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布迦蓝问话,他嗫嚅着答道:“奴才的脸太吓人,怕吓着了福晋。”
布迦蓝眼神从他的脚下往上,在他腰间停留片刻,走上前去,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让我看看,究竟有多吓人。”
“你觉着这里吓人吗?”纤细带着微凉的手指,在疤痕上轻点拂过,声音低喃,“这里呢?”
布迦蓝秀丽的脸,近在咫尺,若隐若现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尖。
塔石哈脑子里轰地一声,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兵荒马乱。全身都发麻,止不住地颤栗。
布迦蓝轻笑,慢悠悠收回手,问道:“洗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酒量来自于互联网现代出酒量参考数据,按照古代酿酒的技术,酌情减少了些。小米的产量,根据康熙年小米的亩产量做参考。
注2:来自于紫禁城乾清宫等地下火龙的建筑设计。
第四十一章 ·
十二月中旬, 皇太极率领满蒙汉十万大军亲征朝鲜。
这次与以前的出兵不同,除了有蒙古兵参与作战,还有大明降将孔有德等率领的汉军, 加上多尔衮代善岳托等悉数前往,势必要将朝鲜打得服服帖帖。
布迦蓝领着亲卫, 马福塔也随行带路, 扮做商人作为先行军, 昼夜疾驰,只用了十一天的时间,就到了朝鲜汉城。
朝鲜在两天前才接到消息, 朝鲜王李倧开始还不想走,只着急忙慌把嫔妃们与世子,以及部分大臣等到江华岛躲避。
先行军已经兵临城下,李倧这下再也坐不住,连夜逃往南汉山城。
夜里寒意刺骨,连天际的繁星,都许好似被冻住了似的,许久才闪烁一下。
布迦蓝骑马站在王京的城门下,心道该死, 紧赶慢赶,还是被李倧跑了。
她算了一下绕城的路程, 借着星光,看着不算高的王京城门,当即立断道:“其他人守着,颚鲁帮着我殿后, 绝对不能再让李倧从南汉山城逃走!”
她一咬牙,纵马冲到城墙下, 颚鲁与塔石哈紧紧跟着。马福塔最近一直胆颤心惊,生怕布迦蓝找他算账,见状也忙跟了上去。
布迦蓝从马上跃下,将弓箭背在身后,匕首插进石头缝里,借着力飞往上一跃,上面的朝鲜守卫见状,忙朝下投掷石块。
石块如雨般掉落,她咬着牙灵活躲避,一块石头擦着她的左肩而过,砸得她左手垂下来,半个身体都悬在了墙上,摇摇欲坠。
城下望着的亲卫们,瞬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吓得策马奔上前,想要去接住她。
电光火石间,布迦蓝如同猿猴般,左手往上一搭,身体又紧紧贴在了石墙上,脚踩着石头缝借力一点,人往上窜了几步。
大家顿时松了口气,颚鲁见状,举弓刷刷连射几箭,朝鲜守卫中箭倒了下去,见到他们如此强悍,吓得哇哇四散奔逃。
布迦蓝趁此机会,一举爬上城门,颚鲁与塔石哈,包括马福塔也学着她那样爬上城门,下去之后将城门打开,亲卫们骑马奔涌进来。
布迦蓝骑上自己的马,带领着亲卫穿城而过,连赶了几十里地,到达了南汉山城。
李倧听闻有清兵追来,忙着再要逃跑,布迦蓝的兵已经到了南汉山城底下,吩咐下去:“围着城墙扎营,多扎帐篷,声音大些,一定要热闹。”
他们一共只有三百多人马,李倧人在南汉山城,这里的守卫兵力肯定不会少。
布迦蓝现在就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赌的就是虚张声势与勇气。借着夜色掩盖,她的人马还能藏得住,等到天亮以后,估计不久就会被看穿。
她只希望后面的援兵能赶得上,李倧就是再菜,也不可能被他们这几百人困住。
布迦蓝按照亲卫平时的射箭水平分配,每隔一段就搭上一个弓箭好手。
颚鲁本来要守在她身边,被她也支了出去,说道:“这是军令,颚鲁你的箭法好,要守好你负责的一段,快去,不要婆婆妈妈!”
“记得了,不要硬碰硬拼,他们若是派兵出来,直接用箭把他们压制回去!”
“苏茉儿,你也拿上箭!”
所有人听令,飞快奔了出去,沿着南汉山城周围扎营,将整个城包围了起来。
李倧既害怕又生气,南汉山城驻扎着近两万的朝鲜兵。只是他逃得太匆忙,消息也没有送来,不知道大清究竟来了多少人马,不敢贸然派兵出战。
与大臣商议之后,先打开城门,派了几百朝鲜兵出城应战。城门才打开,朝鲜兵一出现,箭矢凄厉破空朝他们射来,跑在前面的纷纷中箭倒地。
首领吓得脸色发白,夜色昏暗,他们也看不清究竟伤亡了多少人,以为前面守着千军万马,急着高喊道:“撤退,撤退,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
布迦蓝借机飞快奔上前,举箭对准了挥舞着手臂的首领。箭矢离弦而去,首领的手挥舞到半空,像是牵线木偶那般,直直往后倒去,箭矢扎在眉心,箭尾还在不停颤动。
这下朝鲜兵彻底乱了,慌忙抱头往城门里逃,砰地一声关上了城门。
布迦蓝松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吩咐道:“先回帐篷歇息,他们短时内不敢再出来。”
天一点点亮起来,苏茉儿蹒跚着腿,抱着柴火走进帐篷,加了几块柴到快熄灭的火堆里,说道:“福晋先歇一阵吧,奴才守着就行。”
布迦蓝裹着被褥蹲在在火堆边,手上拿着几串饽饽在烤,打量着她清白的脸色,递了两串烤勃勃给她,说道:“你快来烤火,吃了之后歇着养足精神,估计这两□□鲜会再派兵出来。”
苏茉儿接过饽饽,担心地道:“现在天亮了,我们只有这么点人马,就算动静再大也有数,肯定瞒不了多久,到时候要怎么办?”
布迦蓝淡淡地道:“就得赌了,赌谁胆子大。”
苏茉儿不懂,布迦蓝也没有多加解释,几口吃掉饽饽,说道:“我出去看看。”
外面寒冷刺骨,树木光秃秃,荒草枯黄,上面堆着雪。汉南山城虽然修葺过,看上去还是很破旧荒凉。
城楼上,朝鲜兵被冻得涩涩发抖,缩着脖子不断在上面走动巡逻,紧紧盯着城下驻扎的帐篷。
双方对峙了一整天,谁都没有动。
早上起来时,布迦蓝草草拿热水擦了下脸,见苏沫儿紧绷着的脸,笑着安慰她道:“过了这一夜就好多了,后面的援兵应该能很快赶上。”
苏沫儿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不敢瞒福晋,真是吓死奴才了。就是城门上的守卫都比我们人多,要是他们多派些人出来,我们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
布迦蓝笑道:“他们的王在城里,还有权贵们也在,要留着足够的兵力守护他们,怕若是打输了,我们攻打进去丢了性命,他们的命重要着呢。”
苏沫儿彻底放松下来,布迦蓝只是安慰她,却没有放松警惕,李倧肯定还会派兵出来试探。
果然,到了午后,城门再次打开,身着盔甲的朝鲜兵高喊着杀敌,涌出了城门。
布迦蓝抓起弓箭冲出帐篷,周围帐篷里的七八人也飞快奔出来,跟在她身后匍匐前进,借着地势埋伏在低洼处,举箭射击。
跑在最前的朝鲜兵有人中箭倒下,这次的首领厉害一些,认真观察之后,发现从头到尾就只有这么几只箭,马上大声吼道:“他们没几人,冲啊,杀了他们!”
布迦蓝神色一凛,连射几箭之后,吼道:“撤退,往林子里散开。”
话音一落,亲卫们马上听令行事,布迦蓝转身扯着苏沫儿往林子里逃去。
苏沫儿不想拖她的后腿,听着后面的追兵大声喊叫,咬牙跟上,布迦蓝奔进去,指着东边的灌木丛说道:“快躲进去,不要出声。”
苏沫儿见布迦蓝已经闪身在一块石头之后,飞快往灌木丛方向跑,然后钻了进去。
朝鲜兵追了上来,分成几路追击,苏沫儿透过灌木丛数了下,这一队人马近二十人,她心一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箭矢从石头后面射了出来,最前面的朝鲜兵中箭倒下,其他人马上朝石头这边扑来。
布迦蓝只剩下了最后一只箭,干脆扔掉弓,没再躲闪逃跑,只身迎了上去。
跑在前面的朝鲜兵还没有回过神,如铁般的拳头已经朝他太阳穴砸来,咔嚓一声,他眼前一片白光闪过。
后面的朝鲜兵见他呆呆站着堵住了路,刚准备绕过去,只见他轰然倒地,太阳穴塌陷了一大块,脑浆血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流淌。
朝鲜兵大骇,惊恐万分看着那人,他愕然瞪大眼,刚抬头朝布迦蓝看去,一只裹着绳子的娇小拳头在眼前放大。
然后,他再也什么都看不见,耳朵轰鸣,如同先前的同伴那般,站立了一会才直直倒下。
朝鲜兵一个个倒下,布迦蓝如同杀神降临,在他们中间穿梭,最后剩下的两人再也承受不住,吓得哭喊着往外逃去。
布迦蓝没有追,稍微喘了口气,认真听着周围的动静,然后如同狡兔般,朝打斗处奔去。
多铎与硕托领着援兵赶到时,听到附近林子里的动静,见有朝鲜哇啦啦往外逃,忙列队迎上前,不出几下解决了他们,冲进林子一看 ,饶是多铎见惯了战场杀敌,也禁不住全身发寒。
布迦蓝的深色皮袄已经濡湿,下摆处似有水珠滴落,再仔细一看,地下赫然是一片红色。
她脸颊上沾满了血渍,双手通红,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在她身边,躺着七七八八的朝鲜兵。
多铎努力地咽了口口水,问道:“你没事吧?”
布迦蓝深深呼出口气,说道:“这里交给你们了,我要回去休息。”
多铎怔怔看着她,她脊背挺得笔直,拖着脚步往外走,双手上,不时有血珠滴落。
回到帐篷里,布迦蓝也顾不得其他,倒在了被褥上再也无法动弹。没一会苏沫儿也跌跌撞撞回来了,见布迦蓝一动不动,双腿止不住地颤抖,试探着小声喊道:“福晋?”
布迦蓝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让我躺一会,外面怎么样了?”
苏沫儿抽噎了一下,又笑了出来:“外面没事,豫亲王他们来了,我们的人马也回来了,伤了两个,不过伤势都不重。”
布迦蓝彻底放下了心,说道:“把火点起来,火烧旺些,我们先睡一觉,睡醒了再说。”
苏沫儿哎了一声,点了火加了柴,顾不得脏乱,拿着被褥一裹,紧紧依偎在布迦蓝身边躺下。
说是想好好睡一觉,没多久多铎与硕托就来了,布迦蓝坐起身,面无表情盯着他们,说道:“什么事,说吧。”
两人定定盯着她,她神色非常不耐烦,身上的血已经干枯,头发蓬乱被血粘在脸颊上,双手一条条勒痕,还在往外渗血。
想起树林里被发现的朝鲜兵尸体,多铎与硕托皆打了个寒噤,多铎壮起胆子,说道:“后面援兵马上会赶到,前面朝鲜兵又出来过一次,见到我们人手增多了,马上逃了回去。”
两人都知道他们只有三百多人马,惧怕之外又多了层佩服,说道:“你们这么些人就守住了一座城,真是太厉害了。”
布迦蓝冷冰冰地道:“好了知道了,下去吧,对了让人送几桶热水进来,最好还能有些热汤饭,我饿了。”
两人不敢反抗,马上答应下来,出去想法设法给女阎罗张罗了些热水热汤。
布迦蓝招呼着苏沫儿,稍微洗簌之后,苏沫儿翻出包袱里的药,给她双手上了药之后,用干净布巾裹上,再吃了热汤饭。
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开,这一路的辛苦疲惫才如潮水般卷来,全身无一处不痛,又卷缩在被褥里沉沉睡去。
多铎与硕托的援军赶到之后,将来援助的朝鲜军全部击败,李倧不敢再轻举妄动。
皇太极的大军随后赶到,喊话李倧主动称臣,亲自前来投降。
李倧面对如此的折辱,怎么都不肯答应。开始他还在讲条件拖延,皇太极不耐烦了,根本不听他废话,直接命令拿土炮攻城。
另一边,多尔衮领兵前去攻打江华岛,大清兵第一次打赢了水仗,将李倧的妃嫔与世子全部捉住当做人质,再次喊话李倧投降。
李倧吓破了胆,亲自走路来到皇太极的主帐三跪九拜,答应了一系列的条件,朝鲜正式成为了大清的附属藩国。
朝鲜成为了附属藩国的当天,皇太极就向朝鲜征兵,要李倧派出五千朝鲜人协助大清攻打皮岛。“注1”
帐篷里的角落,摆放着好几个火盆,外面滴水成冰,里面还算暖和。
布迦蓝半倚靠在被褥里,将破铁片搭在火盆上,用手试了试铁片的温度,抹了层油后,拿筷子把切得薄如蝉翼的五花肉放在上面,旁边再放了些雪白的大葱段。
不一会,油就滋滋往外冒,肉也卷了起来,混合着葱的香气,香得几乎让人口水直流。
苏茉儿在旁边帮着摆放菘菜与泡菜,布迦蓝见她忙个不停,说道:“你歇一会,等下我自己来。”
前来朝鲜时,日夜不停骑在马上赶路,寒冬腊月的天气,就是坐在马车里都受不住,何况还是骑马。
男人们都受不住,何况是苏茉儿,到了南汉山城之后,大腿被磨得鲜血淋漓,走路都得叉着腿。
其实不仅仅是她,许多亲卫也一样,双腿都好像不属于自己,等到皇太极的大军到了之后,他们才彻底放松,躺在帐篷里几乎无法动弹。
苏茉儿愧疚万分,布迦蓝比她辛苦百倍,若是没有她,他们这些人估计早就折在这里。
在林子里时,她一人击杀那么多朝鲜兵,累得几乎脱力,双手伤痕累累,却从没喊一声累一身痛。
如今自己跟了来,倒成了布迦蓝的累赘,反过来还要她来伺候自己。
苏茉儿几乎都快哭了,强忍住说道:“奴才没事,哪能让福晋伺候奴才。”
布迦蓝看了眼苏茉儿,皱眉道:“你身体不行就不要逞强,该歇着就歇着,别成天瞎想。我没有那么多功夫管你,你得自己学会怎么把自己照顾好,趁现在好好养着,回盛京还要赶路,车马颠簸,路上可不宜于修养。”
苏茉儿愣了下,心中又酸又暖,忙应了声,老老实实在躺了回去。
肉烤好了,布迦蓝拿匕首切成两段,蘸了酱,再夹了些葱,用菘菜叶裹起来递给苏茉儿:“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