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宫后,魏檀玉立刻做了两件事。头一件是吩咐红蓼留意宫里送来的药汤吃食,尤其是皇后那边,一旦有送吃食过来,如无内侍宫女当场盯着自己吃喝,先验毒,无毒也要悄悄更换。其他东西也需要再三检查,不能近自己的身。第二件事, 是让阿七悄悄留意太子的动向,并和郑国公府里父亲那边取得联系、看太子是否撇开瞒着自己去单独联系父亲。
成婚前,太子对她说自己无意做这个储君。若是真的无意,太子应该不会去联系父亲纳李尚书到自己阵营。圆房之事后,魏檀玉已经对太子起了提防的心思。
结果,两件事情都按照魏檀玉所预料的在进展。太子回东宫的次日就去见了父亲, 父亲回阿七的话是“如玉儿所料, 为父未答应”。皇后那晚说的坐胎药也在第三日下午送到东宫。
送药的是皇后身边得力的徐姑姑,亲自把药送到了她房中。红蓼根本没有验毒的机会。
徐姑姑笑道:“太子妃与殿下成婚以来, 一直没有子嗣, 皇后殿下抱孙心切, 特让太医开了坐胎药的方子,命奴婢煎好了给太子妃送来。”
“有劳姑姑。不过本宫刚用了点心,还没消食,此时实在是喝不下, 姑姑不如放这,回宫后替本宫谢过母后,本宫消食了就喝。”
“不碍事,皇后殿下就怕太子妃嫌这药苦不肯喝偷偷倒掉,再三叮嘱奴婢一定要亲眼看着太子妃喝下。”
“那……就先耽搁姑姑坐下且等一等了,红蓼,给徐姑姑上茶。”魏檀玉心里想着拖延,拖到太子回来,她赌太子不会让自己喝。
外面的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迟迟不见太子的身影。
徐姑姑催促:“太子妃,宫门就要落锁了,奴婢得赶在那之前回宫啊。”
“啊,本宫还没有消食,姑姑今晚要不在东宫住下?”
“奴婢还要回去侍奉皇后娘娘,奴婢只得了今日出宫之令啊,明日再回就是死罪,还请太子妃不要为难奴婢。”
魏檀玉快速思考着其他对策。
“太子妃不肯喝,是怕奴婢下毒吗?”
“怎么会?”
徐姑姑走到案边,取了上面一只茶杯,倒了点汤药到茶杯里,端起来一饮而尽:“太子妃,奴婢先尝了,无毒。”
魏檀玉笑道:“姑姑误会了,本宫确实是太撑了。姑姑既然赶着回宫,本宫也不想再耽搁姑姑的行程。”说着去端那坐胎药,喝前又去看徐姑姑。
徐姑姑眼里满含期待,见碗到了她嘴边又被她移开,不由皱了皱眉。“太子妃怎么不喝?”
“闻着有些苦。”魏檀玉又看向大开的门外,红蓼故意把帘子都卷了起来,门打开着,和绿玉两个站在外面翘首盼着太子。
太子的影子没见到,却见到卫良娣走了过来。卫良娣的声音比人先进屋:“姐姐,你这几日犯恶心的毛病有没有好些?”
魏檀玉把手里的坐胎药放下,起身迎了过去。“没,白日里还是犯恶心。”
“姐姐没有让大夫瞧瞧吗?是不是有喜了?”卫良娣佯装没见到宫里来的人,走到案前,眼睛一阵乱看。“上回大夫还说让姐姐不要一心求子乱喝一些坐胎药,会乱了癸水的,姐姐又不听。”说着端起案上的药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喝了。
徐姑姑一阵叫嚷。“大胆!这是皇后殿下赏给太子妃的坐胎药。”
卫良娣急忙跪在地上:“臣妾真是该死,不小心喝了皇后殿下赏给姐姐的药,请姑姑责罚。”
魏檀玉心跳加速地看着卫良娣,担心皇后那药里真加了什么害人的东西,挡在她身前对徐姑姑道:“良娣也是服侍太子的人,娘娘大度,怎么会因为一碗坐胎药而责罚良娣。请姑姑明日再给本宫送吧。”
徐姑姑气得脸色发白,已经无可奈何,只能收拾东西走了。
红蓼已经叫了大夫候着了。徐姑姑一走,赶紧安排了大夫进来给卫良娣号脉,顺便验毒。
验出来无毒,的确是一碗普通的坐胎药。
送走大夫,卫良娣好奇地问她:“姐姐为什么担心皇后给你下毒?你可是太子正妃,家世显赫。就算惹怒了皇后,皇后应也不至于如此堂而皇之地让身边的人送来有毒的汤药给你喝吧。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既然是太子的东宫,皇后要封锁消息也容易。自己若真被毒死,皇后也能给自己安个意外的死法。“说来话长。玲珑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以后,可不要再随随便便抢我的汤药喝了。你若真因为喝了我的汤药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会过意不去。”
卫玲珑道:“听姐姐的。”
亲送卫良娣回屋歇了,又在她屋子里说了会话,估摸着太子要回来了,魏檀玉让红蓼再去准备一碗坐胎药,在太子回来之前端到自己房里来。
太子一进寝殿闻见一股药香。
“殿下终于回来了,母后刚刚派了人来。”魏檀玉手里的汤匙在碗里搅了搅。
“你在喝什么?”太子快步而来,话里透着一股紧张。
“坐胎药。”
太子两步跨到跟前,一把从她手里夺了过来。
力气很大,汤药洒了一桌子。
魏檀玉顿时明白,太子果然如自己所料,没有害自己的心思,故意冲太子笑道:“殿下,太后新丧,妾身与殿下很长一段时日不能同房,母后这是糊涂了吗?太后刚出殡就送坐胎药过来。妾身和你不能同房,这些日子把这些药喝得再多,也是怀不上孩子的啊。”
太子脸色还是苍白如纸,脸上不见笑意,抬手攫住她的下巴:“你已经喝了?”
“还没。殿下脸色怎么如此难看?”魏檀玉拨掉他的手,站起来道:“母后让徐姑姑送了一碗过来,还要让徐姑姑看着我喝,后来良娣过来抢着喝了,红蓼怕母后怪罪我今日没喝,就又给我煮了一碗,被你都弄洒了,我让红蓼再去煮一碗来。”
太子把她扯回来,神色严肃道:“孤和你又没圆房,你喝再多有什么用?母后确实是糊涂了,皇祖母的孝期没过,孤和你断不能行房,你若在孝期里有了身孕,那孤和你都成了不孝之人。”
“妾身也是这么想的。不知道母后为什么这么着急,或许是太想抱孙子了。”
太子轻轻一笑,把她拥入怀里,脸埋在她发丝里嗅了嗅,捧着她的脸道:“等皇祖母的孝期过了,咱们就马上圆房,今年必能让母后如愿。”见她呆愣,太子又道:“孤不是想逼你生孩子,实是皇家看中子嗣,孤怕你迟迟没有孩子,母后以此对你不满,日后揪住无子寻你的错处。”
魏檀玉木然点头:“明白,那坐胎药……不知道母后还会不会再送?”
“你放心,孤明日早朝后就和母后说,不要再送了。”
“那味道闻着太苦了,我也不想再喝。”魏檀玉倚靠在太子怀中,不敢去想孝期过后如何面对太子,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保命要紧了。不过她突然记起一件事情,明日是殿试的日子,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都将在这场殿试中产生,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琼林赐宴,琼林宴后不久,一大批新官就都该上任了。
父亲拒绝了太子,不知道太子接下来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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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特意让郑王也留下来,观这一批科举考试出来的进士在殿试中的表现,琼林宴后再出长安。
太子、秦王、郑王、韩王四人都去殿中观摩了。
太后的丧事,直接解了韩王的禁足。贵妃被打入冷宫,韩王张扬的个性收敛了不少。从前见了太子和秦王,韩王在他二人面前必逞口舌之快。殿试之前,兄弟四人见面,韩王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叫太子和秦王心里都很惊讶。
郑王也不由好奇,跟秦王小声耳语:“五弟竟然能憋得住,一句话都不说。”
秦王回郑王一句:“他憋不住的,顶多憋三个月。”
整场殿试观下来,褚厉恨透了这其中一名叫“姬仝辅”的进士。
他觉得此人才华虽有,却迂腐至极,满嘴的仁义道德、伦理纲常。而且惯会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比如姬仝辅在剖析关于三纲五常的话题时,援引了《左传》里鲁桓公和鲁庄公的故事。鲁桓公的妻子是齐僖公的女儿文姜。文姜在嫁给鲁桓公后竟和自己的哥哥齐襄公乱/伦,齐襄公后来派人暗杀了鲁桓公。
听到这里,褚厉心里还没有大发雷霆。但接下来,“姬仝辅”又讲起了鲁桓公和文姜生的儿子鲁庄公的故事。
鲁庄公又娶了齐僖公二女儿“哀姜”为妻,这个哀姜没为鲁庄公生下孩子,看上了鲁庄公的二弟“庆父”,于是开始了叔嫂私通,这对奸夫/淫/妇还密谋立哀姜妹妹叔姜之子为鲁庄公的继承人。因为这场叔嫂私通,引发了鲁国一场政治内乱。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褚厉断定,这迂腐的家伙是坚定的嫡长子拥护者,是趁机向太子表明立场,又对自己表达鄙夷,以这段叔嫂私/通的历史来暗讽自己和玉儿。该死的匹夫,简直愚蠢至极。褚厉心里已经记住这么个人并且恨上了。
参与殿选的进士们都退下了,皇帝先请各种考官点评一下今日各位进士的表现。姬仝辅出众的才华有目共睹,还能让人一下子听得出是坚定的嫡长子拥护者,可是在场的没有人敢说他的好,即使是同样支持立嫡长子的太傅。
理由很简单,此人太不知天高地厚,那张喜欢含沙射影的嘴皮子,迟早得罪人。不过寒门出身,有什么大的能耐呢?朝中支持立嫡长的,缺他一个也不少,不过中了一个进士,头一回得到机会天子面前阐述见解,就敢在天子面前暴露政治立场。
又当着天子、太子、秦王的面,暗讽秦王和太子妃的关系。这两人之间是有传言,但也都是捕风捉影的说法,没什么确凿的证据。
姬仝辅怕是活腻了,皇帝、太子和秦王没当场震怒、也没打断他、没叫内侍把他叉出殿,已算是无比仁慈。
皇帝又叫诸位皇子发言。太子和秦王都不屑于提及姬仝辅这个人,另外两位皇子也不会在陛下面前得罪人,同样没提。
皇帝听罢一轮笑道:“为何诸位都没提那位叫姬仝辅的进士啊?”
没人接得上话。
皇帝看着褚荀,问:“太子,朕听说,你的伯舅安国公曾向会试的主考官刘思温推荐了这个叫姬仝辅的进士作的诗文,你觉得此人如何?”
太子心中顿时一惊:父皇难道是怀疑此人是自己的党羽?不会怀疑是自己刻意安排此人在殿试中委婉谏言立嫡长并诋毁四弟吧?
太子忙道:“回父皇,儿臣不知伯舅曾向刘大人推荐过此人诗文。平心而论,此人才气有余,但才智不足。锋芒太甚,口无遮拦,迟早祸从口出,不适合做官。伯舅是爱才之人,定是欣赏他的才华,未了解此人全貌,才向刘大人推荐了他的诗文。”
皇帝点头,询问褚厉:“秦王觉得呢?”
大明殿里无数双眼睛都朝秦王看去,刚刚姬仝辅把秦王和太子妃讽刺了一顿,众人都好奇这当事者会如何对待诋毁自己的人。
“呵呵——”没想到秦王笑了,众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此刻恨得牙根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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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厉:“姬仝辅这匹夫,贼迂腐、贼可恶,等我做了皇帝,不搞死他!”
褚奕:“爹,能不能对我岳父好点,你虐我老婆娘家一时爽,让我追妻火葬场。”
褚厉:“儿砸倒是快点出来啊。”
褚奕:“我都准备好出厂了,这不谁给我一键恢复出厂模式了嘛?你把我娘哄回来没?”
褚厉:“快了,你待命。先去下个副本呆着,别总出来跟我抢戏。”
褚奕:“下个副本叫什么名字?”
玉儿:《太子妃美色撩人》
褚奕:“溜了溜了,你们记得快点把我生出来。”
第54章 . 偷欢(晋江独发) 太子妃人间绝色(晋……
秦王笑过之后, 语气轻松:“父皇,这个姬仝辅嘴巴厉害(心里想的是恶臭),喜欢针砭时弊, 比御史大夫陈幌敢言,又不怕掉脑袋。儿臣看,不如给他一份御史台的差事,他不久就能取代陈幌做御史大夫了,陈幌若知道御史台今年能添新人,只怕心里直乐呵呢,正好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噗嗤——殿内爆发出一阵笑声。
皇帝也忍俊不禁:“做朕的御史大夫有这么难吗?”
群臣不敢吭声。
皇帝道:“太子说的对,这个姬仝辅才气有余,论才华, 值三鼎甲内一个名额,但才智不足,给一个二甲的名次吧。后续就依秦王所言,让李大人给他安排一份御史台里的差事。”
父皇给这人差事,说明父皇是惜才的。安国公是母后之兄,是自己的伯舅没错, 可也是四弟的伯舅, 父皇为什么要对自己说成是“你的伯舅”?但愿自己方才只是揣错圣意。太子心中尝试着慢慢去平复一种不平的情绪。
众臣看秦王的眼光多了份崇敬。
褚厉更不会想到,这场殿试从此出名了, 姬仝辅刚直不阿暗讽秦王、秦王宽宏大度送御史台差事这段故事后来被人改成了各种版本, 说的有声有色。在街头巷尾里成了一桩美谈。
世人都说秦王有容人雅量, 有爱才惜才之心,姬仝辅刚正不阿,犯颜暗讽,真大夫也。
但有少许声音说, 姬仝辅不过沽名钓誉之辈,此举是借秦王来宣扬自己为了出名罢了。秦王何许人也,铁血扫荡西羌的传奇人物,威名赫赫,家喻户晓。姬仝辅这只疯狗咬着他当然也能跟着迅速出名了。
褚厉后来听了那些美誉,觉得世人真的是高看自己了,他真没世人想得那么大度和高尚。为什么建议给一份御史台差事?便于日后找这匹夫算账罢了。他想看看这匹夫将来做了御史后嘴里还有什么更难听的话。
殿试之后,皇帝留了太傅和四子在身旁,又提起元日朝会那日商议的收伏西羌之策。
那日郑王和太傅不在,皇帝听从秦王意见增了一些兵去到西羌边境屯田。
后来,太傅听说了诸位皇子的观点,于太后丧礼期间,对皇帝再次进言。太傅的观点与那日太子所述一致:派使者前去言和,说服西羌人归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