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良娣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士兵,公主和孙二小姐都没有出阁,公主又是千金之躯,他们这些男人碰不得,遂吩咐:“去叫几个内侍和宫女过来,扶七公主和孙二小姐起来。”自己则蹲下身子,先去扶七公主,手带了些力道按了按她的腿,果然是折了, 被她这么一碰,奄奄一息讲不出话的七公主痛彻心扉地尖叫了一声。
“哎呀,七公主忍一忍,你这腿骨折了,马上有人抬你回寝殿接骨,接上就好了啊。”松了手, 又去扶旁边的孙碧滢。
她们两个落地时都是脸和身体朝下的, 脸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出血。七公主折腿不奇怪,孙二小姐膝盖和腿肯定是摔肿了、有皮下出血的情形。卫良娣伸手用力按上孙碧滢的膝盖, 问道:“御医说孙二小姐没有大碍, 孙二小姐感觉如何?”
“啊——”孙碧滢同样是惨叫一声, 疼得眼泪落下来。
内侍宫女们来了,卫良娣松手站起身,看见了走过来的魏永安和孙大小姐,在他们身后, 韩王扶着贵妃一起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
卫良娣上前,还没来得及对贵妃行礼。“啪——”贵妃一个巴掌狠狠甩了过来,“贱人!是你害的莞儿折了腿,莞儿——”朝七公主扑过去一顿哭泣,一群内侍宫女在贵妃和韩王的指挥下,抬着七公主退了场。
孙大小姐去扶地上的妹妹,孙碧滢抱着姐姐的衣裳哭泣,韩王跟着被抬走的七公主走了几步,听见孙碧滢的哭声又折返回来看望孙碧滢。
场上人多眼杂,韩王不敢和孙碧滢太过亲近,怕自己跟他四哥秦王那样被人当众议论。方才上场的内侍宫女都簇拥着公主走了。此刻场下就剩下孙家姐妹二人,魏永安,卫良娣以及韩王。
韩王站在那里,心疼地看着躺在孙大小姐怀里哭泣的女人,想上前腿却挪不动,只道:“碧滢,御医说了你无大碍,你忍一忍,上些药很快就好了。莞儿腿折了,我得去看她。”扭头去追被抬走的七公主了。
一番话落在孙碧滢耳中,她哭得更加厉害了,攥紧了孙宜雪的衣袖,嚎啕着哭喊:“姐姐。”“姐姐。”“疼,我好疼。”
魏永安道:“孙二小姐虽然没有大碍,也不宜再耽搁了,得赶快抬下去上药。”
孙宜雪看着他道:“我抱不动碧滢,你……能不能过来帮帮忙。”
魏永安以为孙大小姐这是让自己抱她妹妹,他的心上人是她,要娶的女子是她,要他抱别的女子,当然是打死也不肯,直摇头说:“孙二小姐待字闺中,男女授受不亲,我……我去找几个内侍来。”去场下找内侍了。
“也是个可怜人罢了。”不远处的卫良娣看着孙碧滢,摸着火辣辣的脸颊说道。
孙宜雪抬头朝她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去,愣了一愣,这个角度看她的眼睛,竟跟太子妃有几分相似。
卫良娣转过头,独自朝场下走去,贵妃那一巴掌下手很重,她现在觉得半边脸是麻木的,可能已经肿了。
太子迎面朝她走了过来。
卫玲珑放缓了脚步,和太子在场地中央相遇,两人分别驻足。
太子看着她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手抚上去,皱眉问:“疼么?”
卫玲珑轻轻摇头,痴痴地看着太子,嘴边露出一个微笑,忙问:“姐姐怎么样了?”
“已经上了药,需要卧床几天。”太子收回了手,转身道,“走吧,一起回去吧。”
“好。”卫玲珑笑着,紧紧跟上太子。
下场的魏永安没看见内侍。皇帝方才下旨散场,此刻人都四散而去,一群进士们离场时议论纷纷,说今日下午这场马球看得是惊心动魄,说可惜了没有机会多看看太子妃,说太子良娣马球打得比男人还好,还说太子良娣和太子妃长得像。
魏永安四处寻找没找到内侍,一眼瞥见独自坐在角落里的秦王,走上去道:“殿下可否帮个忙?”内侍他找不到,可能找到了也使唤不动,哪有秦王的身份好使唤人。
褚厉一听他是要找内侍去抬韩王的相好儿,也是今日害自己心尖女人坠马的帮凶之一。褚厉第一反应当然不肯,朝场上瞥去,场上孤独地只剩下孙家姐妹,姐妹俩抱在一起。看在孙小姐将来是要作魏永安夫人的份上,褚厉还是应下了。
恰巧,太子和卫良娣从他们面前经过,人走远,褚厉对魏永安来了一句:“本王看不出她那张脸哪里像玉儿,你觉得像吗?”
魏永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卫良娣,答:“乍一看,眼睛有几分相似之处,仔细看其实不像。”
“哼——差远了。”
“不过性子爽快,在东宫应是跟玉儿合得来的。”
褚厉听他这么一说,想到女人之间的争宠,争的是别的男人的宠爱。心里一阵烦躁,起身离开,抛下一句:“本王会把人给你使唤来的。”
“多谢殿下。”
回去的路上,太子走得快,卫玲珑跟在太子身后。每次太子走远后总会慢慢放下脚步,等她跟上来。
卫玲珑看出太子是刻意在等自己,有些合不拢嘴,每次都飞快地跟上去。
快要到时,太子突然问了一句:“你的马球是哪里学的?”
唔——“幼时,妾身常跟着族里的堂兄弟们一起打马球。”
“嗯。”太子淡淡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卫玲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今日,也不知太子是什么时候又出现在马球场上的,应没有看到她故意引七公主和孙二小姐争球坠马的一幕吧,她想。
殊不知,太子在那之前就看见了她打马球的样子。那时,太子听从魏檀玉的意见,回到场地向皇帝禀明她的伤势,经过马球场,便看到马球场上的她自信驰骋的英姿,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此前,太子只知道她想尽办法出现在自己面前,千方百计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她从前耍的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没想到,她还有此一面。今日在马球场上,她又耍了一次心眼。但这次,太子不觉得反感。
太子领着卫良娣推门入内。
床上趴着的魏檀玉听到声音,偏过头来。
太子道:“太子妃交待的事情,孤已经在办了,孤怕你憋闷,特意把良娣带来,你们两个好说说话。”
魏檀玉扬起嘴角,她察觉到太子对良娣的态度有了一丝转变,从前太子根本就不想良娣出现在他面前,也懒得与良娣独处。
太子一走。魏檀玉马上问道:“后来是不是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发生?”
“是呢。”卫玲珑笑着在她床边坐下。“害姐姐坠马的两人,已遭到了报应,也从马上坠了下去,七公主腿折了,马球赛结束,人已经都散场了。姐姐还疼么?”
“你的脸——”她坐下来后,魏檀玉才看清她脸上充血的巴掌印,“谁打的?”
卫玲珑没回答。
魏檀玉明白了,伸手轻抚上去:“她们落马是因为你对吗?贵妃心疼女儿嫉恨你就打了你。”
“是。”卫玲珑捉住她的手道,“谁让她们合起伙欺负姐姐的?活该!我不过是替姐姐出口气、以牙还牙罢了。”
魏檀玉没有姊妹,从来不曾体会过姊妹情是什么样。姊妹之间和兄妹之间是一样的么?不太一样。她有好多女儿家的话不能对阿兄说,常常在想,要是有个姊妹,那些话就都能对姊妹诉说。“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好?我也没有帮你什么,你为了替我出这口气把七公主、韩王、贵妃都得罪了。”
“他们本来就是东宫的死对头。妹妹我也不需要讨好她们。都欺负到姐姐头上了,这口气我一定要替姐姐出了。”
“话是这样没错,可你背后还有家族。”
“家族?”卫玲珑苦笑了下,“姐姐不需要为我担心,有姐姐待我这颗真心,玲珑觉得,这样做是指得的。”
想不到自己对她的真心被她看得这样重要,比家族还重要么?魏檀玉感到不可思议,她对她的家族无甚了解,也不好开口过问,心间此刻暖意融融,潜意识告诉自己,将来她若是开口有求于自己,无论什么要求不答应都会觉得辜负了她。
“姐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话?”
“秦王,好像很在意姐姐。他对姐姐的在意,不亚于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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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王府内,韩王妃今日不敢安心睡觉,因为韩王从宫里探望完七公主一回府就开始发脾气,好在她有孕在身,不用和韩王同房,但听着府里巨大的动静,她睡不安稳。
书房里,一顿大发雷霆后,韩王提着剑怒气冲冲地去了后院找延机。
每次进延机的屋,延机都是那般镇定从容,哪怕天塌了都没有什么惊恐的表情。
“天天写这些玩意,有什么用?”韩王挥着剑一阵乱砍,把墙上挂的字全都砍在地上。
“殿下不是已经得手了吗?”
“得手?”韩王用力一扔,剑插在延机面前的案上,“清虚殿里被捉奸的是太常寺卿申度之子和教坊伎子,父皇一怒之下把申度流放了!魏檀玉坠马后什么事也没有,本王的皇妹和喜欢的女人却从马上摔下来,容貌毁了,皇妹还折了腿!这就是你给本王出的一些好主意!本王都要怀疑你是太子或秦王派来的奸细了!”
“殿下息怒,”延机道,“此次是功亏一篑。要怪就怪对手太强,秦王此人太狡猾,殿下的人不是明明亲眼看见他和太子妃亲昵着进了清虚殿么?却不料他早已识破,将计就计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和掉包。不过殿下此番也不是全无收获。”
“收获?本王收获的是欢喜落空后的提心吊胆!”
“太子妃坠马,秦王当着众人的面失控。两人之间,往后的声誉不会好听。七公主和孙二小姐坠马,乃是意料之外。”
褚殷无法接受他这番安慰。“延机,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接下来,你若再给本王出一些下三滥的主意,让本王像前两次这般灰头土脸,本王就要了你的狗命!”
延机毫无畏惧神色,反而微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品起来,边品边道:“下一次,若延机给殿下献的计策依旧让殿下铩羽而归,那么不用殿下亲自动手,延机自会主动献出项上人头。”
褚殷见他信誓旦旦,憋在胸口的气这才消了些,坐下来发起牢骚。“都怪太子那该死的良娣,那贱人故意引莞儿和碧滢前去争球,莞儿和碧滢的脸都伤了,也不知会不会留疤,莞儿的腿也折了,今日御医给接骨时,她疼得是死去活来。本王看着都心疼,也不知要多久她才能康复,重新站起来走路。”
延机放下酒樽道:“殿下这么快便忘了,延机曾对殿下说过,延机懂些医术,祛疤痕不在话下,公主的腿,延机也有办法确保公主能在三个月内重新站起来。”
韩王双眼明亮起来。
昭阳殿
韩王秘密将延机带到贵妃面前,向贵妃引荐。
玄山寺的事情,贵妃知道一些,明白延机是自己人,上上下下将面前这和尚打量了一通,生得倒是不赖,放在长安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可惜剃了度。听说他精通医术,尤其能让褚莞脸上的擦伤不留疤痕,贵妃连连答应他给褚莞看病。
提前屏退了闲杂人等,贵妃亲自带着延机到了褚莞的公主香闺。
褚莞躺在床上嚎啕着,昨日接骨到今日早上,一直在哭,眼睛都哭肿了要睁不开。
“莞儿,我的孩儿,你好些了吗?”
“母妃……”褚莞哇哇叫着,“还疼,疼死了。”
“母妃给你带来一位高僧,他精通医术。”贵妃让出位置,请延机道:“法师快过来看看,那脸上要如何不留下疤痕。”
延机来到床边。
褚莞努力睁开一双红肿的眼睛,面前的人渐渐清晰。一双清澈的眼眸先映入了她的眼里,俊朗清瘦的轮廓,褚莞看得有些痴呆,嘴巴不自觉微微张开了。
“娘娘,男女授受不亲,但贫僧会用手接触公主脸上的肌肤,给公主查看伤势,请娘娘恩准。”他眼里一片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这。”贵妃犹豫,“只是接触脸么?”
“是。”
贵妃道:“好。”亲自在一旁看着。
延机修长的指甲挑上褚莞的下巴,拨准她的脸对着自己,温暖的指尖触上褚莞脸上的伤口。
“嘶——”
“贫僧弄疼公主了?”
“不……不疼。”
延机查看后,从腰间掏出一个两个小药瓶,对贵妃道:“这是两种祛疤的药,一个内服,一个外用。但外用的药考验涂药的手法,不懂医术的人一般不会涂。”
“那法师给涂吧。”贵妃说。
延机拔下其中一个药瓶的塞子,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递给褚莞。“公主先把这个服了。”
褚莞接过,乖乖吞下。
延机又拨开另一个瓶子,每次拿针挑一点,一点点往褚莞脸上的伤口涂。
贵妃还从没见过用针抹药的,这得抹到什么时候。看着看着贵妃看得不耐烦,坐在一边打起了瞌睡。
褚莞欣赏着这俊俏和尚的脸,看着他认真涂药的样子看入了迷,丝毫察觉不到疼。
等延机涂完,贵妃已经睡着了,当晚安排延机在褚莞宫里住下。
翌日,褚莞一照镜子,欣喜异常,那和尚给自己用的不知是什么灵药,才一个晚上,就已经愈合了一些。
延机照常来给她上药。昨天盯睡着之后,贵妃没有亲自来盯,交代褚莞的贴身宫女流英在一旁盯着。
涂药的时候,褚莞老看着他笑,延机却不笑,眼神如昨日一样冷冰冰的。
褚莞心想:这臭和尚真是和尚当久了当惯了,一点都不解风情。
涂完药,她不想让他这么快便走,挽留他说:“法师,我的腿,你不给看一下么?”
“贵妃娘娘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