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过去没几天她又碰到林言同他那表妹陈思思走在一处,他们在一家墨宝店里,竟是在挑选砚台。
陈思思随手指了指一雕花砚台,样式比沈然要送他那个还要花哨得多,可林言脸上却挂着笑,同她道:“甚好。”
沈然在外头看了许久,一颗心都凉透。
那二人终于买完了东西出来,沈然依旧直愣愣站着,活像个傻子。
林言面上有几分不自然,上前想同她说些什么却叫陈思思抢了先。
“阿然,你怎的在这?表哥陪我买方砚台,你需不需要?若是要,我叫他帮你也挑挑?”
“不,不用了……”
沈然如梦初醒,逃也似的离开了。
全然不顾身后林言的唤声。
她短期内再不想看见这个人了,不如去漳州接祖母,也好避上个把月的。
因着怕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沈长空将这事儿定好,沈然这会儿有些着急,怕错过了这出长安的机会。
便去问了成风,得知沈长空在公主府。
沈然本是想叫人通报一声自个儿坐在前厅等,哪知还未到前厅便遇见了那俩人。
那场景,臊得她恨不得自戳双目,瞎了这双眼睛!
第50章 小气
此刻褚沅瑾正被沈长空牵着, 她却不怎么老实,一会儿侧过来腾出一只手去摸摸他的腰,一会儿踮起脚亲亲他颈侧下颌。
这对她同沈长空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般的存在, 可对沈然来说冲击力却是极大。
她亲眼看着她阿兄被来回摆弄,半分反抗也无, 甚至极为配合, 还时不时俯下身来迁就她的身高。
她既臊得慌,又羡慕不已。
自个儿何时也能像安阳公主这般大胆无畏, 可若是她敢对林言动手动脚,那人大抵会更加鄙夷她。
沈然心里清楚, 自个儿不似其他大家闺秀那般知书达理, 常年跟父亲在辽东更是养得比寻常女子野了一些。
连个闺中密友也无, 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不通。
林言从一开始便瞧不上她。
她其实明白,这也情有可原,毕竟自个儿和陈思思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们二人又是青梅竹马, 本就比她更合适。
可若不是林言同她说过陈思思只是表妹, 沈然就是再喜欢他都会强压下去偷偷放在心里, 绝不会出来丢这个人, 她最厌恶同旁人争什么东西。
既已经踏出了那一步, 丢人便也认了, 沈然竟也不知自个儿是怎么一步步愈来愈走不出的。
仿佛在他面前,她永远一无是处。
只要有林言在的地方,她全然依照他的喜好收拾打扮。
一开始时,林言说她有些壮实,这或许于女子来说属实不算什么好词。
沈然其实并不算胖,刚回长安时脸上略有些婴儿肥, 更何况东阳民风开化,审美更是多元,她从未觉着自个儿有什么问题。
直到那次林言说她壮实,沈然即便是现在想起那个词都还有些受伤。
从那以后她便一日只食两餐,只偶尔受不住了晚上才吃些。
她现如今性子收了不少,已经有了些长安闺秀的样子,除却耳濡目染的因素,更多还是拜林言所赐。
沈然太想叫他认同,也太想叫他多瞧自个儿一眼。
仿佛只要她变成了他喜欢的样子,他便能真的喜欢她。
林言的所作所为也时常在这般暗示她,沈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她自作多情还是怎么,总觉着自个儿是有希望的,可又时常被他推得很远。
她本是活得那样恣意的姑娘,如今却有些畏首畏尾,甚至开始自卑。
每每看见褚沅瑾,她便总是很羡慕,又很佩服。
就连她阿兄这样的人都叫她给吃得死死的,她从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
沈然不禁有些出神,连褚沅瑾走过来都未发现。
褚沅瑾发现了这小姑娘,见她背对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按住了沈长空示意他原地站着,自己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停在沈然左侧后极轻极轻地在她右肩拍了一下。
沈然反应有些吓人,差点跳起来,直接往右边转了过去看,动作太急,差点跌倒。
还处在惊吓之中便被人拉住了左胳膊才稳住了身形。
褚沅瑾实在没想到能给她吓成这样,一时间看着那双受了惊还未缓过来的眼睛心里负罪感重极了。
“没事罢?”她有些不好意思。
沈然看见是她,顿时松了口气,还使劲拍了两下胸口。
摇了摇头正要同她行礼却被褚沅瑾给拉住,“不必如此客气,我这儿没这么些虚礼。”
本还觉着不合规矩,可仔细想来确实并未在外边见过她身边人同她正经行过礼。
“你怎的来了?”褚沅瑾给她拍了拍背,试图帮人顺顺气。
沈然有些受宠若惊,向后看了一眼沈长空道:“回公主,来找我阿兄,想同他说些事情。”
褚沅瑾“啊”了声,转而随意向后伸了伸手勾了勾,那听她话站在不远处未动的男子立刻阔步走上前来,顺势牵住那双朝后伸着的小手。
感受到手被人牵住,褚沅瑾转过头去看他,戏谑道:“你倒是自觉。”
沈然再一次,想自戳双目,原地失明。
“何事?”沈长空捏了捏掌中软乎乎的手指头,示意她收敛些,褚沅瑾这才讪讪住了口。
沈然有些无言,一时之间分不清他阿兄是在问谁。
这话听起来像是同她说的,可那双凤眸却自始至终都在他身边那女子身上,片刻不曾挪动过分毫。
察言观色了一会,见褚沅瑾并无开口的意思她才道:“阿兄,我想跟去漳州接祖母。”
沈长空闻言蹙了蹙眉,这才转过头看她。
不久前他曾问过沈然要不要去,当时沈然给拒绝了,说是同祖母不是很熟悉,还是等她来了再向她问安。
沈然自小便被带去了辽东,同这祖母本就相处不多,现如今祖母恐怕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她。且祖母王氏不是他们父亲的生母,而是亲祖母去世后父亲娶的继室。
王氏一心问佛,沈长空生母陆芝仪去世后沈长空被圣人接进宫去,后沈兴战死沙场,王氏便回了漳州老家。
直到这回沈长空从辽东打了胜仗回来,王氏才有了要回长安的念头,便托人来送了信。
说起来就连沈长空同这个祖母亦是没几分感情的,毕竟小时候她总是在佛堂里,并不怎么露面。
可即便是没什么感情,王氏既有回来的想法,沈长空便没理由不去接。
左右不过是府中多一个人,各住各院,也碍不着他什么。
沈然叫他看得也有些心虚,可没法子去同他说自个儿那些破事儿,一时间竟是有些找不出突然要去的理由来。
好在褚沅瑾看出她的窘迫,扯了扯沈长空的袖子道:“不过是小孩子出去玩玩,便依着她就是了,你摆那张脸想吓谁呢?”
沈然顿时感激不尽,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怕沈长空不答应。
好在他并未再多问什么,只淡淡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沈然走后褚沅瑾才意识到不对,然男人牵着她的手,走在公主府如同在自己家一样,没一点要同她解释些什么的意思。
“沈子钦,”她晃了晃被他牵住的手,叫住他,“你要去漳州?”
她虽有些任性,却也不是完全不懂事,他若是要去接他祖母,褚沅瑾怎么也不会拦着,更不会在这个当口缠着他陪自己去洛阳。
毕竟她时常往外头跑,到时候只带着于渊也没什么不行。
“本打算往后推推,待陪你从洛阳回来再去。这回沈然要去,我便不去了。”
他似乎并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褚沅瑾却觉着他不该因着自己这点小事而不去,毕竟那虽说不是亲祖母,却也是沈长空除却沈然之外唯一的家人了。
“我不打紧的,你还是去罢,老人家见了你肯定高兴。”
沈长空低下头来看她,坚毅的下颌绷得有些紧,“那你想带谁去?”
“于渊”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褚沅瑾张了张嘴又吞咽了下闭上了。
之前上元节她将他一人丢在长安便是同于渊一道去的洛阳,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揭他伤疤。
“我自个儿去也是行的。”褚沅瑾小声道。
“不可,”沈长空将人拉到身侧,态度很是强硬,“我不放心。”
怕她多想,又补了句,“我本也不想去,陪你去洛阳倒是正好。”
他神色极为认真,且不容置喙,褚沅瑾努了努唇,终是未再说什么。
第二日褚沅瑾准备进宫一趟,去看看阿耶,也不知他的病好些了没。
说来也是奇怪,近几年开惠帝总会觉着浑身无力,却又查不出病因,除却无力也并无别的症状。
甚至连难受也是不曾有的。
因着暂时也没有加重的倾向,便只能先叫太医开着药给他吃着,没更好的法子。
于渊一早便等在了褚沅瑾门口,前几日他还要说几句男人都是些不懂得珍惜的货色,叫她收着些,别总顺着那沈长空,不然等男人劣根性一出可有她生气的。
后来见没用他也就懒得再对牛弹琴。
褚沅瑾在里头收拾得久了些,她本就爱美,近来比之从前还要爱打扮。
一出来就见少年抱臂站在大树下,脚踩一地枯黄的落叶,墨发在脑后高高束气一个马尾,身上穿着和她襦裙同色系的墨绿色圆领袍,与这秋天里的金黄极为相称。
他送了手臂,随手往上一提手中的佩剑,动作干脆利落,迈步朝褚沅瑾走。
褚沅瑾看着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形,恍然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自豪感。
却在下一秒幻灭。
“女人就是麻烦。”于渊又是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
褚沅瑾瞬间觉着自己方才定是魔怔了才会觉着这厮长大了。
长大是不可能长大的,只会装作一副大人样子罢了。
褚沅瑾不知该怎么告诉他,实在不必用他那蹩脚的故作高深的尴尬言语来证明自己的成熟。
他难道就找不到别的方式了么?
终究还是怕伤了少年自尊,褚沅瑾决定再忍忍,等他真正长大自个儿回想,指定恨不得回来缝上现在这小子的嘴。
“您老人家且忍忍?”她阴阳怪气道。
“罢了,”于渊叹口气,“我又不姓沈,没那么小心眼。”
“?”
他又不姓沈?
没那么小心眼?
褚沅瑾唇角抽了抽,有那么讽刺人的么……
她莫名想反驳,“沈长空哪里小心眼了?他很大度好么?”
于渊没说话,紧盯着她眼睛,看得褚沅瑾有些心虚,沈长空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亿些……
小气。
第51章 恨不得将身前的女人掐死……
长生殿。
开惠帝正坐于盘龙金案前批阅奏折, 褚沅瑾从小便被特许随意进出长生殿,故而她进去之时没人通报。
本想给阿耶一个惊喜,哪知一进殿门便瞧见个晦气的。
惯常最爱着红衣的男子如今一身月白圆领蟒袍, 规规矩矩坐于开惠帝对面,竟是在帮着批阅奏折。
平日里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中满是认真, 通身妖艳之气竟是被压了个八成。
还真当自己能当上太子了, 褚沅瑾提起裙摆大步走了过去,殿内相对而坐的两人同时看过去。
开惠帝登时便起身, 却不知是起得太猛还是怎么,竟是瞬时又跌了回去, 好在褚景同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阿耶!”褚沅瑾吓得脸色一白, 快步跑了过去。
开惠帝却仿若丝毫不在意, 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慈爱笑意,摇摇头道:“阿耶老了。”
“阿耶才不老!”褚沅瑾将一旁的褚景同挤开,挽住开惠帝手臂坐在他身边, 不高兴道, “阿耶定能长命百岁。”
开惠帝叫她逗得笑起来, 眼睛弯出几条明显的褶皱, 开怀道:“你啊你, 就你会哄朕高兴。”
说这话时, 他仿佛回到了褚沅瑾小时候, 她自小便比旁人会撒娇讨人喜欢,对他这个阿耶更是黏得很。
褚沅瑾是开惠帝第一个女儿,什么东西给她都是头一份儿的,对她的关注和爱自也是比旁的皇子公主多出许多。
正是如此,将这孩子宠得不识人间疾苦,比谁都会乱来。
纵使外头人都说她骄纵任性, 可开惠帝却不这样想。
他的女儿虽不识人间疾苦,却极有爱心,心肠又软,她只是被宠得过了些,可绝没有什么坏心。
开惠帝身子愈发差了起来,往日还只是浑身无力,然近来像方才那般站不起身的状况已不是第一次出现。
太医没一个找得出病因的,他虽不甘,却也不由想,或许是真的老了。
放心不下的除却这江山,便只有这个大女儿。
他早便为褚沅瑾铺好了路,本是想再依着她乱来几年,叫她玩够了再收心成亲,可这几日却有些着急起来,迫切地想要早点尘埃落定。
若不在闭眼前看着褚沅瑾嫁得良人,开惠帝恐怕死也不会瞑目。
他虽比谁都清楚婚姻大事最是逼不得她,可真到了紧要关头,便狠狠心推她一把,也是为她好。
毕竟褚沅瑾这性子,若是开惠帝在世还好些,能护她一世无忧,断没人敢给她苦吃。可若是开惠帝真有一日薨了,除却沈长空断不会有第二人能纵容她一世。
便是有,也护不住她。
他将兵权和禁军令悉数交到沈长空手上,确实如朝臣所说起到了制衡各皇子的作用。可开惠帝的初衷却还是在为褚沅瑾铺路,仅仅是作为一个父亲,而不是俯视众生的天子。
然沈长空却说,快了,再等等。
他既这般说了,便就是真快了,开惠帝便也没插手他们二人之事。
今日也就暂且先不同她提。
褚沅瑾全然不知这些,只一门心思地嘴甜道:“哪里便是哄阿耶高兴,阿瑾说的可都是实话,都是发自肺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