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女士瞥了一眼,惊喜道:“南南,是砚钦打来的视频。”
一听是顾砚钦,姜意南全身上下猛地被人注入一股力量。她抬起眼皮,看向镜头,顾砚钦神色担忧,“意南,你还好吗?我刚下飞机,现在打车去医院。”
他一边走路,一边举着手机,背景是嘈杂喧闹的机场大厅,周围人头攒动,杂音一大团。镜头左右轻晃,他整张脸都在晃动不停。
看到熟悉的这张脸,姜意南心湖翻涌,震颤不止。仿佛溺水许久的人,骤然被人从水里打捞起来,内心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有他在!
鼻头酸涩,眼泪夺眶而出,哗然一片,她小声抽泣起来,“顾老师……我疼……好疼啊……”
隔着手机看见姜意南的眼泪,顾砚钦的眼睛被狠狠地烫到了,一阵刺痛。印象中,这好像是这姑娘在自己面前头一次落泪。
他面色发白,紧抿唇线,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可发颤的嗓音还是轻易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慌,“别怕意南……我马上就到。”
他伸手拦到一辆出租车,坐进去,焦急对司机开口:“师傅,去仁爱妇产医院。麻烦快一点,我媳妇儿生孩子,见不到我,她都哭了。”
司机大叔是过来人,理解顾砚钦的感受,油门猛地一踩,“小伙子坐稳了!”
顾砚钦没挂视频,一路都在和姜意南说话。
司机大叔开足了马力,十五分钟将顾砚钦送到医院。
他直奔顶层的VIP病房。
姜意南的意识恍恍惚惚,隐约听见视频里的男人说了一句:“我到了,意南。”
下一秒视频通话就被掐断了。
同一时间,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年轻的男人立在门口,风尘仆仆。身后是走廊暖白的灯光,落在他英挺宽厚的双肩上,延展出大片虚白。
他整个人像是置于茫茫虚空中,落不到实处。可姜意南却知道他是真实的。他真的赶回来了,来到了她的身边。
“顾老师……”她刚刚张嘴,人便已经被他拥入怀里。
宽厚有力的胸膛,属于他的薄荷香纠缠鼻息。耳畔是他低沉嘶哑的嗓音,“对不起意南,我来晚了!”
他紧紧抱住她,她感受到一阵一阵的轻颤。
不是她的。
怀抱她的那个人明显在发抖。
顾老师他在害怕吗?
顾砚钦当然害怕。这一路上他都忧心如焚。这几年因为拍戏,他时常往返于宛丘和浅都。头一次觉得三个小时的航程无比漫长,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在飞机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他不能联系姜意南。他的心脏瑟缩成一团,隔几分钟就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他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立刻飞到她身边。
这一路他除了担惊受怕,他还很后悔。他就不该坚持到最后。这最后一周的戏份他就该一股脑丢给张滔,早点返回宛丘陪姜意南待产的。
她比预产期提前了一周,还好他赶回来了。倘若没能及时赶回来,没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陪着她,这将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姜意南任由顾砚钦抱住,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倾刻退散干净,心神奇地安定下来。
他带给她的安全感,无人能够替代。唯有他在身边,他抱着她,她才能真正安心,才能无所畏惧,抵抗疼痛。
抱够了,顾砚钦才放开她。拿手碰了碰她脸颊,嗓音轻柔,“别怕,我回来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一起见证孩子的出生。”
——
姜意南足足疼了七个小时,宫口才开全。
早晨六点,她被推进手术室生产。
为了不遭受剖腹产,七个小时的阵痛,她都硬生生扛过来了。
顾砚钦从来没有想过,平日里那么柔弱的姑娘,在这一刻居然会迸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为母则刚,这句话果然不假。
产妇生产,家属是可以陪产的。
顾砚钦换上无菌服,陪姜意南一同进入。
阵痛只是前奏。生产的过程同样疼痛难忍。
姜意南喊得声嘶力竭,嗓子都哑了。
这一声声痛苦的嘶喊,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生生扎进顾砚钦的胸口,他同样鲜血淋漓。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把她所遭受的疼痛通通转移到他身上,让他替她疼。
顾砚钦紧紧握住姜意南的手,不断给她加油打气,“意南加油,你是最棒的!”
他比刚刚要冷静许多。生产最是关键,倘若他表现出害怕恐惧的情绪,这会直接传递给姜意南,影响她的状态。这个时候他就是她的全部信念和支撑,他必须表现得足够理智,也足够冷静,千万不能影响到她。
整七点,层层晕染的橘色阳光映照在对面高楼的大面积玻璃外墙上,折射出醉人的光泽。
手术室里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一方。
迎着朝阳出生的孩子。
头顶是医生不紧不慢的声音,“5斤3两,是个小公主,恭喜二位!”
姜意南瞬间撤了力,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泪眼模糊。
顾砚钦红了眼睛,哽咽道:“意南,我们的小南瓜来了,恭喜你当妈妈了!”
她牵扯嘴角,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顾老师,恭喜你当爸爸了!”
第46章 第46朵玫瑰 “这是奖励。”
第46朵玫瑰
在手术室里, 护士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给姜意南和顾砚钦看了一眼。
由于长期浸泡在羊水里,小宝宝的皮肤皱巴巴的,脸上还沾了点胎.膜, 因为胎发不多, 只有稀疏的一摞, 看上去特别像小老头了。还是谢顶的小老头。
姜意南瞥到小孩的脸, 顿时直呼:“天, 她好丑啊!”
她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累死累活生的孩子,居然这么丑。
果然孩子都是别人家的才漂亮吗?
顾砚钦忍俊不禁,“刚出生的孩子是这样的, 会一天天长开,长开了就会变好看了。”
护士笑着说:“二位的颜值摆在这里, 放心吧, 肯定丑不了。而且女儿随爸爸, 看看顾先生的脸就知道了。”
这位护士美眉可太会说话了。顾大导演颜值逆天,一度被粉丝评为最想睡的男明星,就他这张脸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小女生。
女儿随爸爸,小南瓜只要继承到她爸爸三分之一的颜值,她就绝对丑不了。
姜意南就算不相信女儿,她也得相信顾老师的基因。
——
十多分钟后, 姜意南被推出手术室。
手术室外侯了一大波人。顾家人、闻梵声、徐岁岁、小戴等, 都是身边亲近的人。
“南南!”
“南姐!”
众人一窝蜂似的涌上去,个个脸上写满担忧。
顾家人更是完全顾不上孩子,只对姜意南嘘寒问暖。
吴女士抓着她的手,眼眶湿润,“感觉怎么样啊,南南?还好吗?辛苦你了好孩子, 你是我们顾家的大功臣。”
一股暖流涌上姜意南的心头,比起孩子,顾家人好像更在乎她这个“儿媳妇”。
她虚弱地笑了笑,“妈,我还好,就是有点困。”
前前后后熬了一整夜,她此刻精疲力竭,只想睡觉。
吴女士抹了下眼角,哽咽起来,“你生孩子这么难,咱就生一个,再也不生了。”
姜意南也没有勇气再承受这二次了。就这一次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这个孩子本就是意外。因为麻药过敏,不得不留下的。她还不至于上赶着再给自己找麻烦。
众人围着姜意南七嘴八舌说了一大堆。
她并不觉得聒噪,反而特别感动。这么多年,她一直孑然一身,很少感受到来自他人的涓细温暖。
而如今却拥有了这么多真正关心她的人。她生孩子,这么多人在手术室外在等她出来。
回到病房,护士给姜意南输上点滴,告诉她:“这是缩宫素,促进子宫收缩的,打起来会有点疼。”
她眼皮子直打架,疲软地点了点头。
开始没什么感觉,后面隐隐就开始疼了。小腹一抽一抽的,有点像阵痛,但是痛感比阵痛要轻很多。
针头扎在姜意南的左手手背上,针头周围乌青了一大块,针头似乎扎得很深。
顾砚钦看在眼里,胸腔沉闷,内心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比针扎了还难受。
足足七个小时的阵痛,生产时声嘶力竭的嘶喊,冷汗直冒,衣衫透湿,她痛到几乎痉挛,差点昏迷。
这些还不够。此刻她还要输液,忍受缩宫素带给她新一轮的疼痛。
为了生这个孩子,这个柔弱的女孩经受了这样多。
顾砚钦突然有点怨恨自己。倘若那一晚,他不曾鬼迷心窍,顺势而为。是不是她就不用遭受这些了?
“顾老师?”姜意南不懂男人的思虑,她只是感觉此刻的顾砚钦出奇的沉默。
从她出手术室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姜意南有些受不住他这样。他不说话的样子真的挺让人心慌的。
大家伙都去看小宝宝了,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像是在围观国宝。谁都没注意到孩子的父亲和母亲。
顾砚钦敛起神色,触及姜意南的目光,语调柔和,“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姜意南嗓音嘶哑,“我想喝粥。”
刚在手术室里一直喊,喊得撕心裂肺,现在嗓子完全哑了。
吴女士早就备好了红糖粥,装在保温饭盒里。
顾砚钦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喂她吃。
她还在输液,行动不便。自然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顾导的投喂。
热气腾腾的红糖粥,软糯香甜,吃下去,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喝完红糖粥,姜意南疲惫地闭上双眼,“顾老师,我要睡了。”
顾砚钦“嗯”了一声,“睡吧,我陪着你。”
他把人遣散出病房,自己一个人陪着姜意南。
不到八点,病房里门窗紧闭,空调扇叶扑腾扑腾直作响,源源不断往外输送冷气。
顾砚钦转头瞟了一眼柜机上的温度——26度。
刚刚好的温度。
他怕姜意南冷,还是找来空调遥控器调高了两度。
夏天八点,太阳已经很大了。阳光透过玻璃悄悄钻进来,一直在窗台处晃悠打转,有几缕还照到了床尾。
屋内光线刺眼,顾砚钦怕影响姜意南睡觉。赶紧走到窗边,伸手把窗帘给拉上了。
女孩的脸陷在朦朦胧胧的光影里,看上去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唇色很淡,几乎没有太多血色。鬓角还残留几滴薄汗。
他抽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把那点汗给擦掉。
她左手在输液。他握住她的右手,纤细的五指,小小的手掌,全数纳入他手中,整个包裹,彼此之间的热度在慢慢传递。
握了一会儿,又松开,他低头亲了亲她的手指。
顾砚钦现在都不想去管孩子,他只想陪着姜意南。
直到这一刻,他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从接到姜意南的电话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一直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出点什么意外。毕竟她不比别人,她麻药过敏。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女人生孩子会这样疼。疼到满床打滚,疼到撕心裂肺,疼到整个人脱力。
看到她那么疼,他心如刀绞。他的女孩实在太伟大了,忍受剧烈的疼痛,扛过这备受煎熬的一夜,为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他们就只生这一个。这样的疼痛,他不忍心让她再经历一次。
——
姜意南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她还做了梦,一个美梦。
她梦见了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孩,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头上扎两个小揪揪,一路朝她跑来,奶声奶气地喊她妈妈。
她都快被小家伙给萌坏了。
再睁开眼时,已是下午。
天光大好,太阳明晃晃悬于半空。窗帘拉得很严实,一线线光柱只能从几道罅隙间一跃而入,横七竖八,胡搭乱靠,将昏沉的屋内分割得近乎失真。可又出奇的沉寂悠远。
看见周遭陌生的环境,她的思绪本能地跳脱了一下,有些衔接不上。
脑子飞速拼接,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
病房里光线不足,姜意南隐约听见了一道均匀平和的呼吸声,并不是她的。
下意识往床边投去一眼,发现顾砚钦竟趴在病床旁睡着了。
他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很熟,表情沉静,眉目安详。
他睡着了也没放开她的手,她的右手一直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
男人体热,掌心温热,像是一团火焰包裹住她。
昨晚,阵痛一波连着一波疯狂而又密集地朝她袭来,她几乎无力抵抗。
而他就是这样握住她的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安抚她,鼓励她,为她加油打气,给她力量。
她尝试着抽出来,发现根本动不了。
无奈,只能任由他继续握着。
姜意南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昨晚也是一夜没睡。从浅都赶回宛丘,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往医院赶。赶到医院后就一直陪着她。她的宫口从三指开到十指。然后再进手术室生产。他全程陪同。
在她睡着之前,他还一直坐在病床旁陪着她。
他昨天白天还拍了一整天的戏。算了算时间,他差不多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这会儿肯定也累惨了。
姜意南内心软得一塌糊涂。仿佛一面充盈的湖水,有人往湖中央掷下一块巨石,湖水满溢而出,涟漪泛滥。
她知道他很累,也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不想打扰他。
然而她现在很想上厕所。尿意都快把她给逼疯了。
她只能再次尝试抽出自己的右手。小心翼翼的,生怕惊醒他。
许是她的动作不够轻,男人的大手动了一下,整个人猛地一颤,倏然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