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裕终是有过一丝不忍,但他硬生生扯回视线,不再看她,依旧无情地嘲讽道,“是,你一直这么心安理得。你从来不觉得你错了。”
“随你。”林姣也不再看他,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合上了双眸,“随你怎么想。”
身边终于没了声息。
时间久到林姣以为傅裕已经离开,她刚要睁开眼,猝不及防地,身后有人猛地推了她一把——
她整个人从甲板跌进了海水里。
浪潮拍过来,一口腥咸的海水灌进了嘴里,林姣呛了一下,刚刚的嘶吼加上这口海水,灌得她嗓子火辣辣的疼。
林姣缓过神,憋了一口气,从海里浮了起来。
“呦,我忘了,您会水啊。”
傅裕正气定神闲地站在船头,这个始作俑者毫无歉意地看着她,一副“怎么没淹死您呢”的遗憾表情。
脏话瞬间从喉咙里滚了出来,林姣炸了,“你他妈有病?”
傅裕把玩着手里那只小巧精致的打火机,“蹭——”的一声,幽蓝的火焰照亮了他的眉眼,那双漆黑的眸子亮得骇人。
“有病也是你逼的。”林姣听到傅裕冷笑一声,轻飘飘地说道。
他是真疯了,有多丧心病狂能在上一秒气得快要暴跳如雷,下一秒又气定神闲地把她推进水里?
冰冷的海水一波又一波的翻滚着涌过来,冷意从四面八方袭来,钻进四肢百骸。
“你想淹死我?”
“你今天才知道?”傅裕嘴角勾一勾,快意得很,“你不是会游泳吗?游回去啊。”
林姣的脸都黑了。
这里离岸边少说得有一公里。别说有没有体力游回去,就算有,冻也冻死了。
所有的人都在宴会厅里推杯换现在盏,谈笑风生,根本没人会注意到这里。
站在甲板上喊一声,还能有人听到动静,可她现在在水里,有谁能听到?
傅裕要是铁了心,还真能折腾死她。
“傅裕!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信我?”林姣从来没觉得这么憋屈,她直接吼出声了。
“凭什么她死了,你们就要一个个的都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明明那天是她拿着刀挟持我,明明是我替她扛了处分,明明我连话都没跟她说几句!她自杀了,就成了我逼死的?凭什么!
我们那么多年朋友,就是个屁,从头到尾,你问过我一句吗!你问过吗!”
“你别提她!你根本不配提她!”傅裕愤怒地转身就走。
身后的声音渐渐小了,淹没在海风和海浪的喧嚣里。
一步。
两步。
……
直到身后没了声息。
傅裕却在这时候顿住了脚步。他的胸腔明显地起伏着,他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没有两秒的功夫,傅裕咬了咬牙,转身走回去,“我救你上来。”
然而海面上空无一人。
船舱两侧的照明灯照得四处灯火通明,海面泛着粼粼的光,一切东西都能一览无余。
然而,他独独没看到林姣。
刚刚林姣落水的地方一片平静,一个大活人就像是失踪了一样,海面上空空如也。
“林姣,如果你再跟我开玩笑,我就反悔了,你待在海里吧。”傅裕恶狠狠地威胁到。
海面依旧没有声息,除了偶尔卷起的漩涡和扑过来的浪潮,毫无活人存在的痕迹。
“林姣,你玩笑别开得太过火!”傅裕盯着深不见底的海面,脸色微变。
“林姣!”傅裕又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回应。
傅裕终于慌了,顾不得许多,他转身叫人,“快来人,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喊了两声终于惊动了人,等不到这船上的保卫下去救人,“扑通”一声,傅裕自己跳下去了。
“先生!”这船上的保卫人员都来不及拦住他,傅裕已经跳进水里了。
“林姣!林姣!”傅裕潜进海里,黑压压一片,他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还是没人应声。
冷意从四面八方而来,体温逐渐在海水的浸泡中被无声无息地抽离。傅裕心下一凉,说不清楚是着急后悔还是怕事情闹大,他突然怕她真的死在这里。
“林姣!”不敢继续想下去,傅裕再次喊到。
“怎么回事?”顾淮之听到外面闹腾的动静,就隐隐不安,他刚刚看到林姣出去了。
有服务人员回了一句,外面有人落水了,顾淮之变了脸色,快步走了出去。
他环视了一圈儿,他也没见到林姣的人影,正担心掉下去的是她,他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林姣”。
顾淮之心下一沉,他扭头对保卫人员厉声道,“磨蹭什么?赶紧开应急灯,放小艇下去救人!”
保卫人员也急得很,这艘游轮今晚来的都拿着邀请函,真出事了,估计都是不好惹的主儿。
突然见到海面上飘着一段缎带,顾淮之眸色一黯,没经过考虑,基本是下意识地,他也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真落水了,冷静思考,不能跟着跳下去。不过这种情况,有点感情的不会冷静的。
第30章 宴会
林姣刚刚那么一闹腾,又浸在海水里,体温流失得很快。
她根本没犹豫,傅裕一走,她直接朝着船尾的救生艇游了过去,费了点劲就爬上来了。
腰间的缎带和鞋子都被海水卷去了,林姣浑身被海水浸透了,冷风从脚心钻进去,寒意侵袭了一身。
“林姣!”
基本是在她爬上去的时候,她听到傅裕喊她了。
她和傅裕相识已久,自然知道傅裕再怎么不满和怨恨,也不会真的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所以她料准了傅裕不会走,走了也得回头。
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没那么好的脾气。被人这么推下去,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不把对方拖下水,怎么想都不甘心。
海风吹得浑身发冷,但林姣偏偏有耐性折腾回来,即使是用自损八百的方式。
她从来不记仇,但不妨碍她有仇当场报。
果不其然,没隔多久,傅裕跟着自己一起浸了海水。
气也出过了,就在她打算开口说自己没事的时候,“扑通——”,又是一声。
林姣抬眼看过去。
得,这下也用不着她提醒了,顾淮之也跳下来了。
顾淮之转眼就瞧见了她,刚刚还有点焦急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从他在宴会上见着她,气氛就一直怪异得很。
林姣被救上去才发觉动静闹得不小,原本时间不长,才没惊动更多人。如果这种时候成为全场焦点,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我没瞧见你。”外套披上来的时候,林姣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说得是实话,她刚刚确实来不及提醒。就是这话有歧义,听上去有点赌气的味儿了。
只是想了想顾淮之刚刚视若不见,林姣也没解释的意思。
顾淮之抬了抬半耷拉着的眼皮,上下扫了她一眼。他哼笑了一声,心情并不愉快,但也没问什么,就轻飘飘的一句。
“恼我?”
林姣这下没作声。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不知道怎么接话,还是根本不愿意接这一句。
顾淮之的视线在她裸|露的脚踝上停留了几秒,她的脚踝纤细,银质脚链还好端端地缠在她的脚踝上,浸过海水后,熠熠的闪着光,衬得那双玉足更加曼妙。
“那就如你所愿。”他的声音一贯的低缓散漫。
林姣还没体会过来这话的意思,顾淮之突然伸手揽住她的后背,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喂——”林姣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脖颈,他这举动太过惹眼,周围的视线带着或多或少的探寻飘过来,盯得人浑身不舒服。
他似乎没觉得不妥。
林姣抬眸,刚好能看到他下颌流畅的线条。他半垂着眸,水珠顺着他的碎发滴落。
她扯了扯顾淮之的衬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顾淮之语气散漫地打断了她,“满意了?”
“……”她不是这意思好吗?
“等等。”一旁的傅裕突然叫住了林姣。
傅裕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现在的样子,不像是要计较刚刚的事,而是有什么话要说。
顾淮之抱着林姣,顿住了脚步,半侧过身扫过去,不由得冷笑,“没完了?”
“阿嚏——”林姣偏头咳了一声,刚刚燃起来的火|药味才淡了点,“先换衣服。”
她倒不至于连话都不想说,只是再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会以这种尴尬的方式,成为别人的饭后谈资。
游轮分了三层,除了一层的宴会厅,酒吧、健身房、泳池……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二楼是为客人提供的休息室和套间。泡了个澡,没过多久就有人送了衣服过来。
顾淮之开了门,瞥见拐角处的身影,斜侧着身靠在那,一手撑在门框上,“还不走?”
傅裕衣服还没换,他就倚在拐角处,浑身湿漉漉的,发梢还滴着水。他似乎在等林姣,有事要说,没了刚刚那股子嚣张劲儿,姿态放得很低。
听到顾淮之的声音,傅裕抬了抬眼,“不找你。”
顾淮之沉静的眸子带着戏谑,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他从房间里走出来,顺手带上门。
他不屑一顾地笑一声,“嫌脏。”
“你有多干净?”傅裕闻言皱了皱眉,嗤笑了一声,“现在替她不值?你不是也有所顾忌吗?不然刚才——”
话没说完,耳边细微风动,傅裕没来得及闪躲,顾淮之一拳招呼在他脸上了。
傅裕一个趔趄,撞到了拐角,牙齿磕破了唇角,血的铁锈味从唇齿间迅速蔓延。
“我倒是从没觉得自己多干净,不过拿女人作诱饵,真恶心。”
顾淮之松了松手腕,神色明显的不耐和厌烦,“你想做什么我不感兴趣,也没空搭理,不过奉劝你,别扯上林姣。”
顾淮之唇角勾一勾,像是嘲讽,又像是警告。
“不然收拾你,绰绰有余。”
“艹。”傅裕眼底勾了火,原本他对顾淮之确实有顾忌,这会儿面子赔到家了,心里窝火得很,扯了袖子就要扑上去。
“怎么着,闲着无聊拆我宴会?”来人笑骂了句,他人还没过拐角,低哑的声音先勾着几分笑飘了过来。
明明是句漫不经心的玩笑话,偏偏裹挟了不悦和警告的意味,听得让人不自在。
“提议不错。”顾淮之都懒得抬眼看他,顺着他刚刚那话堵了他一句。
齐晟笑着彪了句脏话,一手转着佛珠,一手揽着一个清艳的女人,从拐角处慢悠悠地踱过来。
“不地道啊,我好不容易把你叫出来,还这么不给面子,一会儿功夫就不见影。”齐晟眸色沉沉,起了倦意,似乎是玩儿得不尽兴。
他怀里的女人是个混血,浅绿色的瞳仁格外撩人,就是清清冷冷的,似乎有些不情愿。轻微地挣了一下,碰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僵住了。
齐晟这话是对顾淮之说的,说完,转而看向傅裕,挑起唇角,却不像是笑,阴郁又乖戾。
“我这擂台搭好了,戏都没唱成,你这在前面一折腾,人先给我跑了。”
齐晟这话的意思明摆就是兴师问罪了,他是真的恼了,刚刚这么一乱,看在这的人不见了。
齐晟说完,似笑非笑地向顾淮之,抱怨了一句,“我可能要在正式家宴上看到我那个‘哥哥’了。”
最近一段时间,齐晟父亲一直安排秘书跟一个年轻人联络。
齐晟这人生性多疑,敏感多思,平时在外人面前表现良好,私底下自己家人身边都按眼线。碰到这么奇怪的事,他难免不多想。
结果一查下去,中了六|合|彩一样,他多了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齐晟脾气乖张了点,人却上进得很,他从小被送到国外,后来去了香港,玩儿股票十次推测九次准,至今没失手过,被送了个外号“小股神”。十七岁接手两个上市公司,现在自己向董事会伸手了。
就这样,也不知道他父亲还有什么不满的,眼巴巴要认回一个私生子。
人倒是很出名,不过齐晟真瞧不上,就一个画画的,要来跟他抢家产吗?
顾淮之本来对这种事不感兴趣,耐不住这人他认识,之前还查过底。
厉诚扬。
世界真他妈小。
傅裕脸色微变,他似乎想解释,“就算今天躲过去了,我这里有证据……”
顾淮之短促地笑了一声,这么蠢的话,他都懒得听下去。
傅裕这话头刚一挑起,齐晟讥嘲地打断了他,“你真当这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张无关紧要的画稿,除了说明他当年人品不好,有个屁用?”
傅裕被他说得难堪,“那你……”傅裕刚说出两个字,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眼看着齐晟讥嘲的笑意,猛地反应了过来。
齐晟那意思很明显了,他没指望着拿这些东西搞垮他多出来的“哥哥”,他折腾了个游轮派对,就是让他那个哥哥难堪,图一乐子,找个消遣而已。
傅裕在心底骂了一句,疯子。
“利用我还腹诽,是不是不太好?”齐晟转了转腕间的佛珠,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精光,皮笑肉不笑,“你可别有什么把柄落在我手里,我这人,小心眼。”
傅裕脸色变了变,他确实起了点心思,赶巧了厉诚扬遇到的是活阎王齐晟,他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也方便踩一脚而已。
只不过齐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最见不得别人算计自己。
傅裕不愿多留,客套几句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