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霄看了她一眼,许久之后,轻轻嗯了一声,那一声嗯轻得就怕沈芷宁听见。
不过沈芷宁也没有再说话,秦北霄以为她是觉得不舒服了,打算斟酌一下用词解释一下,刚想开口说几句,抬眼看见沈芷宁正认真地看着他那惨不忍睹的右手。
他微微皱眉:“怎么了?你看着这东西做什么?”
这东西?
秦北霄说话倒真是清奇。
“这可是你的右手,”沈芷宁道,又似乎陷入沉思,道,“秦北霄,要不我给你的右手做一只手套吧?”
只是她肯定是打造不出前世见他的那一只玄铁手套,那一只手套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还是精心打造的。
但要做出一只手套她还是可以的。
而秦北霄一听这话,脸色沉了许多,将右手收回了袖子就要起身:“怕是我这只手碍着沈五姑娘的眼了。”
明明那日替他擦药还是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可实际还是在意的,也是,他在幻想什么,这只手他一个大男人瞧着都觉得触目惊心,更何况是她一个小姑娘。
沈芷宁连忙站起身拦了秦北霄:“我才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哪是我在意,明明是你在意。”
他前世就戴着手套,若是真的不在意,那大可不必戴那玄铁手套,可他就是戴了,说到底还是在意的。
她只是想让他开心点。
沈芷宁怕秦北霄不相信她说的话,焦急之下一狠下心,将他的手从他的袖中拉出来,大大方方牵过来,眼神澄澈至极:“我是真的觉得没关系啊,再说了,要真的怕我之前早就怕了,何必等着今日?”
秦北霄没想到沈芷宁胆子这么大,竟然就直接牵了他的手,甚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触碰到的地方一片炙热。
烫得秦北霄下意识甩开沈芷宁的手,僵硬训斥道:“沈芷宁,男女授受不亲!”
第23章 挡路 沈芷宁一听,缩回了手,不好意思……
沈芷宁一听,缩回了手,不好意思地摆弄了下衣袖,清了清嗓子道:“我这不是一时着急了,与你解释你又不听,什么脾气。”
“就这脾气。”秦北霄还能感受到自己手心的热度,甚至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回道。
“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沈芷宁伸出两个小指头,捏着秦北霄胳膊处的衣裳,“那你好歹把我特意给你备的饭菜吃了,哪有没吃完就走人的。”
秦北霄的视线移到她提着自己衣裳的指头那儿,眉头微蹙:“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不是刚刚你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嘛。”沈芷宁道,“我可没碰到其他地方啊。”
秦北霄觉得有些好笑,竟一时也不知该回她什么,干脆顺了她意,坐回了原来那地,将碗拿起开始进食。
沈芷宁满意地点头,过了一会儿道:“这才乖。那手套的话,你既然不要,我便不给你做了。”
秦北霄听这话,动作一顿,淡声回道:“外头店铺那么多,还找不出卖手套的?我想要自己会去买。”
“那外面做的怎么能和我做的比?那布料、花样图案、甚至连用心程度,或许都没我上心。”沈芷宁立刻反驳道。
秦北霄听了,唇畔下意识翘起,但很快隐去道:“照你这么说,确实你做的会更好。”
“算你识货。”
“那多谢沈五姑娘替我做一只手套了。”
“没问题。”
等秦北霄走后,沈芷宁仔细回想起这对话,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后来回了永寿堂,才想到,秦北霄那厮之前还生气手套的事,这会儿子竟还是要,猜不透啊这人。
从西园回来后,沈芷宁先回屋里换了衣裳,再去正堂给祖母请安。
沈老夫人方从侧屋的小佛堂出来,见沈芷宁回来了,乖巧地坐在右下的位置上,她招了招手,道:“过来坐。”
沈芷宁一愣,继而上前,坐在了祖母的卧塌上,这也是她离祖母第一次这般近,近得都能闻祖母身上清淡的檀香。
“上回送来的那膏药,你去拿来。”沈老夫人对一侧的许嬷嬷道。
许嬷嬷哎了一声,没过一会儿,便拿着一瓶很是精致的小瓷瓶进屋,递给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打开后,于手上抹了一些,淡声对沈芷宁道:“抬头。”
沈芷宁这才意识到原来祖母是为了她脖子上的伤,听话地抬了头,由祖母给她的脖颈泛红处涂抹,那膏药的清淡药味都夹杂着几分檀香。
“那安阳侯世子也真是的,怎的就下得了这手!”在旁的许嬷嬷忍不住开口。
因着这两日是五姑娘刚开始进学,永寿堂这边还是会派人打探消息如何,且今日的事也不算小,沈府各房算是都清楚了。
“老夫人,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许嬷嬷道。
“还用你说?”沈老夫人扫了一眼许嬷嬷,继而目光还是落在沈芷宁的脖子上,又抬眼看了一眼沈芷宁,“我今日已派人去了一趟安阳侯府,下帖子过几日请安阳侯夫人来沈府喝茶,倒是要好好与她说道说道。”
沈芷宁没想到祖母为了她这事竟还去寻了安阳侯夫人,刚想说不想麻烦祖母,但百转千回后,还是轻声道:“芷宁谢谢祖母。”
沈老夫人手一顿,嗯了声,合了药瓶,道:“以后这些事,你要与我说,知晓了吗?”
沈芷宁点头应着。
随后一道用了饭,沈芷宁回了自己屋子后,许嬷嬷担忧道:“如今书塾那边这般,我们五姑娘恐是要难过一段日子了。”
“一半是因着其他几房,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这孩子到底是家世低,老三这么些年了,还在一方当着县令,仕途遥遥无望,还是得有人帮衬着些,前几日那封送去京都的信你可寄了?”
许嬷嬷回着:“寄了,再过几日大爷应该就可以收到了,不过老夫人,以大爷的性子,恐不会就这样不识得人便硬生生提携上去……”
“看造化吧,”沈老夫人慢声道,“上回家中子弟来请安,三房那不会说话的孩子也来了,是叫安之吧?他当年出生时我还抱过他,没想到是有了这残症,那现在正是读书的年纪,他进不得书塾,你可知是在做什么?”
“老奴听说就是帮着家里做些杂事,也是可惜了,长得那般好,是个聪明孩子,就是有了这残症,唉。”
……
梧桐苑正房,灯火通明,却是屋门紧闭,丫鬟婆子不少皆站在外头,守着门口。
屋内是死气沉沉的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
正中央跪着人,正是沈嘉婉,也不知跪了多久,面上流出的汗都已干涸,眼神中带着几分木然。
内屋处,徐氏正诵着经,闭着眼,嘴中不断吐出经文,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身边的婆子终是忍不住了:“大夫人,这个点了,还是让大小姐先起身吧,虽不是冬日,可跪了这么久,且还未用过饭,还是伤身啊。”
徐氏像是没听见这句话,继续诵经。
又是一个时辰过后,徐氏才缓缓起身,走至外屋,坐于上位,声音不平不淡问沈嘉婉:“你可知错?”
沈嘉婉回:“女儿知错。”
“错在哪儿?”
沈嘉婉低眸,慢声回道:“女儿未拿到榜首,还……还被沈芷宁超了去。”
徐氏听了这话,像是被刺激到似的,一下子起身到沈嘉婉面前,一副恨铁不成钢:“嘉婉,你该让娘怎么说你!从小到大,在沈府、甚至是整个江南的闺秀中,你都是一顶一,哪个没听过你的名声,哪个不艳羡你?可现在呢?!”
“你是个乖的,打你出生以来,娘也未打过你骂过你,可那是你自个儿知道,你哪能被人压下去?自古第一才是被人知晓,第二又有谁会知道?”徐氏摇着沈嘉婉的肩膀,“你可知道啊,嘉婉?你是不能屈居第二的。”
“娘只有你,大房只有你,娘没有用,生不出儿子来,”徐氏的手死死扣在沈嘉婉身上,“娘生不出儿子,但娘有你,你得为娘挣气,知道吗?”
沈嘉婉低头,不说话。
“你爹今日又去了外头那小贱人那里,听说那小贱人怀孕了,还硬说是个儿子,”徐氏眼中有着几分恶毒,满脸冷意,“笑话,我都生不出儿子,那小贱人怎么生的出……”
徐氏说到这儿,面目又柔和了些,但手还是硬生生地捏着沈嘉婉的肩膀:“娘只有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知道了吗?娘下回可不想听到这两天的这些个消息了,明白了吗,嘉婉!”
沈嘉婉道:“好,娘,我知道的。”
听到沈嘉婉的保证,徐氏让人把沈嘉婉扶了起来,因跪得太久了,站起来时整个人差点就往前扑去,幸好扶住了。
徐氏道:“快些回屋看书,娘等你下一回考试的好消息。”
沈嘉婉扶着屋门缓缓出了主屋,丫鬟琼月红着眼睛道:“姑娘,等会儿奴婢还是给你去拿些吃的吧,你这么久没吃东西……”
“不用。”沈嘉婉道,“爹爹这两日一直在那外室那儿?”
琼月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听嬷嬷说是的,昨日拜师礼后就去了那里,甚至都未和大夫人说一声呢,怕是,怕是等那位生了儿子,就要接回府了。”
沈嘉婉没再说话,停在原地,抬眼看漆黑的天空,今日的夜没有一点星光。
她看向永寿堂的方向,看了半晌,才往自己的屋子走。
第24章 送书 说来也算因祸得福,自打进学第二……
说来也算因祸得福,自打进学第二日秦北霄与裴延世打了那场架后,沈芷宁接下来几日倒不似之前那般被人针对了。
开始几日,就只当她不存在,就像没她这个人似的,可后来,有些人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不是说沈芷宁是因为作弊拿到的魁首吗?
可在课上,每每先生点她回答,她必回答得流利至极,且博古通今。所作诗赋惊艳,旁征博引之文例她们听都未听过,还是当场作出;所作策论角度之新颖,更是闻所未闻,比之深柳读书堂的男子丝毫不差。
似乎,她并没有作弊,还真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拿下魁首的。
有了这个念头,坐在沈芷宁周遭的几名闺秀也开始同她说起话来,接触下来发现,其人有趣且随和,也不像是说的那般让人生厌。
今日的最后一堂课是由顾先生上的《易经》,结束后与众人说了明日的沐休以及沐休上来便要开始的射箭课。
顾先生走后,周围的几名闺秀开始围在一块儿。
“总算有休息的日子了,连着上了那么些天,晚间看书眼睛都快瞎了。”
“谁不是呢,前些日子云裳阁出了新衣,我本想着要第一批拿到,哪想先生根本不准假,现下那衣裳都没了。”
“出新衣了?什么样式的?”
“与你说了又有何用,没都没了。我已经想好了,等到了明日,我便好生去逛一逛,就不信找不出更好看的,再来下周射箭课,总不能没点装备吧。”
“我上回便备好了,不用特地去买。兄长与我道明日得月楼请了青州最为出名的说书先生过来讲一出《清风闸》,我与他一道前去。”
“当真?可是姓常的那位?”
“就是他……”
一听是姓常的,沈芷宁便知是常遇,江南极为出名的说书先生,她前世听过一场,听过后便念念不忘,没想到他竟来了吴州。
不过也不是想这事的时候,过几日便是射箭课了,而她是一点基础都没有,自小就没碰过这些个东西,想想便知到时会有多差劲。
带着这个忧虑出了玲珑馆,还未走出馆门,就见顾先生捧着一大叠宣纸,脸上出了一层薄汗,因看不清台阶,差点一不小心就要把纸给摔散了。
沈芷宁忙扶了一把:“先生小心。”
“当真是没看清这儿还有个阶,我是太急了些,”顾先生道,“这些是你们的功课,本是前几日就要送到李先生那处与他一道批改,偏生我给忙忘了,想着有空再送,未料哪日都不能空,今日小儿在家还病着呢。”
说着,顾先生叹了口气,女子与男子不同,就算出来挣那几个钱,也得兼顾家中。
沈芷宁听罢,接过顾先生手中的功课,笑道:“那我去送吧,我也无事,正巧也要去一趟那边,不若我送去,先生先回去吧。”
顾先生一听就知这话是沈芷宁编出来的借口,叹她用心良苦,本想说不用,可又想到自家小儿或许在家中哭得凄惨,软下心肠来,道:“那……就麻烦你了。”
“不过是件小事,先生何必在意。”
顾先生连连道谢后,便着急走了,沈芷宁抱着功课出了玲珑馆。
深柳读书堂与玲珑馆距离不近,中间隔着四宜台、风旖阁与荷花池,走到深柳读书堂时,沈芷宁已累的满头大汗。
许是到了下学的时间,读书堂内颇为安静,沈芷宁寻到了李知甫的屋子,还未敲门,就听先生的声音:“莫再多说什么,今日你得这些抄完再回去。”
还有其他人?沈芷宁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又听先生道:“门外何人?”
这下不进去也得进了。
沈芷宁用身子微微将门推开了些,顶着笑脸凑进去道:“先生,是我。”
李知甫正在桌案前,本是未抬头询问的一声,听此声音后,微微一怔,抬眼就见木门打开凑进来女子明灿的笑脸。
“先生,我给你送我们的功课来了。”
沈芷宁胳膊肘推开木门,进了屋子,这下看全了屋内,原来屋子的最西面还有个桌案,桌案前坐着一歪七八扭的男子,身上着了深柳读书堂的白袍,但白袍凌乱,不像是是个读书人,倒像是街巷中的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