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野紧张的心情渐渐缓和下来,紧握的拳头张开,捏了捏自己的膝盖。“我……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只要你乐意,我立马回家准备彩礼就去你家提亲。阿竹,咱们认识的时间虽然不是太长,但是在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呀。在你心里头,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李耀祖,他……他有那么好吗?”
阿竹手里把玩着自己的袖口,唇角抿着,微微有些笑意,却又不肯笑出来。“是啊,虽然我到赵北村的日子不算很久,可是却经历了很多事情,每一件事都让我觉得你很好,可是……”
阿竹纠结着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边野却有些着急了。“可是什么,你快讲呀?”
“我可以把我的心里话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不笑话我,也不能跟旁人透露半个字。”
边野一听这话,腾地一下转过身,单膝跪地举起右手,郑重地发誓。“我发誓,绝不会笑话你,也绝不会向别人透露,若我做不到,就让我天打雷……”
阿竹赶忙抬手捂住他的嘴:“罢了罢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发这么毒的重誓。”
阿竹让他起身坐好,推心置腹地说道:“其实我并不想今年相亲,今日的事情比较突然,我提前并不知晓。不想相亲的原因,一来是我爹娘全都下落不明。我希望再等等,也许他们会找到这里。二来若我着急成亲,舅舅和舅母肯定要拿出很多家当给我做嫁妆。他们的日子本不富裕,家里还有两个女儿没出嫁。我来了就是多一张嘴吃饭,他们能收留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不想再给他们造成很大的负担,所以这些日子,我正在想挣钱的营生。我厨艺尚可,也会刺绣,能识得好多种茶,只是我这几样小小的本事似乎也变不成铜板。所以我只能慢慢想,过几天去县城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机会,我想自己攒嫁妆。还有第三点就是……”
这一点阿竹更加难以启齿,转头为难的看了一眼边野,边野马上保证自己绝不会说出去。
“好,既然已经跟你说了这么多,那我就都告诉你吧。第三点就是我希望多些时日,能好好的看透一个人。就说我爹吧,他在外人眼中是个老好人,待人和气,见面三分笑。镇上的人都说他脾气好,可是只有我和阿娘知道,他在家里不是这样子的。所以,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希望能找到一个表里如一的男人。若是一时急切找错了,以后有了儿女,再想回头也是不可能的了。”
边野听得十分认真,心情也越发平静。听完之后,用力点了点头,十分赞同地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若我有个这么懂事的女儿,也会十分高兴的。你考虑的很周全,本来……本来我也不急的。我爹的孝期还没过,原本我也是打算明年再相亲的。只是,只是在遇到你之后就不一样了,我等不及了,尤其是今天看到李耀祖出现在你家,我……对不住,刚刚我拉你走的太急了,又伤到了你的脚,一会儿我背着你去大刘庄找赤脚郎中刘爷爷,他会正骨,看跌打损伤最拿手了。”
“嗯。”阿竹轻轻应了一声,其实今日边野的反应他挺满意的。自从来到赵北村,她所见到的边野一直是一个沉稳大气,说话做事有章法的人。今日他的确乱了方寸,不过这应该也能证明他是一片真心吧。
边野厚着脸皮笑笑,蹲到阿竹面前:“上来吧,我背你去大刘村。”
阿竹没跟他客气,田里的洪水还未退去,并没有农人下田劳作,今日天又阴沉的厉害。放眼一望,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倒也不怕碰见熟人。
边野背起阿竹稳稳地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和他聊天。“其实你不必攒嫁妆,不需要的,挣钱养家本就是男人要做的事情。”
“不,我要自己挣钱,你不必劝我。有这个力气,倒不如帮我寻个挣钱的营生。”阿竹语气坚定。
“好,我听你的。”
天上开始掉小雨点儿了,稀稀疏疏的,偶尔会有一个落在头顶。边野紧走两步,在路边折了一片宽大的蒲树叶子,递到阿竹手里,让它挡在头顶当伞用。
叶子很大,但是要遮住两个人,还需要他们把头在一起凑一凑。阿竹探探头,倚到他头上,耳朵蹭在了他的耳朵上。边野自然察觉到了她的靠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满心欢喜。
“阿竹,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你要多少时间观察都可以,一年,两年,三年我都可以等,但是在你否定我之前,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相亲了好不好?”
阿竹不说话,只挪动了一下头,不肯再和他依偎在一起。边野马上停住脚步,全身僵直,转回头一脸傻气地看着她,眸光中有几分紧张,又有几分哀求。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唉,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说吧,你要怎样,我都听你的。”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除了我,你不可以再背别人。”阿竹在他耳边轻轻开口,再次把头依偎过来。
边野喜出望外,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好,我答应。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拉钩。”
“拉什么钩啊,又不是小孩子,我既答应你了,还能反悔不成?”阿竹忍俊不禁,咯咯的笑了起来。
“不行啊,我不放心嘛。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边野双手本来托着阿竹的腿,可是要腾出一只手来拉勾,为了不让她掉下去,只能左手托住她臀部,腾出来右手跟她拉钩。阿竹左手举着蒲叶,右手翘起小拇指,拉住他的小拇指摇了摇。
边野这才放了心,重新背好背上的姑娘,迈开大步往前走。
阿竹蹭着他的耳朵,还在笑个不停。“好幼稚啊,像两个小孩子。”
“你说什么,要生两个孩子?好啊,你说生几个咱们就生几个。”边野嘿嘿坏笑。
阿竹腾地一下红了脸,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喂,你胡说什么?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不逗你了。反正周围也没人嘛,难得有这么清静的时候,就随便聊聊而已。你别往心里去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要是非愿意往心里去呢,我也不拦着。”
阿竹知道跟这个男人斗嘴,自己是占不到半分便宜的。所以不再接他的话题,伏在他肩上静静的往前走。
天地无声,细雨朦胧,能听到的只有边野有力的脚步声和砰砰的心跳。
大刘庄的赤脚郎中看过之后,说阿竹的脚伤并不严重,给她贴了一副膏药,让她三日后揭下来即可。
临走时边野想再买两副膏药,让阿竹回去自己换。刘爷爷呵呵直笑:“是药三分毒,你以为药用的越多越好呀。你若真疼她,这两天就让她少走动,你多干些活。我老刘头的药,保证一贴见效。”
背起阿竹往回走的时候,雨已经下大了,跟刘爷爷借了把伞,二人出了门。
“你放我下来吧,刚才郎中都说了,我的脚可以走路。”阿竹实在不好意思了。
边野自然不肯:“下雨了,会弄湿鞋袜。我背着你正好,你这么轻,一点都不累。刚才郎中不也说了么,让你这两日少走动,让我多干些活儿。唉!虽说我等个两三年也能等得,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这观察期能赶快过去啊,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照顾你了。”
第24章 . 田中嫩芽 边野十分兴奋,激动地抱起阿……
二人穿过飘飘洒洒的雨幕,走过碧草丛生、阡陌交织的田间小路,临近赵北村时,阿竹突然想起来:“你不是说稻种出芽了么,我还没去看呢。”
边野不好意思地笑笑,脚下转了个弯,带她来到育种的那一片田地。“其实,嘿嘿……没出芽,我一时着急胡说的。”
阿竹有点忧心:“按理说,也该出芽了呀,若是再不出,会不会是这里的水土不适合种水稻呢。”
这个问题也是边野一直担心的,他蹲下身子把阿竹放下来,望着田地说道:“是啊,这里终究是北方,第一次尝试,若是不能成,损失些稻种不算什么,只怕耽误半年的粮食啊。”
阿竹仔细观察,突然发现远处一丛绿色的小芽,因距离较远,不仔细瞧还真不能发现呢。“你看你看,出芽了,真的出芽了。”
边野弯下腰,按照阿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绿色。“天呐,太好了!真的出芽了。阿竹,咱们成功了!”
边野十分兴奋,激动地抱起阿竹转了一圈,二人齐刷刷地望着新出的嫩芽。周边的田地是一片泥泞,唯有此处诞生了新的希望。
欢喜过后,是他们要面对长辈的时候了,边野想把阿竹送回家:“若是他们要责骂你,便都由我来扛,你放心,我不怕的。”
阿竹却不肯:“我还是自己回去吧,你若一同来了,反倒不好解释。你放心,我舅舅舅母都很疼我,不会责骂我的。”
边野拗不过阿竹,只能远远的跟着。瞧着她进了家门,就绕到另一条街上,进了二叔家。
边野进屋里和二叔聊了稻种出芽的事,估计过两三天就可以插秧了。他轻声说着话,耳朵却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若真是传来打骂声,他打算直接翻过篱笆,挡在阿竹面前。
边二叔很高兴有这么个能干的侄子,自己什么都不用操心,当即表态,等到可以插秧了,就带着二婶和边吉一起去干活儿。别人家的不管,先把咱们两家的种上。
边野道:“这次能成功育出秧苗,主要还得感谢阿竹。而且买稻种的时候,是曹婶带着英子和阿竹同我一起去的幽州。我下了半麻袋的种,如果苗都出齐了,足够咱们三家用的。吃水不忘挖井人,不给谁也得给曹叔家呀。”
边二叔点头:“好,你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办。咱们三家先栽上,若有剩下的,你可以卖给其他人家。”
隔壁一直没有传来什么动静,边野把要说的事情说完了,告辞离开。出了堂屋的门,又特意朝隔壁望了一眼,发现依旧是安安静静的,这才迈步离开。
边二婶站在窗口望了望,见边野的身影出了院门,才走到二叔身边笑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大侄子最近来咱们家,来得特别勤。”
边二叔并未觉得奇怪:“最近事情比较多嘛,他再能干,终究是个孩子。遇上大事,还是要来同我商量的。”
边二婶咯咯直笑:“你别傻啦!以前碰上的事也不少,他也不是这样天天踢破门槛子呀。你还不知道吧?今天,他曹婶给阿竹安排了一场相亲。边野这小子冲进去,硬是把阿竹给抢走了。你说,他这一回一回的,是不是对人家有那个心?”
边二叔一愣,这才肯仔细回想,不由得默默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自从这个叫阿竹的丫头来了,边野确实比原来跑动的次数多了许多。”
“就是嘛。上次大嫂想给他介绍宋铁,这小子立马就急眼了。听说这几日宋铁跟大刘庄的一个青年在议亲,边野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倒是阿竹刚一开始相亲,他就站不住脚了。”
边二叔不禁笑了起来:“这臭小子!若是对人家有意,就赶快提亲呀。”
“边野这孩子心里有成算,他不提亲,自然有不提亲的缘由。阿竹到咱们村还不到一个月,眼下瞧着人是不错,不过多等等多看看,总没有坏处。”
边二叔也赞成:“对,终究是外地来的。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咱们家离得近,你也帮边野瞧着点儿。既然他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咱们就也不捅破。终究是咱们侄子,帮他把把关还是要的。”
阿竹未进家门之前,廉氏正站在堂屋门口张望。“去了这么久了,阿竹怎么还不回来?雨都下这么大了,这边野也真是的,把她带到哪儿去了。”
曹旭坐在八仙桌旁,喝着陈年的白茶,面色微沉:“边野这孩子一向做事沉稳,这次却不知是怎么回事。若他真是对阿竹有意,就该规规矩矩的上门来提亲。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把人拉走,半日不回来,这算怎么回事?”
曹英打抱不平:“据我所知,这事儿还真不怪边野。他应该是很着急来提亲的,可是阿竹不让他来。”
廉氏走过来,纳闷儿问道:“你的意思是……阿竹不乐意?”
“哎呀,也不是不乐意。阿竹的性子你们应该也瞧出来了,比较温吞嘛。她哪有我这么爽利?若我是她,我早就认定边野了。可惜呀!我不是她。我觉得吧,这事儿你们就不要撒操心了。阿竹是个有主见的,她自己肯定能选个既对心思又人品好的。人家才刚来不久嘛,何必这么急着安排相亲,你们呀,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让外人瞧着,好像你们不乐意养她似的。”
廉氏伸出两指,一点曹英脑门儿:“怎么说话呢?有说自己爹娘是太监的吗?”
曹英哈哈大笑,跑回自己屋里去了,关门之前探着脑袋又叮嘱了一句。“一会儿阿竹回来,你们不要提边野,也别问她。那样会让她很尴尬的,你们放心吧,有我盯着呢,不会出事的。”
廉氏叹了口气,缓缓坐下,接过丈夫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低声商量。看阿竹今日冷淡的态度,是不想这么早相亲的。算了吧!李坤未必会找到这里来,何必如此为难孩子?
阿竹在路上已经想好了如何答复舅母盘问,却没想到一进家门,舅母正在厨房做饭,舅舅品茶赏雨,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收起郎中家的雨伞放在门口,跟舅舅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卧房去找曹英。
“阿竹,你回来啦!来帮我看看这个荷包,绣这朵花好不好看?”
阿竹凑过去瞧了瞧,那是一株兰草,画在一本旧书上,姿态娴雅大方。
“很好啊,兰花高洁,色彩雅致。只是与你这个黄色的底布不是很搭,我觉得你不如选一块月白的锦缎。”
曹英比量着琢磨一下,放下黄缎子:“你说的对,听你的。”
阿竹好奇地瞧着一堆碎缎子:“以前我没有见过这些碎布料呀,你从哪弄来的?”
“压箱底的呀,都是碎的,只能做荷包,干不了大事。我以前对荷包不感兴趣,今日突然想做了。”曹英挑出一块月白锦缎。
姑娘家忽然有了做荷包的兴致,八成是想送给什么人吧?
阿竹抿着小嘴笑,并没有揭穿她,忽然问道:“若是绣了好看的图案,能拿到县城里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