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莞尔,娇颜更添几分俏丽。她并未急着进门,而是转头朝左右望了望。扇子挡住的只是正面,两侧还是能看到的。舅舅说以那人的性格应该会来,让她心里有点准备,莫要再婚礼上失态。
阿竹心里有些乱,本来以为他会带着人硬闯进舅舅家来送女出嫁,可是并没有。花轿一路迤逦而来,一直安安稳稳的,人群中并没有异样。此刻花轿到了新房门前,马上就要拜堂成亲了。
莫非他不来了?
阿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起初怕他来,此刻却又忽然发现其实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终究不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女儿,他并没有那么关注赵北村的动静。或许他公务繁忙,并不知道自己今日成亲。当初要三日成亲,不就是为了避开他么。
如今真的避开了,似乎也不是那么欢喜。
忽然,阿竹发现生财柳底下站着两个人,正在翘首观望,柳枝打在他脸上也浑然不觉。李坤长身玉立,用马头挡住半边脸,眸光温柔而坚定地望着女儿,却不敢靠近半步,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不敢祈求原谅。
边野见阿竹脚步未动,心中有些疑惑,顺着她的眸光望了过去,心中一凛,瞬间变了脸色。“他来了,阿竹,我不会让他抢走你的。”
阿竹吸了吸鼻翼,哽咽道:“他不会的,他只是来看看。”
司礼的傧相不知这小两口在说什么悄悄话,就高声喊道:“新娘过马鞍,平平又安安。”
阿竹转回头来,迈开脚步跨过马鞍。
“新娘跨火盆,红红火火添儿孙。”
三月春风和煦,河堤上的风却要大上一些,阿竹低头一瞧,火盆里的木炭被风一吹,隐隐有些红色的火苗。
阿竹迟疑之际,边野已然发现了端倪,毫不犹豫的弯腰抱起新媳妇,迈开长腿跨了过去,直接进门。周围响起一片欢呼笑闹声,有胆子大的小伙喊了一嗓子:“嫂子跨火盆给边家添儿孙,野哥凑什么热闹。”
边野厚着脸皮说道:“她一个人也添不了,还不是得靠我。”
众人哈哈大笑,阿竹腾地一下羞红了脸,让他赶快放下自己拜天地。
李坤远远瞧着,热泪盈眶。“阿竹找了一个好男人,比我强。”
院子里已经站满了边家的男女老少,边野是整个家族的顶梁柱,他成亲,大家自然都要来捧场。在众人的欢呼声和夸赞声中,完成了拜天地的仪式,送入洞房。
天色暗了下来,洞房内红烛摇曳,纱帘轻拂。人们闹洞房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阿竹用来遮面的团扇早就被人抢了去,全靠边野高大的身躯在前面挡着。
“行了行了,这是我媳妇,能不能让我单独说几句话,你们先出去,咱们好好喝喜酒。”边野长臂张开,挡住使劲往前挤的兄弟们。
“野哥,我们当然知道这是你媳妇,所以这是我们嫂子呀。”
“你和嫂子当着我们的面把合卺酒喝了,我们就出去。”
“你抱着嫂子亲一口,我们就出去。”
边野使出浑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把众人推了出去,赶忙插上门,大口地喘着气。阿竹抿着小嘴笑,转头寻找自己的团扇,刚刚拿到手却被边野一把抢了过去:“还遮啥呀,就剩咱俩了。瞧我这一头汗,快帮我擦擦。”
阿竹从袖袋中掏出红色帕子,正要抬手帮他额头上的汗珠,却被男人一把抱住,重重地亲在了唇上……他哪里是想让她擦汗的。
“我的新娘子,我早就想亲了,只是不能让他们瞧着。”辗转研磨好一会儿,边野意犹未尽,却不得不暂时放开她。低头看着自己面若桃花的新媳妇,男人心花怒放。“媳妇,你先休息一下,我让阿光单独给你做几个热乎菜送进来,垫垫肚子。我得出去敬酒了,估计今日得喝多,你先吃饭,别饿着。”
“嗯。”阿竹乖乖应了,用帕子帮他擦了擦嘴角沾上的红色口脂,轻声叮嘱:“别喝太多酒,找人帮你挡一挡嘛。”
“放心吧,耽误不了晚上的大事。”边野嘿嘿一笑,轻轻捏了一把阿竹柔软的小腰,笑着出去了。
今日的宴席摆在了堤坝上,一长溜的八仙桌一眼看不到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小伙子们拉着边野敬酒,老人孩子吃得不亦乐乎。
屋子里安静下来,阿竹摸摸红纱帐,又瞧瞧墙上挂着的山水图,婚房是小两口亲手布置的,每一处都按照阿竹的喜好,边野言听计从。能嫁给他,真的是心满意足呢。
敲门声响起,阿竹打开门,见阿光拎着食盒站在门口。
“阿姐,你今日好美!”阿光声音有些沙哑,眼睛红红的。
“阿光,快进来吧。”
食盒放到桌子上,从里面取出热气腾腾的饭菜,每一道都是精心烹制。“阿姐,都是你最爱吃的江南菜,今日我要准备宴席,没能去舅舅家送你,就做几个好菜,送阿姐出嫁吧。”
“阿光,你哭了?”
白文光眸中氤氲了雾气,扯动嘴角笑道:“阿姐成亲,我自是十分欢喜,怎么会哭呢?不过是被辣椒呛了眼睛罢了。你快吃,姐夫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单独给你做菜,要热乎可口的,怕你今日忙碌上火,吃不好肚子痛。”
白文光说着说着就掉了泪:“阿姐,你嫁给野哥,我真的很欢喜。他是个好男人,性格好,身体也康健,能守护你一辈子。”
第77章 . 如胶似漆 暮春之夜,晚风中弥漫着缕缕……
“瞧你, 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今日事大喜事,你哭什么呀。”阿竹笑道。
白文光赶忙抬起袖子抹泪,口中喃喃:“不哭不哭, 我是高兴, 阿姐, 你赶快吃饭吧,我去做菜了。”
阿光泪眼朦胧地看向穿着大红嫁衣的阿竹, 青梅竹马的伙伴, 最亲最重要的人,今日就交给别人了。很好,这样就可以安心地走了。
阿光退出门外, 不禁泪如雨下。
长堤上人声鼎沸, 边野已经喝了不少酒,被围在人群中央, 却还是时不时地望一眼新房的门口, 见阿光出来,这才彻底放了心。都说女人的感觉很准, 其实男人也不差,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始终不能让边野完全放心。既然阿竹一心拿他当弟弟,边野自然不会对他不好, 但是总感觉他对阿竹的感情不是弟弟那么简单。
在拼倒了一堆好兄弟之后,边野终于在月上柳梢时分进了新房。兄弟们很仗义地在长堤上收拾残局,也有那调皮的跑去大瓦房后面听墙根。
边野摇摇晃晃的进了门,一眼就看见娇羞坐在床边的阿竹。他脚步踉跄,差点撞在桌子上。阿竹惊呼一声, 顾不上害羞,赶忙迎了上来。她刚刚抱住边野的胳膊,就被顺势一带,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男人跌坐在椅子上,娇妻安安稳稳地坐在他粗壮的大腿上。
“来,咱们喝合卺酒。”男人一手揽着娇妻,一手端起酒杯。
阿竹瞧瞧二人情形,猜想别人家的合卺酒该是相敬如宾的状态下喝得吧,只怕没有哪个新娘子是坐在丈夫大腿上喝的。她动了动臀想站起来,却被男人有力的臂膀按住,只是磨蹭了一下而已。她并未觉得又和不妥,可坐在下方的男人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快,快喝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啊!”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喑哑。
细心的阿竹察觉到他的异样,娇娇羞羞地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便饮进口中却难以下咽。边野已经飞快地一饮而尽,见娇妻皱眉,便毫不犹豫地凑上去替她排忧解难,吻住柔软双唇,从她口中吸了半口酒过来。
阿竹把小半口酒咽了下去,被辣的惊呼起来:“这是什么酒啊,好辣!”
边野笑了起来:“这是地道的北方酱香酒,跟南方的米酒可不一样,阿竹,咱们的合卺酒可谓与众不同,终身难忘啊!”
阿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瞬间红透了脸,眸光有些颤抖。
“我家娘子娇羞的模样,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男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抱着怀里的娇妻径直走到床边。
暮春之夜,晚风中弥漫着缕缕花香,可花香不及人更香。
美酒醉人,心尖上沉浸着深深爱意,可酒醉不及心更醉。
夜漫长,却又短暂,足够诉说爱意,却又不够一次次的表达。黎明时分,摇曳的帷幔才安静下来,粗实的松木床经受住考验,承载着新婚的恩爱夫妻相拥而眠。
“嗯……”阿竹在腰肢酸痛中醒了过来,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眸子,正满含笑意地看着她。
“醒了?舒服么?”男人凑到她耳边喷洒着热气。
昨晚的激烈疯狂迅速涌入脑海,阿竹羞涩一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肯说话。却在转身时腰间一酸,不禁闷哼一声。
“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揉一揉。”男人十分殷勤。
“不要。”阿竹推开他的大手,娇声说道。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新婚的丈夫,二人相视一笑,眸光中甜得能酿出蜜来。
“哎呀,不好了,天都大亮了!”阿竹忽然发现红色帷幔外面已然是一片阳光,惊得噌一下坐了起来。
“天亮怎么了?我们睡下的时候已是黎明时分,其实也没睡多久。”边野跟着她坐了起来,懒洋洋地抱住媳妇。
“不行啊,舅母特意嘱咐我了,新嫁娘婚后头一天要在天不亮之前就起床给婆家人做早饭的。”阿竹顾不上身体不适,飞快地起床穿衣,赶忙梳头洗脸。
边野一边慢吞吞地穿着衣服,一边毫不在乎的说道:“没事儿,你不用怕,若是婆家所有的事都让你来扛,那不把你累死了。放心吧,有你男人呢!”
正对着铜镜梳妆的阿竹扭头嗔他一眼:“你有什么用?你又不会做饭。再说了,你会做饭有什么用?这顿饭本就是该新媳妇做的,都这个时辰了,我肯定要被怪罪的。”
“媳妇儿你放心,我说不会就肯定不会,一会儿你少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阿竹被他逗的扑哧一乐,轻轻啐他一口。“呸!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还看你眼色行事。”
边野哈哈大笑,抬起大手,亲昵地揉了揉阿竹头顶。“以后你要想在婆家过得好,就要跟我好好配合,知道吗?”
此刻的阿竹并不明白他说的配合是什么意思,等到了老屋那边见到婆婆,她才明白边野为啥让她放心。
小两口进门之前,万氏的脸便已拉得老长,时不时的嘟囔几句。边祥生怕娘跟刚过门的大嫂吵起来,忍不住劝道:“娘,大嫂不是个偷懒的人。她今日来晚肯定不是故意的,你莫要怪她。”
万氏满肚子气没地儿撒,便朝着边祥吼道:“滚回你屋里去,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还没娶媳妇呢,你大嫂的事儿不归你管。”
边祥讪讪地进了屋,白挨一顿骂,似乎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边野牵着亲媳妇儿的小手来到门前才放开,抬手扶额,身子晃了一下,“哎呀,头好疼!”
阿竹不明所以,赶忙扶住他,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边野一边朝里走,一边叫苦连天:“头疼太难受了,哎呦,阿竹,你快帮我揉揉头。”边野脚步踉跄,没有进屋,扑通一下坐在了台阶上。拉着阿竹的手,朝自己太阳穴上按。
聪明的阿竹马上反应过来,这便是他所说的配合了吧。于是用柔软的指肚轻轻帮他按揉太阳穴,一边揉一边问:“这样舒服点吗?”
“好多了。”边野用眼角的余光一扫地面,果然发现母亲的脚步已然走近。
万氏匆匆忙忙地来到儿子面前,焦急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没……没啥大事,”边野有气无力的答道,“昨晚喝的酒太多了,直到现在都没醒酒。阿竹从天不亮就起来了,要过来给您做早饭的,可是我这儿上吐下泻,头晕脑胀的,根本没法过来。她也不放心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这不扛到这会儿总算稍微好点儿了,就赶紧扶着我过来了。”
万氏瞧着儿子的模样,心疼得直皱眉:“既然这么难受,就别急着过来了,快去屋里躺会儿。”
“娘啊,我这上吐下泻的,肚子早就空了。你让我吃点饭不成吗?”边野心想:昨晚耗费了一身的力气,就算自己能饿得住,只怕阿竹也饿不住了,还是赶快开饭的好。
当娘的哪有不应的:“好好好,赶快吃饭,燕子边祥快盛饭端菜,赶紧的。”
老太太已然忘了自己刚才对儿媳妇有多大的怨气,一颗心全都丢在了儿子身上。和阿竹一起把他扶起来,搀进屋里落座。阿竹转身要去端饭,也被她按了下来:“你别去厨房,就在这守着他,万一他头晕倒地上呢?如今你嫁了人,头等大事就是照顾好你男人。”
“哦,娘说的是。”阿竹赶忙应了,乖乖的坐在边野旁边,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们先坐着,饭上来马上吃,别让他饿着,我再去厨房蒸个蛋羹。边野胃口不舒服的时候,最爱吃我蒸的鸡蛋羹了。”万氏匆匆忙忙地去了厨房。
阿竹拎起茶壶,又给边野倒了一杯水。眸光与他一碰,忍不住抿着小嘴儿了,心中暗笑:这小子也太坏了。
边野得意地挑挑眉,像是在向媳妇炫耀自己的功劳。阿竹怕自己一会儿憋不住,要笑出声了,赶忙倒了杯水,送到嘴边,掩住嘴角的笑意。
边祥和燕子把饭菜端了上来,奉上碗筷,让大哥大嫂赶紧吃饭。
边野以病人的身份自居,一点都没客气。先把每样菜给阿竹碗里夹了些,便大口满塞地吃了起来。
边燕暂时没动筷子,眼光停留在阿竹脸上,一边看一边缓缓点头。把阿竹瞧的不好意思吃饭了,“燕子,你一直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边燕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今日似乎格外好看一些,看来你还是比较适合穿红色,映衬的脸色红润,人也俏丽许多。”
边野不屑地嘁了一声:“那是让衣服衬的呀,你什么眼神?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家有贤夫神色清。你都这么大姑娘了,怎么一点都不懂?”
边燕眨巴眨巴眼睛,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转头对边祥道:“大哥成了亲越发厉害了,说话都一套一套的,跟写对联似的,他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