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久了她也离不开他了,她不像老头子会赚钱有本事,会的就是生孩子和操持家,但这是个女人都会。儿子跟爹相互看不惯,见面说不到两句话就红眼,老头子埋怨她,她的脸面被打,她也恼,她去劝荣兵,她希望他能好、能听他爹的话。但相反,两人越来越像仇人,这证明了她引以为傲的脸面将会被撕破,为了维护面子,她蒙骗自己是老头子性子怪,儿子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他看不到罢了。
“我这一辈子没啥用,没干过什么大事、有用的事,糊里糊涂的过了一辈子,黄土埋脖了才醒过神,可惜已经老了,醒神了也不中用了。你有本事,不像我天天守在家里养懒肉,你好好干,别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余安秀瞅着小闺女说:“不想再生孩子也好,好好把小远养大,平安我瞧着也不是个小心眼的娃,两个有良心有出息的孩子远比生一大窝刨地的强。”
“老太太,你思想转变的挺快,我喜欢。”苏愉笑着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余安秀见过她给小远平安比过这手势,懂得这是啥意思,她笑眯了眼睛接受了,但心里明白,她这个转变没什么大用,也弥补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少给人添些堵心事罢了 。
她再次想起之前思考过的,她生儿子是有目的的,儿子是她维护脸面、不遭人嚼舌根的依仗,是她在婆婆面前有话语权的垫脚石,过去几十年,她依靠着这个东西,该得的都得了,现在他不争气她给扔了也不亏。
不,还是亏了,扔晚了。
不过她享受了生儿子的好处,没好好教养他,对几个丫头也只是管着不冻着饿着,所以糊里糊涂的白活一辈子就是她的报应。
“让孩子好好上学。”她叮嘱老幺。
“他俩一直挺好学的。”苏愉夸两个孩子。
“那就好那就好。”
这是苏愉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跟老太太坐一起聊天,没有像之前打算的坐一会去三姐家,一直等到小远平安玩够了来接她才回家。
第90章 090 被怀疑
苏愉嫁接出一棵树上结两种果子甚至更多种水果的报道在邱富力的运作下刊登在报纸的农业版块, 在这个农业大国,种植非常受人关注,受众多, 对她产生怀疑的人也多。
在这个衣食有忧的时代, 能蔽体饱肚是最值得关注的, 至于追求同一种水果之间细微的口感差异有不少人不屑,谈多了只差给她打上小资作风。
甚至有相关专业的人也谈及嫁接这方面的话题,说嫁接这个技术不算稀奇, 在我国古代就已经有了嫁接这一方面的记载,只是乡下人见识少, 把这个前人已经研究成熟的技术登上了报纸。
尤其苏愉还是初中学历,她的工作和登上报纸的风头惹人眼红, 一时间有不少人给她写信骂她弄虚作假,报纸上反复提及的果园就是信的接收地, 邱富力没想到他借这股风造势邀功没成, 反而被骂眼皮子浅、故弄玄虚。
“这些信以后就直接给烧了吧, 没什么值得看的。”邱富力握着一沓子信大骂:“真是眼浅嘴长的贱皮子,自己没本事还见不得别人好, 他们要是有这本事,来求工作我也要。”
苏愉接过来, 笑说:“那我拿回家当引火柴。”
“你还笑得出来?”邱富力诧异,他要是一天天的收一沓子骂他的信, 他能站在山头从太阳出来骂到太阳下山。
“不然呢?我还能哭不成?”她接过信给塞进包里,无所谓道:“反正他们不服气也只能写信骂骂,我都不看,他们也是白花邮费。”
“你想的开就好。”不用安慰苏愉,邱富力勉强卸了口气, 他就没那么好的心态,不知道哪个狗日的挑起的话茬,现在他们的果园被骂出名了,他想博名声攒资历的想头又打水漂了,现在去开个会都要被人问一遭,问他是不是被人怂恿了。
唉,是他怂恿的苏愉哎,要不是他心急想得利让苏愉写稿子,哪会有这出破事。
“叹气干嘛?又不会有人跑来揍你,领导也没责问,而且很多人来找你问嫁接的果子,总得来算我们没亏,就是不如预想的完美。”苏愉没把这突然的找茬揽在自己身上,只要她不承认,其他人就不能把这风波按在她头上。
“也只能这样。”
写信来的还好说,就几十个偏激的人,得不到回应的斥骂总会败在邮费上,然而收到的信日益减少,周围对她怀疑的人却在增加,尤其是跟她同样初中毕业的人,都说初中没学过这种知识。
当一个人这么说又有一群人附和的时候,苏愉这嫁接果树的成果就引人怀疑,这天她还不小心遇见有人问俞远安关于这方面的事。
“俞技员,这嫁接果树的事是不是你教给苏技员的?”
“不是,我还是跟她学的,她嫁接的枝条开花了我才知道,这个没必要怀疑什么,她都说是误打误撞试出来的,有想法有天赋有运气,而且古人又有记载,嫁接出果树不太难。”俞远安皱眉看着面前的人,他记得这个小伙儿是村里谁家的,好像是高中毕业,没找到工作就在家里混日子,他懒得搭理,匆匆离开。
“呸,牛什么牛,都让一个女人压在头上了。”他冲着俞远安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口。
苏愉看这胖的像肥猪的瘪三离开,默念跟瘪三吵架掉价,还容易被这种小人惦记,就像刘泉一样,总搞小动作恶心人,一不注意还真能被蛆咬一口,搞人心情。
等人走远了她才离开,回去了发现屋里乱糟糟的,像是土匪来抄家了,宁津跟两个孩子正在整理。
“咋回事?”苏愉推开绊腿的狗往屋里走。
“革委会来人了,说是有人举报你看禁书,看外国书,里里外外的抄了个遍,棉花胎被都给扯出来了。”他恨恨骂道:“也不知道哪个阴狠心毒的狗东西举报的。”
苏愉看向俩孩子,问:“你们看的《西游记》没被搜到吧?”
“没,要是搜到了你回来了也见不到人了。”宁津揽着小远,转怒为喜,夸道:“小远机灵,当时来人的时候他正好在屋里,漫画书都给塞进裤/裆里了,小红兵来了就搜到了你看的高中课本,狗窝里的稻草都给扬了,什么没找到又走了。”
“好小子。”苏愉捏了捏小远的肩膀,说:“以后看书小心点,看完了就给收起来藏好,防止有人再来。”
革委会来了一遭,除了把家里祸的不成样子,好不容易和睦的邻里关系也又给切断了,苏愉一家就连狗出门都要招人斜视,就怕沾上关系待苏愉下牛棚的时候把他们也给捎带上了。
但这也有个好处,没人再拉着苏愉打探她是怎么学会了嫁接技术,很少有人相信她是有想法有天赋有运气盲试撞出来了这个成果,甚至有人追问她当初为什么去果园工作,果园的人怎么会要她一个初中毕业的人去当技术员。
信息传递慢的年代,一件事能维持好几个月的热度,一直到大雪落下,报纸上的纠纷跟邻里、同事的怀疑才算搁置。
宁津端着一大碗红枣银耳汤进屋,递给苏愉说:“给,喝点暖暖身子,歇一会儿再看书。”
苏愉揉着后脖颈,头靠他腰上,懒懒地说:“你给我捏捏脖子,有点难受。”
宁津转手把碗放在桌子上,瞪了两眼不知趣的儿子,打发他俩走人:“锅里还有银耳汤,你俩自己去盛。”
“你去吧,我不喜欢吃那滑滑腻腻的东西,我吃根香蕉就行了。”平安扒开小远的手,从垫了稻草的筐里撕了根香蕉,坐在桌子上继续观看老两口腻歪歪的捏肩捶背,对着他爸的警告视而不见。
“学累了就多歇歇,高考都没音信,你累的像匹老驴似的,别还没等到高考你先学厌了。”宁津不再笑苏愉说要考大学了,之前小半年外界对苏愉学历和人品的质疑以及那封匿名举报信都让他愤怒又无力,他甚至有几天晚上气的睡不着,在那之后他去了学校,问苏愉如果参加高二考试能不能拿毕业证。学校的话是没先例,一直支吾没个准确的答案,后来他就找人请吃饭,明年夏天苏愉去参加高二的考试,考了就能拿高中毕业证。
“赶紧呸两声,你别给我说丧气话。”苏愉捶了下桌子,桌上的数学书震了两震,她不得不承认她年纪大了,离开学校太久了,重新捡起课本她理不出头绪。很多知识点都是看着熟悉,但想不起因果,她现在不仅背政治,还要背数学书上的定义,物理化学生物更是艰难,她高中选的文科,理科鲜少认真听讲。
“我觉得我看书晚了,我该在两年前就开始看书的。”她哀嚎,心里又觉得庆幸,要不是把刘泉送进警局后何青又举报他,她不会把那些书给埋在土里,不会从今年刚入秋就开始看书,要真等到明年夏天再突袭,她就算是考上了也进不去好大学。
宁津不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就会迎来高考,对苏愉的哀嚎没当回事,甚至兴致颇好的听她背完语文背政治,背了政治背数学,还当她的人肉发泄机,做题做厌了就去被窝折腾,他别提多乐意了,一天到晚坐门口守着,听着屋里人的召唤就准备解衣脱裤。
在这个暖意融融的屋外,二丫扶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往外走,雪落在两人头上,女人滴下来的眼泪像刀刃一样划过她的脸颊,而她却像是没有感觉。
“二丫,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去。”大丫抬起皲裂红肿的手指搓了把脸,缩了缩脖子往回走。
二丫看着这个二十出头,看着却比苏婶年纪还大的女人在雪里踉跄着走远。她还记得半年前大丫为来月事时肚子不会痛感到高兴,甚至用不上卫生纸,就上个小号的功夫,一个月一次的月事就来了又走了,水一洗就干净了,现在却因出血少时间短而绝望。
大丫拖了又拖,终于在秋收过后有时间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她严重宫寒,很难怀上孩子,而且还太瘦了,怀上了很大可能会保不住。她这次是来找爸妈借钱治病的,被奚落了十来分钟又空手离开,还瞒着她婆家那边没敢说。
二丫忍了又忍,还是没把她仅剩的二十一块八角钱借给她姐,大丫可怜她也可怜,她攒了这么久的钱,一颗硬糖块都没舍得买,之前给她姐五块钱已经算是她尽力了。
她手伸进袖筒里,捏了捏胳膊上的肉,捏起就一张皮,转身回去后就烧了个两个红薯,晚上吃饭的时候也埋头苦吃,挨骂就当听不到,不给吃她就做饭的时候偷着吃几口,小远再给她递东西,她也没再推拒,她要长胖,不能走她姐的老路。
第91章 091 婚事
翻年过去, 在匿名举报的威胁和被人怀疑的压力下,苏愉平平静静的过日子,没在果园里再折腾什么新品种, 她把心思更多是放在学习跟生活上, 半天工作半天学习, 一周去种半天的树。宁津跑车回来给她带了几棵银杏树,自家院子里种了一棵,其他的都搬回娘家, 种在苏老头开垦的自留地田埂上。
半年间日子很安稳平顺,一直到6月中旬, 苏愉被通知去县里高中参加毕业考试,小远跟平安这两个秋天要去县里上高一的跟屁虫也骑车跟着一起去。
从出门开始计时, 路上没停下歇过,到校门口的时候苏愉看手表, 整整40分钟。
“等回去了我找人买辆二手自行车, 到时候开学了你俩一人骑一辆, 天气好的时候就骑车过来,放学了再骑车回去。”苏愉微抬头说。
“好, 不载小远了我半个小时就能骑过来。”
小远微顿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跟着点头, 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苏愉进去参加考试,小远跟平安推着车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就出了校门, 骑车在县里转了一上午,等到工人下班了他俩才往学校赶,苏愉已经在校门口等大半小时了。
“不是说是来看学校的?”苏愉乜了他俩一眼,接过小远从裤兜里掏出的山楂丸子,坐在后车座上说:“国营饭店瞅好位置了吧, 赶紧走,别过了饭点。”
“不可能,我们过来的时候里面还没几个人。”平安骑在一旁,跟小远的车并排着走,笑嘻嘻地答他妈的话。
但三人到的时候饭店里的桌子已经坐满了,准备在门外等一会儿的时候,最里面的桌子有人招手,高声喊:“宁平安、许远,来这儿坐。”
“你们同学?”苏愉问了一嘴站着没动,由着他俩做决定要不要过去。
“嗯,初中同学,走,过去坐。”平安先提脚从人群里挤过去,小远推他妈跟上,他走在最后。
“妈,他叫陈民安,初中跟我们一个班的。”平安介绍,又问:“陈民安你啥时候过来的?也是来看学校?”
“不是,我家就在县里,考完试的第二天就回来了,这是我弟陈民强,我邻居安闽,他已经读高一了。”陈民安介绍完跟苏愉打招呼:“婶,我这是第三次碰见你了,但你应该是第一次见我。”初一初二开学他都见到她送平安小远去学校,因为知道她是后妈,所以她一出现,他总能立即发现。
“的确是第一次,你们坐,我再去加两个菜,我刚刚看有红烧鱼,你们三个没有对鱼过敏的吧?”
“不用,婶子不用加菜。”
“我刚好也想尝尝县里饭店里红烧鱼的味儿,只是怕吃不完就没点,刚巧碰到你们仨,待会儿多吃点,别把菜剩下了。”苏愉笑着说,走到窗口去付钱票,加了盘红烧鱼和木耳炒瘦肉。
喊菜的时候是小远跟平安去端的,除了另加的两个菜,还有梅菜扣肉、炖猪蹄和一盘调口的青菜。
吃完饭就散场,六个人分两队走,目送苏愉三人出县回镇上,陈民安扒着他弟的肩膀往回走,“蠢死了你,活像几年没吃过好饭菜了。”
他说的是他弟吃完饭刚站起来就打了个嗝,他都看见平安憋笑了。
陈民强捂着肚子又嗝了一声,被他哥推开也没生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婶婶说话太温柔了,她让我别客气,给我夹猪蹄夹扣肉扒瘦肉,我就忍不住拒绝。”
“说的你有拒绝的意思似的。”陈民安嫌弃道,忒丢人,以后他在宁平安面前就矮了一头。
一直没说话的安闽插嘴问:“我听你那俩同学都喊那个婶子叫妈,他俩的咋不同姓?我瞅着长的也不像。”一个圆脸,一个瘦脸。
“不同父不同母,不像是正常,像了才奇怪,那个婶子是许远亲妈,宁平安后妈。”
“分辨不出来。”安闽想着自己跟继父的关系,他妈跟他继妹的关系,再思及那个叫平安的跟他后妈的关系,那一口一个妈叫的脆响,不带犹豫,没有不情愿,不知道还以为是亲母子,看着就没有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