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云肆未给他机会问,今天裴景瑶总算找到机会问出口,他想了解云肆,一直都想。
“妻主这处是如何伤的?”
云肆哑然半响,给他解释道:“十三岁那年被狼咬的。”
差点咬了个贯穿,若伤处再往下些,她今日怕是见不到裴景瑶的。
“狼?”
裴景瑶启唇怔怔望向她,下一秒眸中便染上疼惜。
“是不是很疼?”
裴景瑶指尖轻轻触上,他甚至不敢用力,云肆见此抓着他的手按上自己那处疤痕。
“早不疼了,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裴景瑶默然许久,他定定望着云肆的眼眸,惴惴不安的开口道:“妻主可否告诉我是如何伤的?”
“这有何不能,我十三岁那年被师父扔到狼群里,厮杀过后身上便留下几处疤,其他的都淡了,就这处留了下来。”
云肆说的云淡风轻,裴景瑶却不敢想象其中场景,与狼群厮杀,还是在她十三岁的时候,裴景瑶撑起身子望着云肆,面上情绪分外复杂。
云肆也跟着坐起,“你莫难过,我的疤早不疼了,可你若难过我可是会心疼。”
听云肆哄自己,裴景瑶便是想笑也笑不出,只难过道:“十三岁那般小的年岁,是如何狠下心将你扔进狼群。”
云肆将裴景瑶垂下的发丝别在耳后,“不算小了,北疆女子八九岁便要学会上马打猎,学不会是会被旁人笑话的。”
裴景瑶第一次听说这事,他看着云肆胸前的疤许久,又不自觉的抬手触到自己腰的奴印,见他这般动作,云肆连忙将他整个人圈进怀里。
“莫不是嫌我这疤丑了?”
“才没有,我仅是觉得难过。”
裴景瑶猛然摇摇头,说完后才发觉这话似乎耳熟异常,昨夜他也觉得自己身后的疤丑陋异常,云肆是如何做的来着。
裴景瑶咬着下唇,下定决心后便悄悄俯身到云肆身前,隔着白色里衣,他温软的唇轻轻贴上那处疤。
第35章 . 断骨重接 云肆呼吸一窒,……
云肆呼吸一窒, 还未来得及细细感受就见裴景瑶垂眸从身前移开,方才那小心翼翼的吻如同蜻蜓点水般离开。
云肆勾出一抹无奈的笑,俯身至裴景瑶耳侧说了句什么话。
听出云肆话里的威胁, 裴景瑶红着脸把脸埋进女人怀中不肯抬头。
云肆揉了揉男人秀发,刚上山时还有些枯黄的发丝此时已被养至乌黑亮丽,她满意的眯起眸子, “还想知晓什么?”
“我想知道……妻主在北疆的过往。”
裴景瑶从她怀中抬起头,语气头一次这般认真。
“过往?”云肆重复完笑了笑, “好, 但一晚上怕是讲不完, 我先给你讲些有意思的可好。”
裴景瑶点点头, 乖巧的跪坐在云肆身前准备听故事, 云肆则是抬手一按,两人又重新躺在床上。
她本意是将裴景瑶哄睡着, 若把人越讲越精神可怎么办。
云肆思索片刻,挑了些在她生活中为数不多的趣事说给他听, 还有自己那方暖玉的由来。
那玉佩是云肆十六岁那年,她深入戈壁深处历练所得, 夏日炎烈难耐, 她穿梭了大半戈壁,在一处岩洞内发现了这块原石。
北疆不盛产玉器, 但暖玉确是北疆的特产。原石沉重,她本欲半路抛去, 但看见石壁处抛露的暖黄色,还是选择将它带出去,待饥渴难耐的爬出戈壁后,她昏睡了整三日。
师父当年还因此怒骂了她一顿, 为了块破石头差点送命,云肆对师父骂声充耳不闻,她兴致勃勃将原石打磨出,发觉这暖玉竟是自成薄壁状,索性穿了个孔带在身旁。
这一带便是五年,早成了云肆为数不多的贴身之物。
裴景瑶想起暗娼巷次日,他竟是想把云肆的玉佩当掉来着,心中顿时一阵后怕,小脸上也染了些惊慌。若当时云肆来的再晚一些,那玉佩怕是已经进当铺了。
“莫担心,你当初就算当掉我也有法子拿回来。”
云肆将玉佩拿来放在裴景瑶手上,他是头一次这般细致的观察这方玉佩,待他看了半响后,又错愕的看了眼自己放在床侧的玉簪,而后脸颊忽而一红。
两者的颜色与质地都很像。
云肆点头承认,“是同一种原石,不是巧合,是我特意选的。”
裴景瑶羞涩一笑,“原是如此。”
他将玉佩轻轻放在自己的玉簪旁,心中莫提有多开心与激动。云肆在旁看了他许久,待男人将玉佩与玉簪放下后,又轻轻问了句。
“北疆究竟是何模样?”
这个范围太大,云肆在心中思索片刻,缓声道:“与大梁截然不同,风景风俗不同,人的性子也不同,虽没有大梁这般富饶,但你应会喜欢那里。”
裴景瑶垂眸扣着被角羞道:“只妻主在,我便喜欢。”
他想了一会,又抬头疑问了句,“北疆的男子都和崖安公子那般与众不同吗?”
在裴景瑶十八年的光景里,崖安确实是他见过最与众不同的男子,他永远行色匆匆,洒脱大方,又毫不顾忌周遭人对他的看法,并且他有着那般精湛的医术。
大梁很少有男子被允许当医师。
云肆看着小夫郎好奇又憧憬的神色,无奈的笑了笑,北疆虽相对大梁对男子的束缚少一些,但也并不是放任男子做什么都行。
“并非所有北疆男子都同他一般,崖安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他也是王族之人,才仗着地位高行事肆意了些。你若是想学医,回去后可以让他教你。”
“崖安公子竟也是王族后裔?”
裴景瑶面容有些惊讶,若同是王族,崖安与云肆岂非血脉相关?
“是,他父亲是我母王族弟,他长我一岁,合该算是我堂兄。”
裴景瑶闻言惊讶十分,他原以为崖安与自己年岁差不多,结果竟比云肆还长上一岁,不过俩人竟有血缘关系确实令他极为惊讶。
他初见崖安时竟以为他与云肆是那般关系,幸好当初自己并未说出来,不然这笑话可闹大了。
“原是如此,不过我性子钝,学医怕是学不懂。”裴景瑶抬眸看着云肆,似有些不好意思将话说出口。
“但景瑶会抚琴,妻主若是不嫌弃,有机会景瑶可为妻主奏上一曲。”
他说完觉得极为羞赧,他会的东西与崖安那般的男子没法比,但琴艺他当初练的最好。
云肆心中惊喜更多一层,她将裴景瑶揽在怀中,亲昵道:“我都不知景瑶竟会这般多的才艺,倒是为妻的失职。”
“妻主不嫌弃便好。”
一夜转瞬即逝,裴景瑶朦胧睁眼,正与一旁眼中含笑云肆对视,他怔愣许久才意识到自己不得体的动作,随后猛然红着脸颊缩回被子里。
方才他竟半个身子趴在云肆身上,这像什么样子,妻主会否嫌他睡相不雅。
裴景瑶正惴惴不安的观察云肆的神色,一旁的女人已然将他从床上扶起来。
“起身吧,今日不能睡懒觉,困得话等会去马车补一觉。”
见云肆没有嫌弃他睡相的样子,才放心应了好。
山上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快,但云肆竟在自己房内寻到一件未见过的新鲜东西。裴景瑶红着脸大着胆子想拿回,但云肆的力道哪里是他能抵过的。
藏于深处的小心思被发觉,裴景瑶又羞又急,他本想绣好再送与云肆的。
“妻主还予我吧。”
那是一个绣了一半的香囊,浅蓝的袋身上仅勾勒了大概轮廓,应是主人还未想好用什么针脚来勾。
云肆看着香囊上隐约的鸳鸯轮廓,眼中笑意盈盈。
云肆一笑,“若我不呢?”
裴景瑶闻言一愣,无措道:“那……那我便重新绣一个。”
云肆哭笑不得,她将香囊还与裴景瑶,转眼便被男人藏于袖中,和个小松鼠一般。
马车外的叫卖声传进,裴景瑶与裴晓映面上都有些不安,云肆将裴景瑶习惯性攥紧衣角手握在怀中,女人温热的掌心令他安心不少。
他与映儿再不是在京中流浪的乞儿,他们能光明正大走在街上,也不会担忧被旁人欺辱。
马车驶进小路,而后在一处漆黑斑驳的门前停下,裴景瑶进院后才发觉,院内的整洁宽敞是与门外那副衰败模样截然不同。
吴忧昨夜便得了信,她连夜叫人将荒院打扫干净,连角落里的蛛网都不敢放过,忽而与少主成了邻居这件事令她十分惶恐。
裴景瑶站在云肆身侧,眸中好奇的看着这处庭院,与吴忧府上的布局差不多,但却更为简洁清净。
“少主见谅,时间太匆忙,院里还有许多物品未来得及添置,少主缺少什么直接告诉属下便好。”
云肆看了眼身旁的裴景瑶,“那便添一副琴吧。”
“啊?哦哦,属下这就去置办。”
吴忧便说便观察的云肆的神色,见少主面上并未有不满后才放下心来。
倒是裴景瑶偷偷羞了半响。
崖安提着自己的药箱率先走进主卧,“快些,我下午还要入宫去治皇帝。”
大梁女帝被崖安说的和患病小儿差不多,裴景瑶都不知是该作何反应,三人在主卧内,崖安将药箱的物品一件件拿出。
他的鞋袜褪下,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脚踝的肿已比前日好上许多,但仍有些泛红,裴景瑶接过崖安递来的帕子。
“上面洒了麻沸散,咬着吧。”
云肆挑了挑眉,裴景瑶脑中自然也浮现云肆昨晚的话语,眼中浮上层羞意。
裴景瑶虽说不怕疼,但不代表他不会疼,他上半身被云肆搂在怀中,即便咬了麻沸散,那断骨之痛仍清晰传来。
他紧闭着眼咬牙,额上被疼意激出层薄汗,总爱扣向自己掌心的手被云肆握住,他身子仅仅绷住,连脖颈处的经脉都清晰可见,她光是感受着裴景瑶的手劲便知有多疼。
“景瑶,乖,再忍一忍。”
时间缓缓流逝,崖安用两片木板固定住裴景瑶的脚踝,又将布条绑好后才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好了,好好养着吧,嘱咐不用我多说了吧,百日内不要走动,有异疼及时告诉我。”
裴景瑶疼劲未过,连点头都费力,他嘴中帕子被云肆轻轻拿出,轻哄道:“睡会吧,睡醒了便不疼了。”
云肆将助眠熏香点燃,裴景瑶很快便进入梦中。
她同崖安出去时看见的院内的飞鹰,飞鹰的神色不算太好,见云肆出来后立刻道:“少主,我们派去崇州的人至今未归,怕是凶多吉少。”
云肆沉默一瞬,轻声道:“我去见杜语,尽快令余舜岚醒来,待杜语拿到兵符,我亲自去崇州一探。”
飞鹰与崖安闻言面色都更为沉重,云肆抬步便走,飞鹰跟在她身后,崖安则匆匆换了装扮潜入宫内。
崇州有异不知是福是祸,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在杜语出狱后,孙枝便带着她与幼女搬离了原住处,云肆抬手轻叩这方狭窄的木门,一阵脚步过后,女人的声音出现在门后。
“何人?”
“后生云某。”
木门拉起又合拢,一个模样三十多的女人侧身让云肆进入,她面容虽掩不住憔悴,但神色却极为锋锐。
杜语冷眼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女子,在看见云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时,她神色一凌。
“竟是北疆人?”
“杜将军好眼力。”
云肆温雅一笑,对杜语知晓她的身份并不意外,她行军多年,自然知晓各族人身份特征。
杜语看了云肆半响,随后自嘲笑了声,“枝儿同我说时我还不肯相信,没想到我入狱一年,最后救我出来的竟是个北疆人来看这京城真是要变天了。”
杜语语气一变,“你救我出来目的是何?”
“将军侠肝义胆,云某却有一事相求。”
“我杜语虽是一介武妇,但也知晓大意,我绝不叛主。”杜语的语气愈发冰冷。
云肆并未生气,她转头看向正透过窗沿偷偷观察的小女孩,轻声道:“那就要看杜将军的主是皇帝还是摄政王了。”
杜语脸色一冷,“你到底要做什么?”
“助你重回大将军之职,扼住余生泉在京中的爪牙,再助我一举杀了她。”
云肆风轻云淡,好似只是在谈今日的茶如何。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云肆转头看向杜语,眸中晦暗竟让杜语也猜不透。
“自然,没有完全的把握,我哪里敢找将军。君后已同意云某的计策,陛下不日便会醒来,而余生泉身陷崇州,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杜将军可要考虑好了。”
杜语沉默半响,她想起自家夫郎与自己说过的话,“我凭何信你?”
索性云肆早有准备,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印方递与杜语,女人看后神色讶异一瞬,在确认真假后又双手奉还给她。
这是洛禾的私印,当初从宫内出来时云肆便想到了这个问题,洛禾才将这方私印与她。
杜语仍十分警惕,“我要见君后一面。”
云肆点点头,对她所言全然同意,就在她准备离去前,杜语忽然对她抱拳行了一礼。
“家国大义上我虽暂时不能信你,但杜某仍要谢你这段时间对枝儿与英儿的照顾。”
云肆闻言话语也轻了几分,“杜将军客气了,毕竟夫郎幼女都在身侧,警惕些也是应当。”
云肆的身影离开院内,孙枝将手中的饭食放在桌上,又走至杜语身旁疑惑的看了门一眼。
“恩人怎走了?本想叫她留下来吃口饭的?”
杜语转身看向自己的夫郎,将他满是疮痍的手放在怀里,“是我无用,害你们父女俩竟过得如此狼狈。”
孙枝看女儿在旁探头探脑,摇头后试探说道:“都过去了,你如今出来了就好,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分开了。你不要再离开了,我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平常人家的小日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