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友一号永世侯世子周岑砸吧下嘴:“细粉科头、雪泡豆子儿、福寿饭,天天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胡闹!”谢宝树板起了脸,“你们啊你们!这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们是去看愚人的,不是自己上赶着去当愚人的!”
“反正原来那些酒楼也腻了。”狐朋二号道,“不如去瞧瞧。”
“对对对!”狗友二号煽动道,“要是不好吃我们就当场砸了他的店!”
三言两语便鼓动着这一群公子哥儿,浩浩荡荡就往恒家酒楼去。
酒楼外挂着个牌匾,上书“恒家酒楼”四个大字,周岑眼尖:“这不是姬老大人的题字么?”
他老人家当初在皇家宗学里兼任过一段时间的夫子,这几个皮猴当初没少他的戒尺,是以各个都认了出来。
谢宝树扭身就要走:“这下不能砸店还有什么乐子?”
“那更要瞧瞧,你们说啊,姬老大人那般风雅的一个人,要是被他知道他题字的店铺居然在外头散播些市井仿单①,会不会气得勒令这酒楼关门大吉?”陈雪所从小就脑子活。
谢宝树想想也是,一行人就大摇大摆走进酒楼。
他们刚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个硕大的玉石貔貅雕像放在大厅正中央。
“俗气,俗气,真是俗不可耐。”谢宝树摇头晃脑感慨,“怪倒能想出这般招揽客人的法子。”
这一帮人中个出自武将世家的宋简议,他略有些踯躅:“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玩意儿,有些眼熟……”
“眼熟个屁。我们谁家家里能找出这么土气的玩意儿?”谢宝叔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这时有茶饭量酒博士把他们领到包厢,随后几个人便点了细粉科头、雪泡豆子儿、福寿饭几样故事里面出现的东西。
茶饭量酒博士颇为熟悉,一目了然的表情:“诸位也是听了故事才过来的吧?”
他一脸自豪:“这可是我们东家想出来的新点子!”
“我们少东家说如今坊间的传奇故事大都已经平平无奇,银耳忽然出现了这么一系列好故事,大家都觉得非常耳目一新,于是这些个精彩有趣的传奇就慢慢的流传了起来,而且故事中的恒家酒楼也随之流传了起来。”
“于是很多人慕名到了恒家酒楼,点名就要吃故事里的某某吃食。有了这么一遭我们的生意便越来越好。”
谢宝树有些刻薄,不屑道:“那你们这里酒楼应当设置几个小二叫菜,让食客每吃一道菜就能听一则传奇。”
惹得几个公子哥捂嘴偷偷嗤笑不已。
这店里上菜的速度却快,他们想要的细粉科头、雪泡豆子儿、福寿饭很快就上来了。
看着外观也就是寻常饭食,并无什么噱头。
谢宝树不屑的用筷子捞了几下,眉梢眼角都写着:“就这?”
他随便捞起一根粉丝放进嘴里,随后便停顿了——
粉条煮熟后又加入酸辣等调料,有一点微微的发酸,很是开胃,又有点辣的刺痛,很快刺激着嘴巴分泌出了很多唾液。
里头鸡杂、鸡丁、辣萝卜等物炒制而成的浇头,咀嚼起来柔韧十足。
与土豆粉滑溜的口感形成对比叫人心理上更加满足。
细粉科头里还放了些黄豆、核桃碎与细细的香葱末,偶尔咬一口进嘴,醇厚的坚果与辛辣的香葱末都极好地搭配了粉条。
谢宝树没忍住,吃了一筷子又夹起一筷子。
周岑对雪泡豆子儿颇为感兴趣。
原来这道菜是将红豆煮熟,然后浇灌上奶酪所做成。
小颗粒的红豆被煮的绵软细嫩,上面再撒上雪白绵密泡沫一样的奶酪,吃进口里又沙又甜,填补缝隙的奶油则细密绵软。
“难怪剑仙和公主就此物定情,吃下这雪泡豆子儿当真是甜蜜在心。”周岑恍然大悟。
谢宝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们每日里去茶楼那是找乐子嘲讽的,可不是叫你真情实感听话本子的!!!
旁边的茶饭量酒博士每留意他的表情,反而笑眯眯的:“这位公子可真是一个会吃的,这些天我们店中来了很多小郎君和小娘子都会点这一道甜食呢。”
“是吗?还有小娘子呢?”陈学所四处张望着,伸长了脖子。
“快吃吧,我们在包间里怎么能看见外面的情形?”谢宝树有点不耐烦。
宋简议则尝了尝福寿饭,确实也很好吃。
金黄色的蛋皮包裹在最外面,剖开后里面居然是雪白的鸡丁和绿色的豆丁,还有金黄色的南瓜丁,三者色泽艳丽,闻着应当是将鸡肉切块炒制而成。
“看着也像是桃娃爱吃的美食。”宋简议感慨道。“这说不定还真能让人强身健体!”
店伙计在旁边补充:“常有人来我们店里打听说吃了我们这个饭会不会添置一个大胖小子,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但是我们这饭确实滋味不错。”
添置大胖小子,谢宝树一听就明白了,一看就是当时听了那个桃娃故事才来吃饭的人。
几位公子哥吃完了所点的菜肴,说好了要寻个由头叫这家酒楼丢脸,但直到现在的碗盘尽空,都没有寻出任何错处。
相反,这家酒楼的菜式格外美味,是他们从未吃过的味道。
说实话此时几人都有些后悔自己适才在门口放狠话了,可都是要面子的儿郎,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被这家酒楼的美食所吸引。
最后还是周岑这个人比较实际。他问伙计:“你们店里有什么好吃的招牌菜,全都给我们端了上来。”
伙计去下单,其他几个人瞪着他。
“看我做什么?”周岑大咧咧斜靠在椅背上,“你们谁不想吃吧?不想吃的就出去等我好了。”
在座几个公子哥都沉默了。
适才吃倒了那么美味的食物,谁会傻兮兮出去?
不一会大菜便一盘盘如流水端进了包间。公子哥们一开始还端着矜持地夹一筷子,但是吃了几口后便将体面抛到脑后,只用心吃美食。
临了陈雪所还要打包走一份雪泡豆子儿:“怪不得剑仙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给公主从怀里捂一杯红豆饭。我且回去给我娘尝尝。”
他娘就是帝姬,尝尝传奇话本里公主最爱,也算是相得益彰。
他为自己这个想法很是自豪:“你们瞧着吧,我娘一高兴,定然会给我涨月钱,说不定还能给我多给个庄子呢!”
啧啧啧。中毒不轻。谢宝树下定结论。
他们酒足饭饱,这才摸着吃撑了的肚子往外走,到一楼大厅时,谢宝树仍然瞧不惯那芙蓉玉貔貅。
他皱着眉头:“你们酒楼怎的想了这么个法子。”
伙计背对着他没有看清楚他的表情,还以为他在称赞这点子妙呢,当机又说:“这是我们店里的镇店神兽呢。有许多人过来专门去摸一摸它,据说能带来财运,我估计呀过几天它耳朵就会磨得发亮。”
几个吃饱了的纨绔围着那芙蓉玉转了半天。
或许是吃饱了脑子活跃些,周岑忽然想起了这芙蓉玉貔貅为何瞧着眼熟:
“这……这不是我家库房里的一尊么?”
谢宝树嗤笑了一声:“你家还能有这么老土的玩意儿呢?”
“真的!”周岑信誓旦旦,“我家库房里放了许多年!听说是祖宗留下来的!”
“快走吧!雪泡豆子儿凉了就不好吃了!”陈雪所不耐烦他们在那里磨磨叨叨,一把扯过几个人就往外走,“我娘吃了凉的不舒服!”
熙熙攘攘就几个兄弟推了出去。
曼娘丝毫不知外头的一切,她正命令账房将钱拿出来给温牧世:“这几天果然来的客人翻了几番,这时我的谢礼。”
并不是那些虚头巴脑的笔墨之类,而是货真价实的真假白银。
倒是个知道市井生活的。
温牧世涌出一丝感激,却不接过。
他有些为难,踌躇片刻,才咬牙道:“少东家,我来寻您却是来告诉您,等两月期满就辞去这桩差事的。”
曼娘吃了一惊:“可是有什么难处?”
又很快自省:“是我唐突了,您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做这等商贾之事的确有些冒犯。”
“不是,不是,”温牧世忙摆手,“是我家事所致。”
“家中有幼妹独居,我在外面为生计疲于奔波。可总有邻居不怀好意骚扰于她,所以我决定找几份抄书的工作在家守着幼妹。”
原来是为着这个,曼娘想了一下说:“你若是信得过我,就将你妹妹每天白日送到我家账房。”
“你也瞧见了我家账房皆是女子,往来无外男侵扰。每日你晚间来这里讲她接走便是。”
温牧世喜出望外,如此一来他要外出谋生便也可踏踏实实,当即拜谢曼娘:“多谢少东家!”
又道:“这每日里吃饭的费用我定然尽数付给少东家。”
“你可是瞧不起我们少东家。”石榴嗔怪道,“反正不过是两顿饭,我们就是开酒楼的,她一个小娘子,能吃得下多少?”
温牧世却并不平白接受别人的恩赐:“这样可好?我看少东家那些传奇话本子也说了一遍了,或许城里百姓都觉得听腻了,不如我以后来给少东家编这些故事可好?”
曼娘大出所望:“那可太好了,我向来不耐烦编造那些劳什子。”仅有的几个故事都是她绞尽脑汁编造的。
温牧世不好意思拂拭袖子:“在下这些年收集民间故事和自己编写,倒攒了厚厚一叠呢,正好用来给恒家酒楼扬名。”
第二十四章 鱼鳔火腿烩(一更)
温为世的妹妹十岁左右, 皮肤苍白,看上去身体羸弱怯生生的。
温为世有些忐忑:“少东家,那, 那我把玉暖暂且放在您这儿了。”
“蓝田日暖玉生烟,是个好名字。”曼娘点头称是,弯下腰对小姑娘说:“我叫恒曼娘, 以后你唤我大娘子便是。”
玉暖来了账房之后整个人悄无声息又很安静,几乎让人发现不了她的存在就连吃饭也安安静静。
曼娘的两个女账房一个唤作梧桐, 一个唤作海棠。海棠性子急燥, 梧桐却是个火星燎到头发都不带动的。他们俩算账每每少不得要争吵一番。
谁知就在这时忽然从角落有个声音弱弱道:“昨天有一笔大米的出账没有记进去。”
海棠发现是温家那个安静的小娘子在说话, 她惊讶道:“原来你能听懂?”
温玉暖点点头:“我先前跟着哥哥也学了几个字。”
海棠大呼小叫一番, 就生了教玉暖的心思。
玉暖的确是个聪明的, 不到几天竟跟着盘账盘得清清楚楚,等到曼娘知道时她算盘都打得麻利灵活。
曼娘自己先不好意思, 向温为世致歉:“小娘子过来本是让我照看的,没想到倒教了她一生算账功夫。”因为温是读书人, 她担心像这样的人家不喜女儿沾染上铜臭味。
谁想到温为世十分豁达:“横竖我也是个落第秀才,给妹妹挣不出什么颜面来, 让她有一技之长以后也好些。”
于是温玉暖就跟着两个账房学算账, 闲了也跟着曼娘去下厨,还会跟着石榴采购置办, 金桔笑道:“这可如我们小掌柜一般。”
二月十四的时候,曼娘正在后厨做菜, 却听得外头有人找。
她系着围裙就火急火燎出去,却见牧倾酒正在账房里。海棠和梧桐两个挤眉弄眼拉着玉暖走了,倒闹了曼娘个大花脸。
她佯作镇定:“牧公子有何事?”
牧倾酒拿出一篮子花椒:“我部下送来上好的毛叶花椒一车,我想着你做菜或许能用上。”
毛叶花椒色红味冲, 曼娘一闻就喜出望外:“这可真是好东西。不年不节的倒有些不好意思收下……”
牧倾酒解释道:“少东家莫非不知道?明儿是花朝节,民间百姓们都会互赠礼,还请娘子莫要客气。”
曼娘倒是一愣,还有花朝节。浦江乡下没有过花朝节的习俗,后来她进了临安城虽知道这个节日了,可这一世忙忙碌碌倒将此事置之脑后。
她想了一下:“牧公子可要留下吃饭?我做了一种火腿便于携带,到时你带上回北疆正好。今日正好试菜。”
牧倾酒不懂什么叫做火腿,曼娘便解释:“金华是浦江的地名,火腿则是我们惯常吃的咸肉。”
说话间叫人叫人拿一方火腿过来:“这火腿是去年就腌制了的,如今已经腌制了半年,正是能食用的时候。”
又叫人将她做好的菜色都端上来:一道鱼鳔火腿烩,一道金腿脊梅炖腰酥,一道火腿清蒸鲥鱼,一道火腿豌豆焖饭,一道春笋火腿汤,笑道:“牧公子可赶了个巧宗。”
春天正是吃鲥鱼的季节,牧倾酒当年在江南没少吃,可在军中这些年已是许久不吃,如今乍见,倒有些亲切。
他拿起筷子道声谢,便尝了起来。
鲥鱼上面火腿下面罩了一层猪网油,上锅蒸熟后网油融化,猪油的浓香侵入鱼肉和火腿。
吃起来后鱼肉除了记忆里那层鲜美外,还平白多了一丝丰腴的口感。
至于味道上……火腿的咸香恰到好处的提味,让春之鲜鱼多了些咸香,滋味适宜。
牧倾酒尝了几口就点点头。
火腿豌豆焖饭是将火腿和豆丁铺在白饭上面上锅蒸熟,于是这白饭就获得了火腿的清香。
拿勺子搅匀一下:雪白的米粒、翠绿的豆丁、红色的火腿丁。
嚼起来火腿丁柔韧咸香,格外耐嚼,豆丁则新鲜田野气息,叫人有些耳目一新。
牧倾酒点点头:“军队伙食不好整治,边疆生猪不好采买许多,有这火腿焖饭,倒也能算个荤菜。”
金腿脊梅炖腰酥则要繁复些,牧倾酒拿勺子舀了舀,见里头萝卜雕刻成球,猪腰则被切成花刀,有些不赞同:“这菜繁复,不是军里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