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响到第四声,那头按下接听,一道久违、熟悉的嗓音响起:“回来了?”
“我昨天人在重庆,今天刚回北京。才知道赵姨出事,抱歉,没替你照顾好她。”
电话里,傅津南满是歉意说。
祝政心里不是滋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知道你如今不太想见我们,可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你要真还认这份情,就听我说几句。”
“珍珍走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也进去待了两年,要赎罪,也差不多了。”
“别太折腾自己。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日子总是要过的,别太沉迷过去。”
祝政久未出声,那头也迟迟未挂。
良久,祝政哑着嗓子道谢:“老三,谢了。”
傅津南顿了顿,主动邀请:“好不容易回来,出来见个面。”
“老地方等你。”
说完也不等祝政回应,直接挂了电话。
祝政望着已经结束的通话,不由自主笑了一声。
——
晚九点,祝政开车往空山居赶。
空山居还是满娘在打理,见到祝政,满娘又是惊又是喜,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
到最后也只红着眼眶,主动伸手抱了抱他。
随后别开眼,边擦眼泪边催促祝政进包间。
祝政倒是没这么大的反应,还淡淡笑了笑,打趣满娘这些年有没有追到傅二叔。
满娘满脸娇嗔地斜他一眼,没跟他扯。
祝政也正了正神色,抬腿往包间走。
进包间,屋里只傅津南夫妇,没其他人。
祝政站门口仔细打量一圈两人,见两人状态不错,心里松了口气,笑着开口:“看来感情不错,当初你俩结婚,我还缺一份随礼,今日补上。”
说着,祝政从兜里掏出一鼓鼓胀胀的红包,伸手递给沙发上坐着出神的唐晚。
唐晚偏头望向傅津南,等傅津南回应了才接下红包。
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没提什么不该提的话题。
到底几年没见,即便情意重,也有几分生疏在里头。
直到尾声,祝政忙着要走,唐晚才匆匆问一句:“有见到关洁吗?”
“这几年我一直联系不上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在哪儿。我也没想到,当初那次重逢,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早知道这样,我那天就不该匆匆离开。”
“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有她的消息,才知道她也在上海,你们有见过面吗?”
猛然从别人口里听到关洁的名字,祝政人恍了好几秒。
迎上唐晚迫切的眼神,祝政忽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他掀了下眼皮,深呼一口气,摇头否认,“没见过。”
唐晚满眼的期待立马暗淡下来,最后化成一声叹息,自言自语感慨:“我还以为她会去找你呢。”
“她是不是彻底忘了北京的一切了?”
这个问题祝政无法回答,他没办法再继续撒谎。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否认跟关洁碰过面、还有联系的事实。
可想到头,他都没得出答案。
—
回上海前一天,祝政去墓园看了柯珍。
墓碑上选的是她曾经在台上演出的照片,她站在乐队最中间,对着镜头笑得格外灿烂。
编着她喜欢的脏辫,手里握着话筒,满脸的傲气。
好似在朝他说:“你看,我赢没赢你?”
祝政不敢直视太久,看了几秒就匆匆移开眼。
害怕她怪罪,怪罪他这个哥哥太自私自利。
祝政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却没想到碰到同来探望的丁嘉遇。
几年不见,他早没了少年气,也不是当初那个在舞台上光彩夺目的影帝了。
如今的他,仿佛没有生气的牵线木偶,眼神空洞呆滞,人也没有精神。
祝政很抱歉,很抱歉出现这样的意外,却无法改变。
两人见面倒是没打起来。
丁嘉遇身穿一身黑,头上戴了顶同色鸭舌帽,怀里抱着柯珍生前最喜欢的绿梅。
将绿梅规规矩矩摆放在墓碑前,丁嘉遇俯身摸了摸柯珍的脸,扭头看了眼一旁站着不动的祝政,平静如水问:“祝哥,能听我说两句话再走吗?”
祝政抬眸看向丁嘉遇,见他满脸平静,看不出任何不满,祝政艰难扯了扯嘴角,扯唇答应:“好。”
许是怕柯珍难过,丁嘉遇走了好长一段距离,等柯珍看不见他俩了才停下来。
祝政紧跟其后,默默等待丁嘉遇先开口。
丁嘉遇停下脚步,背对祝政,屏住呼吸阖了阖眼皮,不紧不慢出声:“祝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祝政心脏陡然一滞,四肢百骸传来蚀骨般的疼痛。
他僵在原地,半天张不开嘴。
丁嘉遇也没指望祝政回应。
攥紧手心,丁嘉遇苍凉笑了一下,无力说:“我这么这么这么爱的一个人,怎么能死得那样惨烈呢。”
“我有无数次想自我了结,想随她而去。可是我不能,因为她说过,她想让我好好活下去。”
“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绝望、痛苦、难过,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我试图远离北京,可是我走到哪儿都有她的影子。索性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待在北京,就待在她身边。”
丁嘉遇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骨碌说了很多。
期间几度停下来,哭到伤心裂肺。
哭到最后,丁嘉遇望着祝政惨白的脸,很是残忍说:“祝哥,你知道吗。珍珍死前还在说,不要怪罪你。说她累了,不想跟你斗了。说她一直把你当哥哥。”
“珍珍……珍珍她一直把你当哥哥啊,你是怎么对她的呢?你嫌弃她、欺负她、把她赶出北京,到最后连命都给你了。”
“祝哥啊,你还有什么不满呢。你甘心了吗?你后悔过吗?你会愧疚吗?”
“你拿什么赔她呢,拿什么赔她这样灿烂、多彩的人生。”
祝政心脏疼到喘不过气,几度咳出血。
咳到最后,祝政两眼一花,直接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是在病房,屋里空荡荡的,只他一个人。
白色窗帘随风飘动,整间屋没有任何生气,祝政一度怀疑他是在地狱。
想起那场对峙,祝政痛彻心扉。
没法再在北京待下去,祝政连夜买了机票回上海。
落地上海那一刻,祝政如同无头苍蝇,不知何去何从。
直到想起关洁,祝政那颗漂泊、没有定所的心忽然有了归处。
凌晨三点半,祝政赶到关洁楼下,给她打了几十通电话。
关洁晚上习惯性调静音,起来上厕所才看到祝政的电话。
瞧见99+的数字,关洁愣了好久才回电话。
电话只响一下,那头便接通了。
电话里,祝政醉气熏熏问:“我是不是该死?”
关洁意识到祝政情绪不对劲,咽了咽口水,试探性问:“你现在在哪儿?”
祝政仰起头,迷迷糊糊看向关洁所在楼层,开口:“你家楼下。”
关洁条件反射掀开被子,拉开窗帘去往楼下。
楼下黑漆漆的,哪儿看得见人影。
关洁咬了咬牙,提醒祝政:“等我两分钟,我马上下来。”
电话挂断,关洁随手套了件外套,拖鞋都没换,直接跑下楼找她。
她有预感,如果这次不去找祝政,她一定会后悔。
关洁刚出电梯,还没走到小区门口就收到了一条新短信。
【吃炸鸡吗?】
第17章 一切都会过去的。
关洁收到短信, 飞快打了一个“好”字回复过去。
回完,关洁揣好手机,裹紧羽绒服, 踩着棉拖快步往外跑。
跑到小区门口,关洁一眼瞧见靠在路灯下抽烟的祝政。
暗黄色的光晕打在他头顶,脑袋仿佛镀了一层薄金。
身穿一身黑, 烟雾缭绕下,面孔有些模糊不清。
关洁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站在原地喊他:“祝政。”
祝政听到喊声, 捏着烟头的手一滞, 下一秒偏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关洁。
盯了三四秒, 祝政随手丢下抽了一半的烟头, 抬起腿,大步流星走向关洁。
关洁站在原地, 一言不发看着祝政的身影。
眼见越走越近,快要到跟前, 关洁张了张嘴,尝试说句话打破沉默, 哪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被祝政一把拉入怀里。
猛然间,鼻息间灌满祝政的气息。贴在肩膀那双手, 越收越紧,紧到关洁喘不过气。
关洁试探性地挣扎一下, 刚动弹就被祝政大手扣住后脑勺。
紧跟着,下巴被他强行抬起。
一个急切、强势的吻扑面而来,唇齿纠缠间,祝政丝毫不给关洁喘息的机会。
那感觉好像漂泊在茫茫人海的船只, 突然找到了停靠处。
嘴唇用力交叠、辗转,夺取一切能呼吸的机会。
手指指腹压在下颚骨,一路往上,路过敏感的耳垂,最后落到头顶。
指尖穿透发丝,贴到头皮,泛起一丝丝凉意。
连带着他身上的冷气也都透在了她身上。
关洁掀开单眼皮,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人。
距离实在太近,近到她能清楚地数清这人有几根睫毛,近到她可以看见他黑色眼眸底下酝酿的波涛骇浪,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蓬勃、错乱的心跳。
他生了张很不错的皮囊,无论深邃又薄情的丹凤眼、高挺笔直的鼻梁还是性感的嘴唇,或是右眉边不起眼的黑痣,都为他增添了无限的魅力。
更让关洁着迷的是修饰他这副皮囊的轮廓线条——流畅、锋利,美到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要是用艺术形容他,他一定是雕塑师手里最完美又最残缺的作品。
这个吻持续了十多分钟。
吻到最后,关洁满脸通红,眼尾都泛起潮湿的水意。
祝政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下巴趴在关洁肩膀,粗重的呼吸声一下接一下地穿透关洁耳膜。
关洁尽量稳住后心,承住祝政大半个身子的重量。
大冬天的深夜,周围一切寂静无声,仿佛陷入停滞。
他俩相拥站在交叉路口,忘却所有声音,眼里只剩下对方。
直到有车鸣笛,两人才渐渐松开。
—
对面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德基,祝政进去点了一桶炸鸡、两杯冰可乐。
关洁这才明白祝政刚刚发的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祝政情绪已经平息,看不出任何崩溃的影子。
关洁舔了舔嘴唇,还是没问出口他今晚为什么失态。
她见过祝政很多失态瞬间,唯独没有今晚这般绝望、痛苦。
祝政不吃炸鸡,这桶一大半都是关洁吃的。
吃到最后,实在吃不动了,关洁摆摆手,示意不吃了。
祝政这才将炸鸡桶搁在一旁,没再碰它。
夜色很慢很长,两人肩并肩走了好长一段路。
直到走到黄浦江,祝政才停下脚步。
他站在黄浦江边上,抬眸静静眺望着对面的江面。
黑夜衬托下,黄浦江面一片漆黑,宛如一池黑墨。
江风随着一阵阵浪花卷过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关洁自然而然看向祝政,眼见他站在风口,表情索然寡淡,掀不起任何起伏。
不知站了有多久,关洁腿都发麻了,才听祝政开口:“我回了趟北京。”
关洁迟缓地眨了眨眼皮,等待祝政说后续。
“见了些故人,处理了一些旧事。去看柯珍的路上遇到丁嘉遇,他变化大到我差点认不出。”
说到这,祝政扭头看向关洁,问:“柯珍,你还记得吧?”
关洁当然记得这姑娘。
她曾看过她的演唱会现场,跟她一起吃过饭,还一起骂过祝政王八蛋。
关洁深呼一口气,点头:“记得。”
祝政扯了扯嘴角,一脸好笑说:“丁嘉遇说她不怪我,还说她一直把我当哥哥。”
“不怪我结果连命都丢了。”
“你说,我哪儿配做她哥?”
关洁张张嘴,半天没吭声。
良久,关洁走上前,望着眼前的江,安慰他:“一切都会过去的。”
尽管这句话苍白无力,却是她对他最大的希望。
—
那晚后,关洁长达半月没再见过祝政。
她去酒吧驻唱,没一回碰到他,倒是陈川,她经常见。
那段时光让关洁仿佛回到了北京,那时祝政也是这样经常不在酒吧,只她和陈川成了DEMON的常驻客,或是人前老板。
期间发生了一件小事。
视频火后,不少网友来酒吧打卡,大部分奔着关洁来的,也有部分听说酒吧老板帅,过来开个眼。
其中就有上次的女大学生。
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个学生,男男女女加起来八九个人,关洁扫了一圈,没见下药那两位。
后来听陈川说,当天下午那两位就被拉去警察局拘留了两个月,原来祝政把那段下药视频的录像递给警察了。
郑雨薇最开始因为祝政的警告没敢来酒吧,后来在抖音看到关洁的热搜,再加上室友都在讨论要去酒吧听歌,她控制不住自己,也说来看看。
进酒吧没瞥到祝政的身影,郑雨薇忽然胆子大了,跟几个室友不管不顾地玩了起来。
谁知玩到中途,保安不由分说地走过来要赶她出去。
她据理力争,没想到只得到一句冰冷的拒绝:“DEMON永远不会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