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懒得搭理他,检查过对方身上没再带什么不该带的玩意儿后,哼着小曲儿出门。
“看好他,要是让他跑了,我一定扒了你们的皮!”
钟长岭听到了那个魔修离开后对门口说的话,想来那里也有守卫。他垂着头,整个人都像泡进了苦汁里,蔫巴巴的打不起精神来。
面容邪异的魔修男子离开后,一路疾行到了七曜宫的主峰下,经过数道通传,总算得来了魔尊的召令,连忙整肃衣冠,上山去。
魔尊斜倚王座,名为闭月的那名侍女早已成了护法,却依旧靠在王座边,轻轻替她捏腿。
“那小家伙怎么样?”虞知微眼皮也不抬,径直问。
“回禀尊上,那小子知道自己被骗,正不高兴呢。属下检查过,他身上并无伤势。”
虞知微嗯了一声,随口道:“看着他,不准叫人欺负,也不许用刑。”
那属下又有些搞不懂虞知微的意思了,不过魔尊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恭敬应是后,又拣了些好话奉承,这才退出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发觉魔尊的面色有些苍白,匆匆一瞥也不敢多看,瞄一眼后立刻便为其气势所迫,低下头去。
虞知微心里算计着,这万鹤笙最是疼她徒弟,本该好利用。
不过,那一位似乎格外看中巫族,否则,也不会狠狠地罚了她一通。
一想到此处,胸口立刻就有淤血涌起,闭月察觉到她不舒服,连忙柔声询问。虞知微疼得很了,不耐烦一抬手甩开对方:“出去!”
“可是,尊上……”
“滚!”本该令她舒适的魔气在体内翻搅,虞知微撑着没露出痛苦之色,唯一双眼更加凶戾,“别让本座说第二遍!”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
闭月匆匆退出正殿。
大殿空荡荡, 这位新上任的魔尊不爱要人服侍,是以整座山头除了半山腰的守卫外,一个侍从也无。唯独闭月得了她几分青眼, 能时常出入主殿。
闭月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尊上的样子……感觉不太对劲。她受伤了吗?
或许是上次洞真派的人来进攻,伤势未痊愈?
闭月不知道魔尊悄悄离开的事情, 她心里有点不安, 思来想去, 决定先停在半山腰建成的一圈守卫住所,以备魔尊随时传唤。
守卫不多,男女皆有, 个个面容精致气息浑厚,他们状似不经意坐在屋檐下悄声说话,实则眼睛锐利得很,远远的看见闭月过来,立刻打起了精神。其中两人小跑着迎过去,恭敬笑问:“月护法怎么突然出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吩咐我等?”
闭月随口道:“我不过出来走走,不必多问。”
吃了一记软钉子,迎接的两位侍卫也不说什么,笑着把人送到栈道内, 其余人早就准备好了空房与各色灵果、佳酿,只等她来。
闭月心里想着魔尊的事儿, 纵使众人恭维心情也不爽利,偏偏这帮人眼睛厉害得很,要是自己表露出什么来可不好。她只能同样笑着与他们说说话,一同看飘落的茫茫大雪。
他们前半辈子都在四季温暖如春的南洲躲躲藏藏, 骤然间能光明正大现世,却又要来到寒冷北境, 纵使修者不惧寒暑,也不妨碍他们看着这片冰雪,心生寒意。
失灵禁地太寒冷、太寂静,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原本性格孤僻的魔修们反而这时候喜欢各自说说话,交流情报。
“说起来,南洲的凡间出了事情。”其中一个女侍卫仰头喝了一口酒,神秘兮兮道,“我听到了,南洲的人皇死了。”
“不过一个凡人,吃了点药活个百岁而已。”另一个侍卫坐在她身侧,柔声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真是奇怪,要一个凡人当皇帝。”
他们都不明白太虚门干什么要一个凡人顶着皇帝的名头,设身处地想想,叫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凡人压在自己头上称皇,他们可受不了。
不过,既然太虚门执意这么做,还坚持了千年,他们必然有什么其他人想不到的深意。
“都说其他几派也想要效仿南洲设立皇权,不过他们根本没建立起来,光是一个让谁当皇帝,就够他们打破头了。”
“话说回来,轩辕氏当真有什么神的血脉?”
此言一出,其他魔修都纷纷笑他。
“神?除了我们魔神,哪里还有什么神?”
“少听些凡人的话本,那些个蠢货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不似我等已踏入修行道,反而要谨言慎行。”
不过闲聊,谁也没当真,话题很快要转到别的东西上面。
“听说东海龙王的太子要娶妻了,不知是真是假。”
“就是那个洗去龙族血脉的太子?那龙王也真看重他。”
“是极,听说还要给他娶仙门女修呢。”
“哪个门派?要是修为低了,那龙王估计也看不上。”
一阵哄堂大笑。
修仙界婚嫁不分男女,只凭修为与家世背景。似原来的南海龙王,娶了几十位男妃也无人说什么。有些夫妻恩爱忠贞,为一段佳话的有;也有些性情坦荡,名义为夫妻,实则各自又有侍妾、娈童,甚至偶有兴起,相互交换玩伴享乐的亦有之,只要你情我愿,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但如果那位龙太子想娶个有助力的女修,那位女修又不准他有侍妾,两个人族的后代岂不是也只能为人?到那时,东海龙王要将王位传给人族儿子还是孙儿?
大伙都想到了这点,不过当个玩笑听,心里也有些好奇。
既在东海,会不会求娶东境那两个门派的女修呢?是求圣月宗的,还是万象门的?不论哪一个,另一派都会觉得自己被瞧不起吧?若是两个都求娶,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闭月只听着他们说话,很少开口,忽然间,山底微微一震,所有人立刻变了脸色,瞬间警觉起来。
“你们两个,和我下去看看,其他人戒严。”闭月随口点了三个人,纵身一跃向山下飞身而去,其他人警觉守卫着,一句话不说,此刻,才能看出一些他们属于魔修的凶戾。
山脚下有一间特殊的牢房,钟长岭正好被关押在那儿。
虞知微几次耳提面命不许苛待他更不许放跑,那些魔修不敢不从,时时刻刻都有几双眼睛盯着,即便如此虞知微依旧不放心,干脆把人从原来的地牢放在自个儿居所的山脚。闭月飞身下去不过数息,一瞥便知道不大对劲,乱糟糟一片。
“怎么回事?”她冷着脸,问守卫的侍卫长。
侍卫长一脸惭愧:“月护法,不是我等不尽心,实在是那小子有些邪门。”
闭月面色更阴沉:“废物!连个关在笼子里的人都看不好?要是惊扰了尊上,你们九条命都不够赔!”
侍卫长不敢说话,诺诺应是。闭月训斥一顿后,来到牢房前。
九曲回廊,一重又一重迷宫样式的阵法,那小子就被关在阵中央,闭月沉下心思,按着尊上教自己的法子,沿着某条路线走。
一路走都是一模一样的长廊,唯独地底震动更剧烈,还能听见守在阵中的侍卫们惊呼的声音。闭月加快速度,匆匆进去。
还是晚了一步。
阵中央的小屋空着,大门打开,侍卫全部躺倒在地,鲜血淋漓。
闭月后退了一步,身后撞上了一具微凉的身躯,脖颈间也一凉。
“别动。”青年些微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带我出这个阵法,不然,我杀了你。”钟长岭说。
他想回去。
骨子里的凶性让他终于忍不住把利爪撕向了其他人。他什么也不管了,他只想回去。
想回到太虚门,回到师父身边。
微微刺入皮肤流下血液的尖锐痛楚,令闭月回神。她没有动作,身后那人将爪子收得更紧:“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青年的话很平静,平静到可怕。
闭月眼珠一转,垂下眼帘,细细啜泣起来:“你,你能不能松开一点?我怕疼……”
“哭也没有用。”青年这么说着,爪子收得更紧。
闭月便慢慢收小了哭声,小声道:“这个阵法,两个人没法离开的。要三个人一起同行往外走才可以。”闭月指着地面上那些尸体,“你看,那些人袖子上都有不同颜色的袖边,同色的要一同进出。”
她说的倒不全是谎话,寻常侍卫自然需要三人同行,她得了尊上的烙印,可以自由出入。
钟长岭再怎么怀疑,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闭月小心翼翼道:“你……你别杀我,我再叫一个人进来,好不好?”
她眼里含着水光,苦苦哀求。
困在这里不是个办法,钟长岭的手松开了些,说:“你不要耍花样。”
闭月趁松开的一瞬间,便悄悄传了个求救讯号与不少人,她眼里含泪:“我知道……你别杀我……”
山顶,宫殿。
虞知微伏在王座上,大口大口喘息。
她无比确信,那位魔神真的在逐渐复苏,并且对她联合藏锋仙君剿杀巫族一事心知肚明,所以才要惩罚她。
虞知微垂下眼,谁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她隐约察觉到地面有什么,细细一看,忽然震惊。
纯白地面忽地冒出一双巨大的血红色眼睛,那双眼里含着无尽的邪恶与高傲,冷冷地注视着她。
“不要再自作聪明,否则,这七曜宫明日就可以换一个主人。”声音分不清男女,嘶哑混浊,分明是在警告她。
虞知微浅笑着答应下来:“是。”
那双眼睛消失了,虞知微面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冰冷得可怕。
她最恨受制于人,可偏偏这位……
虞知微心想,该有什么办法,让他只需要乖乖提供气运就好?
他不需要复苏。
*
太虚门,妄空山。
姜乌鹊坐在姜月明床榻边,既心疼,又心焦。
阵法源源不断输送灵力灌注入姜月明体内,为后者续命。白发男子闭着眼,在姜乌鹊声泪俱下的哭诉中,眼帘微微颤动。
“你醒了?”
他的指尖微微一动,很轻地点了点头。好在姜月明平常修炼瞳术,并不轻易睁眼。姜乌鹊没有怀疑,爱怜地抚上他的面颊:“可还难受?”
姜月明摇摇头。
姜乌鹊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
诚然,她确实要要这个宗主位置,可不代表她对胞弟没有感情,相反,从小到大她都很看重这个弟弟,当初更是为了巩固他的地位,不惜做了那些事……
姜乌鹊说:“别骗阿姐了,我知道你难受,看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过。”
“我把小雪叫来了,她平日被我带着到处跑,也少见你这个当舅舅的。”
姜月明已经看不见了,不妨碍他的神识观察到门边站着一位身着彩衣的少女,得到阿姐的准许后,缓步走来。
“舅舅。”秋枫雪握住了他的手,心里酸涩,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心思纯净,一双眼睛明亮清透,一眼就能看穿她在想什么。
她在真切地难过。或许不单单因为姜月明是她母亲的兄弟,与自己是血亲。她纯粹是为了眼前逐渐逝去的生命难过。
秋枫雪和这个舅舅见面次数不多,却很有好感。
“好孩子。”姜月明慢慢抬手,抚过少女发顶,“别难过了。”
这反而让少女更伤心,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她心如明镜,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舅舅,我怎样才能治好你?”
姜月明平静道:“生死有命,不必强求。”
姜乌鹊同样难过,生命中两个至亲在眼前,叫她心肠更软。她含泪道:“我的好阿弟,你就要这样离开,阿姐知道劝不了你什么,只想求你给小雪留个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真的不是传统修仙,不要奇怪我的设定
硬要说的话,比较贴近西游记的原著,没有什么杀人影响心境、越级打怪这类,没有
第72章 ·
秋枫雪不明白自己母亲要做什么, 此时,她只是单纯的在为一条生命的流逝而难过落泪,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泪眼婆娑地看过去。
姜乌鹊知道自己弟弟看着淡漠,却是性情中人, 她长叹口气:“你预言了什么, 也不愿意说, 但想来不是什么好事,将来天下大乱,以小雪这样单纯的心性, 恐怕难以保存。”
姜月明没有反驳。
即将到来的那场动乱,即便有姜乌鹊守着,也未必能守得女儿周全。那场浩劫,天下无人可幸免。
姜乌鹊总算开始说明来意:“阿弟,你看来,万师侄的徒儿秉性如何?”
没等姜月明答话,她自顾自往下说:“我听说过那个孩子,平日品行好,却也因巫族血脉犯下过大错, 可见巫族血脉终究不稳定。万师侄接任你的位置倒没什么,但她的徒儿绝对不行。”
秋枫雪在一旁, 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要说什么,手被母亲牢牢攥住,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说话。
姜月明慢慢说:“阿姐不必担忧, 笙儿心中有数。”
姜乌鹊知他门下弟子多,可真正被他当成弟子的, 或许也只有那一人。她道:“万师侄心胸宽广,公正无私。可我没有。”
“洞真派的事,你多多少少也听过了,几十个长老去围剿七曜宫,一个都没有回来。我每次都想到,若是将来宗门遇劫,我的女儿也要去做些什么,一去不复返,我又能做什么?可如果她的位置再高些,那就不一样了。”
修仙者寿数有限,姜家曾凭姜月明一跃腾飞,又慢慢因后继无人衰败下去,和姜月明拥有血脉关系的人逐渐离世,现在的姜家已是不知道第几辈徒孙,唯有姜乌鹊同他一道长生,相互扶持着在艰难修仙途中走过。二人感情自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