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被她推到一边的褚景同倒是开口了,“阿姐待谁都好,唯独待景同这个弟弟……”
他刻意顿了顿,上挑的桃花眼微垂着看向褚沅瑾,逐字逐句道:“冷漠至极。”
桃花眼下的那颗泪痣此刻竟是给这妖孽脸上增添了丝莫名其妙的无辜,褚沅瑾面上笑意凝滞了一瞬,叫他这眼神看得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有什么好无辜的?
这厮是自己不知道她为何独待他冷漠不成?
还在阿耶面前说这些,不是存心想叫她难堪是什么。
褚沅瑾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开惠帝知他们姐弟二人近几年不和,却不知是何缘由。要是搁在往日里,他定会叫褚景同让着些褚沅瑾,可现如今形势不同,日后等他一撒手人寰,保不齐登上皇位的是谁。
毕竟当年即便他已是太子,为争皇位,肮脏的手段亦是不知用了多少。
想要强改圣旨的有,想要谋朝篡位的更有。
这皇位开惠帝守住了,他的儿子们最终谁能守住却是无从得知。
思及此,他正了正神色,对挽着他胳膊的褚沅瑾劝道:“阿瑾确实该同弟弟妹妹们多亲近些。”
褚沅瑾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在触及到开惠帝的眼色后又泄气一般敷衍地点了点头:“好嘛。”
同褚景同亲近是不可能的,嘴上答应却是很有必要的。
褚沅瑾从未像今日这般清晰地感知到,阿耶是真的上了年纪。
装模作样和褚景同扮演了会儿姐友弟恭,褚沅瑾都快吐了,再多坚持一会儿估计就要翻脸。
好在没过多久褚景同便不知出了何事被宫人叫走,褚沅瑾这才自在不少。在长生殿陪开惠帝说了会子话,又坐在边上替他研墨,下午一块儿用了膳才出了长生殿。
本还想去看看皇后,哪知便在御花园里遇见了褚文心。
自她从公主府回宫,褚沅瑾还是头一回和她打照面。
褚沅瑾对这个比她还要做作的妹妹并没什么好感,也不想理她,哪知人家却非要缠缠她。
娇娇柔柔的一声“阿姐”在身后响起,搁在旁人那里即便是为着面上过得去也该回过头应一声,可褚沅瑾从不看人脸色。
她压根儿没理,于渊可还在外头等着她呢。
直到手臂被人用力拉住,褚沅瑾才侧过脸,给那只缠在小臂上的手一个眼神。
“阿姐,”褚文心绕到褚沅瑾身前,将人拦下,“有些话文心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那便别说了。”褚沅瑾不耐地扯起唇角,似笑非笑。
“可文心同阿姐毕竟是亲姐妹,看不得阿姐受伤。”
她那眼睛满是真挚,诚恳得任谁看了都无法不动容。可褚沅瑾不吃储文心这套,她记着呢,她这妹妹对沈长空可是有些非同寻常的想法。
叫褚沅瑾看来简直昭然若揭,怕也只有这傻货以为她看不出来。
褚沅瑾脸上难得露出点兴致来,微蹙了蹙眉头故作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阿姐难道不觉着长空哥哥对你的态度转变太快了些么?”见褚沅瑾愿意听她说,褚文心急忙道。
好像真因着怕她受骗而心急如焚一般。
“确实。”褚沅瑾思索了片刻,诚实道。
“这很是蹊跷啊,阿姐你想想,长空哥哥这次回来本是连话都不愿同你多说,可这才几个月,便能在公众场合同你亲近,这,这显然有问题!”
蹊跷什么?能有什么问题?
不就是她魅力太大沈长空根本便抵不住么?
褚沅瑾面上瞬间严肃,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赞同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见她信了,褚文心松了口气,趁热打铁道:“阿姐你自己想想,他为何要这样做?”
他为何要这样做?
自然是因为着了我的道呗,褚沅瑾心道。
面上表情却严肃更甚,“为何呢?”
褚文心叹了口气,忧心道:“阿姐曾经将长空哥哥伤成那样,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难堪,他心里必然是怨你的。”
这话倒是戳到了褚沅瑾心窝,她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见状褚文心以为她是听了进去,心中顿时一喜,继续道:“既是怨你,便要报复你,看你眼巴巴贴上去而高高在上不理会你,先让你尝尝曾经他所处情状的滋味。”
“然后呢?”
“然后便是接受你,并加倍对你好,叫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待时机一到,便像从前你抛弃他那样狠狠把你甩开,将痛苦百倍归还于你。”
褚文心说起这个滔滔不绝,仿佛再叫她说上个三天三夜都能不停。
褚沅瑾都想给她鼓掌,好好称赞她一番。
这么一出大戏她都能凭空想得出来,不去当说书人真是可惜。
褚沅瑾最是喜欢看人无知愚蠢地被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的样子,故意做出一副被打击到的痛苦之色道:“我竟没想到这一层,沈长空怎能这般待我!”
说罢还觉不够,捏了捏拳头气愤而迷茫道:“那,那我可该如何是好?”
褚文心没想到她竟是这般好骗,心道阿娘说的果真不错,褚沅瑾同她阿娘仁显皇后一般长了张绝色容颜,却都是没脑子的废物罢了。
竟还问她该如何是好,真是好笑。
“自然是早早脱身,先行同他断绝关系才好!”
褚沅瑾愣了愣,浑身脱了力一般,那双灵动的柳叶眼这会儿也很是空洞。
艰难道:“你,你说得对。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见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储文心便知自己这番话已是成功离间了二人,上前握住褚沅瑾的手宽慰道:“阿姐,文心言尽于此,也不好再多说,只希望阿姐不要被人伤了心才好。”
褚沅瑾点了点头,演戏演全套,哀戚地目送着她转过身离开,再见不着人影之时脸上才彻底绷不住要笑了出来,眼角都泛了层泪花。
可在这空无一人的御花园咧着嘴傻笑怎么看都有些惊悚,她咬了咬唇,勉力将唇角略有些张狂的笑意憋了回去,然眼中那湿意被憋得更甚。
往前走了几步,正走到拐角处要放弃憋笑差点咧嘴笑出声的时候,她陡然被一股力拽了过去,猛地被人压在了朱红宫墙上。
这力道极大,褚沅瑾后背撞得生疼,一抬眼便对上那双震怒的凤眸。
通身的暴戾之气,仿佛恨不得将身前的女人掐死。
第52章 她不开口,他便一直亲……
褚沅瑾呼之欲出的笑意直接被吓了回去, 猝不及防倒抽了一口凉气,彻底笑不出来了。
朱红的宫墙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将落的夕阳把天空染成大片的橙黄, 笼罩在宫墙边那株开得正好的桂花树上。
秋风拂过桂花落,嫩黄的小花落在了一身墨绿襦裙的女子绸缎般展展而垂的长发上, 衬得她多了些俏皮可爱来。
只是若离近了去看, 便能瞧出她此刻受了惊,面上满是惶惑, 全然没什么俏皮可爱。
身后紧贴脊背的宫墙冰凉而硬,却远远比不上面前压着她的男人冷。
他剑眉紧紧蹙着, 本就分明的下颌线条此刻绷紧了更显坚毅, 大掌扼在她纤细羸弱的脖子上, 将她死死按在那宫墙上,动不了分毫。
若不是还能喘得过气来,褚沅瑾都怀疑这人是想要她的命。
她有些生气, 沈长空这厮打了几年仗回来就显然有了暴力倾向, 当了个狗屁镇国大将军就敢这么对她, 若是时日长了, 打她也是说不准的。
“你要如何脱身?”见她竟还敢走神, 男人身上气息更为冷戾, 扼在她颈上的大掌收紧了些, 警告般按着她鲜活跳动的大动脉处,沉声道,“同谁断绝关系?”
褚沅瑾叫他这满是质问的语气气到,捏了捏小拳头,狠狠一拳捶在他胸口。
可不曾想男人胸膛太硬,他没什么反应, 倒是震得自个儿手生疼,褚沅瑾更生气了。
又生气又委屈。
瞪圆了眼睛凶巴巴望着他咬牙切齿道:“同你!”
男人似乎是唇角轻勾了勾,然还未待褚沅瑾看清便被死死压上了唇。
她脖子还在那只有力的大掌之中,沈长空便一边强势地攻略城池逼得她节节败退,一边收紧扼在那纤细脖颈上的力道。
不至于疼,可随着唇齿间纠缠渐深,褚沅瑾只觉胸腔中空气愈发稀薄,不得不从这满是惩罚意味狠戾而丝毫不讲究技巧的吻中寻求庇护,企图能换些气。
然男人却像是故意一般,只强势索吻,丝毫不顾及她。
直至女人开始顺着身后宫墙软软往下滑,他才一把将人捞起,箍进了怀里。
与此同时,扼在她脖子上的大掌也移至不盈一握的后腰。
褚沅瑾像溺水之人攀到浮木,在沈长空怀里大口大口喘着气,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同谁?”他眸色晦暗,紧盯着她问。
褚沅瑾便是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了,依旧乱而不匀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丰盈柔软同他紧紧相贴,时近时远。
男人脸色骤然黑下来,将人死死摁住,厉声道:“别乱动。”
褚沅瑾再忍不住,眸中瞬时泛起一层湿意,可忍着没掉泪,这会儿模模糊糊地有些看不清那张讨人厌的脸。
“喘……”她哽咽了一下,“喘都不让人喘了……”
眼泪终是滑了下来,滴在男人玄黑衣襟上,晕出极不明显的一小片深色。
分明都是沈长空的错,是他将自己亲成这样还捏她脖子叫她喘不过气,他竟还敢吼她。
褚沅瑾眼泪哗哗往下掉,抽抽搭搭地哭,却强忍着不出声,侧着脑袋一下都不看他。
男人垂下头去亲她湿漉漉的眼睫,动作比之方才缓了不少,不知是在哄她还是只是想止住她不停往下掉的泪。
“喘吧。”他生硬道。
褚沅瑾颤抖着往后缩了缩,躲过他亲昵的触碰,一点也不想理他。
沈长空又去亲她哭得微红的鼻尖,“说话。”
她不开口,他便一直亲。
直到褚沅瑾再受不住,皱起一张小脸恼怒地瞪他,“滚呐!”
凶巴巴的话,骂出来却软得很,像是在撒娇。
“不滚,”他哑声道,“阿瑾,我不滚。”
唇上猛然一痛,褚沅瑾气急了狠狠咬了回去。这一口咬得用力,男人薄唇上瞬时便洇出血来。
他深深弯着脊背,同她额头相抵,丝毫不在意被她咬了一口。
拇指轻轻拭在她巴掌大的脸侧,将新滑下来的泪珠擦去。
“别哭了。”他还未消气,僵硬地哄着。
可愈是说别哭,怀中女人便哭得愈厉害。那泪珠子像断了线一般啪啪往下砸,在沈长空心上砸出一个个窟窿。
他太阳穴突突跳,疼得厉害。
大掌抚在女人单薄的后背上,哄小孩一般轻轻拍着给她顺气。
“阿瑾,算我求你,”他道,“别哭了。”
别哭了。
再哭,他又要心软了。
褚沅瑾像是听不到一般,一边哭小手一边推阻着他胸膛,想要从他怀里脱身。
可她浑身发软,没什么力气,他抱得又紧,怎么挣都挣不开。
褚沅瑾哭得更狠了,委屈巴巴的哽咽着,眼角鼻头面颊都染上了绯色。
她就是天生来治他的。
沈长空喟叹一声,伸手去勾她小巧精致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看他。
可脸是被抬起来了,那双满是泪的眼睛却是丝毫不肯转向他。
“阿瑾,你看看我,”男人声音有些发颤,“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同我说行不行?”
别随随便便就要同他断绝关系,将他再次丢下。
然褚沅瑾声音比男人颤得更厉害,伸手揉了揉哭得有些发痒的眼睛,泪眼朦胧地抽噎道:“哪里,哪里都不好……”
“你竟然敢凶我……”她一口咬在男人肩头,委屈道。
沈长空闷吭一声,拥紧了她。手背青筋暴起,眸色深不见底却忍耐着抑制住情绪,轻轻拍着她后背低声道:“你要同我断绝关系。”
是因为她要同他断绝关系,他才失了控。
沈长空觉着荒唐,她竟是这般轻易地就信了旁人挑拨离间的话。
他说了那么多遍爱她,她怎么就一点不信?
他该生气,该将这没良心的好好教训一顿,该叫她长长记性吃点苦头。
可她一哭,他便舍不得。
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更何况叫她吃什么苦头。
沈长空阖了阖眼,耐着性子问道:“你觉着我是在报复你?”
伤不了这个没心肝的半寸,倒是将自己折腾得不轻。
有这么报复人的么?
她这么聪明,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想想。
第53章 我疼
沈长空胸中仿佛堵着一团云絮, 憋闷得心口钝痛,却无从排解。
怀中这个罪魁祸首倒是委屈得不行,哭得抽抽噎噎, 一刻不停,问她也不答, 重话一句都说不得, 就连亲她,都能将人惹得更可怜。
褚沅瑾本就没上褚文心的当, 那些话她便是一个字都未信。
她又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沈长空从前待她如何现在待她如何, 褚沅瑾比任何人都看得清。
更何况她同沈长空从小便一起长大, 陪伴彼此的时间要比她这些弟弟妹妹多得多, 怎可能旁人吹一吹耳边风瞎说几句她就去怀疑沈长空报复她。且不说旁的,就感情这块儿,谁能报复得了褚沅瑾?
褚文心那人又是个自作聪明的, 手段着实不算高明, 褚沅瑾若是被她骗了去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就是一时兴起觉着有趣, 陪个蠢人演演戏找找乐子罢了。
谁曾想便叫沈长空给遇见了。
遇见便遇见, 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 解释个一句半句便能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