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瑶拿着它轻轻开口, 他本欲掏钱给这个男子,但他竟摇摇头,看向云肆面上笑的淳朴。
“不值钱的,少主为我等争得青州三城,我们的好日子都在后面呢。”
既有他开了先河,便一发不可收拾,接二连三的百姓将两人团团围住,手中皆拿着小物件试图塞给王君怀里。她们都极为淳朴,云肆此行大梁的受益者是所有北疆百姓,她们也只是单纯的想送些东西给少主。
纵然少主看不上这些,她还有个从大梁而来的王君呢,方才她们便看见,是这位王君收下后少主才点头同意的。
云肆本是要带小夫郎逛街的,可百姓们热情难以招架,眼见她们竟妄图塞到裴景瑶怀中,云肆眉头一皱,她将裴景瑶护在怀中,看着那些面容淳朴的百姓们轻声开口。
“你们做生意不易,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待过几日青州三城开通,这些都能卖上好价钱的。”
云肆话语一顿,当着她们的面牵起裴景瑶的掌心,后者面容一羞却未挣扎,“郡主未见过北疆之景,我本欲带他出来逛逛的,你们这般热情,倒让郡主没法走了,何况这些东西王帐里都不缺。”
云肆此话一出,面前的百姓们倒是一个两个都停下手中的东西,一个女子看着云肆与裴景瑶,会意开口道:“少主,您与王君不收我们的东西是心善,但您的恩情,我们都记在心里的,若是往后王君有想吃零嘴,尽管派人来取!”
裴景瑶手中那袋奶酪子也给摊贩付了银两,见王君点头同意后,百姓们才目送两人离去。
云肆将砂糖撒在奶酪子上,接着便喂了裴景瑶一小口,这是北疆最常见的一种小点心,吃起来奶甜奶甜的,她知裴景瑶喜欢吃甜食才把它留下。
见裴景瑶吃的欣喜,淡粉的舌尖轻轻扫过唇角,接着便张嘴试图让云肆再喂他一口。
可惜这回等到的不是奶香的甜点,而是云肆毫不留情的将它装回纸袋里,她还记得昨晚的场景,更不敢给他多吃奶制品。
见裴景瑶眸中不解,云肆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干净的唇角道:“莫贪嘴,不知是谁昨夜胃疼。”
“我都好了的。”
裴景瑶眼中划过一丝委屈,只是那声音颇有些底气不足。
云肆轻笑出声,还是未冒险继续给他吃,只牵着男人的小手走在这大街上,北疆游牧民族居多,王城内自然也保留了许多牧民的习惯。
在裴景瑶看见街边那整只吊起来的羊肉时,眼中更是惊讶异常,屠妇手持砍刀正将羊肉切块卖给身前的男子,这般粗犷的售卖方式在大梁也是闻所未闻。
云肆不动声色将裴景瑶往自己身侧牵过一些,手中轻轻捏了下男人的掌心,在他抬眸看过来时,云肆缓缓开口。
“许久未带你打猎了,想不想去?”
裴景瑶先是一怔,随后面上粲然一笑,极快回答道:“想去。”
两人走远一些,她抬手吹了一个悠长的哨声,不过半刻乌巾漆黑的影子便出现在两人视野里,它身上的马鞍换了一套,云肆尝用的弓箭就放在侧袋内。
乌巾亲昵的用头贴近云肆的肩身,待被主人摸过之后,它又轻轻将头偏了个方向,像方才蹭云肆一般,极轻的将它那硕大的马头往裴景瑶脸上靠。裴景瑶瞪大眼眸看着乌巾,随后抬手小心翼翼摸摸它的头。
见乌巾如此乖巧,裴景瑶心中又惊又喜,他虽与云肆骑过马儿许多回,但这是马儿头一次如此亲近自己,他转身看向云肆,心中的欣喜都写在脸颊上。
“看来它也喜欢我的小王君。”
云肆眯着眼睛看着裴景瑶,语气中弥漫一股子酸味,裴景瑶失笑半响。
“妻主怎连马儿的醋都吃。”
云肆语气怪异哦了声,随后搂着裴景瑶的腰身翻身跨到马上,她将男人搂的极紧,裴景瑶愈是想躲她愈是用力,凑在他耳侧语气阴测测。
“你胆子倒是愈发大了,竟调笑为妻,是不是该罚。”
裴景瑶语气藏笑,但仍配合道:“妻主要罚景瑶什么?”
云肆看着男人的珍珠耳坠,随手将耳坠拿下,下一秒便咬了口他白嫩的耳垂,她看着男人耳根腾一下变得通红,这才满意眯起眸子。
“就罚你……”
云肆思索片刻,眼中神色晦暗,她贴近裴景瑶耳侧轻轻道:“就罚你不许动。”
裴景瑶尚不明白这不许动是何含义,还傻兮兮点头,果真坐在乌巾身上一路未乱动。待晚上他的手腕被腰带牢牢绑住,就连眼睛也被蒙住时,他才明白这‘不许动’的真正含义。
一路策马至草原上,如今虽是冬季,草原上枯黄的草仍有半人高,云肆双手环住裴景瑶的腰身将弓箭缓缓拉开,男人紧紧靠在她胸前,连呼吸都轻上几分。
他睁大眸子,在一处荒草微动之际,云肆凌厉的箭已破空射出,她们刚进入这片草原一刻钟,两只肥硕的野兔便进了袋子。
裴景瑶欣喜道:“都说妻主箭术如神,如此荒草遮掩竟也能百发百中。”
“既然夸为妻厉害,何能只嘴上说说。”
云肆刻意咬重‘嘴上’两字,她看着裴景瑶耳根逐渐变红,最后羞红着脸颊转身,极为迅速的在自己唇角偷偷亲了一口。
云肆嘴角上扬的弧度更甚,若是让部下知晓自家少主只因射中两个兔子便开心成这样,那一个个怕是要吓死。
她身上虽带了火折子,但这冬天雪地的草原不比大梁,她们连说话都冒寒气,若在外面烤肉怕是肉还未熟人便会冻成冰块。
她策马将裴景瑶带回王帐内,又把兔子扔给小厨房去处理,听闻是少主特意为王君猎的野兔,厨子们小心揣摩着王君的口味,最后试探着将兔子一只熏烤,另一只则做成大梁口味的红烧兔肉。
香喷喷的兔肉被端上餐桌,云肆一边给裴景瑶夹菜一边道:“雪山那边动物更多,待开春不再封山后,我便带你去那里玩上一圈。”
裴景瑶眉眼弯弯,“都听妻主的。”
在送亲之队到达城门那日,许久没有热闹的王城百姓皆赶去迎接,竟出现了万人空巷的场面。一箱接一箱的红木嫁妆被大梁侍卫抬过,这条长队竟走了半个时辰都未走完,这般空前盛大的场景令北疆百姓皆为震撼。
听说宣和郡主极受少主的宠爱,原本她们还有些不信,如今看这郡主的嫁妆也不得不信,这何止是受少主宠爱,怕是在大梁也是极为受宠的。
裴景瑶按照在当初篝火晚会的承诺,将大梁的新奇玩意挨个到给那些孩子的家中,她们一个个都极为欣喜,在当日下午崖安家的姐弟俩便拿着贺礼入了王帐。
姐姐崖喻得到的是把大梁的短剑,虽在进屋时被侍卫收缴,但她仍极为欣喜向王君表达了谢意,她弟弟崖清则羞赧一笑,将手中抱了一路的东西献给王君。
崖清穿的是一套裴景瑶送他的大梁男子衣衫,做工极为典雅精细,衬的少年的气质都柔上几分。
“我见王君一直着大梁衣衫,虽样式好看异常,但在咱这北疆着实不太保暖,听少主说王君身子不好,我便新做了一套北疆衣衫献给王君。”
见裴景瑶眸中惊讶,崖清又急忙补充了句,“王君放心,我用的都是顶好的料子,花样也是新的,王君穿上必然好看的紧。”
“竟是你自己做的,可真是心灵手巧。”
裴景瑶轻轻抚过那月白色的衣衫,面上十分惊喜,崖清听后摇摇头,语气怅然道:“王君喜欢便好,我可担不起心灵手巧四个字,我不像我哥一样会医术,也只能在家中绣绣衣衫。”
裴景瑶已看过一遍那衣衫,此刻更是爱不释手的将它放在腿上,看着面前的少年轻声道:“你若是喜欢刺绣,我可以教你些新样子。”
“王君说的可是真的?”
见崖清激动出声,裴景瑶含笑点了点头,那少年竟乐的崩起来,惹的崖喻怒瞪了他一眼。
如今还在王君面前,蹦蹦跳跳的像什么样子,听说大梁男子最注重礼节,她本以为自己弟弟会惹王君轻视。却没想到王君看着他的目光极为和善,竟没有半丝苛责之意。
崖清几步跑到王君身前蹲下,乖巧道:“王君一言为定,那赶巧不如赶早,王君现在便教教我吧。”
崖喻眼中讶异,看着自己弟弟竟真的与王君在帐内探讨起绣工,她则尴尬站在原地。就在她刚想请退时,便见自己哥哥钻进帐内,手里还牵着他那小徒弟。
裴晓映眼上蒙了一条白布,崖喻挑眉看了他一眼,后退两步到门口,屋里都是男子,她留着也是徒增不便。
待崖喻不动声色跑路后,崖安领着裴晓映一步步踏上台阶坐在裴景瑶身侧,崖清明显有些怕自己哥哥,见他上来立即悄悄移开些。
裴景瑶牵起映儿的手,极为关切看向他的眼睛,“映儿最近如何?”
“映儿有日日敷药,也有听师父的话,就是几日未见哥哥,十分想念哥哥。”
映儿这幅乖巧的模样令裴景瑶心疼不已,“不如今夜就宿在我这里,明日我再送你回去。”
裴晓映思索良久,还是轻轻摇摇头,住这里怕是会打扰少主与哥哥,“映儿在师父那里也很好,晚间回去还要敷药,映儿想早日好起来,也能早日看见哥哥与师父的模样。”
在一旁吃酥糖的崖安满意一笑,不枉自己日日教导小徒弟,如今自己竟也能与他哥相提并论了。
崖清安静的和个透明人一样,裴景瑶与裴晓映又都不是主动开口说话的性子,他只能主动挑了个话题谈起。
“飞鹰家的夫郎前两天生了,果真是个女儿,她夫郎年纪快三十了,生产时也颇为凶险,听说阵痛了快一夜孩子才下来。”
他看着裴景瑶悄悄抚住小腹的手,去够酥糖的动作一僵。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裴景瑶一直没怀上,在他面前提这事,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儿女双全,乃是大喜之事,改日我也应去探望一下。”
崖安飞速将糖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强行转移了话题,“最近都没见到水鱼,我今早听闻她卧病在家几日都起不来身,听说是她娘打的,你可知道为何?”
这话出口,裴景瑶与崖安都明显感受到映儿抬头的动作,他俩对视一眼,眼中都了然彼此的意思。
“还有这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裴景瑶边说边注意裴晓映的动作,不过他从方才抬头过后,便同从前一般沉默不语,好似方才波动的情绪只是一个错觉。
“我还以为少主告诉你了,原来你也不知晓,那便算了。”
他沉默一瞬间,用指尖敲了敲木桌,开口便向自己弟弟发难,“崖清,你能不能莫日日都拿着绣花针,爹为你挑了那么多世女,你倒是出去挑挑看。”
崖清今年也十五岁,算起来只比裴晓映大了半岁,这般年纪也是开始寻亲事的年纪,不过北疆血脉之情浓郁,家中男子总爱被多留两年再嫁。
“哥哥你都不嫁,又为何催我嫁。”
有王君兄弟俩在场,崖清心中也有了底气,竟难得怼了崖安一句,崖安立刻眉头一皱,抬手便要去掐他胳膊。
“都是一般年纪,又都是做人弟弟的,你若是有映儿一半听话,爹何必每日被你气的不行。”
崖清利落躲过哥哥的动作,翻身藏到王君身后,对着崖安做了个鬼脸,“爹分明是气你日日不归家,我与姐姐可乖巧的很。”
崖安一拍桌子,“你还敢顶嘴!”
崖清立刻跪坐的板板正正,但仍不死心的撇嘴道:“王君的弟弟与我一般大,也没见王君催嫁呀。”
在旁听了半天都裴晓映轻轻开口,惹得三人一起看向他。
“哥哥,映儿也不想嫁,映儿只想与师父悬壶济世。”
他这话是第二次说了,裴景瑶看着明显有着自己心思的映儿,心中担忧更甚,但面上只顺着他应了好。
待晚上云肆回来时,裴景瑶纠结许久,还是问了她水鱼的事,她看着男人神色,只轻轻掐了下他的脸颊,轻描淡写带过。
“莫忧心,是她家事,与他人无关。”
裴景瑶如此才放下心来,出于做哥哥的私心,他并不想让映儿与水鱼沾染太多干系,可想起今日映儿的异样,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只琢磨着寻个机会好好和映儿谈谈。
她自然知晓裴景瑶的担忧,在水鱼能从床上起身后,云肆便一纸书信将她调去了外城做事,没有月余回不来的。
这事后来也被传之裴景瑶耳中,他心中不知作何感想,看着每隔三日便要来王帐内见自己一面的映儿,心中的话也都被压下。
崖安从未和裴晓映提起过水鱼,裴晓映也亦不曾开口问过,他日日同崖安往返于两地,白日要治疗眼疾,得空了便要辨识药材,有时累的沾床便能睡着。
云肆这几日带着裴景瑶将王城内逛了个遍,这些日子不敢再让他过度食荤腥,小厨房也每日变着法的将菜做清淡可口。
小厨房里的厨子都是打小学做菜的,在被调来少主帐中前伺候的一直是旁的王室子弟,这么多年什么刁钻的胃口都遇见过。
他们本以为这位来自大梁的郡主极难伺候,更应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性子,在得知自己要去伺候王君时,他们已将大梁的菜谱钻研了透,生怕惹了这位受宠的郡主。
所以当裴景瑶亲自出现在厨房内时,这群人顿时被吓了一跳。
一个生的圆润的厨夫手中握着砍刀,正哼哧哼哧将整头猪拆分,一抹阴影挡在身前,抬眼便看见一纤细身影。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刚欲出声叫他让开些,嘴中刚蹦出一个字,他便瞪大眼眸站在原地,手中的砍刀都提高几分。
“王君怎么亲自来了!”
他被王君吓了一跳,裴景瑶亦被他手中骤然提高的砍刀惊到,跟在身后的小桔连忙将自家主子护在身后。
“我们王君想为少主下厨,你仔细你手中的刀,快放下吧,瞧着怪骇人的。”
见裴景瑶点点头,那厨夫才猛然回身将刀放置身后,其余几人听闻此事,立刻将厨房内收拾干净。那头死猪也被他们用白布挡上,生怕惊了这弱不禁风的王君。
裴景瑶小步跨进厨房,他们看着王君这纤细的腰肢与白嫩的小手,眼中满是狐疑之色,甚至怀疑他都拿不起屋内那口重锅锅盖。
见王君真将袖子挽起,一副要亲手作羹汤的模样,一旁跟在的小桔也为他打下手,守在门口的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之后便派了一人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