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说的跟苏苑娘已知的差不离,多的是一些细节,苏苑娘听三姐说她父亲今日没过来府里,不过昨天是来的了,便道:“你去打听打听,我爹爹今日可过来,要是府里打听不成,你去家里跑一趟,问问我娘亲。”
说罢,又想起常伯樊肯定会找父亲,喊住了提着裙子准备往外飞奔的三姐,“算了,姑爷那边迟些会有信,你去姑爷那边说一声,就说我父亲大人若是来了,让他知会我一声。”
“诶,娘子。”还是要报信,三姐不改姿势冲了出去。
“娘子,水好了。”这头,前两日由苏谶送回来常府的通秋已准备好热水洁衣,只等苏苑娘净身。
等苏苑娘焕然一身出来,前院没有送消息回来,便连三姐也没回,明夏本来想问下娘子要不要派她去前面问问,但见娘子闭眼静坐,一派静心模样由着通秋给她绞干湿发,便止住请示,站在门边翘首看着大门口,等着三姐回。
这一等,等到苏苑娘头发绞干,进完膳,三姐才回。
通秋围着娘子转,送茶递巾不止,三姐回来还是明夏第一个看到的,一看到三姐
进门回头就朝娘子喊道:“娘子,招娣姐姐回了。”
胡三姐气喘吁吁回了,一回来就道:“娘子,州府来人了,不知道是来的什么人,老爷和姑爷刚刚去县衙了,家里那边夫人说您且安心歇着,外面一切有老爷呢。”
“州府来人?”苏苑娘愣了一下,站起来道,“什么时候来的人?”
“就一个多时辰前,奴婢在前面问着话,就听到姑爷收到了这个消息,姑爷一听到消息就打马去了我们府里,奴婢悄悄跟着跑去了,我从后门进的屋,我跟苏管家打听到了消息,还听夫人说了话,就马上跑回来跟您报信来了。”三姐说着话,汗还从她两颊边冒出来往下流。
“六叔公还在?”一听州府来人,苏苑娘没有了安心等信的心情,心思着她得动起来。
一时之间,她不知从何而动,便想着由人出门打探消息,她好及时知道出了什么事,是好是坏都有个准备好应对。
“奴婢去问问。”胡三姐抬袖擦着脸上斗大的汗珠,喘着气道。
“明夏你去。”苏苑娘当机立断。
“是。”眼看三姐跑来跑去还有力气奔忙,明夏一激灵,不想比三姐差许多,不等娘子多说便快快跑了出去。
“招娣姐姐。”通秋机灵地端了水过来了。
这个以往眼中只有她的丫鬟也知道察言观色了,苏苑娘心中满意,看着通秋的眼睛微微一柔,但未曾显露声色,转头朝三姐额首道:“坐下喝完茶水再和我说。”
“是。”
三姐喝完水,便又从头至尾把刚才发生的事细细和苏苑娘说了一遍,这厢明夏也回来了,急急禀道:“娘子,六叔公不在,不久前他也去了县衙,说是姑爷请去的,不过太白爷和太白娘子还在府中,没有回去。”
苏苑娘闻言未动,两手拉着手绢垂眼看着,胡三姐等看她在想事,皆没有出声,便连呼吸都放得很浅,不一会儿,苏苑娘抬头,吩咐三姐道:“三姐,你带着你娘前去太白爷那,就让我请他去县衙那边转一转,不一定要进去,就是去打听打听六叔公和家里爷有什么要让家里准备的,打听不成也没关系,就当是去转一转,你让你娘就这么与他说罢。”
三姐年幼,由她娘传话好一些,苏苑娘现在身边也没有什么得力的管事婆子,以往她也不想要,不过看来身边还是得备一个,哪怕不当事,至少身份上好传事。
“是。”三姐去了。
她一去,苏苑娘看着因急忙回来双颊绯红未褪的明夏,微微一笑,道:“想不想以后像招娣姐姐那般厉害?”
三姐要走,明夏就得取代她立起来了。
“想!”明夏喊道,喊罢方知自己的心思在娘子面前透露得太明显,当下面红耳赤,双颊顿时红得欲要滴血般赤烈。
“那先跟着招娣姐姐好好学。”
“是,娘子。”看娘子没有不悦,明夏一直纠紧着的心放松了下来,很是松了一口气。
她渐渐长大,跟娘子过来的这一年也算经了点事,以往不懂的事情就如拔云见日,茅塞顿开。
以往她总觉有野心的女娃子不是好姑娘,是不贞不洁,没有男人要,可弱又有何用?便连娘子
都要去争去斗方能立住脚跟,她为人奴者,岂有不进奋之道理?
她想当事。
身边丫鬟振奋,精气十足只盼着她吩咐事,另一个则悲喜不显,只顾埋头做事,倒不为外物所动。
这两个人,要是跟她一辈子的。
苏苑娘不敢咬定她们一辈子不会变,但也衷心盼着,往后的背叛当中不会有她们二人,也好全了前世她们那段你生我随的主仆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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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天黑得早,临苏城冬日夜晚的风,裹着河面的水气袭来,吹到人的身上,便是刻骨地寒。
天刚刚擦黑,飞琰院就点亮了灯火,苏苑娘喝了两盏浓茶,强撑着今日回来甚感疲倦困顿的身躯,在外面没传回消息之前,招来旁管事和两个管家,把府里这些日子的情况浅摸了一遍,又吩咐了接下来的一些应对。
公中安排妥当,她结道:“这几日也不要事事禀告与我,府里衣食短缺等,你们按我将将与你们所说的先自行处置,其后把帐本交上来与我过目也不迟。”
“是,夫人。”旁管事带着下面的人应声。
“没什么事,你们就退下罢。”
旁管事挥手,示意两个管事的先走,等人走了,他跟苏苑娘禀道:“夫人,族里的人知道老爷和您回了,下午来问事的人不少,小的看您刚回来,就擅作自主以您要稍作歇息的事回绝了,假若他们明日还是来问,您看?”
“等会儿我会找太白婶娘说说,让她替我再撑几日。”
“那小的知道了。”
苏苑娘又找来太白娘子拜托,等家事处罢,已是酉时末,她没等来常伯樊给她送回来消息,但被请出去的太白爷回来了,派家丁过来说请她前面一叙。
因着州府来人一事,苏苑娘就叫了丫鬟拿来外出的衣裳首饰穿戴一新,只等整装待发,随时都可见外客,常太白才派人去后院传消息,不久就见她随着传消息的婆子来了前院,这厢他还没来得及在脑子里整理好要与苏苑娘的说辞。
“见过太白叔。”
“多礼多礼,当家媳妇请起。”
苏苑娘收回欠身,眼睛一扫大堂,择了堂面的右侧位之首走了过去。
大堂有两个正位,其中有她的一个,只是那是常伯樊在时,她方才能泰然随之坐上去的。
这时候她与长辈在堂,当不得那般自傲得意。
“太白叔,请入坐。”走至座位,苏苑娘回身站定,入坐之前开口请人。
“当家媳妇,请。”她正经八板,常太白也不敢轻然视之,脸上端是一派肃穆,尊她为一府主母。
“请。”
“请。”
两人同时坐下。
看她脸如少女,举手投足却是大妇之风,明明临苏城多年传她如憨傻痴儿,竟与传言毫不相似,常太白暗暗心惊,心惊之余且听她道:“太白叔找我,可是有话要说?请尽管道来,侄媳自当洗耳敬听。”
时间容不得常太白多想,便直道:“我是有消息要与当家媳妇要说,我听说,蔡氏的父母都来了,且不止这个,苏家夫人在大约一柱香之前进了府衙,进去之前苏夫人派家丁来传话,让我知会你一声,她晚些时候来府里。”0
第152章
“亲家父母何时到的临苏?”苏苑娘沉稳问道。
“未时。”
“可是也进了县衙?”
“是也。”
苏苑娘略略低头,思忖了片刻,再问:“太白叔可知那二位来意?”
常太白摇头,“不知。”
“我母亲可是在他们进去不久后就来了?”
“是。”常太白迟缓点头,试探问道:“你母亲可是为的那二位……”
那倒是不用太担心了。
应是了,苏苑娘心中叹息。
再生为人,她不想成为父母负累,却还是成了。
不过,此时不便细思此事。女儿易情短,顾忌太多,只思情一字,却拿不定真正的主意来,方是事情一败涂地的起因。
她是不能再如此了。
“太白叔可能为族媳再走一趟?”
苏苑娘站起身来,常太白随之而起,回道:“且说就是。”
“劳烦您今天在没得信之后,替我盯这一趟梢,我派旁管事与您一道前去。”苏苑娘想让自家人带上银子,以及机灵的二三人过去盯着,到时有事她这边能及时得到消息,也好有个应对。
“可,我这就前去。”
苏苑娘让丫鬟送常太白去前厅用膳暂作休息,这头叫来旁马功一翻叮嘱,小半个时辰后,旁马功带着挑选的几个家丁,随常太白去了县衙。
只见临苏城里入夜归家的人,离常府不远的,又见常府中人行色匆匆而去,回去又是与家人一翻闲聊,暗测常家这次是不是要彻底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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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厢临苏县衙内,县令张长行得知蔡氏夫妇到了临苏上了门来,与苏谶、常伯樊这对翁婿一脸为难道:“二位看,苦主父母也来了,是非好赖,可否给本官一点时日细细去查?二位请放心,本官一定秉公处理。”
好一个苦主,苏谶此前还不敢肯定,蔡氏的药来自他人之手,现下张长行再三出手,连在州城府里的人亦赶来了,他就不信这背后没人。
可究竟是他定的常家,让女儿嫁了进去。苏谶瞥了神色淡淡的女婿一眼,回首与张长行道:“蔡氏已坦明就是她下的毒手,这等证据确凿之事,我不知张县令为何一定还要费那时日去查?”
“此话是也不是,”这老瘪三,陪他周旋了半日还是不肯离去,张长行自认冲着京里那位护国公爷已给他留足了颜面,这厢已恼怒不堪,一改之前的悦色冷淡道:“到了本官这里,蔡氏又改了口风,道此前是盛气之言,老状元郎,您说的和她说的,在本官这里都是一面之词,事情究竟如何,本官还需要些时日去查清真相。您面子大,可本官乃一县父母,职责所在,也不能潦草行事是罢?”
还在他面前摆起了官架子,打起了官腔来,苏谶见他铁了心护到底,就知今日之事不能善罢,更不能走。
他回头看向女婿,张长行可是他这好女婿用了真金白银打理的,这时候一点用也没有了?
常伯
樊已看到了岳父脸下的怒火,他朝岳父点了下头,面向张长行。
此前他岳父与张长行的交锋他未插言,一直冷眼看着张长行的言行,揣测此人的想法,待确定好张长行此次绝不可能帮忙,且可能还是幕后元凶之后,他开始寻思此事的后果与对策。
这耗下来的半日,已让他寻思了好几个来回了。
当下以他岳父的怒火,他的不能为甚。
一个临苏县令都让他束手无策,那京都不上也罢。
现眼下张长行与他装清官,常伯樊也不捅穿,朝他温笑道:“张大人此言甚是,只是伯樊有一事不解,想请教下张大人,还请大人不吝请教。”
可是要给他下套?还是又要拿什么事警告他?常伯樊此人年纪轻轻,却是一派城府,张长行在他身上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从他身上挤出银子来,最是明了此人心思不过了,这下常伯樊嘴一张话一出,他立马警惕起来,后背绷直浑身戒备道:“何事?”
他不怕常伯樊告他贪墨,这常伯樊本乃行贿之人。
“伯樊想问张大人,当年您籍贯所在的杏花村有一张姓寡妇,此妇有一子,不知母子俩现今在何方?”常伯樊淡问道。
这与此事何干?苏谶不由看向女婿。
张长行却是当即脸色煞白,腾地一下站起来,手指着常伯樊失声道:“你这是何意?”
好大的胆啊!
常伯樊亦站起,面色不改,神色淡淡道:“敢问大人,这张氏母子现今何处?”
“你,你……”张长行手指发颤,心下兴起了狂风骤雨,他就尤如那狂风骤雨中被掀翻的小船,满心皆是即将被风雨溺毙的惊恐。
“你!”绝不能让他把这事说出来,慌忙之中,张长行指向了身边的师爷等人,“你们出去,快点,滚出去!”
师爷幕僚等人莫明,有一人不是张长行自己的人,此人乃州府而下,眼见这小县令有被拿住之险,根本无畏张长行大惊失色之下强撑起来的姿态,步跨两步出来,拱手沉声道:“大人,不知何事如此惊慌?”
“我让你出去,”这是陆府台派来的人,张长行本不好得罪,但现眼下常伯樊拿住了他的把柄,他已顾不上其他,朝这人道:“戚师爷,本官让你出去,可是听懂了?来人啊!”
这戚师爷眼见张长行不听警告,更是不想离去,但外面已有衙役进来,一时之间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在走之前朝张长行摇摇头,暗示他万不可慌乱坏了府台之计,后又在出门之前看了那翁婿一眼,暗忖这一老一小果真好本事,绝不是那等能轻易对付之人,府台派他来盯着他们果然有先见之明。
等到那无关之人皆一一而出,那最后之人后脚跟一出门随手把门关上,张长行扬起了手,一巴掌挥向了常伯樊。
常伯樊往后一退,头一偏,躲过了这一巴掌。
他看向张长行,神情冷漠,眼神冷静。
张长行却是手抖,
身也抖,脸孔扭曲,狰狞无比朝常伯樊低吼道:“你敢张嘴一个字试试!”
“大人心中有数即好。”常伯樊淡道。
“你知道什么?”张长行朝他更是靠近,他嘴唇发颤,便连说话皆是发着抖,甚怕常伯樊把他的底都探到了,“谁跟你说的?你是什么时候算计上我的!”
世人皆苦,皆是风雨行舟,谁都不比谁容易。可叹的是他想按规矩来,可总有人要越过那规矩,踩到他头上来,踩个一两次,头几次常伯樊还能当自己年少弱小无能,次数多了,狗急了都还会跳墙,他如何不能多存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