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糕点铺子正吆喝着,“栗子糕,又香又甜的栗子糕,刚出炉的诶!”
街上的小男孩拉着父亲的手眼巴巴的望着栗子糕,他父亲看见却一摆手,十分生气的拖着他离去。
“不能吃甜的了,等你牙都吃坏了,看以后哪个女人肯娶你!”
男孩只好一步三回头的望着排队的糕点铺子。
屋外是热闹的街市,屋内却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满身横肉的女人在桌上打盹,连药材味都很淡,云肆眉头一皱。
她不像大夫,倒像是屠夫。
木门合拢声响惊扰了李二癞的美梦,在她表情不耐的抬起头之际,只见一个女人一脸寒意的望着自己。
“你谁呀你?”
“你便是李二癞。”
云肆撇了她一眼,继而从腰间缓缓拿出一把铜色匕首,刀鞘上刻着古朴又神秘的镂空纹路,看上去像用于祭祀之物。
她虽在问对方,语气确是肯定。
李二癞嗅到危险的气息,立刻站起身子打算赶人,“我是又怎么了?你买不买药啊,不买便滚出去。”
寒光乍现的瞬间,那匕首已然贴在李二癞的脖颈处,她冷眼凝视着李二癞那张满脸横肉的面庞,对方眼中已然有些惧意。
李二癞甚至都没看清对方是如何抽刀的。
“从你这买药,需得要用身/体来换?”
女人的语气不冷不淡,那紧贴的脖颈的匕首确是愈发用力,李二癞瞪大眼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她的意思。
见她神色愈发阴鸷,李二癞忽的想起两年前一件事,“你什么意思?你是那个男人派来的?!我早便答应了再也不会做此事,大牢我也蹲过了,你这是……”
一声杀猪般怪异短促的惨叫,李二癞口中不住冒血,她瞪大眼看着面前如同修罗般疯女人,她竟是在眨眼间割掉了自己的舌头。
云肆将匕首握着手里,面上不虞的道了句。
“啰嗦。”
只要确定了人,那接下来的事便好办许多。
李二癞瞪大眼疯狂摇头,嘴中只能发出呜呜之声,她早已吓瘫在椅子上,此刻更是直接跪在地上磕头,祈求这个不知何处来的女人饶她一命。
她两年前便已得到教训,这个女人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况且来者不善,竟是一副要她命的做派。
“哪只手扒过他衣裳?”
云肆蹲在地上,她的匕首停在李二癞的左手前,李二癞立即将左手收回去,肥硕的身子连滚带爬的往后退,面上一直摇头。
云肆眸中郁色愈发浓郁,她轻声道:“那便是右手了。”
锋利的匕首瞬间割破那肥厚的手掌,甚至将尖刃刺入地内,云肆冷眼看着女人痛苦挣扎,眼中早被疼出眼泪,嘴上却发不出声响的模样。
“他问你求药,你为何不给他。”云肆说罢把匕首插得更深了些,“又为何要当街凌/辱他。”
李二癞只一味疯狂摇头,大张着嘴发出嘶哑的气声,她脑中神智早已被疼到不清醒,只依稀听见当街凌/辱几个字。
她当年是想猥/亵那男子不假,只是她衣裳都没扒完便被人制止,后来还被扭送至官府,她也冤枉呀!
屋外街上热闹异常,屋内却如同地狱一般场面场面,她将匕首抽出来,李二癞浑身一抖,竟是直接晕死过去,不过很快便被一股窒息感掐醒。
“你万不该如此对他。”
那女人琥珀色的眼眸如同凶兽再世,这是李二癞在这人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云肆说罢便垂眸看向面前苦苦挣扎的女人。
她手上用力,只听筋骨错位般一响,地上之人便已没了生息。
云肆嫌恶的看了眼地上之景,在离去前夕,她又回到那间糕点铺子中打包了一份栗子糕,老板说是最后一批,多赠了她两块马蹄糕。
凡事欺辱过裴景瑶之人,云肆都会一一替他讨回来。
…………
裴景瑶将手中的栗子糕咽下,糕点甜腻,吃多了嗓中有些噎,他目光刚移到桌前茶壶上,云肆早已倒好一杯温茶。
见裴景瑶看过来,很自觉的递给他。
“吃慢些,她还送了马蹄糕,你瞧瞧喜不喜欢吃。”
裴景瑶接过水杯,小口将杯中淡茶全部饮下,又下意识接过云肆递来的马蹄糕,裴景瑶顶着云肆的目光,垂下眼眸咬了口蜜色的马蹄糕。
裴景瑶柔声道:“都很好吃。”
“是吗?”云肆反问了一句,她看着裴景瑶的眼神接着说道:“我尝尝。”
裴景瑶本欲再给她拿一个的,谁料女人竟直接抓着他的手,低头咬在他刚咬过那块马蹄糕上头。
裴景瑶微张着嘴,一脸茫然且惊诧,在云肆松开他的手后,裴景瑶才小声急切道:“我吃过了的。”
云肆咽下口中清甜的糕点,忽而一笑道:“我也没那么娇气。”
这分明是他刚说过的话,裴景瑶听出她是在调侃自己,自己脸上几乎都要烧起来,见云肆眼中愈发浓郁的笑意,他索性低下头几口吃掉那枚马蹄糕。
云肆眸中有些惊讶与无奈,裴景瑶怎么害羞起来都与旁人不一样,她光是看着都替他噎。
云肆拍了拍他的背,抬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慢些,我不跟你抢了。”
裴景瑶连忙咽下口中的糕点,开口解释道:“我并非此意。”
云肆撇了眼一片站在的裴晓映,凑近裴景瑶泛红的耳根处轻声道:“我知晓,你怎么这般不禁逗。”
她温软的唇轻轻蹭过男人的耳廓,看着他逐渐红透的耳根,云肆很是满意的眯了眯眼。
见云肆回了书房,裴景瑶将裴晓映安置好后也跟了过来,她的匕首在药铺时染了血污还未来得及擦拭,此刻见裴景瑶进来,云肆不动声色的将那方带血的帕子叠好。
这是裴景瑶第一次见到她的武器,那眸中不由有几分好奇。云肆将刀鞘套上,把匕首轻放在桌上,见裴景瑶一副好奇又不敢问的模样,主动开口解释。
“是北疆的百兽祭祀图。”
裴景瑶看了半响,很是小声道:“我可以看看吗?”
“自然可以。”
匕首被放进裴景瑶的手中,它虽不大,但却比想象中重上许多,男人指尖轻轻扶过那镂空的雕刻,眸中有些惊叹与新奇。
“听闻北疆以百兽为尊,每年都有勇士孤身前去荒漠寻求神灵庇佑,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带回神鹿,听闻它浑身雪白,是北疆神灵的化身。”
裴景瑶的声音响起,他想起幼时看过的相关记载,此刻便一股脑说出来。谈起曾看过知识,裴景瑶说话都轻快了几分,声音如水流般清澈好听。
他说罢才觉得自己话有些多,又小声加了一句,“这些都是我在书上看到的。”
云肆挑了挑眉,她竟不知裴景瑶知晓这些故事,看着自己匕首上的雕刻,语气也透着一丝回忆。
“你看的确实不假,北疆信仰百兽,勇士寻灵也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近几年战事吃紧,族内已经好些年未举办过祭祀了。”
“原来是真的,那神鹿也不是杜撰之物?”裴景瑶有些惊讶,他抬眼望着云肆面庞,眸中很是清澈,他原以为这只是故事,却不想真的确有其事。
“是真的,我幼年时曾见过一次。它长得……”
云肆看着裴景瑶水润的眼眸,那眼巴巴的模样岂不是就是像头小鹿吗,她唇角忽而勾起一抹弧度,看着裴景瑶接着把话说下去。
“他长得很漂亮。”
她早就忘了那头白鹿长什么样,说它是神灵化身也只是杜撰,北疆地广,总有些新奇物种。
可云肆敢保证,裴景瑶绝比那头白鹿好看。
看着裴景瑶眼中的憧憬,云肆轻声道:“北疆不止有这些传说,你若愿意,等明年开春,我带你去戈壁深处去看,那里有许多大梁没有的动物,景色也十分好看。”
裴景瑶将匕首轻放在那块帕子上,结果忽而撇见帕子一角的血迹,从血色来看,那似乎是新鲜的血迹,可云肆身上并没有受伤。
裴景瑶动作慢了半拍,匕首将帕子压严,他轻轻应了声。
“好。”
云肆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她隐去自己去寻了李二癞的那段,将早上发生之事与裴景瑶讲了一遍,可依旧未提到血迹的来源。
裴景瑶对她的计划有些惊讶,但并未反驳,沉默思考后又与云肆细讲了许多可能被忽视的细节,甚至告诉了云肆大梁狱卒是如何轮班,云肆听他讲完,眸中也有些微惊讶与赞赏。
她本以为裴景瑶是不会注意这些小事,结果倒是令她惊讶。
裴景瑶抿了抿唇角,还以为是云肆不喜他的探讨,毕竟他是男子,爹在世时也时常教导他,男人最忌讳干扰女人的事物。
他扣着衣角犹豫道:“我也都是曾听娘说的,你若不喜我探讨此事,往后我便写与你。”
“我怎会不喜,你愿意帮我谋划,是我求之不得。”
裴景瑶这才松了口气,“那便好。”
“余生泉霸揽朝纲多年也无人反她,无非是从她手上捞了太多好处,丞相若再闭门不出,这大梁恐怕过了年便要易主了。”
云肆冷笑一声,眼中有些讥讽,裴景瑶在旁沉默了半响,忽而道:“你想要皇上手中那道兵符,往后定然还是要入宫的,带我去见君后吧,我也许能帮上一二。”
云肆看着裴景瑶沉默半响,终是应了好。她本不想让裴景瑶亲身卷入这些事,但男人坚持,裴府毁于余生泉之手,她又怎能阻止对方。
两人谈话之际,云肆忽而耳尖一动,她几步走至门窗处打开,屋外的风雪卷着寒风吹进屋,顺便还跑进来一个急匆匆的人影,他人未进屋声已先至。
“冻死我了,这山上也太冷了。”
崖安一边抱怨一边搓手,见他冻的如此厉害,裴景瑶连忙将自己的暖炉给他拿来,云肆撇了暖炉一眼,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抱着暖炉看着裴景瑶明显红润许多的脸色,又瞧瞧一旁站着的云肆,幽幽道:“哟,脸色看起来挺好,药有按时吃吗?”
裴景瑶乖乖答道:“多谢崖安公子的药,我都有按时吃。”
崖安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对遵循医嘱的病人一向都很和颜悦色。他一手抱着暖炉,腾出另一只手拉住裴景瑶的手腕,引他坐在一旁的桌椅上,好方便为人把脉。
裴景瑶的身子比他初见时要好上许多,崖安松开他的手腕,又询问他一些此来癸水有何不适等隐私问题。
云肆尚在一旁,裴景瑶见崖安毫不顾忌的提出来,面上刷一下便红了。
崖安看了看男人通红的小脸,又撇了一眼旁边干站着的云肆,眼中赶人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云肆唇角一抿,离去前还把房门为他俩关上。
裴景瑶的身子并无大碍,崖安打算过些时日便为他重接断骨,这几日便在山上好好养着便好。
裴景瑶自然是他说什么便应什么,在得知崖安尚未用膳之后,便主动去了厨房下厨。
裴景瑶离去前还询问了句,“崖安公子喜欢吃什么?”
崖安笑眯眯道:“多来点肉。”
裴景瑶应了好后转身便离开,在瞧见门口站着的云肆时面上的羞意还未褪去,他正打算垂眼从女人身前走过,却被云肆一把抓住手腕。
下一秒,一个热乎乎的暖炉便被重新塞进怀中。
“天冷,你身子虚,莫着凉了。”
那暖炉是趁他与崖安谈话时重新烧的,山间积雪快,她看着裴景瑶慢慢走远后才重新回了房内,崖安方才笑眯眯的脸色一正。
他道:“已经引上山了,水鱼与飞鹰埋伏在山腰,余生泉那狗贼阴招多,这次来的不止两个暗卫,怕是有些麻烦。”
余生泉派来的探子被崖安引上山,云肆正愁寻不到她,这回得知对方自动送上门,眸中染上几分讥笑。
“多来几个不是正好,省得我多余力气去寻她们。”
崖安耸了耸肩,对云肆这番话并无反驳,他自是相信云肆的身手,只是他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此刻眸中有几分调笑。
“那小美人是有多身/娇体/软,令少主夜/夜折/腰不能寐,这么危险也要留在身边。我给他褪疤的药他也未曾涂,莫非是你不让?”
此般调笑之话令云肆眸中有些不耐,她不喜裴景瑶被人如此调侃,那怕崖安并无恶意。
云肆眉头微蹙,语气也沉下几分。
“莫调笑于他。”
崖安诧异的挑了挑眉,他刚想问为何这么护着,莫不是动了真心,便听见云肆接着说到。
“他是裴太傅的遗孤,裴景瑶。”
崖安愣了片刻,语气惊愕道:“……怪不得,我就说从前没见你对男子感兴趣。”
他想了想,又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你还要了人家的身子,你是打算娶他?!”
云肆默认片刻,认真应了句,“是。”
崖安神色古怪的看着她,半响后才出声,语气难得有些认真。
“你娶他是出于责任,还是出于真的喜爱他?并且你有没有想过,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大梁男子,是否真的愿意舍了家乡随你远赴北疆。”
见云肆眉头未展,眸中的神色反而愈发浓郁,崖安便知晓她并未思考过这些,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怅然。
“这是一辈子的事,你们女人做决定总是一厢情愿,何曾顾虑过男子的意愿。”
崖安虽是北疆人,但他也是男子,思虑的角度也多从男子出发,这会见云肆犹豫,语气自然有些替裴景瑶抱不平。
“我娶他不全然因为责任,我自然知晓自己对他是何感情,关于回北疆,我会询问他的意愿。”
若他真的不愿意,云肆自然不会强行逼迫,她大约会将对方在大梁安置好,再许他一个后半生安慰无忧的生活。
两人的谈话随着一阵香气的传来戛然而止,云肆转身扔下崖安,出门接过裴景瑶手中烫人的瓷碗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