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蒙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带了阮笙平时交给她的珍贵物品,又把克莱因揣上:“我当然要出去找小姐了,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克莱因把嘴张成o型:“你们主仆两个人都是疯子吧!一个接着一个送,在家里等着不好吗?非要一头扎进火堆里……”
“小姐离开了你就会有危险,对吧?”哈蒙打断了祂的话,上挑的眼尾显得气势凛冽,语气不容置疑,“已经凌晨了,天亮后想要找到小姐,难度就会更大。我们必须要趁着天黑,多排查几个地方。”
“可、可是,她哥哥不是在那边吗?如果发现了的话,肯定会直接带回来吧!你还是呆在家里,万一海洛茵回来了,知道你又跑出去找她……”
“即使那样,也没关系。”哈蒙把克莱因摁进黑色束条的大口袋里,“她没事,就是最好的情况。因为我不排除坏的可能性,所以我没办法冒这个风险。”
她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把白鸟也从鸟笼里揪出来,拎到肩膀上:
“即使是万分之一,也不行。”
她扭头看着塞缪尔的金色眼瞳:“小姐平时对你那么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克莱因大声叫起来:“放开冕……放开祂!!一只小白鸟能做什么,你急疯眼了吧!!”
哈蒙:“闭嘴。”
她打开传送卷轴,摁下自己的指印:“小姐当初就是因为这只鸟,给了我两耳光。她这么重视这只鸟,如今陷入危险的境地,如果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不论是谁,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克莱因的尖叫在金光中消失。
白鸟轻缓地眨着眼睛,金色的眼瞳被半遮着,如同被云翳挡住一半的灿阳。
祂一言未发。
*
渴、渴死了……
嗓子好干,好想喝水……
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她的嗓子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没办法正常地说话。
就连咳嗽都痛苦地要蜷缩起来。
阮笙迷迷糊糊地恢复了一点神智,头疼欲裂地强行撑起身,睁开眼睛。
铁门被锁起的地下室,光线昏暗。
身下是干燥脏污的干草堆,没有床,没有窗,没有任何日常生活中能看得见的用品。
对面的房间地上躺着昏迷过去的帕斯塔莱,他的手被一块脏兮兮的布粗暴地包扎起来,整个人像一条死去的狗一样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其他房间的角落里也拥挤着一些半大不大的孩子,他们有的抠着墙壁,有的咬着手指,有的在抓飞檐走壁的虫子。
阮笙试了试,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一定是刚才极度愤怒的情况下用力吼帕斯塔莱导致嗓子哑了。加之没有水喝,原本就脱力的她现在甚至连站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很难独自完成。
衣服内层的口袋里放着卷轴和神之力,还有一个施加了静音魔法的怀表。
她摸出怀表,挪到稍微有一点点光的地方眯着眼睛看。
凌晨五点四十五分。
——距离她昨夜离开公爵府,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四十五分钟。
第56章 西历七夕加更 祂的心脏因她而……
“咳咳……”
阮笙咳嗽着, 费劲地靠在墙壁上。
过了不久,脚步声传来,不过不是来找她的。
阮笙假装昏迷着, 看到两个男人走到一边的房间里, 像是挑肉一样, 拣出一个看上去没那么瘦的女孩。他们一手拽着她的胳膊, 把她拖出房间, 另一只手不忘锁上门。
女孩好像已经被毒哑了,她张着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 身上依稀可见的布料花纹昭示着她并不普通的身家。
“都合作过几次了,还要提前验货……”
“非常时期, 小心一点也好。”
“按不同货物的质量给钱,这是明摆着要找下家了。也不知道我们还能靠这一行吃饭干多久,哎……”
“行了,都说定了的事情,就别再后悔了。说起来,我们刚才带过来的那个昏过去的, 你说能进名单吗?”
“不好说, 她看起来太瘦了,而且还病得不轻吧?我给她扛进来的时候,听见她的胸口跟漏风了似的响,听得我都害怕,身体太差了,卖不了多少钱,让那边随便给点吧……要是个男孩还能多要一点,她这样体质的, 送到协会那边估计扛不过三天。”
“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烟味传来,声音咂着嘴,“这票干完,我们就去北边倒腾吧,那边奴隶交易也挺发达,管得也没这么严。”
“那倒是,就是辛苦了点……”
……
声音远去。
门被合上。
阮笙睁开眼睛,挪到铁门附近,摸索了一下门外的锁。
并不是能够轻易撬开的老式锁头,锁又重又大,除非使用钥匙或者特殊物品,否则是没办法打开的。
她现在身上可以使用的暴力物品有两个,一个是攻击卷轴,一个是神之力。
按照说明,攻击卷轴可以产生相当于五阶魔法师的咒术魔法,而神之力……用来炸锁,实在是属于大炮轰蚂蚁了。
防御卷轴可以维持三十分钟,但是只能保护使用者不受到侵害,不能让其他人无法接近她。也就是说,只要她被敌人抓住了,对方把她禁锢半小时,等卷轴效果解除,她一样白给。
目前来看,最好的方法,应该是用攻击卷轴破坏铁门,然后给自己加防御卷轴的buff,在逃跑的时候使用神之力来对付那些人。
但是这么做,依然有弊端。
首先,她的身体状态异常糟糕,已经连话都说不了了,想要离开这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说不定,还没等她一只脚踏出去,就已经被捉回来了。
其次,她并不清楚神之力的使用效果。卢修斯没有告诉她关于神之力更加具体的说明。万一这玩意儿能够炸碎一条街道,她不是完全暴露了自己,还把德莱特吸引过来了吗?这跟在黑暗的丛林里亮起一把突兀的篝火有什么区别?
只会让更加难缠的敌人闻声而来。
最后。
阮笙喘了口气。
她用指甲掐着手背,感觉到眼睛模糊不清,皮肤发痒,口鼻干燥,好像身处一年无雨的高温沙漠中一般。
令人绝望的处境啊。
哈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德莱特也不知道回没回去,如果他回了家,发现自己不在家中,那大概这一切也都瞒不住他了吧。
匕首还被没收走了。
假如匕首还在,说不定她可以直接刀了帕斯塔莱,重开游戏。
“咳咳,咳咳咳……呕……”
阮笙用手心捂住嘴,尽量压低声音咳嗽,胸口没有知觉了似的又干又涩,好不容易停止,手心和口腔传来浓重的铁锈味。
掌心湿黏黏的。
耳朵也瘙痒难忍,她用左手去摸,发现竟然湿滑滑的。
还没到24小时,肯定不会提前人鱼化。只不过随着时间的变长,她的体能在逐渐被消耗,直到殆尽的那一刻。上一次去研究院比赛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况,只不过那次她及时回了家。
而这一次,她却无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原本以为,克莱因提及的最糟糕的那种情况不会出现,没想到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她把斗篷脱下来,废了好长时间才撕成长条,裹住自己的脖子和手臂,然后拿出卷轴,放在干草堆下面,触手可及的地方。
房间的对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阮笙抬头看过去,帕斯塔莱终于醒了,正迷糊地试着爬起来,没坐稳,又栽在一旁的干草堆上。
他发出一声痛哼,忍耐着,再次尝试坐起身,把背靠在脱落的墙壁上,气喘吁吁。
阮笙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少年模模糊糊的,也看到了她,他歇了一会儿,感觉视线清晰了,才咽咽嗓子,开口:“……海洛茵小姐。”
看起来情况还不算太差。
至少能够开口说话。
阮笙现在每抽一口气,都感觉有锋利的刀子在割自己的嗓子和肺部,她把脸别过去,闭着眼睛打算休息一会儿,等到腿没有那么僵的时候再按照计划离开这里。
声音却一声接着一声穿过铁栅栏,传进她的耳朵里:“海洛茵小姐,对不起……我不该一时情急说出那种话,还伤害了你……”
“都是我的错,请你责罚我,怎样都好,像之前那样用匕首捅我也可以,多少刀都没问题,只要、只要你肯消消气……”
阮笙听得心烦。
帕斯塔莱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这种情况下,他自身难保,还说着这种无所谓又不着边际的话。不是自身实力强大,对这种场面不屑一顾,就是个实心的蠢货!
阮笙以为帕斯塔莱是后者。
他和堕神却都很清楚,他是前者。
三次觉醒血脉的机会,相当于三块免死金牌。他用掉了一块,现在还在两块。退一步来说,他还有忠于自己的守护魔神。
根据堕神的话,守护魔神能够抵挡来自神明的全力攻击。
他完全没在意过眼下的处境。
他唯一害怕的,只是被她抛弃而已。听了堕神的话,一时冲动,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他抓心挠肺地后悔,恨不得时间倒流。
明明只要再软和一些,再真诚一些,再死乞白赖一些就可以做到的事情,他却因为一时的脑热搞砸了。
他想掐死堕神的心情都有了。
偏偏那位还不长眼地往他的枪/口上撞。
“看到了吗?她已经彻底地恨上你了,她不愿意回答你的话,甚至不想再多看你一眼。你还是趁早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跟我一起去统领魔域,血洗——”
少年的魔气随着强大的气势按下,伴着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堕神的半个身形被碾碎成了一滩黑雾。
“我说过了,闭嘴,你这没用的东西。”
帕斯塔莱咬着牙,每一个字从唇间漏出都阴冷清晰,让人脊背发凉。
他是真的生气了。
堕神虚弱地说不出话,祂闭了嘴,却在心底冷冷地嘲讽着。
帕斯塔莱,你不过是一条心甘情愿戴上项圈的狗而已。你衔着拉绳往她的手里眼巴巴地送,人家却还不想要呢。
这样的人,是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魔王的。
堕神想,即使帕斯塔莱有一天登上了王座,也一定会赶着趟儿抢着把王冠和权杖献宝似的交到她手里吧。
他没有脊椎,因为脊椎都变成了魔神。他在她的面前永远都直不起腰来,只能跪着,匍匐在她的脚边。偶尔受到了刺激,抬一下头,未经过允许擅自触碰了一下她的脚踝,惹怒了她,他立刻又会变得惶恐不安、战战兢兢。
真是耻辱啊。
魔界的耻辱。
堕神陷入了沉默。
阮笙也当做没听到对方的呼喊,休息得差不多的时候,站起来,启用防御卷轴。
帕斯塔莱以为是传送卷轴,他心慌而又焦灼地把手从栅栏里伸出去,似乎这样就能够挽留她:
“别、别丢下我,海洛茵小姐,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走吧——”
阮笙吓得收回了卷轴:“你疯了吗?!喊那么大声,你想把那些人引到这里来?”
“我没有,我……”
帕斯塔莱六神无主,词穷而苍白地解释着。
“……”突然一说话,如同气管呛了玻璃似的疼痛,她只是瞪着帕斯塔莱,没有再说一句话。
帕斯塔莱看着对面的少女展开卷轴,强大的魔法在一瞬之间腐蚀了铁门,铁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她踉跄地推开门,朝着门外走去,步子跌跌撞撞,每一步都用全身的力气支撑着。
帕斯塔莱忍不住,他眼睛酸涩地抓住栅栏:“……海洛茵小姐,我不要求您带我走了,但是、但是您可以原谅我吗?就这一次,只要您肯原谅我,只要您——”
他红色的瞳孔里,少女的身影停都没停,只是一心向前走去。
头也没回。
“噗嗤——”
堕神终究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祂立刻捂紧嘴巴,观察着帕斯塔莱的情绪。
……很少见到的绝望的表情啊。
也对,换位思考一下,假如祂是那个人类女孩,别说原谅帕斯塔莱,不狠狠地给他的脸来几拳,摁到水沟里再把他扔进蛇堆都算祂心地善良。
肮脏的半魔,比起人类来对自己的自身的认知更加扭曲。
自私、冷血又奸诈。
如果不是被血脉选中,这种渣滓,最后只能被万人唾弃而死吧。
堕神这样想着,却突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脚步声匆乱地响了起来,是成年男人的步伐。
他们怎么会回来得这么快??
堕神的心里渐渐地形成一个想法。
仿佛是为了印证祂的猜测似的,帕斯塔莱红色的双眸暗沉沉的,没有生气。
他平静得骇人:“她在这里被抓住的话,那就没办法离开了吧。”
堕神失声。
祂知道这个少年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那个少女。
可是祂不知道,她对帕斯塔莱居然这样重要。被她恨上这件事,能把他直接逼疯。
“我释放了一点魔力,凡是有魔力感知的人,都能感应到来源地。但是她不知道,”帕斯塔莱坐在地上,垂着眼睛,“因为她,没有魔力。”
“等她被捉住,被折磨,陷入绝望的时候,我再去解救她,这样,就一定能够得到她的谅解了。”
帕斯塔莱似乎是在跟堕神解释,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着。
*
“为什么你不能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