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迦蓝笑,真是有意思。颚鲁的意思是强壮,他长得与名字不太相符,身形消瘦,长手长脚,五官分开看很不起眼。组合在一起时,看上去却挺舒服,如果穿上长衫,能勉强冒充一下读书人。
比试到午后才完,布迦蓝很满意,心中大致确定了一些人选,其他人散去,被她看上的人则留在原地。
布迦蓝神色自若,在队伍中来回走动,当她经过或在某人身前停留时,这人便下意识挺直了胸膛,垂下眼帘一动也不敢动。
布迦蓝走动了几圈,将所有人都记住之后,走到队伍前面,声音也不高不低,只简单明了地道:“你们,以后不要疏于练习。忠诚听话者,许你荣华富贵,反之,则死!”
大家听着她清冷平静的声音,不知为何,远比那些高声训斥还令人震动,被选中的兴奋退了些,想到她的厉害,连忙躬身应是。
布迦蓝脸色缓和些许,说道:“回去吧,等到天气暖和后,再伺候格格们骑马射箭。”
等大家散去,费扬古见布迦蓝望着塔石哈他们离开的方向,嘴唇动了动,紧张又焦灼,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布迦蓝收回视线,对费扬古笑了笑,往他屋子里走去,说道:“我饿了,你去煮些奶茶来喝。”
费扬古浑身一松,心里的喜悦一点点冒出来,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忙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屋子里温暖,费扬古忙碌不停,炒米煮茶,等到奶茶煮好,费扬古倒在碗里,双手递了上前。
布迦蓝接过去,慢慢喝起来,苏茉儿则端着碗,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两人,费扬古双手仿佛无处放,揪着衣衫又松开,痴痴望着布迦蓝,想上前又不敢动。
布迦蓝喝下小半碗奶茶,肚子半饱,身上也暖和起来,她放下碗,下巴点了点身边的炕,“坐吧。”
费扬古神色一喜,迈动脚步上前,却不知双腿已经僵直不听使唤,左脚踩着右脚,一下扑倒了在布迦蓝面前。
他双手死死抓住炕言,仰起头,双目赤红,痴痴望着她。
布迦蓝轻笑,手指沿着他的脸部线条描摹过去,最后在他的薄唇上略微停顿,呼吸的热气喷在她手指上,她又笑起来,按下了他的头。
苏茉儿喝完奶茶,将碗放在了外面烧炕的灶台上,坐在灶房门边,点了炭盆烤着饽饽,眼睛盯着四周的动静。
隔壁屋子里,偶有压抑的喘息声,吞咽声,闷哼声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悠长如同寒风的呜咽声响起,接着是衣衫的窸窸窣窣声,布迦蓝声音轻快愉悦,说了句:“再去煮些奶茶,我饿了。”
苏茉儿起身,拿着烤好的饽饽往正屋里走,才走到门边,见到几匹马飞驰而来。
她愣了下,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待马骑得近了些,看清了并肩骑在前面的,是多尔衮与多铎兄弟。
多尔衮也已经看到苏茉儿,神色微愣,飞身下马,大步走上前,问道:“怎么你一人在外面,嫂嫂呢?”
第二十四章 ·
苏茉儿心中暗自焦急, 多铎还好,多尔衮却精明得很,要是被他们发现了端倪, 福晋就麻烦了。
她目光悄悄飘向正屋,见里面没有动静, 福了福大声请安:“奴才见过两位贝勒爷。”
多尔衮眼神微眯, 多铎横了苏沫儿一眼, 不悦地道:“爷耳朵又没聋!你这般大声做什么,没听见十四哥问你福晋在哪吗?”
苏沫儿稳了稳神,指着手中端着的饽饽, 恭敬地道:“回贝勒爷,福晋先前在忙,来不及用饭,奴才烤了些饽饽给福晋垫垫肚子,福晋还在屋子里等着呢。”
多尔衮沉着脸,说道:“怎地这么晚还没有用饭?”说完他大步上前,掀帘进了屋。
多铎也跟着走了进去,见前面的多尔衮停下来站着不动,屋子小, 他挡在门口堵着进不去,不禁伸手推了下:“进去些, 别拦着路。”
多尔衮这才往前让开了些,苏沫儿侧身小心绕过去,抬眼看去,布迦蓝衣衫齐整, 费扬古身上也穿着衣衫,垂着脑袋看不清楚神色, 炕上也无异样,总算松了口气。
苏沫儿将奶饽饽放在了炕桌上,说道:“福晋忙到现在,先吃些饽饽对付一下。”
多铎见布迦蓝神色寻常,悠闲拿起一个奶饽饽慢条斯理吃着,一个眼生的高大男人在躬身请安,他脚边小炉子的锅里,正炒着米。
他心中怪异一闪而过,不过见到布迦蓝冷冷清清的脸,那丝怪异又不见了,这个冷面阎罗,成天除了找事,就知道喝奶茶!
想起先前她因为一碗奶茶,护着范文程那个奴才当场让他没脸,神情一冷,嘲讽地道:“福晋真是厉害,看来不管走到何处,都有奴才给你煮奶茶喝。”
布迦蓝不动声色打量着兄弟俩,在多尔衮狐疑不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淡然移开视线,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多尔衮勉强回过神,眼神从费扬古身上收回,说道:“附近林子里有一只红狐狸,拿来做裘皮最好不过,可它狡猾得很,我们来了很多次都没有抓到。今天趁着没有下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一起再来碰碰运气,听说嫂嫂也在这里,先前这边很是热闹,就过来看看,嫂嫂在忙什么?”
布迦蓝说道:“给格格们选骑射师傅。”
多铎被多尔衮的一声声嫂嫂叫得牙酸,心里暗自腹诽他没出息。又想起皇太极多次当众训斥他们,骂他们不学无术,书读得一塌糊涂,字写得连他的女儿们都比不上,心里怨气更甚。
他撇了撇嘴,神色讥讽,“福晋对几个格格还真是上心,看来一定要把她们培养得文武双全了。”
布迦蓝只略微掀起眼皮,连看都未看他。多铎是努尔哈赤最小的儿子,自小受宠,真是比她还要嚣张。
进屋半天之后,还没有人招呼多铎坐,布迦蓝也纹风不动坐在炕上,他心里已经非常不舒服。
待看到默默在旁边专心煮奶茶的费扬古,满肚皮的怨气撒在了他身上,骂道:“狗奴才怎地这般慢,煮快些!没见爷还站着在等吗?”
费扬古低头不语,任由多铎骂,布迦蓝脸色却冷了几分。
依着费扬古的身份,不敢当面与多铎顶撞,她却护短,也不怕多铎,当即放下饽饽,拿出帕子仔细擦拭着手指,淡淡地道:“他可不是你的奴才,你若要让人伺候你,回去找你旗中的奴才耍威风去!”
布迦蓝比先前护着范文程时,说话还不客气,新仇旧怨顿时一并涌上心头,多铎气得鼻子都歪了,阴阳怪气地道:“不过是个奴才,福晋却当成个宝护着,还故意处处针对我,莫非是福晋看我不顺眼?”
布迦蓝干脆直接承认,抬着下巴傲慢地道:“是,你又待如何?”
多铎彻底被激怒,手伸向了腰间的刀,多尔衮见状,黑着脸上前挡住他往外拖,布迦蓝突然说道:“且慢。”
多尔衮转头看去,布迦蓝神色温和,脸上笑意融融,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说道:“多铎,你很不服气是不是?”
多铎气得脑子发晕,血气上涌,挣扎着扬起头,大叫道:“我是不服气,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他又挣扎着要推开多尔衮,嚷道:“你别拦着我,今天我要她好看!”
布迦蓝却不见生气,反而笑吟吟地道:“既然你不服气,那我们就比试一场,看看到底谁厉害。”
多铎气得头顶冒烟,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恶了,他像个跳蚤般跳来跳去,试图冲过拦着他的多尔衮,怒道:“比就比,我若是比不过你一个女人,干脆去扯根草吊死算了!”
布迦蓝声音蛊惑,慢悠悠地道:“好呀,那我们比一场吧,没有规则,生死自负。不过比试总得要有彩头,拿什么出来当彩头呢,嗯,就拿你的亲兵吧,如果你输了,你的亲兵就归我,这样你可敢比?”
多铎热血上涌,已经理智全无,怪叫连连:“亲兵就亲兵,那你呢,你拿什么出来赌,要是你输了又待如何?”
布迦蓝扬眉,自信又牛气冲天地道:“我不会输。”
多铎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不断喃喃骂道:“疯女人,真是好不要脸!出来,看爷不给你好看!”
多尔衮铁青着脸,用力将多铎拖到屋外,待离得远了些,才一把推搡开他,叉着腰气得团团转,恨不得一刀砍死他这个蠢货算了。
偏偏多铎还不断跳脚,面红耳赤骂道:“你拦住我做什么,看我不杀了那个奴才,还有那个臭女人,实在是太嚣张,老子要把他们一起杀了!”
“蠢货!”多尔衮怒瞪着他,压低声音骂道:“皇太极正愁找不到你的错处,你想送上门去寻死吗?她就是明摆着要抢你的亲兵,你却不动脑子,上赶着送上门去让她抢,你真是混账又糊涂!”
多铎愣了楞,口不择言地道:“老子怕他个逑,干脆跟他拼了,还不一定鹿死谁手呢,老子凭什么要受这个鸟气!再说她一个女人,不过是花拳绣腿,女人之间互相抓脸扯头发而已,居然跟老子比试,自己放话生死自负,她才是在找死,老子干脆成全她算了!”
“你闭嘴,你是谁的老子!”多尔衮一脚踢过去,多铎经常被他这样教训,躲避的本领早就练得炉火纯青,当即灵活跳开了。
“你真以为她跟你随便说说,会主动送死!”多尔衮自从进了那间屋子,心里就汪着一团无名怒火,烧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口,深深吐出口气,极力隐忍压制着。
多铎见多尔衮动了真怒,也不敢再惹他,被寒风一吹,也清醒了些,知道自己太冲动。
布迦蓝到底是皇太极的福晋,不是随意可以打杀的奴才。虽然他不相信布迦蓝能赢了他,从他手中抢去亲兵。
可若是她受伤,皇太极肯定会借机生事,要找他们兄弟麻烦,代善那个小人,一定会马上倒向皇太极,帮着灭了他们兄弟。
多铎想明白之后,却拉不下脸认错,只僵着脸不做声。
多尔衮板着脸,说道:“做事说话前要先动脑子,都这么大的人了,每次说你都不听,总有天你要死在你的没脑子上。你先回去吧,去寻十二哥吃酒,让他仔细跟你说道说道。”
阿齐格更啰嗦,每次都会教训他半天,多铎才不会去找他,一扭头跑了,说道:“我回去了,省得受这鸟气!”
多尔衮盯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把他抓回来揍一顿,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待怒火平息了些,才转身走进屋子。
布迦蓝见他进来,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继续啃着手上的饽饽。
多尔衮斜了一眼角落在认真煮奶茶的费扬古,目光复杂看着布迦蓝,问道:“嫂嫂可找好了人?”
布迦蓝点头道:“找好了。”
多尔衮指了指费扬古,问道:“可就是他?”
布迦蓝吞下饽饽,神色渐渐冰冷,说道:“找了很多人,你问来做什么?”
多尔衮心底的火气又渐渐升腾,烧得他眼眶都开始泛红,说道:“嫂嫂哪需找人,我的骑射功夫也很好,平时也可以教她们。”
布迦蓝很生气,不是多尔衮在从中做梗,多铎的亲兵估计就是她的了。
不过皇太极对多铎的亲兵也眼馋得很,他肯定也会来插一脚,只得遗憾作罢,直接拒绝道:“不用,我已经找好了人。”
多尔衮心像是在冰水里泡过,又像是在油锅里煎熬,酸楚难受嫉妒各种情绪翻滚交织,几乎令他疯狂。
他是男人,曾经与她亲密无间的男人,对她的一举一动,不说了若指掌,至少不会蠢得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一进屋他就觉着不对劲,这个狗奴才在给她煮奶茶喝。上次她说已经喝过了奶茶,恰好那天她也出过城,肯定与这个狗奴才有了首尾。
亏他还冒着严寒,只要一有空就来林子里打转,想亲手猎到那只红狐狸,送给她做龙华。
多尔衮舍不得,也不能对布迦蓝如何,他死死盯着费扬古,眼中杀意凛冽,他要亲手杀了她的奸夫!
“不知他有什么本事,能被嫂嫂看上,不如我与他比试比试,不讲规则,生死自负!”
布迦蓝眼神微沉,真要大火,费扬古已经出声道:“奴才愿意与贝勒爷比试,生死自负。”
自从多尔衮兄弟进来,费扬古就看出了多尔衮的不对劲。
他看着布迦蓝的眼神,自己很熟悉,好像看到了自己一样。
被她吸引,眼神总是看向她,小心翼翼避开,又会不受控制再看过去,根本无法隐藏。
他是低贱的奴才,能与她亲近,他已经觉得很幸运,就是死也无憾。
他无法为她做什么,也不配要求她怎样,不敢嫉妒,难过伤心都要深埋心底。
只是,他是男人,他唯一能做的是,为了心底无法言说的痛楚,为了能多分得她一些,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要与多尔衮拼命。
作者有话要说:
龙华:就是围巾。
明晚夹子,下一章大肥章,在周一晚十一点准时更新,多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第二十五章 ·
多尔衮见费扬古如此大胆, 浑身迸发出浓烈的杀意。气血上涌,怒吼一声,直接扬起拳头挥向费扬古的面门。
费扬古也不客气, 赤红着双眼,眼疾手快抬起手阻挡, 毫不示弱, 照样一拳头挥向多尔衮的脸。
两人你来我往, 拳脚生风,拼命往对方身上招呼。
苏沫儿也没有听说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却一言不发就动起了手。她不禁看向布迦蓝, 脑子里灵光一闪,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可他们打了起来,要是费扬古伤了还好,皇太极不会去在意底下的一个奴才,费扬古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关心。
若是多尔衮受伤,皇太极肯定会过问,到时候可难解释。皇太极疑心重,人也聪明,要是有人在旁边怂恿几句, 他说不定会怀疑布迦蓝,那她就危险了。
苏茉儿扎着手想制止,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谁也不会听她的,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忙对布迦蓝说道:“福晋, 他们...,福晋快让他们别打了, 闹大了被大汗得知,这以后可怎么收场呐!”
当有人争着抢着为了你打架,进行生死决斗,兴许是值得骄傲与炫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