经走出一点距离,突然听到“廖维鸣”这个熟悉的名字,于是竖起耳朵。回身时说话的几个人已经进了洗手间,她只来得及瞥见对方红色校服的一角,是高三的学生。
  好像是之前的那个学生会会长,一扫而过的太快,实在没看清楚。
  温梦想着,进了教学楼。
  今天难得没有小测,又过了值日的时间,十班本来应该空无一人才对,但此时教室的灯却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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