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专注接下来的入学试吧,按着自己的计划来,或许还真到不了沈家败落的时候,先生也不会消失了。
西园书塾的入学试,是以帖经墨义、策论与诗赋为主,帖经墨义与诗赋倒还好说,只是这策论,她未正式答过,还是要多寻些书籍看一看,练一练。
她走近其中一两列书架间,刚想拿下一册书时,就听见几道脚步声。
下意识往书架后侧躲了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在停下来了,想来也是来寻书的,可是这藏书阁极少有人来,沈芷宁好奇是谁,略倾身瞧了一眼。
这一瞧,吓了沈芷宁一大跳。
秦北霄怎么来这里了?
他今日与昨日不同,虽也是月白长袍,外罩的是一袭暗红如意纹褙子,头上依然插着那根小剑,贵气不失,凌厉仍在。
他寻到了一本书册,正在翻看。
沈芷宁看了一会儿,缩回了头。
如果没有发生昨日的事,她或许就出去打招呼了,可偏偏昨日的事发生了,她眼下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北霄。
再来按照她所想的,现在正处于气头上,那必然是不想出去见他的,可是也不知他要在这里待多久,若是一直待下去,她怎么走啊?
她又悄悄倾身看去。
咦?人怎么不见了?
“你要在这里躲多久?”忽然,背后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
沈芷宁吓了一大跳,拍着胸脯道:“你吓到我了。”说完这句话,沈芷宁一动,就感觉到了自己小腿开始抽筋。
“啊……”
“怎么了?”秦北霄看她不对劲,扫了一眼她裙摆处,见她的手一直往那处伸,皱了皱眉,将其凌空抱起。
沈芷宁一下感到失重,下意识搂住了秦北霄脖颈,搂住的那一刻,他的力道又加大一分,捏得她的腰都有些微疼。
“你这是……干什么?放我下来。”
沈芷宁说完这话,他刚巧拂去了书架旁侧桌案上的东西,将她慢慢放下。
被放下后,沈芷宁松了一口气,但自己的小腿还在抽筋着,她伸手,却不料另一手替她放在了她的小腿上。
“是这里吗?”
秦北霄边揉捏着她的小腿腹,边淡声道。
“是……”沈芷宁脸微红道,“不过你怎么知道?”
“蹲这么久确实该抽筋了。”
沈芷宁才不搭他的话,只低头看他给自己的小腿腹揉捏,可越按,她心跳越快。
他用了左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极为好看,就这么按在她的裙摆外侧,她今日穿了几层薄纱裙,也架不住他的掌心炙热。
她并非懵懂无知的少女,被他这般轻柔有劲地按着,所触之处酥麻与炙热并存,烫得她想把脚缩回来。
“应该还疼着吧。”他声音低沉,似带着几分沙哑。
沈芷宁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看他还是那般漠然,觉得自己多了心,并劝慰自己也莫要多想了。
可她好像高估了自己,那份炙热仍在,且愈来愈旺,烧得她耳尖泛红。
阁楼飞檐下风铃随风轻响,古籍上的芸香草味淡淡弥漫,指尖翻阅书页的摩挲,这是她本想的悠然午后。
然而。
阁楼飞檐下风铃依旧随风轻响,鼻尖萦绕着秦北霄身上清淡的药味,不是指尖与书页的摩挲,是他与自己的这般触碰。
哪是悠然,明明是沸腾。
终是不疼了,沈芷宁慌忙缩回了自己的脚,赶紧扯了另外的话题:“你怎么来了?来寻书的吗?”
她好似问了句废话,来藏书阁不来寻书来作甚么。
但秦北霄难得没有刺她,仅淡淡嗯了一声。
这个氛围下,沈芷宁也不知该与他说什么了,只想回去静一静,于是道:“我已经找好了,那我先回去了。”
秦北霄先是未说话,随后道:“你还在生昨日的气?”
沈芷宁一愣,反应过来他这是以为自己马上要走是因为还在生气的缘故,她刚想说不生气了,便又听秦北霄道:“不过是给她一个教训,并未真杀了她。”
他这是?
向自己解释?
沈芷宁惊奇极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东西,围着秦北霄兴奋道:“你这算是跟我解释,或者更明白些,在跟我道歉吗?”
“是吗?”秦北霄僵硬地偏过头,“算什么解释,更谈不上道歉,不过是说了事实。”
说罢,他便提步走了。
沈芷宁跟在他后头一直在笑,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不知怎的,看秦北霄这样子她莫名的高兴,也不知是看他吃瘪高兴还是看他口是心非高兴。
总之,接下来的几日,沈芷宁因为这事欢快了许多,回文韵院后,自个儿看书想到这事都能笑起来。
云珠就看自家小姐在那儿傻乐,问小姐是有什么喜事要发生吗?
沈芷宁摇着头,笑而不语,这算喜事吗?这不算,这顶多算她自己的一个恶趣味。
再过了些时日,终于到了入学试的那一天,也便是书塾入学的前三日。
西园开春以来,首次涌入了大批的考生,除了来自吴州的,更多的还有来自各地的,皆是前来参加入学试的学子,沈芷宁随着人群一道进入各自的考场。
两个时辰未到,她顶着不少人瞩目的眼光第一个走出了考场,拖着疲惫的身躯伸着懒腰,伸到一半,瞧见枝头的亭亭玉兰盛开。
沈芷宁愣了一会儿,随后脸上荡开笑容。
春日正好时,正是西园书塾所开之时。
那个她前世从未进入过的书塾,从未接触过的人与事,是秦北霄在沈家读书的地方,也是她接下来的所学之地。
一切都在变,今后也会变。
第16章 放榜【修】 季春三月,西园书塾开园。……
季春三月,西园书塾开园。
开园这一日,整个吴州像是热油下锅,空气似乎都在沸腾,城门大开,来往马车皆拥挤通行,街上热火朝天,码头边吆喝声不断,来自各地的船只皆停岸。
外边如此,更别说与西园仅一墙之隔的沈府。
“今儿西园那边可是真热闹,我们文韵院这般远都能听见声儿,”云珠把脸巾递给沈芷宁,“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放榜了,也不知道姑娘的名次是多少,反正定能榜上有名。”
西园入学试的放榜与开园入学是同日。
上午开园,给那些个来自京都或其他等地的贵家子弟入园进舍,整理行装的时间,同时入学试放榜,榜上有名者便能参加下午的拜师礼,喜上加喜。
沈芷宁接过脸巾,轻抹面庞道:“待会儿过去看看便知了,我们先去给娘亲请安。”
到了正堂给陆氏请安,再与陆氏共用早点,陆氏夹了一块枣泥糕放入沈芷宁的碗里,柔声道:“去祖母那儿的行李都理好了吗?来,这你喜欢吃,多吃两块,也不知老夫人那里的饭菜合不合你的口味。”
说罢,陆氏叹了口气。
“夫人怎的还操心这个,再怎么说那也是永寿堂,姑娘要吃的,总不会亏待我们姑娘,您就放宽心吧。”常嬷嬷在旁道。
“话是这么说,可芷宁从未离开过我身边,老夫人自是不会亏待她,可其他人……其他人都是说不准的,还有那书塾,更是一个是非地。”
陆氏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她是小门小户出身,进了这沈府后就受尽欺负,唯一能想到的不让子女受欺负的法子就是少出门,少碰面,就当没这个人了,可眼下自己的女儿就要去老夫人身边了,老夫人那儿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且还要去书塾。
那书塾,其余几房的子女皆在,哪一个是好惹的,还有吴州其他名门出身的,又有哪个看得起芷宁?
听闻今年三皇子那等尊贵身份的人也会来,以及安阳侯府的世子,一听就知不会有什么太平事。
她的芷宁去了,岂不是要被生扒活剥了?
沈芷宁用帕子轻擦陆氏的眼泪,认真道:“女儿明白娘亲的担忧,也懂娘亲的苦心,只是娘亲,爹爹常年不在家,哥哥这般也无法撑起三房,那只能女儿来了,不然三房恐要一直这样下去了。”
陆氏没想到芷宁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她竟是要去争一争,见女儿半蹲在自己的面前,眼神温柔且坚定,不知什么时候起,女儿竟然已经变得这般成熟了,可她才十四岁啊。
是她自己没用,没有个好的出身,没能好好护住他们兄妹俩。
陆氏自责地掉了眼泪,又赶紧擦了:“娘都听你的,以后娘都听你的,到时候实在不行,我们就在文韵院,再也不出去了。”
那必是不可能的,沈芷宁浮现起未来的日子,更是坚定了决心。
安抚好陆氏,也差不多到时候去西园了,西园有正门,也有侧门,沈府进西园皆是从侧门而进。
因祖父乃京官致仕,修葺沈府之时有带京派的方正气派,而西园则是全然的江南园林,亭台水榭,假山湖石,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尽现风流。
不少穿着文雅的人都经过沈芷宁身边,匆匆往四宜台赶去看放榜,沈芷宁也随着人群过去,越近四宜台,人群越是拥挤,且还有无数人赶过来。
“别挤别挤!还没放榜呢!”
“没放榜挡在前面做什么!”
……
沈芷宁干脆不挤了,大不了等会儿再看,于是与云珠随处找了个亭子坐了下来,方坐下没多久,就看见沈绣莹带着丫鬟过来了。
“五姐姐安好,绣莹听说五姐姐要搬去永寿堂了,恭喜五姐姐。”沈绣莹笑道。
当真是没想到,竟是被三房给抢去了。
可祖母偏偏就挑中了沈芷宁,前几日听到消息时她与娘亲都以为传错了消息,后来去打听才知真的,气得连晚饭都没吃下。
而且听闻不仅进了,以后还要进书塾念书,她听了便笑了,得寸进尺,也不想想这地是她能来的吗?
沈芷宁扫了一眼沈绣莹,见她满面笑容,挑不出一处错误,撑着下巴回道:“七妹妹倒是第一个跟我来道喜的,不过今日是入学试放榜,妹妹不是已经进了书塾吗,怎的还来此处?”
“就是图个热闹,”沈绣莹端着标准的柔弱笑容,“五姐姐是不是也参加了入学试,妹妹就提前恭喜姐姐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沈芷宁落榜的表情了。
沈芷宁挑眉,眉眼一弯:“七妹妹今日真是喜庆,跟我道了两次喜了,你这站着也累,与我一道坐吧。”
沈芷宁说完这话,沈绣莹脸色一僵:“这也不用了……”
开什么玩笑,要是被人看见她与沈芷宁坐在一块,指不定别人以为她与沈芷宁关系极好呢,是天底下没闺秀了竟和她沈芷宁关系好?本就没多少人看得起沈芷宁,岂不是连带着要看不起她了?
云珠得了沈芷宁的意思,巧笑上前将面色难堪的沈绣莹拉到了座位上。
四宜台另一侧。
“小姐,你看五小姐和六小姐在那儿呢。”润雪指了指不远处亭子,“她们二位怎么在一块儿了?”
沈玉蓉扫了一眼,便不再看:“沈绣莹是看谁得意就去巴结谁,我怎么就不知道她现在短视成这般了,沈芷宁就算现在进了永寿堂,就能让祖母护着她了吗?到底不是个亲的。再说了,她今日真有这本事进了书塾,吴州的地儿能有多大,真要打听,谁不知道各房的情况如何?京都来的不知道情况,久了也知了,看看到时候谁会搭理她。”
“可不是,谁不想要跟家世好的作伴,”润雪搭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对沈玉蓉道,“小姐,此次沈家几位小姐是不用参加入学试的,可大小姐好似参加了,大小姐根本不用参加啊,她的才情谁人不知啊。”
这事沈玉蓉也听说了,当时娘亲也在,娘亲一眼就瞧出了猫腻,沈玉蓉就将庄氏说的话原话搬了出来:“你也不看看,今年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一个三皇子,一个安阳侯世子,她不得要挣足脸面,那这入学试魁首的脸面多足,沈嘉婉这个人,心思多着呢。”
“而且你再仔细瞧瞧,”沈玉蓉的视线环顾四周,“虽然很多贵家子弟都不用参与入学试,但是吧,这个热闹都会来凑一凑的。”
这都被娘亲说中了,沈玉蓉背后一阵凉,沈嘉婉还真是心机深重。
润雪听了,立刻顺着小姐的视线看过去,果真在周遭看到了不少穿着显赫的少爷小姐。刚想兴奋地说什么,被沈玉蓉一个栗子敲在额头:“蠢货,什么都不懂。”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锣声,继而是人群更为嘈杂的声音。
沈玉蓉一喜,推走润雪:“放榜了,你去看看沈芷宁落榜了没有。”
润雪哎了一声,连忙过去。
四宜台红榜所在之地已被挤得水泄不通,里三圈外三圈,润雪个子不高,跳着也看不到,只能往里挤。
边挤还能听到有人道:“我中了!我中了!”也有不少人唉声叹气。
但更多的好些是奇怪的疑惑声:“怎么会这样?沈嘉婉……”
什么怎么会这样?沈嘉婉不是大小姐吗,大小姐怎么了?
润雪更好奇了,巴不得快点见到,但还未挤进去,就被几行护卫推开了,整个人群也被这几个护卫隔出了一道通道。
通道中间则是大小姐沈嘉婉,和一位穿着极为显赫的男子,颇为俊朗,气宇轩昂,领着大小姐轻轻松松走到了方才她拼命都没挤进去的红榜前。
润雪听到周遭的小声说这男子是安阳侯世子,这就是安阳侯世子?果真是一身的气派。
但大小姐看了红榜,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连面容都没有一丝的笑意,整个脸色是瞬间沉了下来,挥袖转身即走。
那安阳侯世子见大小姐如此,面色阴郁,皱眉看着红榜对身边小厮道:“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撂下这句话,安阳侯世子就随着大小姐走了。
趁人群还没挤上去,润雪仗着身形娇小立刻跑上去,眼神盯准女子玲珑馆的那张红榜,本想从后面那排看起来,可一下子就被第一名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