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身形高大,长相俊秀,自小就读书习字,身上除了长年征战的杀气之外,还多了几分书卷气。
此刻他与娇柔的海兰珠站在一起,也低头深情凝望她,真正一对郎才女貌的佳人,柔声道:“你差奴才来说想吃鸡架,我去寻了布木布泰让她以后孝敬你。恰布木布泰说要来看看你,我也念着你,便一起来了。”
海兰珠神色有些尴尬,不禁瞄了一眼布迦蓝,佯装抱怨道:“大汗日夜操劳,还要来操心这点子小事,倒让我羞愧难当。我与妹妹是姐妹,她那里的鸡架,自会也如送给大福晋一样,送给我一份,妹妹你说对吧?”
布迦蓝从不知道什么叫看人眼色行事,也不喜欢看你侬我侬的戏码,并不关心两人的谈话,头都未抬,只心无旁骛做自己的事。
她放下笼子,从里面抓了一只鸡出来,鸡的咯咯叫唤声惊醒了两人。
海兰珠瞪圆了双眼,皇太极盯着布迦蓝手上的鸡,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沉下脸问道:“布木布泰,你带着鸡来,究竟要做什么?”
布迦蓝拿出锋利的匕首,手一扬,鸡的脖子顿时被割断。她朝地上一扔,鸡翅膀扑腾着,鸡血四溅。
她眼都不眨,轻描淡写地道:“烤鸡架。”
海兰珠与皇太极都傻了眼,一时还没弄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布迦蓝又弯腰抓了一只鸡,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手起刀落,比上次快了很多。杀完鸡之后,照样扔了他们面前。
鸡血飞到海兰珠的脸上,她回过神,尖叫连连。
皇太极怒不可遏,吼道:“布木布泰,你疯了,快住手!”
布迦蓝做事向来专心,皇太极的命令,她充耳不闻,手上提着鸡,用匕首开始开膛破肚。
此刻她神色沉静,刀上功夫了得,将鸡连皮带毛褪下,四处血淋淋,屋子里腥臭扑鼻。
皇太极气得七窍生烟,拥着几欲晕过去的海兰珠,厉声道:“来人,把布木布泰拖下去!”
布迦蓝拿着匕首,随意在身上擦了擦,不紧不慢地道:“别急,还没有开始烤呢。”
她现在真的很想自己试试烤鸡架,看准了门口的灶,提着生拆下的鸡架走了过去。
宫女听到皇太极的命令,见到布迦蓝浑身鲜血,状若疯魔的样子,又害怕地躲开,踌躇着不敢上前。
皇太极见布迦蓝已经歪着脑袋在打量灶台,再也忍不住,暴跳如雷,放开嘤嘤哭泣的海兰珠,伸手亲自去抓她。
布迦蓝很不喜欢与人接触,更不喜欢这种被袭击的感觉,她头也不抬,手握成拳,用力砸向皇太极的手腕。
皇太极手腕吃痛,低吼一声:“布木布泰,你找死!”
他万万没想到,布迦蓝敢与他动手。女真与蒙古女人都很厉害,她却一直很文静端庄,看来近十年,都被她的长相骗了去。
布迦蓝皱起眉头,这具身子很弱,反应力不够快,力道也不够足。
如果换成从前,皇太极挨她这一拳,至少得骨裂。
布迦蓝站直身,冷冷看着皇太极,说道:“你得客气些。科尔沁与女真联姻,是互惠互利,我更不是你的奴隶,你能随便喊打喊杀!”
皇太极脾气也不大好,当了近十年的大汗,习惯了发号施令,身边的人莫敢不从。
瞬间,他被布迦蓝的话激得火冒三丈,额头青筋直冒,伸手掐向她纤细雪白的脖子。
布迦蓝只微微偏了偏头,不闪不躲,任由他的手指如铁钎般掐了上来,几乎同时,匕首寒光闪过,直插向皇太极的手背。
皇太极身手敏捷,眼角瞥见她的动作,她脖子的刹那,飞快往后撤回,却仍然慢了半拍,手背被刀锋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皇太极闷哼了声,他经常打仗,这点伤对他来说,不过是破了油皮而已。
只他仍然气不过,双眼死死盯着布迦蓝,她脖子上几道清晰的指纹,雪白脸孔沾着血,从眼尾流下,像是眼睛流出的血泪。
他愕然半晌,心情复杂至极,喃喃地骂:“疯子,真是个疯子!”
海兰珠见到皇太极受伤,已经哭成泪人,忙着唤人传大夫,又心疼地抓着他的手,哭着道:“妹妹,你对我有气,就朝着我来好了。大汗是我们共同的夫君,是我们头上的天,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布迦蓝觉着海兰珠太吵,打断她冷冷地问道:“你究竟还要不要吃鸡架?”
皇太极的怒火原本已经平息,再次被她气得半死,嘶声吼道:“滚出去,以后再也不许提鸡架!”
布迦蓝得到了答复,满意地转身而去。
谁都不能抢她的东西,就是一根鸡毛都不行。
皇太极说得对。
前世,她是顶级的古泰拳与长拳手,擅长攻击,只攻不守。
在地下拳击圈,她早就是令人闻之变色的疯批。
第三章
布迦蓝回到次西宫,苏沫儿守在门前,不断焦急张望,看到她走近,心头一松,小跑着迎了上去。
待看清布迦蓝满身的血,苏沫儿吓得脸色都变了,不断地道:“福晋你有没有事,可曾伤到了哪里?”
布迦蓝心情很愉快,难得拍了拍苏沫儿的肩膀,说道:“我没事,这是鸡血。”
苏沫儿原本在帮着奶嬷嬷照看三个格格,哄好八格格睡觉后回到正屋,发现布迦蓝不见踪影。
伺候的宫女只知道福晋与大汗一起离开,福晋还提了一笼子鸡。
后宫地方狭小,苏沫儿先前依稀听到了鸡叫声与哭声,她聪慧过人,前后连起来一想,就大致猜出了事情的缘由。
进屋后,苏沫儿打来水伺候布迦蓝洗簌,见到她脖子上的清晰的手印,又忍不住难过。
布迦蓝十三岁时就嫁给了皇太极,九年来给他生了三个女儿,他却从未把她当一回事。
如果皇太极眼中只有权势平衡,林丹汗福晋的地位高于布迦蓝,苏沫儿也觉得情有可原。
可皇太极并非如此,海兰珠嫁到盛京,这一年他怎么待她,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都知道海兰珠是大汗最心爱的女人。
论长相论出身论功劳,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布迦蓝都不输给海兰珠,她不该被如此看轻。
苏沫儿心里难受,更替布迦蓝不值,拿布巾蘸了水,轻轻擦拭着她的脖子,心疼地道:“福晋,还疼吗?”
这点伤对布迦蓝来说,相当于蚊子叮一下,说道:“不疼。”
她看了一眼苏沫儿,微微拧眉:“你为什么会难过?”
苏沫儿不想布迦蓝担心,垂眸掩饰住眼中的情绪,说道:“奴才没事,是水汽进了眼。”
布迦蓝以前在对战时,很擅长揣摩对手的反应情绪,预测出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在瞬息间做出反应。
看透苏沫儿的情绪,对布迦蓝来说,不过轻易而举的事情,知道她没有说实话。
布迦蓝以前身边也有帮着她练习的同伴,不离不弃跟着她,跟眼前任劳任怨的苏沫儿一样。
思及此,难得细声细气安慰她:“你不要难过,我没事。现在我还有点儿弱,只划伤了皇太极的手。我要养得好一点,以后就能打碎他的骨头。”
苏沫儿被布迦蓝逗得笑起来,见到她淡定的模样,又觉着她没有说笑。
科尔沁草原上女人跟男人一样,骑马射箭搏克样样精通,成吉思汗家族的女人,照样可以参与政事。
布迦蓝自幼聪慧美丽,曾是天空翱翔的雄鹰,嫁入盛京之后,就再也没能飞翔。
苏沫儿拿起梳子,轻轻梳着布迦蓝浓密的乌发,轻声说起了蒙古的谚语:“连可汗也是女人生的。”
布迦蓝没有听清苏沫儿的话,她在思考怎么变得更强壮些。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完早饭,布迦蓝没有再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喝酒,而是将酒壶拿到手中,去登连着后宫最高的三层阁楼。
来回爬了三次,布迦蓝累得已经气喘吁吁,再看旁边跟着的苏沫儿,却只微微出了些细汗。
布迦蓝瞬间被激起斗志,连着喝了几口米儿酒,待呼吸平稳些,又继续慢慢往上爬。
“布木布泰!”
楼下重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大福晋气急败坏地喊声传来。布迦蓝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大福晋提着袍子下摆,出现在了转角处。
她脸庞涨红,仰头恼怒地瞪着布迦蓝,抱怨道:“你怎么不在屋子里呆着,害得我到处找你。”
布迦蓝等大福晋上来后,又继续往上爬,问道:“找我什么事?”
大福晋抓住布迦蓝的手腕,她沉默片刻,最终没有甩开,跟着大福晋来到了走廊。
“昨晚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所有人都已知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事。你这么能如此鲁莽,海兰珠可是你的姐姐!”
布迦蓝好奇地问道:“她来找你告状了?”
大福晋一愣,生气地道:“难道她不该来找我告状?我是大福晋,也是你们的姑姑,我就该管着你们。布木布泰,你不要忘了,我们都是来自科尔沁草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海兰珠没脸,你也会跟着没脸!”
以前布迦蓝习惯单打独斗,拳拳到肉,都是打在她自己身上,所以荣耀都是属于她自己。
布迦蓝很不喜欢大福晋的说辞。
荣耀是属于整体还是个人,她倒无所谓。只是,她应该才是最耀眼的所在,绝对不会躲在任何人的光芒之下。
“为什么不我荣,你们跟着我沾光?现在是你们荣,我一个人损。”
大福晋又被噎住,布迦蓝说的是事实,让人无可辩驳。她进宫久,虽然没有生出儿子,但已生了三个女儿。
想到自己也只生了女儿,大福晋心情也很不好,嘴里泛起了苦涩,叹息一声,说道:“我们嫁给大汗这么多年,都没能给他生出一个儿子,科尔沁才会着急。如果海兰珠也生不出儿子,科尔沁还会继续送人来。
布木布泰,不要争一时之气。科尔沁的势力日渐式微,女真现在正强大,只要大汗能支持科尔沁部,或他们身上流着我们的血,我们就能继续强大下去,永不会消亡!”
布迦蓝平时不关心这些东西,她听后只觉得很可笑。
女真绝不会无缘无故扶持科尔沁,与蒙古打了这么多年仗,好不容易战胜了蒙古,再养出一只强壮的蒙古部落来与之抗衡,皇太极没有那么傻。
“海兰珠受宠,大汗几乎天天歇在她的宫里,估计她很快就会怀孕。布木布泰,你不要再跟她闹,算是姑姑求你了,好吗?”
布迦蓝软硬不吃,没有转身离开,只因为她来到这个世上,除了苏沫儿,大福晋是对她最为温和友善的人。
布迦蓝想了想,淡淡地道:“先大大汗去后,阿巴亥大妃殉葬了。”
大福晋怔愣住,努尔哈赤生前最宠爱的女人阿巴亥,生了多尔衮等三个儿子。
因着阿巴亥的原因,努尔哈赤很看重多尔衮三兄弟。本以为汗位会传给多尔衮,谁知皇太极却早有准备,得到几大贝勒的支持,继承了汗位。
生前风光无两的阿巴亥,被几大贝勒逼得生殉。
“大妃虽然殉葬,但多尔衮兄弟们还在,大汗也很器重他们三兄弟,这次打败林丹汗,多尔衮立下了汗马功劳,大汗肯定会重赏他们。只要血脉尚存,就算死了又如何?”
大福晋很快回过神,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你这次伤了大汗,他到我的宫里来,命令我一定要管好你。你可知道,扎鲁特处处顶撞大汗,大汗不要她了,要把她重新嫁给别人。
布木布泰,不要变得最后跟扎鲁特一样的下场。以后要软和些,对大汗多笑笑,留他在你宫里过夜,早点生个儿子出来,你就不会被轻视了。”
大福晋说这些话,布迦蓝觉得她纯粹是在催眠安慰自己。不过,她的做法倒能很好印证一个观点。
“群体很容易做出刽子手的行动,也很容易慷慨赴义,为每一种信仰的胜利而不惜血流成河。”(注)
布迦蓝心思微动,似乎找到了新的兴趣。只是,她注定会让大福晋失望。
不为别的,皇太极的长子豪格都比她大一岁,对她来说,皇太极就是一把又老又臭的骨头,她不希得啃。
站在三楼的走廊上,能将不大的汗王宫尽收眼底。大殿的前面,八字型排列着十座八旗贝勒议事的亭子。
正白旗的亭子里,大步走出一个身穿蟒缎补服,神采飞扬的高大年轻男子。
伺候的下人牵着马恭候在旁,他接过缰绳,轻巧灵活一跃坐上马背,打马飞奔而去。
布迦蓝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引用内容来自《乌合之众》。
解释一下:
1、扎鲁特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也是皇太极的侧福晋,最早住在东宫,生了两个女儿,天聪九年被皇太极改嫁给了叶赫部的一个首领。
2、十座亭子相当于八旗旗主的办公室,多尔衮是正白旗旗主。
3、如果你看到这里,能浇灌鼓励一下吗?深深鞠躬。
第四章
大福晋怕布迦蓝成日闲着找事,将三个格格都送回来让她自己养着。盼着有了女儿拖着她,便会收敛些,不会再去与海兰珠斗气。
布迦蓝无所谓,她不会养孩子,但是孩子有奶嬷嬷照顾,还有苏沫儿不时在旁边搭手帮忙,她完全可以做甩手掌柜。
而且,她看到多尔衮骑马,想起了起以前骑马的日子。她喜欢风驰电掣的感觉,经常去马场打马狂奔。
马场有限制,肯定没有如今在广阔的天地下驰骋来得爽快。
听到布迦蓝要骑马,苏沫儿也跃跃欲试,马上伺候她去换了身利落骑装,笑着说道:“福晋的马当年从科尔沁带来时,还是一匹出生不久的小马驹,福晋当宝贝一样养着,已经许久未曾骑过了,不知马还认不认得福晋这个主人。
这个天气骑马正好,再冷些时候跑马,脸会被割得生疼。奴才伺候福晋骑马去城外,这个时候正是小秋猎的季节,大汗他们也经常去行猎。”
去到马厩里,苏沫儿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布迦蓝那匹枣红色的马。她脸色微沉,唤来养马的奴才问道:“福晋的马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