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玉玉被放开之后，玉玉就跑到苏芳愿面前，挡在两人之间，很是警惕地看着胡易庭。
“玉玉，这是易庭，是我的好友！”
少女安抚了一下面前的玉玉，伸手拍了拍玉玉的肩膀。
这一拍，可把苏芳愿惊到了。如今早晨露水重，可是这衣服表面都湿润了，根本不像是刚睡醒穿上的样子！
“玉玉，衣服怎么这么湿？被褥也是凉的，莫不是昨晚没睡吗？”苏芳愿难以置信地问道。
再看看玉玉眼中的红血丝以及眼下的阴影，确实很有可能。
“我来的时候她蹲在门口边上。”胡易庭及时接话道。
听了这话，苏芳愿转头看向玉玉。
玉玉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床可不是给我睡的，我得帮小娘子看着屋子！”
说这话时玉玉的表情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有床不敢睡，有人靠近就害怕被打，这些应该只是玉玉之前遭遇的冰山一角吧。
越想越不是滋味，苏芳愿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在沉默中，三人踏上路途。
在路上，苏芳愿思考了须臾，如今她与玉玉同住，再让恩公进来对玉玉这种古代姑娘应该无法接受，看玉玉的反应也很激烈，而且她的生物钟应该可以自然起床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这样也可以把门锁上，玉玉应该就不会蹲在门边守着了。
跟易庭说了她的想法，恩公也点头表示同意了。
随后，三人就分别了。
在朝食时，苏芳愿能明显感受到有人帮忙的好处。
平时都是她一个人，又要去忙活做东西，又要忙着收钱，这里的人还没有排队的意识，都是围在店铺前面，东说一句西说一句。
有时候她确实忙不过来，所以也没那功夫盯着钱给够没有。
如今有一个人帮忙，玉玉虽然先开始有些害羞笨拙，不过很快就上手了。看钱递东西都算是麻利。
“客官，叶儿粑是四文钱一个，您是不是数错钱了？”玉玉看着眼前的客人说道。
苏芳愿顺着玉玉的眼神看过去，这不还是个老熟客了吗？
“我一直都是给的三文钱啊？什么时候涨价了？”
遇到这种客人，一时也解释不清，还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哎呦，就一文钱都还偷偷摸摸的不愿意给，人家老板也是小本生意，这算什么人啊这是？”
“就是就是，看着挺体面的，结果连这点小钱都省，不知道以前是不是也占小便宜。”
“……”
就这样，围着的客人都在一旁看着戏，有些性子急的也帮忙张口冷嘲热讽。
苏芳愿看着这位客人脸色由红转青，想着可能这位客人是真不知道价钱，于是张口解围道：“哎呀，客官，是玉玉看错了，有两文钱黏在一起了，客官莫怪？”
此话一落，周围的人都知道这是给人一个台阶下，于是也没再多言，这位客人也没过多挽留，埋着头跑了。
很快，这个小插曲就被遗忘，又恢复了买卖。
等过了这一趟，客人也少些了，玉玉才小心翼翼地问：“小娘子，我方才是不是做错了？我只是怕小娘子赚少了。”
看着面露悲伤的玉玉，苏芳愿摇摇头说道：“不会，我还要多谢你帮我抓到人，只是那时人多，没必要逮这一件事不放，耽误了别的生意。”
玉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低头认真地洗着叶子。
没过多久，店外就来了位客人。
苏芳愿上前一看，一下子就认出了是之前那位客人。
“我算过了，我来你这里买了半月的叶儿粑，差你十五文钱，这里补给你。”说着，就将十五文钱整整齐齐地排在板车上，数多数少，一目了然。
不过这个动作倒是让苏芳愿想到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稍加联想，没忍住笑了一下。
“劳烦客官专程送来了，多谢对小店的支持？”苏芳愿斟酌着字句，小心开口。
“我可不是故意少给钱的，我一直以为是三文钱！”
“是我没说清楚，以后定会改进。”苏芳愿看着眼前吹胡子瞪眼的客官，憋笑得肚子疼。
最后，这客官吹了吹嘴边的胡子，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解决了这一茬事情，苏芳愿估摸着时辰，便开始做些吃的。
如今也要给玉玉做一份，所以可以多做一道菜，然后分成三小份来吃，这样吃起来菜品也丰盛些。
炒好三道小菜，分成三份后，苏芳愿就嘱咐玉玉先吃着，她去给易庭送饭。
书院还是一如既往地人来人往。
不过苏芳愿还是能很快就找到恩公的位置。
“那个玉玉是之前虎娃说的经常去你店里那个？”
就知道恩公会问这个问题，于是苏芳愿简单讲玉玉的情况讲了一遍。
胡易庭认真听着，随后无奈地说了一句：“这种情况，的确是很难视而不见。”
“既然你已做了决定，我不过多干涉。”说着，胡易庭回忆了一下早晨的情况，面露尴尬地说道，“早晨我有些失礼了，还请帮我转达一下歉意，‘苏老板’？”
本来聊得好好的，可是苏芳愿听到‘苏老板’这三个字的时候，不禁浑身抖了一下。
仔细想想，好像恩公对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称呼，如今音节加重地说这三个字，似乎带着些许抱怨的意思？
立马领会到恩公这是埋怨她通知不及时了，苏芳愿笑道：“事发紧急，没机会告诉你嘛，我做了些小菜给‘易公子’赔罪？”
说着，苏芳愿把食盒提起来示意了一下。随后，两人一口一个苏老板，一口一个易公子聊着天，先开始的话题也偏到一边。
*
待到苏芳愿回到店铺的时候，发现玉玉也只是吃了几筷子的饭菜，如今正修剪着叶子。
苏芳愿困惑地看着小桌上的饭菜，转身问道：“玉玉，你吃……”
“小娘子，我下次不敢偷吃了。”说着话，又流露出那种怯生生的神情。
苏芳愿：“……”她只是想问玉玉吃饱没。
看来，还是得给玉玉来一个思想教育啊。
“玉玉，你过来。”
听到她的话，玉玉老老实实放下手中的东西，在衣物上随意擦擦手，走到苏芳愿面前。
“今日你帮我做了什么？”
“我有好好扫地，清洗了蒸笼，帮小娘子做买卖，收拾叶子……”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玉玉眼中还有些小得意。
“对，你帮我做了这么多，我可有给你什么？”
“小娘子帮我赎身，是我的恩人！”玉玉很快接上了话，满眼感激。
不过这可不是苏芳愿想得到的回复，她的预想是玉玉说没有，然后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接话说衣食住行这些是她应该给玉玉的。
有付出有回报，这才是说得通的道理。
可是如今，她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玉玉见苏芳愿没说话，便接着说道：“小娘子对我有恩，我帮小娘子做事是应当的！”
被绕进了玉玉的逻辑里面，苏芳愿一时跳不出来。
揉揉眉心，苏芳愿开口说道：“你帮我做事，我给你吃的、住的，这些都是你应该受的，以后不必过多顾虑。”
“那可不成……”玉玉坚定地回答道。
苏芳愿脑仁儿疼，怎么就跟她掰扯不清楚呢？
第29章 玉玉所想
苏芳愿和玉玉辩论了几个回合, 都没有分出胜负来。
最后，苏芳愿拿起筷子往小桌子上一戳，咬牙切齿道：“不跟你扯了, 过来吃饭。”
也许是因为玉玉感受到少女说着几个字时的情绪, 怯生生地坐到桌边。
不过坐是坐过来了, 还是不敢怎么动筷子, 偶尔挑一根小青菜，就着一小口馒头慢慢嚼, 非得等到苏芳愿夹过菜之后才敢颤颤巍巍地伸手夹菜。
见到玉玉这幅模样，苏芳愿强忍住想要做思想工作的冲动，夹起一大筷子的菜到玉玉碗中，扬了扬头说道：“吃！”
“是！”玉玉就像是接受指令一样开始吃起来。
这样的命令与执行的模式，也不能算是好事。若如以后都像是这般，那玉玉强逼自己吃下不喜欢的饭菜，或者是吃饱了却还是继续吃的话, 苏芳愿也无法察觉。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都分成一小份一小份的，各吃各的, 这样玉玉心里就不会有那么严重的负担了吧？
看着眼前认真吃着饭, 却还是偶尔偷偷瞄她一眼的玉玉, 苏芳愿觉得任重而道远啊！
下午客人便没有那么多了，收钱那些事有玉玉帮忙看着，苏芳愿就坐在凳子上包叶儿粑。
“小娘子，我帮你包！”玉玉转身就看到她，于是主动请缨。
“行啊。”苏芳愿也没有多想, 示意她过来给她演示，顺便解说道，“馅料这些都是做好了的, 取合适的量，放到皮里，随后类似包包子这样卷起来，这个皮不易起褶子，最后把接口处整理光滑就行。”
做出一个完美的样本放在玉玉面前，苏芳愿就看着玉玉操作。
有一说一，玉玉一看就是有过做饭经验的，上手很快，没多久就能包一个差不多形状的出来。包出来后还笑说道：“吃起来跟汤圆像，包法也差不多，就是形状差些。汤圆一般都是包成圆形的，这叶儿粑是包成椭圆。”
见玉玉做得不错，苏芳愿忍不住赞赏：“好聪明啊，一看就会了，我之前还是练习好久才能包成这样的。”
“小娘子莫笑我。”玉玉听了这话，却是低下头，苏芳愿也分不清这是害羞了还是别的。
“论述事实罢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苏芳愿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随后两人都开始包起叶儿粑，偶尔来了客人，就是玉玉去迎。
果然两个人分担就是轻松很多啊。
“小娘子，方才有小孩子送了些鲜花来。”
玉玉将手里的东西伸出来，却是是几朵娇嫩的小花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中。
“这是小孩子送来给我做成干花的，过几日说不定会来取。”说着，苏芳愿指了指天花板上晾着的干花。
两人都抬头望着天花板，鲜花一串串纵横在上面，仿佛是将彩色的星空搬到了屋里。
“小娘子的店真好看，这方圆百里的，也再找不出更好看的店铺了。”玉玉满眼的欣喜，不自觉地赞美道。
“怎么？当初就是觉得我的店好看才过来的？”苏芳愿忍不住打趣道。
“.…..”
嘶，沉默是怎么个意思？还真被她说中了？
再看看玉玉的神情，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害，等会儿教你怎么做干花，这不就是咱们一起经营的店了吗？”苏芳愿无所谓地说道。
“嗯。”
此刻玉玉背对着她，苏芳愿也不知道玉玉的所思所想，只不过还是能看到玉玉肩膀微微地颤抖，能听出玉玉带着哭腔的声音，能感受到玉玉情绪的波动。
过了良久，玉玉才转身坐回凳子上开始包叶儿粑。
待叶儿粑包完，苏芳愿看着玉玉的脸，轻声笑了笑，随后拿起手帕给玉玉擦脸：“下次手上沾有糯米粉，就尽量不要碰脸了。”
说完，就仔细地帮玉玉把脸上的糯米粉擦拭干净。
玉玉看着眼前温柔为她擦脸的小娘子，眼眶又有些许湿润了。
等擦拭完成之后，玉玉才吸了吸鼻子，稳定情绪说道：“小娘子，当初来抢你的店铺……”
苏芳愿静静等着玉玉说完，期待能听到些忏悔的道歉。
“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苏芳愿：“……”
究竟是哪一步没跟上？正常人不是应该在这时候忏悔自己之前的行为吗？这话语间带着的些许侥幸是怎么回事？
苏芳愿想不通，能得出的结论就是，玉玉的脑回路非比寻常。
*
玉玉看着无言以对的小娘子，笑而不语。
逃出那家店铺时，已经是饥肠辘辘几日不曾进食的状态，眼看打碎的盘子又会招来一顿毒打，冲动之下就逃跑了。
游荡在大街，突然发现偌大的京城，没有她的容身之所，没有人等着她的归去。最后还是跟着街边的乞丐，才找到那座破庙歇脚。
可是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终究还是没有能饱腹的东西。
本想上街乞讨，却怕被之前的老板抓回去。同样，由于卖身契，想找个活儿干也很难。
那日游走在大街上，确实是被这家店的花香吸引来的。很少会有店铺能有这样的情调拿鲜花装点铺面。
鲜花期短，所以过不了多久就要更换。可是这家的花都变成了枯花却还是不扔，远远看过去还怪好看的。
她本想站在店前再观赏一番，可是很快，店里那好看的小娘子就迎了出来，问她是不是要买东西。
这一问，倒是把她拉回了现实，低头一看，才发现小娘子的蒸笼里面正蒸着些没见过的东西。
后来的行为就是完全被身体支配了。在她的大脑还没做出判断的时候，手就已经伸向蒸笼里面的吃食，随后她就不自觉地跑起来。
幸好当场被小娘子抓住了，要不然就让小娘子白白损失钱财。
小娘子人美心善，也没有教训她，只是叫她干活儿。没有打骂、还给吃的，比之前的老板好了不知多少。
再然后，她的行为就可以用居心叵测来形容了。她就是想赌一赌能否换一种人生。
结果显而易见，她赌对了。甚至可以说是‘赢’了不少。
小娘子会在她快要被打的时候用身体护住她，随后还花这没必要的钱财帮她赎了身，甚至把她带回家中解决了她的吃穿用度，一切都变得像梦境一般。
可是她知道，这些她本不配得到。这些是她利用了小娘子的善心，用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所以叫她怎么理所当然地接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