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房间开始颤动起来,像是地震了一般,屋顶簌簌地往下掉落着石块和颗粒物,家具东倒西歪,发出巨大、刺耳的移动声,玻璃碎裂,屋外火光冲天。
不多时,街道上传来了哭喊声和尖叫声,推搡声和嘶哑的呼救声。
阮笙看向窗外。
她知道,魔物潮来了。魔域封印大开,帕斯塔莱从海底回到魔域,带着百万魔物军,来讨伐人类的帝国了。
原剧情里,因为有德莱特,帝国的战争机器拼死抵抗,人类才最终取得了胜利。然而现在,德莱特已经显然不可能再上战场,为国征战了。
他已经失去了骑士的魂,再也无法双手举起剑杀敌了。
第124章 纵身入火
公爵府的防护措施尽管无比齐备, 但是来自魔域的威胁却逼迫众人不得不四散逃离。
不过十来分钟,惊吓的佣人们死的死,伤的伤, 只有极少一部分幸存下来。
从窗户跳进来的魔兽大多被设下的禁制魔法弹了出去, 少数被德莱特挥剑斩成了两半。
圆月渐渐地被染成了血色, 一轮血月当空, 把周边的天幕染成猩红的颜色。
在血月魔力的扩散下, 一只又一只狰狞的魔物逐渐成型,它们张牙舞爪,张开血盆大口, 比平日里的样子凶残更多倍,利爪能够轻而易举把如鼠逃窜的人类撕扯成两半。
“你不去拯救那些你誓要守护的臣民吗?”
阮笙开口道。
“从王宫魔物潮那天起, 我就对这些人的本质了解得透彻了。”德莱特说,“他们这群人,不值得我拔剑挡在身后。”
“即便这样,皇帝呢?皇后呢?还有皇太子,这个国家的王储……”
“我不关心他们的死活。海洛茵,”
青年抿着唇, 半晌才慢慢回答, “我或许从来没告诉过你……我想要成为一名骑士,一开始,只不过是为了你而已。我举起剑,自始自终,想要守护的也只有你。”
他的声音很低沉,因为毒药的原因,还有些许沙哑,也是因此, 这个曾经战无不胜的帝国战争机器,在月光下的这一刻,竟然显露得无比脆弱,脆弱到那柄剑看起来根本就不能对他人造成什么威胁。
“或许你曾经是这么想的,但是你如今举起剑,却是为了杀我。”
阮笙注视着他,“……德莱特,你有没有为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忏悔过?”
“……我有。”
“不,你没有。”
阮笙驳斥了他的回答,“哪怕你认真反思过自己,站在我的角度上为我思考那么一会儿……你现在都绝不会对我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说着,又自嘲地笑出声,“……不过,现在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知道我的性格的……哥哥。”
德莱特整个人狠狠地颤栗了一下,脸色似乎有一瞬间剧烈的扭曲,手腕颤抖着,几乎拿不稳剑。
“这或许是我最后这么叫你了。我们从互相依靠的彼此的至亲,走到如今这样拔剑相向的局面……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哥哥,你是亲自看着我长大的,你该知道,我即使是跳下深渊地狱,也绝不会为这种事,向你妥协……”
公爵府燃烧起了大火。屋外的树木一棵接着一棵地倒下,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不断有惨烈的叫声涌出,刺激着原本就紧绷的神经,街道上更处处是一片人间炼狱的景象。
“海洛茵……”
德莱特的五官扭曲起来。
他看起来疼痛极了,额头上滚下豆大的冷汗,却依旧强撑着,分分秒秒也舍不得把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似乎只要眨一下眼,她就会不见。
他知道他一直以来恐惧的是什么。
他不过是害怕海洛茵离开他罢了。她是一只翩飞的蝴蝶,是一展不会降落的风筝,是一朵游弋在深海的水母,是一只翱翔在蓝天的雏鹰。
他留不住她。
德莱特太清楚了,从她在药剂学上崭露头角的那时起,他就知道,他再也不可能留住她了。她那样光芒万丈,如一条流过天幕的银河,又怎么会为一颗星星停留?
德莱特感觉到心脏处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痛感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的胸口起伏着,冷汗糊住了睫毛,直往他的眼眶里流,刺激得他的眼睛流下生理性泪水。
或许一开始是生理性的泪水,只是越往后,眼泪流得越止不住。他哽咽得连半句话也说不出,甚至看不清她的身影,眼前出现了模糊的重影,这让他的剑尖甚至不知该指向何方。
“海洛茵……海洛茵……”
他只能泣不成声地,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
“留下来,我求你……不要丢下我……”
他痛苦地蜷成一团,手再也握不住剑,一松,“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骑士再也无法拿起他的剑。
然而少女只是冷漠又悲苦地望着他,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看着他浑身冷汗如浸泡在冷水中可怜的形态,垂着眼睫,一言不发。
像个真正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我哪里也不会去,但是我也不会继续留在你身边。我要让你的此生都痛得刻骨锥心……”
她对着他凄冷地微笑,像是冬夜里衰败的玫瑰花,
“这么多年,我早就绝望了。我失败的人生,离去的亲友,破碎的梦,我早就失去了能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的权力了。我常常会想,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哪一个更加可悲——早年死去的母亲,和苟活下来的我们。我们携手走过布满冰霜与荆棘的道路,却在平坦的大道上的分歧越来越大。城里的老鼠,和乡下的老鼠,即便它们曾经睡过同一个下水道,也永不会愚蠢到认为彼此是同类……”
房顶轰隆坍塌,远处的高塔夭折,街道上无数逃窜的、绝望的老鼠被压死,大坝被冲毁,河水泛滥入街道,更多的老鼠被卷入河道。
这是末日。
没有骑士的,没有勇者,没有神明的末日。
这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老鼠的末日。
少女看着跪在地上,形销骨立的脆弱青年。他好像一张纸扎的似的,只要被火轻轻一燎,就会变成一捧灰烬,消散在空气里。
她走到落地窗边,踩上窗框。
青年费力地抬起头,瞳孔惊恐得急剧受损,像狠狠地挨了一拳似的,疯狂地摇着头:“……不要、不要……海洛茵,不要,回来!海洛茵,回来!!”
“求求你,求求你,别留我一人……独活……”
痛得撕心裂肺,已经分不清是哪里在痛了。
“哥哥,”
她却只是留下一句惨淡的话,
“……唯愿来世不相识。”
纵身跃下火海。
*
帕斯塔莱在炼狱的上空逡巡,巨大的黑色羽翼带着他在半空飞速地飞行着,即使距离地面有一定的距离,即使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热浪仍旧一股接着一股地仿佛要灼伤他。
这曾经是个繁华的城市。
曾经是她生活过的城市。
曾经是生活在贫苦边陲的他做梦也想去的帝国首都。
现在,被他亲手变成了地狱百景图。
帕斯塔莱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慢慢地朝着中央的公爵府一边接近着,他垂着眼眸,猩红的眼睛如同天边的一轮血月,森森的骨翼泛着寒光。他对曾经的同类的惨烈呼救声置若罔闻,黑色的羽毛在血月下翻涌着,他只想找到某个将他抛弃在深海的人。
蓦地,他停止了动作。
很快,不止是动作,他甚至感觉那一刻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也许,心跳也失常了。
那个熟悉的玫瑰色身影,站在窗口,没有任何的犹豫,笔直地一头栽进了熊熊烈火中,湮没在欢快舔舐的火苗里。
帕斯塔莱的世界好像一瞬间坍塌了一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过去的,也许很狼狈,也许动作很滑稽,总而言之,他感觉身体不受自己的支配,他闯入了那片火海,火把他的皮肤组织烧得溃烂,高温灼烧得他头脑发昏,尽管身体不停地在痊愈,痛苦却无数倍地叠加。
他大声地喊着“海洛茵”、“海洛茵”,他的双手在火焰中漫无目的地试图打捞些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有。
魔域的魔焰,人类在接触的那一瞬间,早就该成了一捧灰烬。
……啊。
他真愚蠢,他竟然以为这样的方法,能把她逼出来,能让她主动妥协。他竟然真的愚蠢脑热到听从了魔王血脉的蠢话。
青年的羽翼被烧焦、烧烂,他倒在滚烫的地面上,浑身没有知觉,只有意识还是清醒的。
面前停下了一双鞋。
他掀起眼皮,记得眼前这个红发的人是海洛茵曾经的青梅竹马。
他们见过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在浮月森林的外部广场上偷听了一次他和海洛茵哥哥的谈话之外,他们也只见过一次。
那还是他在成为魔王之前的时候。
某天,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思念,从黑市试完药后跟着哈蒙偷偷来到公爵府附近,好不容易蹲到出门的海洛茵,踟蹰着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跟着她,看着她的背影,却被这个红头发的少年半路抓住,狠狠地威胁嘲讽。
帕斯塔莱用仇视愤恨的眼神死死地瞪着他,用服了毒药几乎被毒个半哑的嗓子质问他和她的关系。
那少年抱着手臂,高高在上,不屑地冷哼:
“……哼,你这条流浪狗,是在嫉妒我吗?”
帕斯塔莱那时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撕碎。
他是善妒的疯狗,他愿意俯身作犬,咬死一切尝试接近她的男人。
……可是,她死了。
第三次。
她比所有人在他面前多死了一次。第一次,他亲手掐断了她求生的希望。第二次,她被协会的人杀死在暴雨夜,第三次,他眼睁睁看着她纵身跃进火海。
尸骨无存。
前两次他都没有见到她真正的死。
最后一次,却是真真切切上演在他的眼前的。
那个红头发的青年走过来,眯着眼睛,踩着他的骨翼,那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羽毛。他看情况还不知道海洛茵的死,只是端详了帕斯塔莱半会儿,轻嗅着皱起眉头:“……魔族?”
帕斯塔莱没有回答。
赫尔曼的手里运起起蓝色的火魔法,他杀意腾腾:
“既然是魔族,那就先解决了你,再去找她吧。”
第125章 以死神之名(1)
【被动技能“濒死时获得十秒无敌状态”已消耗】
【身体已进入屏蔽休眠状态】
【屏蔽强制进入休眠技能剩余:1/3】
【系统重新启动中, 请勿关闭本系统。】
【加载中……】
阮笙在一片密闭的空间中醒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亮光,犹如身处宇宙的诞生之初。
她从地上站起, 有些茫然地伸手去触碰面前的隐形屏障。
那是一扇又一扇看不见的门。
她试探着摸索到门把手, 按下,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房间里和房间外没什么不同, 只是多了一盏漂浮在半空中的, 粉色的球。
球圆滚滚的,在半空中不停地旋转,中间有一个“100%”的字样。
久违的数字又回来了。阮笙感觉到眼熟, 这个漂浮的圆球很像是她的攻略对象头顶的羁绊值,但是后者的形状是心形, 不是球形。
她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伸出右手,触摸了漂浮的圆球。
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她被拉入一阵光芒之中。
这是寒冷的北国之境。人山人海的街上,一个黑头发的少女穿梭着,她穿着有当地特色的格子长裙, 裹着毛绒大衣, 头顶毛线帽,穿得圆滚滚的,两只手提满了大袋子。她鼻尖被冻得通红,满头大汗,眼睛却亮晶晶的。
阮笙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来到学院内,看着她一刻也不停地埋头进了实验室,从日落黄昏到半夜,一直沉浸在那些瓶瓶罐罐中, 连肚子抗议了也不知道。
黑头发的少女把一滴药剂珍惜地滴到楼下花坛的泥土里。
阮笙和她一起聚精会神地等了十分钟,那泥土里钻出了一颗绿芽儿,很快,在北国这样的冰天雪地严寒天气里,绿芽儿茁壮地抽条着,打出了花苞苞,最后,竟开出了让人不可思议的红色玫瑰。
雪地里的红玫瑰犹如一捧殷红的血,鲜艳夺目,美丽得夺人心魄。
黑头发少女开心地欢呼起来,在雪地里又蹦又跳,跌倒在地上,还滚了两圈,傻傻地笑了出来。
交换结束的前夕,少女拿到了优秀交换生的荣誉,她高高地捧起两杯,视线望过来,好像跟阮笙对上了似的,那样欢欣鼓舞的眼神和热烈的气氛中,阮笙也忍不住回过去一个笑意。
光芒褪去。
粉色的悬浮球在她的掌心消融,阮笙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多了某种不知名的力量。
她握了握掌心,离开了这个房间,推开了下一扇门。
这是一个黄色的心形悬浮物,上面照旧写着“100%”的数字。它也安静地在房间中央旋转着,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阮笙这回没有等待太久,她把指尖伸向那生机勃勃的黄色心形。
她看到了她个子瘦小的小女仆。
她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奔跑着,眼看着闯入了一条死胡同,没有任何犹豫,她灵敏地一脚踩上杂物堆,双手一撑,灵活地攀上了高墙,躲过了后面匆匆路过的追兵。
紧接着,她和一个棕头发的青年秘密地碰面。阮笙认出来那个有点眼熟的青年,记得他叫彼得,是阿尔伯特家的次子。
彼得说,他从他的哥哥阿诺德那里偷来了一些资料,让她看看这些资料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