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肆心中知晓,裴景瑶虽看着柔弱,但心中的韧劲比谁都强,他自十五岁带着裴晓映流浪三年,早对疼痛的感知比旁人迟钝。
禽鸟在被囚于小笼时会将自己身上的羽毛挨个啄光,裴景瑶对自己狠下心来也总不知轻重,他能把自己手心生生抠破,亦能将唇咬到鲜血淋漓一言不发。
但是这都没关系,她们的时间还有很久很久,云肆总会帮他改掉这些趋近自虐般的行为。
带他去看未曾见过的风景,带他去体验自己的生活,带他远离这如囚笼般的大梁。
见云肆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裴景瑶只好背过身匆匆将衣物穿好。
白色的里衣遮挡住他纤细泛着红/印的腰肢,也遮挡住那突兀又丑陋的奴印,云肆眼中划过道狠厉之色,在裴景瑶转过身时又重新恢复那副柔意。
余生泉带给裴景瑶的痛,她会千倍万倍的替他拿回来。
昨夜她看见那处疤时心有震撼,裴景瑶哭着说丑,还试图掩住那处不让她瞧,云肆也只好将心中怜惜都化作柔意。
云肆看着他道:“走吧,昨夜确实累着你了,带你去猎个野山鸡补补身子。”
裴景瑶听完指尖都红上一些,他忍住羞意道:“景瑶不累的……妻主喜欢便好。”
看云肆的神情,似乎对他昨夜的表现也算满意,裴景瑶心中最后那丝紧张也消失,眸中藏着欣喜便打算起床同云肆一起去打猎。
只是起身时仍不由自主僵住身子,云肆见此连忙将他抱起。
昨夜她一直克制着自己,这事虽是裴景瑶主动的,但大抵还是为了讨好自己,所以真到了那一步的时候,裴景瑶还是难以控制的露出了熟悉的恐惧感。
他对这事的恐惧是自己带给他的,自然也要由自己再抹去,她确实让裴景瑶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感受。
尽管裴景瑶说自己能走,云肆却仍执拗的将他抱在怀中,路过裴晓映的房间,男孩正端坐在窗户旁联系提笔的姿势,听见些响动的映儿茫然的将头抬起往向声源处。
他试探唤道:“哥哥?”
云肆步伐停下,她看着怀中羞到将脸埋在自己怀里的男人,眼神中有些玩味,方才她都说了莫要挣扎,这会被映儿听见了吧。
也亏得映儿眼睛看不见,若被自己弟弟瞧见这幅场景,裴景瑶此刻怕是要钻进地缝里去了。
他喉结一滚,看向云肆的眸中含了些娇嗔,又对着映儿轻声开口道:“映儿好好练字,哥哥……”
裴景瑶与云肆含着笑意的视线错开,揽着云肆脖颈处的手臂不自觉用力几分,“哥哥与云肆姐姐去给你做饭。”
那声‘云肆姐姐’唤的云肆心情极好,她看着说完就在怀装死的男人,又看了看面上仍旧迷惑却应好的裴晓映,轻笑声后便抬步走出院子。
冬日是最好抓野山鸡的季节,云肆这段时日上下山时便看见了不少野鸡生活过的踪迹。带着裴景瑶如寻常那般围猎是不太可能,云肆撇了眼男人的脚踝,将带来的谷子放在他的手心。
“撒远些,一会就能把它们引来。”
裴景瑶小声应好,手上也听话的往远处抛去,就是用力时身上还带起一阵酸痛,他面容一红,看向云肆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委屈。
云肆被他着眼神看的莫名,她蹲身在他身侧道:“怎么了?哪不舒服?”
裴景瑶抿了抿唇角,小声道:“身上疼……”
云肆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但裴景瑶委屈的埋怨也确实是她造成的。
方才说什么都要来,这会倒是跟她撒娇唤上疼了,但也是有进步,总比什么都埋在心里强。云肆抿唇一笑,抬起手给裴景瑶轻揉着。
她商量道:“要不改天再来,回去我帮你揉揉。”
裴景瑶眨了眨眼,小声道:“可如今都到了……”
那意思是今天必须要看见打猎,云肆见他如此执拗,也只能无奈的应了他的要求。
小夫郎头一次对一件事这么有兴趣,她怎么可能不满足对方。
裴景瑶坐在软垫上,云肆忽而想起方才之景,于是凑至他耳侧亲昵道:“刚才在映儿面前怎么不唤妻主?”
裴景瑶耳垂有些痒意,他抿着唇角往后退退,眸中有几分正色,“映儿尚不知你我关系。”
云肆默然片刻,她缓声道:“其实映儿早在山下时便问过我是不是要娶你。”
裴景瑶没想到云肆会说出这话,眸子都瞪大几分,映儿竟背着自己与云肆说过这般话?
“他何时说过?”
听出裴景瑶语气中的诧异与紧张,云肆诚实道:“第二次去寻你时。”
裴景瑶垂下眼眸,面上情绪不稳定,但又有些紧张,他轻声问了句,“那你是如何与映儿说的。”
云肆顿了顿,说道:“我一会回去就告诉他,我确实是要娶他哥哥。”
云肆说的诚恳,眸中更是一片认真,裴景瑶唇角勾出一抹羞赧笑意,不好意思的垂头悄悄勾住云肆的指尖,云肆自然任他撒娇。
他们打猎的地方离院子并不远,转头便能看见竹林。
裴景瑶看着云肆挽起衣袖利落的将砍下的树枝用匕首削尖,她身侧未有顺手的弓,便在来之前匆匆赶做了一把,此刻削几个木箭便好。
她神情自若,手中的动作利落干脆,裴景瑶头一次见到这般的云肆,一时看的不由有些愣神,云肆抬头看了他一眼。
裴景瑶本不好意思的想偏开头,但云肆预料到他的动作,笑道:“自己家的妻主,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
听见云肆这番话,裴景瑶眸中羞意更浓,他指尖不安的揪着身下的垫子,方才女人的话来回盘旋在脑中。
自己家的妻主……裴景瑶低头悄悄勾起一抹弧度,心中甜滋滋的,比他吃过的任何蜜饯都要甜。
他大着胆子看向云肆,女人的动作很快,在裴景瑶再看过来时便已起身,云肆掸了掸身上木屑,幽幽看向荒草中的某处。
云肆低声道:“想吃熏的还是烤的,还是各来一只。”
裴景瑶看着云肆拉开那把简陋的弓,她勾了两只木箭搭上弓身旁,云肆眯起眸子,木箭径直对准目标。
在山上猎野鸡实在没什么难度,云肆甚至能分心撇了眼一旁径直看着自己的男人,好心轻声提醒道:“看那边。”
顺着裴景瑶的视线转移,云肆神色一凌,手中之箭已乍然射出,不过随手削的木箭,却被她射出了破竹之势。
破空之声响起,几声禽羽疯狂扑闪的挣扎声出现在荒草中,裴景瑶睫毛一颤,他的目光仅在那处荒草中待了半瞬,继而又将视线往回云肆身上。
裴景瑶确然是对围猎一事感兴趣,但兴趣绝没有到宁愿瘸着腿也要来的地步。
他有私心,裴景瑶想与云肆单独待在一起,但他也知晓云肆之事有多重要,他更无法央求女人在院中多陪一会自己。
裴景瑶不舍得放弃这次机会。
他也确实从未见过这般的云肆,她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眼含笑意,什么游刃有余一般,即便从未摆过架子,但身上仍掩不住那股矜贵凌厉的气场。
而刚才的云肆,她身上一瞬间迸发出一股野性的兽意,即便仅转瞬即逝。
裴景瑶睫毛颤了颤,他才发现自己对于云肆了解的实在太少,她生长于北疆那广袤无垠的大漠中,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野性与桀骜。
女人唇角噙着抹淡笑,眸中的凌厉转瞬即逝,她向早已愣在原地裴景瑶挑了挑眉,转身几步走去将早已断气的山鸡拎着脖子带回。
两支木箭径直插过山鸡的脖颈,连血都没流几滴便咽气归西,裴景瑶睁大眼望着云肆手中的野山鸡,眼中满是好奇与怯意。
他惊讶道:“居然有两只。”
云肆嗯了声,蹲身将两支木箭拔出,野鸡的血浸入土地,她拿起匕首点在野鸡的肚子上,在刀刃划开前夕,她看向裴景瑶的眸子。
“害怕吗?”
这是她习惯了十多年的生活,在荒野中历练时,身侧没有火源,也曾生食过鸡肉。
裴景瑶确然有些不习惯,他从未见过杀鸡开膛破肚般的血腥场面,当初学做膳时用的食材也是提前处理好的。
但看着云肆那副淡然的神情,便知晓这事云肆怕是已经做过许多回了,自己既然能成为她的夫郎,又怎么能怕这种事呢。
裴景瑶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认真,“不怕,我虽不会,但也可以学。”
云肆一笑,手中匕首已然刺入一寸,裴景瑶身子跟着一僵,强迫自己去看云肆的动作。
他也要学会这些,要适应云肆的生活,往后才有资格同她一起去更远的地方。
云肆到底没舍得裴景瑶看这幅血腥场面,她看了眼裴景瑶那紧绷的身体与瞪大的双眼,站起身单手拎着两个野山鸡的脖子悠悠走远。
“不用你学,我做给你就好。”云肆顿了顿,看着裴景瑶又补了句,“我舍不得你学这些。”
裴景瑶指尖一动,那如湖水般的翦水双瞳幽幽荡开涟漪。
云肆将山鸡处理干净,又带着裴景瑶回到院内,院内干净还暖些,没必要特意回去林子里去做。
云肆在院中将柴劈开,三五下支起一个简易烤架,冬日柴火干冷,云肆本不想让裴景瑶上手,但他却倔强的非要上手帮她。
云肆劝道:“柴火太干,划破手可要疼上一阵的。”
裴景瑶拿着柴火的手一顿,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那从前白嫩的掌心早起了一层薄茧,摸起来的感觉应是不好的。
柴火被女人抬手拿走,云肆将碳火与柴点燃后又问道:“我去给你拿些佐料,想吃辣的还是甜的?”
裴景瑶怔了片刻,疑惑道:“烤鸡还有甜的。”
云肆嘴角笑意渐浓,她看着裴景瑶那讶异的神色,抬手轻掐了一把男人颊边软肉,她手上灰黑的碳痕留下两道在裴景瑶白嫩的脸上,和个小花猫一般。
小花猫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何事,他还在疑惑方才的问题。
云肆看着他笑道:“给你加点蜜饯,你不是喜欢吃甜。”
“还能这般?”
看着裴景瑶一副信服的神色,云肆很是放肆的笑出声。
“骗你的,蜜饯怎么能放烤鸡里,你若想吃我便加些蜂蜜,烤出来一样是甜的。”
见云肆笑的开心,裴景瑶眸中染上些窘迫神色,原是他见识少了,等云肆笑声消失,裴景瑶垂眸双手紧紧绞着指尖。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还带着些自嘲的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云肆再笑不出来。
“我未吃过蜂蜜,也不大会做烤鸡,妻主若愿意教我,景瑶定能学会的。”
裴景瑶说的家中不让食甜不是夸大,自他那次偷吃过后,幼时便再不曾吃过带甜味的东西。
云肆眸色一沉,她本想去揉男人的发丝,但看到自己指尖痕迹与裴景瑶灰扑扑的小脸时,手在半路拐了个弯,将裴景瑶右脸也抹了个对称。
这下真变成花猫了,裴景瑶后知后觉的用指尖轻刮了脸,在看见指尖痕迹时惊讶又羞涩。
云肆怎么这般孩子气。
“不用你来学,往后我都给你做。北疆的甜食有很多,你就算吃一个月也不会重样,你往后还想吃什么便告诉我,我都带你去吃,好不好。”
见云肆说的认真,裴景瑶也不在意自己被涂花了脸,心中反而一股暖意汇聚,他忍住眼前的水雾,悄声说了句好。
香味四溢在院子里,裴景瑶手中拿着蜂蜜与刷子小心翼翼刷到烤至焦香冒油的鸡肉上,云肆在旁转着木棍,等裴景瑶刷好,她抬手便扯了个肥嫩的鸡腿下来。
这个时节的山鸡都很肥,随意烤烤便香的冒油,鸡腿肉被送至裴景瑶手上,男人放下佐料轻轻的接过来,他小口咬了一口,鲜嫩流汁的鸡腿肉配上甜香的蜂蜜,抿在嘴里香气四溢。
“怎么样?”
裴景瑶眼眸瞪大几分,看向云肆的眸中都带上惊喜,“很是好吃,是我从未吃过的味道。”
“既然喜欢,往后便多烤一些。”
云肆说罢勾唇一笑,对小夫郎的欣喜夸赞全然接受,早被溢在院中的香气香到悄悄咽口水的裴晓映被领过来,裴晓映坐在裴景瑶身侧,他将自己身上的暖炉分了一个给映儿。
地上放着两个盘子,云肆正拿匕首一片片将鸡肉削至盘中,映儿也正用手捏着鸡肉小心塞进嘴里。
裴景瑶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轻声问道:“好不好吃?”
裴晓映咽下口中的肉,乖巧道:“好吃,谢谢哥哥与小姐。”
合着裴家是一脉相承的爱道谢,云肆撇了眼正喂映儿的裴景瑶,眼中划过一丝无奈的笑意。裴景瑶见弟弟吃的欢,他轻轻拿起地上那盘已然削好的肉片,伸出指尖捏了片最大的。
男人白嫩的指尖与鸡肉出现在自己眼前,云肆一抬头便看见裴景瑶那暗含期待的眸子,她张嘴吃进裴景瑶喂来的肉,坏心的轻/咬了口他的指尖。
第33章 . 妻主又闹我 因云肆的小动……
因云肆的小动作, 裴景瑶差点没叫出声,他无辜的双眸微微瞪大,刚想出声又撇到身旁什么都不知晓的映儿, 悄悄缩回指尖红了耳根。
他小声道:“莫闹了。”
云肆嘴角噙起一抹坏笑,她张嘴无声说了六个字,裴景瑶分辨了许久, 在意识到云肆说了什么后脸颊腾的一下便烧起来,云肆说的是。
和你一样好吃。
若非裴晓映还在这里, 云肆怕是能说出更多令裴景瑶羞涩不已之话。
见兄弟俩吃的欢, 云肆则起身回了趟屋内, 再出来时手上拿了块浸满温水的帕子, 俯身在裴景瑶面前一点点为他擦脸。
这帕子便是当初云肆从裴景瑶处要来的那方。
脸颊处的灰黑被擦干净, 重新露出白嫩清丽的小脸,裴景瑶仰头看着她, 云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满是认真,她离自己极近, 近的似乎下一秒便会贴下来。
裴景瑶不安的攥紧衣袖,他听见自己心如擂鼓一般, 似乎下一秒便会从口中跳出来。
水鱼进院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她步伐一顿,扭身速速将背对向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