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点就是,随机挑选的模式不容易让魔域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弊端是,这个随机,有的时候真的太过于随机了。
比如垂垂老矣的魔域老人。
比如才在魔域出生的不会说话的婴儿。
比如半人半魔的帕斯塔莱。
遇到前两种情况,魔域的人都达成了共识。杀死被血脉选中的人,让血脉再次随机降临到下一位幸运儿身上,如果依旧是婴儿和老人,就接着处死。
直到血脉选中了魔域的青壮年为止。
第三种情况,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帕斯塔莱是人和魔的混血儿,血统肮脏,地位低下,人格卑劣。堕神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血脉会选中他。
幸亏他不在魔域。
魔域无王的真空期只有三年。
这三年级,由上一任魔王的子嗣代为管理魔域事务,同时,民间和王室派出人手去寻找血脉选中的幸运儿。
三年之期一到,不管找没找到血脉选中者,魔王的子嗣都要下台。
之后会发生什么,堕神不知道。
因为魔域没有经历过。所有的继承人,无一例外都是在三年里被找到了。
早知道,当初是不是应该直接杀死帕斯塔莱?
因为看着他怯懦、胆小便误以为他好掌控,心生歹意,想要借助他的力量重回神位,一时失察,让他觉醒了一只守护魔神,到头来还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
到底能不能,让他改变执念呢?
……
“累死了,”阮笙扶着他在花坛边坐下来,喘着气,按了按手腕和肩膀,“我记得你上一次还没这么重来着。”
帕斯塔莱双手撑着花坛的沿边:“我长高了不少呢。已经跟你平齐了!”
这才多久,怎么会长得这么快,这是怪物吧!!
阮笙在心底咂舌。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遇吗?”帕斯塔莱小声、试探地开口。
“我不关心。”
阮笙漫不经心地随口回答,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根橡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
“我只要确保你还活着,那就可以了。”纤细的手指绕着皮筋,在玫瑰色的长发间穿梭着,“我不过问你的事情,也请你别过问我这样做的理由。”
“我、我不会问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让我别问,我就一句都不会多嘴!”
少年连忙解释。
“嗯,这样就可以了。”
阮笙转头看向耷拉着脑袋的少年,他的眼睛下垂着,很像狗狗眼,眼睫毛湿漉漉的,大概是被绳子勒紧的时候流出的生理泪水,红红的眼睛会让人产生他在哭这种错觉。
而《帝国少女》中,帕斯塔莱的立绘狂气、阴鸷,偏执病态,且浑身散发着极端侵略的荷尔蒙。公式书里也说过,他这么表现是为了掩饰骨子里真正的懦弱和多疑。
阮笙倒是觉得,说不定这本质上是魔王血脉和帕斯塔莱真正人格的一场博弈。
接受魔王血脉,这或许并不是帕斯塔莱的本愿。否则游戏后期剧情中,帕斯塔莱人设的撕裂感绝不会这么强烈。
要么是制作组的文案写崩了,要么她的怀疑就是正确的。
不过幸好。
阮笙在心底暗暗庆幸。
幸好,帕斯塔莱被她从月神神殿救下来,避开了生死之际强行觉醒血脉的固定剧情。
第55章 农夫与蛇(营养液加更)
“现在可以走了吗?站得起来吗, 感觉怎么样?”阮笙把帽子戴上,站起身来。
“没问题……”帕斯塔莱刚想这么说,就被堕神制止了。
“帕斯塔莱, 你真的想就这样失去她吗?”
帕斯塔莱滞住, 他停顿了两秒, 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明明也清楚, 却非要明知故问。”堕神讥讽地说, “你和她如果在这里告别了,以后很大几率都不会再见上一面了,没错吧?”
帕斯塔莱沉默着, 没有说话。
“她是高贵的公爵女儿,而你即便成为了魔王, 即便被血脉选中,你的身份依旧卑微低下,你根本就不可能再见上她一面。这一次是巧合,那下一次呢?”
堕神说:“难道这样的巧合,每一次都能让你给撞上吗?”
“……闭嘴。”
“即使你不喜欢,我也依旧要说给你听。”堕神没有停止, 祂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这次,你来到这里,原本是为了寻找第二次唤醒守护魔神的机会的。你如果和她一起从这里逃走,不就白白浪费掉了这一次大好的机会吗?况且,你们只要走出了这扇门,就要各奔东西。你们不是同一路的人,你除了能在这里跟她一起多呆几分钟,你还能得到别的什么东西吗?你就算不为魔域考虑, 也要为你自己以后的长远考虑。”
“帕斯塔莱,你怎么不说话,是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阮笙问道,“我们要赶快走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帕斯塔莱踟蹰着,阮笙一把牵过他的手,把他从花坛边上拉了起来。
“动作也太慢了,这样下去,就要被别人发现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的,你别又像上次那样拖我的后腿。”
阮笙加快步伐,却发现帕斯塔莱的步子越来越沉重。
“你都听到了她说的话吧?你也很清楚,现在的你只会给她拖后腿而已,你认为她真的会接受像这样,没有任何实力的你吗?”堕神的声音附在他的耳旁,“是的,你是有一只守护魔神,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你的血脉只觉醒了三分之一,你迟早会被魔域的人找到。那个时候,你没有权力地位,还要面临着被追杀的局面,你跟着她,岂不是会给她带来麻烦吗?”
堕神轻声:“你知道,魔域的狗们,杀起人来,可是从来都不眨眼睛的。”
“听我说完了这些,如果你还想离开,那就离开吧。走出了这扇门,你的面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跟她分道扬镳,以后再也没法见面。要么死皮赖脸地跟着她,不仅会被她厌恶,被她嫌弃,还会被魔域的狗们嗅着气味,找上门来,给她带来深重无比的灾难。”
“这里面任何一条路,我想,都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吧。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坚决地固执己见呢?一时的快乐,就一定能够成为永恒的快乐吗?”
帕斯塔莱张了张嘴,刚想要反驳。
少女的掌心却贴上他的额头。
他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连心跳似乎都暂停了。
“好像是有一点烫,你发烧了吗,还是说身体有什么其他的地方不舒服?你再忍耐一下,我们必须要先离开这个地方。”
阮笙扯着他的手腕,“我的传送卷轴用光了,今天没有办法送你离开,你应该也清楚当下的情况,有什么痛楚,请暂时咬牙忍一忍吧。”
掌心的清凉让他贪恋。
却离开得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
想要再多待一会儿。
帕斯塔莱跟在她身后拼命地跑着,气喘吁吁的,感觉肺部的空气都被抽空。
可是即使承受着这样巨大的痛苦,他也依旧想要和她多待一会儿。
哪怕是一分钟、半分钟也好。
出了门。
阮笙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看到那两人和骑士兵团之后,带着他往左边拐去。
堕神不吭声了,似乎是很失望。
“……海洛茵小姐。”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阮笙回头:“怎么了?”
“带我走,可以吗?”
帕斯塔莱低着头,声音发着颤,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用力。
“我知道我上次就跟您这么请求过了,但是您当时并没有答应我。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已经深刻地反思了我自己的错误,然而……我依旧很想很想跟在您身边。您说过我很弱小,可是我会变强的,即使我不能够完全保护您的安全,我也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把你推开,成为你的盾。”
帕斯塔莱的声线起伏着,哽咽着:
“海洛茵小姐,即使我不能成为你手里的剑,也请给我一个成为护盾的机会吧。”
他抽噎地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阮笙却松开了他的手。
“帕斯塔莱,你什么时候能够明白,这样卑微的乞求,也是一种变相的强迫。”
月色下,少女的皮肤莹白雪亮,她的眼睛清冷得像一片深秋时节的寂静湖水。
“你不是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你马上就要成年了,你可以凭借自己的劳动去挣钱,去养活自己。你还可以运用自己的头脑去谋生,你总有办法能够活下来,然而你却一定要跟着我。你一直说要替我遮蔽危险,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呢?”
帕斯塔莱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我是公女,正常人不是都会认为我身份尊贵显赫,没有人会伤害得了我吗?即使是上次,我和你一起从神殿逃亡,然而那也不过是意外,更何况,这两次都是我救的你。
与其说你是我的护盾,倒不如说你是我身上绑着的千斤沙袋,你只会在我溺水的时候拖着我往下沉。”
每一个字都很正确,每一个字都往他的心口扎去。
鲜血淋漓。
他甚至没办法否认。
“你的自卑和胆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面,我不相信这么短短几个月就能轻易洗掉,也不相信,你仅仅是见过了我几面,就能为我毫无保留地奉上全部的忠诚。”
阮笙看着少年头顶旋转的65%,开口,“帕斯塔莱,归根到底,你想跟着我,实际上只是出于你自己的原因吧?你真的有考虑过,你跟在我身边,能为我带来什么切实的好处吗?”
帕斯塔莱的心脏悲伤又沉重地跳动着。
却无法反驳半个字。
阮笙很清楚,帕斯塔莱如果跟着她,其他三个人不出一天就能把他们撕碎。
她说:“你只能为我带来灾祸,和不幸。”
心好像碎掉了,风往里面灌。
堕神落井下石:“看看我刚才是怎么说的?她果然是这么认为的。我看你最好还是趁早放弃你那自欺欺人的念头吧。”
别抛弃我。
帕斯塔莱蹲下来,张着嘴抽气,一口又一口凉风带着浓重的焦味和烟被他吸进嗓子里。
他咳嗽起来,浑身都似乎散架一样地咳嗽。
到底是被抛弃了的不甘和悲伤,还是被揭露了自私的真面目的恼怒与愤恨,帕斯塔莱早已经分不清了。
眼泪肆意地流淌着,魔性地血脉蠢蠢欲动,在他的血管里咆哮着,汹涌着,他咳嗽着跪在地上,几乎要把内脏呕吐出来。
他现在一定落魄又狼狈极了,被她看到了,会更加瞧不起他吧?
好难过。
帕斯塔莱伸出手。
“我走了,你最好还是在他们来之前快点离开吧。”阮笙转身,“我没有什么其他的能告诉你的话了。”
她抬腿。
——抬不动。
低下头,一只脏兮兮的、骨节泛白的手,正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别扔下我。”
帕斯塔莱虚弱地说。
阮笙狠狠地抽腿,抽不出来。
她蹲下身扒他的手指,扒不开。
她用另一只脚踩他的手腕,他依旧咬死不松开。
“你是疯了吧!”阮笙抽出匕首,扎在他的手背上,气得胸口起伏,浑身都在发抖,“……不,疯了的是我!我才是疯了!要不然我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你?我是农夫,你就是那条蛇!我救了你,你反而要咬我一口,咬了一口不够,还有第二口,第三口……”
匕首深深地扎进去,鲜血涌出,帕斯塔莱疼得脸上冒汗也不松手,他咬破了嘴唇,轻声道:“我如果真的是蛇,我一定会缠在你的身上,一生都不松开……即使我死了,我也会咬住你的肩膀,牙齿嵌进你的皮肉……海洛茵,我敢这样做,你敢不敢切掉我的手指?”
被再次背叛的痛恨猛地冲击了心脏,阮笙咬紧了牙关,她尝试着用砖头把帕斯塔莱拍昏。
一砖头、两砖头。
第三砖头还没来得及落下。
杂乱匆忙的脚步声:“你们,喂——你们在干什么!?”
“他妈的,这不是我们的货吗,居然不留神跑出来了!!”
阮笙回头,手里提着鲜血淋漓的匕首。
两个人吓了一跳,看清她的脸之后才松了口气,提着刀上前。
攻击卷轴,用了也跑不了。防御卷轴,完全是被动的。
阮笙咳嗽起来,胸口抽痛着,头疼得快死了一样。
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石板上,她栽在了地上。
*
窗户玻璃被敲响。
克莱因慢吞吞地爬上桌子,用触手开锁,扒拉开窗子:“哈蒙?怎么就你一个人,海洛茵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哈蒙翻窗子的动作顿了一下:“小姐不在家吗?”
“她出去找你了,说是他哥哥今天负责那边的搜查,她害怕你被抓到……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翻窗户,不走楼梯?而且这里还是二楼欸……”
“我去黑市买了药材,卖出去药剂,回来的路上那边起火了,骑士兵团赶来。为了避免被发现,我把药材扔在街口的杂物堆里,只带着金钱回来,差一点就被骑士发现了……”哈蒙从桌子上跳下来,三下五除二擦干净桌面锁好窗户,“正门那里有骑士巡逻,我翻墙进来的。”
克莱因:“……”
哈蒙这么厉害,她的主人海洛茵到底为什么这么菜?
祂看着忙个不停的哈蒙:“……喂,你干嘛啦,你不会还想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