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回来了好呀。”苍老的声音响起,北疆王的视线看向云肆,又看向那一直伫立在殿前的身影。
裴景瑶俯身行礼,眸中亦满是忧虑,“景瑶见过母王。”
“呵呵,这位便是宣和郡主吧,快起身吧。”
裴景瑶走到云肆身旁,同她一起围在这位北疆王身侧。
“肆儿,你长大了,如今也有夫郎了,为娘也放下心将北疆交给你了……咳咳咳。”见北疆王一咳,云肆面上神情更为凝重,裴景瑶则眸中忧虑许多,而北疆王则笑着摇了摇头。
“我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娘要去找你爹了。”
此话一出,她看着北疆王如回光返照般的面容,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
“母王放心,儿臣会管理好北疆,父君当年所期望的,我与景瑶亦会替他完成。”
裴景瑶不知云肆所说的期望是什么,但仍跟着点点头。
她看向裴景瑶,他有些紧张的唤了声母王,北疆王那浑浊的眼中逐渐露出些怀念之色。
“你爹当年刚嫁给我时,亦是这般小心翼翼,是我对不起他。”
她沙哑苦笑一声,苍老的手掌颤颤拍了云肆肩身上,“娘只拜托你一件事……我走了以后,把我和你爹葬在一起。”
云肆沉默半响,只轻轻道了个好字。
待从帐中出来,裴景瑶安静跟在云肆身侧,女人牵着他的手腕走得很慢。
“可是累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裴景瑶面有疲色,但只摇摇头说不累,他看向周遭的建筑,眼中逐渐染上新奇之色,方才来不及查看,如今倒是能一饱眼福。
王帐极为宏大,建筑极具北疆风情,是由布帐与木头共同建成,一个帐的周围会有篱笆围住,就如同大梁的院子一般。方才从北疆王的帐内出来时,他还瞧见了帐旁挂着一具白色兽骨。
云肆的帐子驻扎在外围,她生来喜静,选址时也特意避开了容易喧闹的地方,裴景瑶看向这明显空荡了许多的宽阔院子,眸中满是新奇。
她撩开厚重的帐帘带着裴景瑶钻了进去,男人站在门口,微微启唇惊讶的看向帐内。
这里远比从外面看着要大上许多,里面用帐布隔开三间屋子,最外层用来宴客的外屋,往里有列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塞着不少书籍,书架旁便是形状不规则的书桌。再往里去便是更衣沐浴之处与就寝的床铺。
“我之前不常住在这里,所以外面也没放什么东西,架子上的书可以随意看,你往后若有什么东西,尽管随意添置便好了。”
裴景瑶点点头,轻声应了好。
云肆一路走至床铺旁想替他将软被铺好,她帐内一直有人来清扫,这些床铺都是新的,如今只要铺好便能睡。可她将那软被一掀,被里卷的花生红枣便尽数滚落在床铺与地上。
云肆动作一顿,神色怔愣的看着地上。
裴景瑶看着云肆的动作,眼中笑意愈发浓郁,最后竟是捂嘴轻笑出声,而后蹲身将红枣捡在手心。
“妻主,北疆怎也流行这种风俗。”
云肆看着男人一路边走边捡,待到自己身旁时那白嫩的手中已捧了一大把,她失笑摇摇头,将小夫郎手中之物接过。
“北疆才没有这种风俗,不知是哪个小崽子偷跑进来塞的,他们是在欢迎你。”
云肆话语带笑,跟着裴景瑶将床铺重新收拾干净,男人眉眼弯弯道:“原是如此,等小桔他们到了,我也将从大梁带来的贺礼分给他们。”
“这几日你跟着我赶路辛苦,累了便先睡会,等晚上我叫你,也好让你见见她们。”
此刻被云肆按坐在床上,裴景瑶忍了整日的疲惫也上来,云肆神色自然替他将鞋袜褪去,又抬手将他塞进软被中。
帐内烧了地龙,屋子已很是暖和,但想起裴景瑶那畏寒的体质,云肆还是将男人牢牢盖严。
“你且放心睡,外面有人守着,不会让人进来打扰你。”
裴景瑶只露着张白嫩小脸,看起来可爱的紧,“妻主可是有事?”
“去见一下王臣们,迎亲队怕是过几日便要进城,提前去安置一下她们的去处,你想她们去哪?”
裴景瑶思索一瞬,只乖巧道:“此是北疆,妻主安置便好。”
云肆无奈一笑,索性坐在床边揉了揉裴景瑶的发丝。
“此虽是北疆,你却也是北疆王君,何况她们是你的亲卫,由你处置去处再好不过,是要留在身侧做亲卫或是驻守王帐都可。”
“侍卫中各方能人都有,做亲卫乃是屈才,让她们各司其职便好,景瑶不需亲卫,只需妻主。”
说到最后一句,裴景瑶脸颊染上几分羞涩。
“好,那便依你所言。”
从王帐出来后,云肆去见了一趟水昭图,女人见她来后立刻躬身行礼,眉目间掩不住凝重与疲惫。
“何须多礼,快快起身。”
“少主可算回来了,老臣可是好等。”
水昭图等了云肆许久,她将这几月北疆的近况尽数说给少主,云肆曾在大梁诛杀两个有异心的世女,如今那两世家也被她交给水昭图处理。
待二人商讨完毕,时间已然过去一个时辰,水昭图起身将云肆送至门口,面上有些犹豫开口。
“少主,老臣那犬女顽劣,一路上未给您添麻烦吧。”
“水鱼身手利落,办事也机敏伶俐,也算随了您老真传。”
云肆顿了顿,还没等水昭图松口气,她又转身看着水昭图冷声道:“就是年纪太小,对男女之别也不太注重,也是快娶亲的年纪了,对此也需多注意一些,您老觉得呢。”
水昭图听了这话,吓得额角都出了冷汗,她看着云肆冷淡的眉眼,还以为是自己那逆女对王君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只低头连连应好。
可怜水鱼刚进王城,还没欣喜向家中报上喜讯,便被水昭图捉回家不由分说挨了顿鞭子。水昭图斥责过后仍心中后怕,她令水鱼在院内跪了整夜,还想方设法将此事传到少主耳中。
纵然水鱼否认,她仍对亲女下了狠手,水鱼整整躺了半月都没起身。打一顿事小,若她真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十个水昭图都救不了自己女儿。
在云肆离去后,裴景瑶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他初来乍到北疆,如今身旁又没有云肆陪伴,可就在他想这事时竟不知不觉睡着,还一觉睡到了晚上。
帐外隐隐声响传之裴景瑶耳中,他茫然坐起身子,看着这陌生的环境无措的紧,愣了一瞬才想起来他如今已身在北疆,这是云肆的王帐内。
他披好衣衫赤脚下地,寝殿内铺了兽皮在地上,踩起来暖和的紧,在他的手触碰到帐帘的前一刻,云肆恰好进来。
她看着裴景瑶白嫩的脚背,下一秒便将人抱起放回床上。
“怎起来了,可是外面吵到你了?”
“并非,是我刚睡醒,想寻妻主来着。”
裴景瑶确实刚睡醒,说起话来鼻音浓重,他眯着眼穿好鞋袜,待穿戴整齐后便看向云肆,眉宇间明晃晃写着,他想出去看看几个字。
云肆瞧着他心中可爱的紧,抬手便轻捏了一把男人软嫩的脸颊,“外头是篝火,本是为你办的,我说你身子累在睡觉,他们也不好吵醒你,只得自己玩起来了,想去看看吗?”
裴景瑶连忙点了点头,“既是妻主的亲友们为我而办,自当出去见见她们。”
云肆挑眉一笑便牵着男人的手走出,夜间寒风凛冽,猛然从暖和的帐内走出,即便披了狐裘,裴景瑶仍冻得指尖发抖。
因腿伤的缘故,他走的本就慢,云肆只得将男人拦腰抱起,不顾裴景瑶的小声惊呼,只径直快步走向那依稀可见的篝火处,那篝火中央还烤着整只羊肉。
她们人未到,篝火旁的一圈人影已起身看向她们,嘴中止不住发出欢呼之声,其中属一对少年少女喊的欢。
“少主来了,少主怀里抱着的是不是那宣和郡主呀!”
那少女看了看自己傻乐的同胞弟弟,语气十分凝重,“什么郡主,那是咱们的王君!”
裴景瑶在听见呼声时便将羞红的小脸埋进云肆怀中不肯抬头,他未料到有这般多人,如今都看见他是被云肆抱来的,面上更是羞的不成样子。
云肆凑到裴景瑶耳侧轻喃,“莫害羞,她们不敢笑你。”
待被云肆放在地上,裴景瑶指尖怯怯勾住云肆衣角,后者则大大方方牵住他的手,向众人介绍道:“这便是你们的王君,大梁的宣和郡主,裴景瑶。”
“臣等参见王君!”
“王君生的真是好看,大梁人都长得如此标志吗。”
“王君可是郡主,自当好看的紧。”
………………
“王君害羞了!”
在此起彼伏的行礼中,这男孩的声音极为突兀,裴景瑶转眼看向他,他身侧还站了一个高一些的女孩,两人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但生的竟一模一样,云肆在他身旁解释着。
“这俩姐弟是崖安的妹妹弟弟,鬼点子一个比一个多,今日那花生红枣也是她俩塞的,往后可莫让映儿同她俩玩。”
裴景瑶轻轻点头,今夜的篝火宴大多都是年轻的北疆王室子弟,亦是云肆敢让裴景瑶放心同她们接触的第一批人,裴景瑶要熟悉北疆的生活,便要从认识些新朋友开始。
待挨个点头认过面后,裴景瑶看了一眼云肆,女人则对他露出一抹温柔笑意,他将视线重新看向众人,温润的声音响起。
“景瑶初来乍到北疆,不懂之处还有很多,若闹了笑话大家可莫要笑我,我与妻主从大梁为你们带了贺礼,等队伍进城后便为各位送至家中。”
云肆眼中含笑看向自己的小夫郎,他竟也学会用贺礼拉拢人了,这成长速度倒是比自己想得快。裴景瑶说罢也紧张的不行,他这话是从前听母亲的正夫说过的,如今头一次学,也不知说的对不对。
裴景瑶紧张的看向云肆,好在女人向他鼓励的点点头,他这才心中松了口气。
“王君好生大方!”
“王君人生的好看心肠又好。”
眼看崖安家那俩小辈又开始起哄,裴景瑶本平静些的面上又开始发烫,云肆出声帮他解围,手中也牵着男人的手走到为她二人留的正位上。
“莫闹了,王君身子弱,他只待一会便走,你们要做什么的都赶快。”
第47章 . 莫不是怀了 裴景瑶坐在云……
裴景瑶坐在云肆身侧, 他看着自妻主话语落下后,身旁的几个孩子便蠢蠢欲动,最终由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带头跑来, 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把东西放在裴景瑶膝上。
“这是我乳爹亲手做的毛领巾,听说大梁没有,王君莫要嫌弃。”
小孩将手中毛茸茸的兔毛领巾放在他怀中便行礼告退, 裴景瑶眼中满是讶异与惊喜,有了他的带头, 其他几个备了小礼的孩子也都纷纷献上。
裴景瑶拿着手中之物看向云肆, “妻主……”
云肆在旁轻声解释, “她们年纪小, 未见过大梁人, 问我能不能送你礼物,我便同意了。”
裴景瑶这才了然, 就在他怀中收了一堆小物件时,远处一阵喧闹声传来, 原是崖安牵着裴晓映的手走来,他人未至声先到。
“我就说外面怎那般冷清, 原来都是在这开篝火晚会呢。”
方才那对少年与少女跑到崖安身边, 一左一右看着裴晓映,对自家哥哥手中牵着的男孩十分好奇。
“你便是王君的弟弟, 我哥哥的徒弟?”
裴晓映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面前的嘈杂声, 只轻轻点了点头。
崖安不耐烦的挥挥手,拨开这烦人的同胞姐弟俩,带着裴晓映走到裴景瑶身侧坐下,撇了眼男人幽幽道:“你俩跑的倒是快。”
那队伍进程太慢, 在进了关内,众人发觉少主与王君不见了后,崖安索性也带着裴晓映一路策马而行,省的跟着车队慢悠悠晃。
裴景瑶对崖安歉意一笑,侧身握着映儿的手腕,“路上累不累,莫给崖安公子添麻烦吧。”
还未等映儿说话,崖安便先开了口,语气掩不住笑意。
“你这个做哥哥的且放心吧,映儿一路乖巧的很,说什么便做什么,倒有几分父慈子孝的意思。”
映儿闻言小脸一红,裴景瑶直接开口道:“师父师父,本就占了半个父字,你肯收映儿为徒,往后便是让他孝敬你也行。”
崖安在旁笑的开心,半响后才摆摆手,“别了,我可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儿子来。”
云肆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谈笑,神情难得放松几分,篝火中烤好的羊肉被片成小羊排送至裴景瑶身前,那肉烤的金黄冒油,闻起来便香气扑鼻。
裴景瑶道谢后轻咬一口,他在大梁少食羊肉,此刻那羊肉特有的膻气泛在口中,他掩住那股不适感将口中肉咽下,喉间不自觉的咽口水,试图压下那腥膻气味。
见裴景瑶咬了两小口便不再吃,云肆还以为是他吃不惯这调料浓郁的羊肉,于是便牵着裴景瑶的手起身。
“夜间寒风重,你身子太弱,吃了寒风进去小心夜间肚子疼,帐内有热食,我带你回去吃。”
他与云肆半路离开,离去时还歉意看向众人,崖安无所谓的摆摆手,将手中肉剔骨后放在映儿手中。
寒风逐渐大了起来,这群从小在北疆长大的孩子倒不在意,可裴景瑶却受不了,他身子本就不算太好,若吹半宿的凉风怕是半夜便会烧起来。
待在帐内喝了碗热乎暖胃的热粥后,裴景瑶胃中才好受些许,他被云肆按坐在床上,眉眼无措又好奇的看着云肆将屋子收拾干净,直到她又端着一碗温热乳白的牛乳放在裴景瑶掌心。
“喝碗再睡吧,幼时我父君总爱在睡前给我喝上一碗,说睡觉都会更香。”
“多谢妻主。”
云肆坐在床侧看着裴景瑶的脸颊,神情异常温柔,“你我间说什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