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立时, 褚沅瑾一颗心便揪了起来, 她现下是真有些看不得沈长空这样。
褚沅瑾摇了摇男人手臂, 见他没什么反应, 又深吸了口气轻轻拥住了他。
女儿家的怀抱一片温软, 沈长空却浑身发冷, 不住的冒出寒意, 就连眸中亦是一片冰凉。
“子钦,”她的嗓音又甜又软,此刻带着些诱哄的滋味耐心同他解释,“我不是不想同你成亲,只是觉着有些太早了。”
毕竟距离他回长安才多久,便要成亲, 褚沅瑾确实是觉着急了些。
她并不排斥同沈长空成亲,从诸多方面考虑,他从来都是最合适的人选,更何况褚沅瑾如今是真的喜欢他。
她只是还没准备好,需要些时间来接受,也需要些时间来明确自己这回并不是一时兴起。
“我们再等等罢,”她道,“也不急于这一时。”
沈长空任由她拥着自己,听着她轻轻松松地同自己说再等等,不急于一时。
可沈长空已经等了太久,他急的本就不是这一时。
他回抱住她,大掌轻轻抚在女子纤薄的后背上,哑声道:“不早了,阿瑾。”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十二年,他无时无刻不在爱她。
褚沅瑾不知该如何才能说服他,毕竟正如沈长空所说,真正算起来,确实是不早了。
没有几对夫妻比他们二人相识相知得更久,若不是褚沅瑾几年前厌倦,恐怕刚一及笄便会被阿耶嫁到沈长空府上。
褚沅瑾也无比清楚,直至现如今开惠帝恐怕都并未消了这心思。
他们二人之间唯一的阻碍便是褚沅瑾这可飘摇不定的心。
“再等等罢,”她重复道,“等明年上元节,我定嫁你。”
那是长安最最鲜活热闹的时候,她要上元街灯为她而燃,让整个长安为他们作陪。
办最最盛大的婚宴,着世无其二的华美婚服,携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给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而这些,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筹备。
沈长空并不知她心中所想。
今年的上元都还远,更何况明年。一年多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于褚沅瑾这样没什么耐性的人更是如此。
他不想出半点差错,也不允许有半点变动。
见他只看着她,并未答应,褚沅瑾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没在骗你,说明年嫁便明年嫁,绝不会反悔。况且你以为成亲是很简单的事么?我想要的婚礼,没个一年半载的准备时间是办不下来的,还是说你想让我凑合?”
“子钦,”褚沅瑾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他,神色极为认真道,“我只想成一次亲。”
所以,绝不可能凑合。
沈长空眸光这才软了些,俯首下去亲了亲她道:“不会让你凑合,你若想在上元成亲,那便今年。我会备好一切,断不会叫你委屈。”
“今年?”褚沅瑾细眉蹙了蹙,提声道,“不行!”
三四个月的时间,太赶了。
沈长空看着她,脑中忽然便闪过梦中她同一白衣男子相拥坐在床上的画面,沈长空记得极为清楚,梦中那日便是上元节。
而那白衣男子,唯林秋白与之最像。
此刻褚沅瑾面上满是坚决,仿佛已经打定了主意,说什么都劝不动她。
男人本箍在她腰间的大掌此刻已经移到了柔白细腻的后颈,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同她提着要求:“那到长安那日先去求陛下赐婚,定下婚期。”
“这么快?!”
褚沅瑾眼睛睁得更大了,一脸惊恐。
男人却一脸淡然,语气也平稳下来,“不是要明年上元成婚么,先定下婚期,才能着手筹备。”
否则明年复明年,等到何时都等不到头。
褚沅瑾唇角抽了抽,那也不用今日刚商议完这事儿一回去便直接去求她阿耶赐婚罢……
沈长空并不理会她的讶异,自顾自又继续道:“还有,今年上元必须同我一起,寸步不离。”
“……”
褚沅瑾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小声道:“同你一起可以,寸步不离有些强人所难了罢?”
若是她要去如厕呢?若是她忽然有些急事呢?
更甚者,上元那日长安街上人潮汹涌,他们被人群挤散亦是极有可能的。
“那便成亲,如此便能寸步不离,也不算强人所难。”他正色道。
“不不不,”褚沅瑾慌忙改口,探身上去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嬉皮笑脸道,“我的意思是,强你所难,毕竟同我寸步不离,我怕你嫌烦呢!”
编起瞎话来一点都不会脸红,便是连结巴一下都未曾有。
让沈长空如何相信她口头承诺了明年成亲便真的会乖乖嫁给他。
“那明日便返程回去。”他又道。
褚沅瑾觉着自己受到了打压,心中暗暗痛斥他得寸进尺,面上却依旧挂着狗腿的笑,连连点头软软道:“好呀好呀,早回去些好呢。”
就在这时,忽有人来敲门,褚沅瑾这才松了口气,推着男人胸膛使唤他:“快去开门!”
沈长空依着她,俯身又在她眼角亲了一下才往外走。
推开门便见成风站在外头,抬手朝他往外指了指,示意出去说。
沈长空意会,带紧了房门同他往外走,两人走远了些才停下。
“查到了?”
成风点了点头,“回将军,如您所说,那张嬷嬷果真有动作。咱们离开没多久,她便拟好信件送了出去。我将那飞鸽截了下来,也怕打草惊蛇,故而誊抄了一份信件又将原信塞了回去。”
说着他拿出誊抄好的那张纸来,递到沈长空手上。
信中那意思简单来说便是:娘娘,安阳公主来洛阳管婢问香囊之事,婢只给了她普通方子。
写的东实在太少,沈长空展开只看一眼便悉知了全部内容。
只是娘娘,是哪个娘娘?
——
因着两人返程决定得急,故而褚沅瑾带来那些子享受的东西都还未用得上便又被下人们收拾了起来,待明日再同他们一起被运回长安。
早知道一点都没用上便不带这么些东西了,褚沅瑾默默想。
她本来是打算要同沈长空一起在洛阳好好玩玩的,也弥补一下当年将他一个人丢在长安的缺憾。
可人家压根儿就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忍不住抱怨道:“这时间都花在路上了……”
那声音极小,宛若蚊蝇,搔在人心上痒痒麻麻的,有些难捱。
沈长空便只听见她一个人哼哼唧唧,却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俯下身来与她处于同一高度,道:“大点声。”
然这句大点声一出,叽叽咕咕的女人立马闭嘴了,还极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自己上了马车,将他甩在了身后。
一进马车才发现同来时竟是大不相同。
她的马车本就已是装置得极为舒适美观,可如今里头添了许多新物件,毯子比从前不知厚了多少倍,连腰枕都备了好几个。
褚沅瑾坐了过去,软得彷如云端,在床上躺着恐怕都不如这儿舒服。
这时沈长空也进来,褚沅瑾立时扭头看他,满脸惊喜,方才的幽怨便如昙花一现,一去不复返了。
“是你让人置备的?”
沈长空摇了摇头。
“哦,”她莫名有些失落,“那便是秋书了,那日我在房中睡觉,她还给我在外间放了个火盆,我竟忘了,她一向最为妥帖。”
男人自是没错过她眼底的情绪,行至她身边坐了下来,距离近得险些就要将人挤得没地可坐。
他淡淡补充道:“是我亲自置备的,火盆亦是。”
褚沅瑾骤然转过头来:“你耍我呢?”
说完之后意识到不对,他的意思分明便是没有假手于人,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他身体力行,亲自弄的。
她变脸变得便那唱戏的还快,又挂上了笑道:“我的意思是,真会逗我高兴!”
“子钦,你真好,”她笑容弧度更大,甜甜道,“那我能枕在你腿上睡觉么?”
“……”
第60章 请陛下赐婚
甘华殿。
一身红衣的男子斜斜倚在低低的矮几边, 手上握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团。
一个时辰前,其生母丽妃曾来过这里,将那信笺拿给他看。
依丽妃的意思, 安阳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才去到洛阳问这香囊之事,可这与褚景同又有什么干系, 凭什么就得连累他?
长而挑的多情桃花目中满是阴鸷, 总归他不是什么正道上的人,也并非真想做什么皇帝, 只是唯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助他得到永无可能的人。
褚景同将那信笺甩开,撕得粉碎。
既此事会阻他得储君之位, 那便只好从别处下手, 另做谋划。
另一边, 公主府的马车行至宫门口,裹着烟紫色披风的女子被一玄衣男子托腰抱了下来。
因着在马车中躺得太久,乍一踩在地面上脚步还有些虚浮, 攀着男人肩膀缓了好一会儿才踢了踢裙下的小腿, 舒展开筋骨。
“抱你进去?”沈长空有些看不过去。
是他坚持一回长安便进宫请旨赐婚, 故而两人连府门都没进, 半刻钟的歇息也不曾有。
按理说, 是该叫她好好歇歇, 可沈长空是怕惯了的, 这事儿晚一刻便叫他的心吊在悬崖边上一刻,实在是无法再等。
褚沅瑾正踢着腿,便见男人弯下身来作势要抱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道:“这是在宫里,抱着走来走去像什么样子。”
说着又想起之前沈长空把她压在巍峨高耸的宫墙上索吻,又一路抱着她走出宫去。
这样的事, 一次就够了。
“我怕你累。”沈长空道。
更何况这累是他造成的,他没法子不心疼。
褚沅瑾却不怎么放在心上,饶是她一向娇气,回来这一路也还算舒适。底下铺着厚厚软软的毯子,枕在沈长空腿上睡得天昏地暗,只知道中途停了一回,沈长空下车给她买了些吃食,喂完之后他自己才吃了些。
“那你便不累吗?”褚沅瑾牵起他的手,软声道,“子钦,你为自己想想。”
不能总是以她为先,仿佛所有情绪都是为她而起。
沈长空被只小小软软的手牵着,躯体瞬间被灌入一股暖流,仿佛浮萍找到了皈依,一切不确定都安定下来。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却给了他莫大的信心,让他在这一刻能相信,她会这样一直牵着他。
他们之间的爱永远不会有尽头。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褚沅瑾突然晃了晃牵着他的手,抬头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眉眼弯弯,小虎牙微露,满脸皆是温软的笑意。
“我差点忘了你是根木头,哪里会为自个儿着想,”她道,“既如此,往后我会多替你想想。”
“子钦,我也会照顾你的。”
二人便这般执手穿过亭台楼阁、路过花草林木,直至到了长生殿门口沈长空还有些恍惚。
从方才的对话里回不过神来。
褚沅瑾牵着他迈上殿门口的石阶,在将要踏至最高一层时倏然被一股力拽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她从石阶上跌了下去,整个人歪在男人怀里。
值守侍卫极有眼力见儿地低了头,可褚沅瑾分明觉着,就那群人的神色来看,不是她被拽了下去,而是她故意,跌进了沈长空怀里。
她忍不住动了两下,刚要转过身去,肩膀便陡然一沉。
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正抵在她肩窝,唇齿间喷洒的热气顺着颈项移至耳尖,带了一连串的绯色。
“说话算话。”他道。
而后还未待褚沅瑾反应过来便将人松开,复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一改方才的被动,牵着她走进了长生殿。
此时开惠帝同皇后都在,因着方才门口的李公公早已进来通报过一声,故而听见脚步声元惠帝便知道是谁进来了。
他心中隐隐能猜到,他们二人一同过来是为着什么。
皇后倒是招了招手,笑着道:“好孩子,在府上用过膳了没?不若陪陪我和你阿耶,一道吃了。”
皇后长相雅致,此刻一脸慈和,像是在招呼自己的亲闺女。
褚沅瑾也不客气,都是一家人,连一个不知心的都没有,便拉着沈长空一起坐下来。
见状婢女伶俐地为之添上了两副碗筷,紧接着又规规矩矩退到后边。
这时候皇后还并不知道她去了洛阳之事,自然也不知她是为自个儿的生辰而去。只同她聊些近况。
将开惠帝同沈长空都晾在了桌上,母女俩的对话一句跟着一句,旁人想插嘴都插不进去。
褚沅瑾也没同她提香囊的事,想着待她生辰那日还是照往常一般备礼,送些珍宝首饰之类。私下里再将那小香囊送她,指不定便能给她个惊喜。
因着褚沅瑾来,皇后只顾着同她说话嘘寒问暖,膳食却是没用多少。
褚沅瑾端起她面前小碗盛了碗银耳莲子羹递到她眼前,在感受到左侧传来的灼热视线后又讪讪给开惠帝也盛了一碗,抿唇憋笑道:“阿耶请用!”
开惠帝“哼”了声,一国之君活像个争糖吃的小孩。
“这才想起你阿耶来?”
褚沅瑾终是没忍住唇边笑意,噗呲笑出声来:“阿耶怎么连这醋都吃?”
说罢桌上顿时笑声连连,除却正襟危坐的沈长空,气氛和乐融融。
褚沅瑾在桌子底下勾了勾男人手指,而后站起身来将沈长空平日里爱吃的全夹进碗里,推到沈长空面前。
用的是她的碗。
沈长空这才发现,她竟也记得自己爱吃什么了。
眼睫微颤了颤,有力的大掌回握住她,片刻二人又极有默契地松开对方,各自用着膳。
皇后早已洞悉了一切,“啧”了一声叹道:“真真是女大不中留,我和你阿耶便只得一碗汤羹,人家长空动都未动一下各色膳食便堆了满碗,真真是令人寒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