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哭声更高,就在他们一个比着一个拔高哭声的时候,忽然听见皇帝出声喊了句:“太子妃——”
秦王和太子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射向魏檀玉,众人跟着将目光投到她身上,就连魏檀玉自己也是吃惊地愣住了,反应了一下,马上答:‘儿媳在。”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最前面皇帝的背影。
“太后临终的时候,嘴里还不停说着要见太子妃。去东宫通传的人还没出清宁宫,太后就断了气。”
这……
联想到元日的事情,魏檀玉额前出了些冷汗,不解皇帝究竟是何意思。包括秦王和太子在内的众人同样不明白,两人也为她捏一把汗。
她不敢吭声,等着皇帝继续发话。
“元日里,太后也曾单独召你说话,她老人家与你都说了些什么?”
元日和太后见面的场景马上浮现在魏檀玉眼前。
那是她和太后的初次见面。
太后身体已是十分虚弱了,乏困嗜睡。坐在床边的她轻轻喊:“太后、太后。”一连喊了几声,太后才听见,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她的模样,缓缓问道:“你就是太子妃?”
“是。”
“果然呐……生得是倾国倾城……怨不得叫秦王魂牵梦萦,不领陛下的情,也不惜和太傅翻脸。”
“太后,谬赞。”太后说的话叫她听了不舒服,可太后看她的神情依旧是慈祥和蔼的。
接着,一双布满褶皱的手捉住了她的手,放在掌心,接下来说的话都是关于褚厉的。
“厉儿那孩子,打小就跟陛下一样聪明,不,比陛下还要聪明。荀儿和殷儿都跟着太傅的教导,熟读四书五经,听太傅讲儒家治国方略。他却是个不肯乖乖听太傅教导的,就爱钻研兵书。十二岁,能够熟背的兵书堆起来,比四书五经还要厚。哀家有一日就问他,背那么多枯燥的兵书做什么?他回答哀家,长大后要征服西羌。小小年纪,志向远大。哀家又说,那可是褚氏列祖列宗、你皇祖父毕生都无法实现的事情,你父皇这一辈子恐怕也无法实现。他说,正因如此,他才要好好读那些兵书,将来要完成祖宗无法完成的事情,从此更加勤奋钻研兵书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用心没有白费,头一回上战场,敌人惊叹我大越竟有如此横空出世的人物。从前遇见女人,他都懒得多看一眼,你出现以前,哀家从未听闻他和哪个女子动过心。哀家以前也从未想过长安街头巷尾,有朝一日,会传着关于他凤求凰的流言。
他是对感情终于开了窍了。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你偏偏成了太子的媳妇。他个情种,不肯死心。哀家怕啊,你知道哀家在怕什么吗?你看着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哀家不说明,你心里也知道。若有那么一日……若……”
话未说完,太后的声音就断了下去,其后就是褚厉冲进来。后面皇帝皇后等人都来了。
太后这一番话,魏檀玉岂能如实对皇帝言明,回答:“回父皇,那日,太后把儿媳叫到床前,训诫儿媳要尽心服侍太子殿下,衷心孝顺陛下和皇后殿下。还说太子妃是储君之妻,嘱咐儿媳一定要以身作则,注重品行,以德服人。”
她回答得完美。但皇帝不发话,褚厉仍为她悬着一颗心,同时心中也充满了好奇。
元日那日太后单独召见她,临终前又要单独见她,自己都觉得好奇,父皇好奇也不足为怪。但他就怕父皇因元日那日太后晕倒的事情同太后薨逝联系在一起,最终怪在她头上。
第51章 . 风情【晋江独发】 太子妃人间绝色(晋……
“太后临终前不提旁人, 独独念着太子妃,看来,太后是极其看重太子妃了。”皇帝道。没再有其他的话。
看来并不是向自己兴师问罪的。魏檀玉松下一口气。
韩王妃有孕在身, 跪了半个时辰身体受不住了,被请了出去。众人继续跪着,直跪到三更天,国师作完了一场法事才得以歇息几个时辰,等天亮了,又得继续跪着哭灵,直到出殡。
等皇帝起身走了,众人才敢起身。
站起身时,皇后一阵头晕目眩, 身旁的太子和秦王都过来搀扶,皇后及时抓住了太子的胳膊才站稳了身体,由太子扶着回凤仪殿。一旁的秦王自觉松了手,慢慢跟在后面。
身为太子妃的魏檀玉自然得跟着太子。太子在前扶着皇后,和她并肩跟在后面行走的男人成了秦王。
褚厉时不时地看她,忍不住小声询问:“皇祖母生前真是叫你尽心服侍太子?没跟你提过本王?”
“当然没有。”
褚厉才不信。他祖母那样精明的人, 怎会看不出他退孙家婚事的根本缘由。祖母从来没在自己跟前挑明过, 也未像父皇那样劝诫自己不要再肖想太子妃。因为祖母了解自己,铁了心要做的事, 那是劝不住的。既然自己劝不住, 那十有八九转而会去劝她。
到了凤仪殿, 皇后一道口谕把她和秦王都拦在了外面。“本宫有些话要和太子单独说。秦王和太子妃先下去歇着吧。”
魏檀玉和褚厉两人在殿外驻足。
得知太后薨逝的消息,三人就马不停蹄地赶进了皇宫,入了清宁宫就开始跪。太常寺卿刚被罢黜,尚无人顶替空缺, 太后的丧事办得很是匆忙和不周到。他们这些皇子皇子妃们接下来都是要在宫中哭灵的,连下榻的地方竟都无人提前告知。
皇后说下去歇着,魏檀玉压根不知道去哪儿,太子是她的夫君,夫君不在身边,她总不能跟褚厉叔嫂一起去问下榻的地方吧。道:“母后,那儿媳就站在这里候着。母后今晚已是操劳过度,儿媳去让御膳房做一碗安神汤来。”
“也好。那就有劳太子妃了。”皇后扭过头。
太子最后看了眼秦王和魏檀玉两人,跟着皇后一起进了凤仪殿。
“皇后是你生母,如此待你你心里就没有不痛快吗?”魏檀玉瞟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抬脚去往御膳房。
这种挑拨母子感情的话,实在不是一个儿妇该说出的。但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世,皇后皆没将她看作儿媳,对她做的那些龌龊事,她还没开始好好算呢。
“没有不痛快。”
“呵——”魏檀玉停步,嘲讽地笑了下,当今皇帝至孝,他的儿子也至孝。她说:“秦王,还真是孝顺。”
“我从来没有奢望得到母后的爱,她对我如何,我不在乎,亦不稀罕。”
魏檀玉懒得再听,继续朝前走。
身后的男人紧紧跟上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让她面对他,一双眼睛流露着拳拳真情:“有了期待,才会有失望和怨恨不是吗?就像你怨恨我,是因为心里有我。”
“我从未见过像秦王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倦了,不想再跟你浪费口舌,请你离我远一点。这还是太后丧期,是想让人看见了害死我吗?”
褚厉立刻松了手,仍是紧紧跟着她,除了没有拉拉扯扯,和她之间并未保持距离。
“你想让我离你远一点,除非我死……”
“别说是拿什么厚颜无耻、下流之类的话形容我,你说什么我都认了。”
“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女人,我却要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占着,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吗?我怎么甘心?”
“不要再说了。”
“玉儿,红花不是母后下的。我一直想等查清了事情真相再告诉你。”
魏檀玉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顿时感到筋软骨酥、乱了方寸,猛地回头瞪着他,泪珠如豆般含在眼眶:“那……是谁?”
“我无能,查到一半断了线索。”褚厉想抬手去接那泫然欲泣的泪豆,却被她突然的苦笑给制止了。
“秦王……”她把身子完全转过来,面对他,笑泪交加。“往事已矣,你我都不要再回首了。我喜欢太子才嫁给他的,太子待我也很好,希望你能成全我。”
褚厉停在原地,看着她虚浮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墙深处的夜色里。
御膳房里,厨娘看见魏檀玉进来,皆是惊讶,得知她是来吩咐为皇后做安神汤的。厨娘们早做好了,对魏檀玉道:“午后,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过来吩咐奴婢们做鲫鱼脍,恰好提及娘娘这几日夜里多梦魇,让晚上做些安神汤,娘娘睡前喝。奴婢们已经做好了,不劳烦太子妃,一会奴婢会叫人给皇后娘娘送去。”
鲫鱼脍?前世,做了太后的皇后确实喜欢吃鲫鱼,尤爱吃洞庭湖产的鲫鱼做成的鱼脍,当地的太守听闻,专门派人运了鲫鱼进献到长安宫里,褚厉叫内侍养在皇宫的景龙池里,专给太后做鱼脍和鱼汤。
有一日,太后吃了鱼脍后两个时辰,呕吐不止,又不停腹泻,御医看后问太后可有同吃其他的东西?宫女们回忆说,太后这几日头风发作,早晚有进药汤,嫌药苦,在药里加了蜂蜜。
御医一下子找到了原因,头风发作不该多吃鲫鱼这类滋补的食物。但有个新晋的御医却提出鲫鱼会与蜂蜜相克,同食可能引起中毒之症,宜用甘草解毒。时为皇帝的褚厉大胆听从了新晋御医的观点,太后服了几日甘草后,慢慢好转。
但之后,太医院又找了些内侍同时试吃鲫鱼和蜂蜜,有人中毒,有人又没中毒,太医院最后得出:这两种食物相克中毒因人身体而异。
“我既然来了,就顺便为母后端过去吧。”魏檀玉说。
厨娘道:“太子妃请稍等。”向其他的厨娘询问,“皇后娘娘怕涩,安神汤是加蜜饯还是直接加蜂蜜?你们从前加的是什么?”
“蜂蜜,蜂蜜有驻颜之效,娘娘偏爱蜂蜜。”
厨娘要去加蜂蜜。
“等一等。”魏檀玉喝住了她,内心陷入挣扎,不断重复起褚厉那句话“红花不是母后下的”,松口道:“蜂蜜先单独用瓷盅盛着吧。”
“是。”
魏檀玉端着托盘回凤仪殿。
太子和皇后仍在殿里议事。
门口守着的内侍准备拦她,见她端着皇后的安神汤,马上放了行。魏檀玉放轻了脚步,向里殿走去。
外殿没有人,里殿的几扇屏风和珠帘将内外隔开,声音依旧清晰可闻。皇后的声音先传来她耳边:“韩王府那位今年便能诞下皇孙了。她嫁给你这么久,你们的房事也不少,但她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本宫怀疑,她根本就不能生孩子。”
“儿臣与太子妃成婚还不到一年,母后再耐心等一等,孩子早晚会有的。”
“本宫看,你们兄弟两个都是被她美色/迷了心窍。当初你不听本宫的话,选了她做太子妃。她的家族能给你带来什么?大司徒如今不过一个虚名,与闲职无异。在陛下面前,还不如六部尚书。本宫仔细想过了,若太子妃之位此时空缺,本宫去陛下面前向你求孙大小姐,陛下必然答应。以太傅在朝中的号召力,你的储君之位才坐的安稳。马上就要殿试了,这一批进士里有几个自己人,眼下要想办法让吏部尚书为我们所用,琼林宴后一些要职方便安排成自己人。”
“母后,四弟已向父皇为孙大小姐和魏永安说媒,陛下恐怕会将孙大小姐指给魏永安,孙家与魏家结亲,对儿臣来说,也不是坏事,魏氏毕竟是太子妃的娘家。”
“糊涂。成为你岳丈的亲家和做你的岳丈,差了远了。精明如太傅,成为前者,为你谋是在为魏氏家族谋,成为后者,为你谋才是在为孙氏家族谋。”
“母后是想让儿臣与太子妃和离?”
“她留着就是个祸害,只会挑拨你和秦王兄弟之间的感情。等办完太后的丧事,本宫每日会命人往东宫送坐胎药。”
魏檀玉端着汤药轻手轻脚地离开,装作是刚刚进来,脚下故意踏出声响,到了殿中驻足。
里殿的声音停了,皇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姑姑出来,见是太子妃,问道:“皇后殿下不是让太子妃在殿外候着吗?”
魏檀玉端着手中的汤药,笑道:“我刚从御膳房端了安神汤回来,怕药汤凉了,就送进来给母后。看着外殿没人,没敢靠近,有劳姑姑送进去让母后趁热喝了。”
“太子妃有心了。”
魏檀玉道:“厨娘说母后怕涩,特意准备了蜂蜜。”
对方道:“蜂蜜怎么没加进去?”
魏檀玉道:“是我不让她们加的,我不知道母后爱不爱喝加了蜂蜜的。”
“当然要趁热加进去,药汤凉了蜂蜜都化不开。”抬手主动将蜂蜜倒进了药汤里,从她手中接过托盘。
太子这时出来了,脸色有些暗沉,心事重重,看着她问:“太子妃何时来的?”
“刚来,是我打扰到殿下和母后了吗?”
“没有。”太子过来拉住她手往外走,“孤和母后说完了,走吧,回去歇着。”
第二日哭灵,才开始半个时辰,跪在前面的皇后身影在魏檀玉面前虚浮晃动。众人都在哀声哭泣,谁也没有察觉,皇后哭不动,晃着晃着身体栽倒了下去。
众人以为她是伤心劳累过度。御医看后也这么说。
昏迷中醒来的皇后上吐下泻,冷汗频出,内侍过来禀告皇帝,皇帝意识到严重,传了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会诊。太医看出是中毒之症,询问前一日饮食,得知午后吃了鲫鱼脍,夜里饮了安神汤。但验过之后,都无毒。可难倒了一群太医。
皇帝把相关的人都唤来当众审问,包括魏檀玉。
听闻皇后中毒的消息,所有人都感到诧异,惟独褚厉脸上没有惊讶色,脸上的表情像凝固了似的,呆呆地看着跪在御前的女人。
一轮审问下来,众人都无嫌疑。太医无法对症,不敢对皇后乱用解药,焦头烂额时,只见秦王站出来道:“照母后身边人所述,鲫鱼脍母后吃的晚,会不会是其和蜂蜜相克引起的中毒?不妨试着用甘草一解。”
一众太医豁然开朗。事实证明,秦王猜对了。皇帝没有深究,毕竟太医院都不知道的事情,下旨责罚了厨娘和皇后身边的贴身姑姑。没有责罚魏檀玉。
午休时,太子在床前陪着皇后。魏檀玉独自坐在凤仪殿外的池塘边,拿了把鱼食往水里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