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她突然咯噔一下,“嫁”入霍府也有数月有余,她竟不知霍桑的父母是谁。
她只知霍桑父母早亡,还知十王爷称他为表兄。
难不成,他是什么皇亲国戚?
她如是想也如是问了,霍庄却摇了摇头,“主子的身世,做下属的也不敢乱议论,再者说,相爷的身世属下知之甚少,恐有遗漏,若夫人当真想知晓,不如问问红芷小娘子。”
说完,他便告辞了。
红芷自当是府上最有眼力见儿的,得到杨幼娘一个求知欲极强的眼神,她便知晓下一步该做什么。
于是两人迅速回了屋子之后,红芷这才开了口,“夫人可知当年京都内乱一事?”
杨幼娘点点头,因为那次内乱,她险些饿死街头。
也是自那时起她发誓,若能活下来,她再也不会让自己与阿离饿肚子。
红芷继续道,“夫人可知当年那场内乱波及了不少人?”
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在说霍桑的父母是被内乱波及的,但即便是被波及,哪里有这般讳莫如深?
当年内乱委实是波及了不少人,晋王起义,还毒杀了先皇与先太子刘擎,后来还是欧阳将军冒险回京救驾,这才救下了当时逃出生天的二皇子。
也便是当今皇帝陛下,刘牧。
只不过那场混乱实在惨烈,听闻欧阳将军一家遭到了报复,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最终唯独留下恰巧在飞云观修行的四女青岩居士这一条血脉。
按照她之前的猜测,既然霍桑是皇亲国戚,杨幼娘心里又咯噔一声。
难不成霍桑是晋王的孩子?
“先帝独宠长公主殿下,早年还为了长公主殿下榜下捉婿,那一年的首榜首名是霍家的三郎,霍邑。”
杨幼娘恍然大悟,原来他是长公主的儿子。
可回想起坊间关于长公主与这位驸马爷的传闻,她又不禁陷入了沉思。
传闻里,长公主与驸马爷伉俪情深,但没有孩子。
红芷继续道,“只是霍驸马在考功名之前,家中已有妻房,虽无子嗣,但两人却十分恩爱。”
杨幼娘再次震惊,竟原来是长公主横刀夺爱。
“陛下赐婚,自无人敢违背,为了补偿,陛下还给公主与驸马建了这一座公主府——便是如今的霍府。”
“二位成婚之后,长公主便在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孩子,而与此同时,霍驸马的那位妻房却不幸染了重病,不治而亡。自此……”
自此霍驸马便再也没瞧过霍桑与长公主一眼,而长公主也因此,弃了霍桑。
先帝怜悯外孙,便在他一岁抓周宴上,寻了个由头将他接进了宫,给当今皇帝当了个伴读。
大抵是因为长公主殿下与霍驸马从未在外头提及过这个儿子,所以知晓霍桑身世之人并不多。
再加上霍驸马与内乱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二位纷纷在天牢中自尽谢罪,便再也无人敢提及。
杨幼娘站在一旁,默默地吸收着红芷传给她的巨大信息量。
她努力回想着她所听到的版本,虽未提及霍桑,但也都在说长公主与霍驸马榜下一见钟情。
奈何霍驸马家中有一门霍母为他安排的亲事,导致霍府与皇家闹得有些不快,后来驸马与长公主终究有情人终成眷属。
至于霍母为何要阻挠两人的婚事,那是因为当年先帝微服私访,曾对霍母一见倾心,只后来先帝回宫却再也没想着将霍母接回去。
所以坊间传闻,当年京都那场内乱,正是因为霍驸马知晓自己身世后,恼羞成怒所为。
好在最后他幡然醒悟,于狱中自刎谢罪,而长公主也随之而去。
可谓是一对被上天捉弄得十分凄惨的苦命鸳鸯。
但由于涉及内乱与皇室秘辛,坊间对于这一段传闻,不过只是提过一小段时日。
自杨幼娘能吃上饱饭之后,关于长公主与驸马爷的传闻,她便再也没听说过。
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能联想到与内乱的事与长公主几乎扯不上关系。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其中会是这么一回事。
“当真?”杨幼娘依旧难以置信。LJ
红芷点头,“婢子的阿娘是当年宫里侍候某位娘娘茶水的嬷嬷。”
杨幼娘扯了扯嘴角,怎么身边的人一个一个与皇家都能扯上关系?
“夫君”是皇亲国戚,侍婢的阿娘竟也在宫里待过。
既如此,她岂不是不能打那些树木的主意了?
她不死心,再问,“你可知那些树木对相爷有什么别的意义?”
红芷摇了摇头,“婢子不知,但婢子猜兴许与长公主殿下有关吧。”
她暗自思忖了片刻,终究道,“此事再议吧。”
既然此路不通,那她便另寻他路,总有一条路能走得通!
她突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那些人关在哪儿了?”
红芷微愣,“回夫人,眼下大约是关在柴房呢。”
发卖也不是说一句就能立刻发卖的,还要主人家核实卖身契,再由人牙子过来府上领人,银货两讫,这才完事。
所以,方才杀鸡大会上的那些个奴仆们脑袋上虽顶着即将被发卖的稻草,但依旧还在府上。
杨幼娘理了理衣裳,道,“走,随我去瞧瞧他们。”
第28章 注意分寸 晋江独家首发
到底曾经是气派的公主府, 所以霍府的柴房也不比普通人家,而是一个单独的院子,独独辟出来堆柴火用的。
青石堆砌的院墙上爬满了她说不清名字的绿色植被, 硬生生将这原本干燥且无聊的院子衬托出一丝古朴的意思来。
木质的院门紧紧闭着, 门前守着的两个护卫见她来了, 纷纷各自让开了一条道, 并将门轻轻打开。
她若无其事地踏进院门,竟听得一阵阵怨声载道从里头传来, 这里头还有几阵轻微的哭声。
她暗自呿了一声,都是些男子,竟比女子还爱哭!
这院子果然没让她失望,入眼是一片极其空旷的院子。
若是放在京郊,那是妥妥的有钱人家的小院子——虽比不上京都富贵人家,但比其杨幼娘这样的穷人,要有钱得多。
但坐落在霍府, 却没了甚多惊喜,反而觉得是公鸡不下蛋, 骡子不生儿, 理所应当。
院子只有一进, 正中央是一座高耸的主屋,无数耳房连带着主屋的左右延伸开去。
每一间耳房都没有门,一眼望去,里头都堆满了干柴,满满当当的, 看着十分拥挤。
而正中央的那间屋子被牢牢上了把锁,那些声音就是从主屋里传出来的。
红芷命人将锁着打开,蹲在里头的人瞧见来人, 纷纷愣住了。
待瞧见红芷身后的杨幼娘时,他们更是连连噗通跪倒在地,一时喊冤枉,一时望杨幼娘给予可怜。
红芷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个坐席,杨幼娘端端坐正后,这才给他们回应,“可知错了?”
跪着的那几人皆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随后连连磕头,“夫人,小人知错了,还请夫人开恩,请夫人开恩啊!”
杨幼娘又摆出一副十分慈祥的神情,“我知将你们发卖奴隶场,你们心中定会有怨气。”
“可本夫人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若就此饶了你们,可不是在亲自打本夫人自己的脸面?”
那几人背后一凉,看来被发卖奴隶场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过,本夫人这儿倒是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们可要啊?”
有几人没听明白,但有几人迅速读懂了她的意思,抢过话头道,“要!夫人命小人赴汤蹈火,小人也绝不推辞!”
杨幼娘噗嗤一笑,“本夫人也不是个好杀戮的性子,哪里会叫你们去赴汤蹈火?只是……”
“本夫人听闻,霍府的庄子上,似乎不大太平……”
聪明的一下反应了过来,“夫人,小人愿意为夫人去查探!”
“夫人!小人也愿意!小人愿意将功折罪!求夫人给小人一次机会!”
杨幼娘讶异,“你们当真愿意?本夫人可是听闻,庄子上的管事凶残地很呢。”
他们似乎并没有将她的忠告放心上,这可是他们唯一一个能留在霍府的机会!他们谁都不想放弃。
“小人愿意!夫人让小人去吧!”
……
经过一番十分激烈的讨论,杨幼娘最终将他们几个分别分到了霍府东南西北的那些个庄子上。
整个霍府都知晓她要管事,庄子上自然也收到了风声,她若是立刻便去巡庄子,他们自然会有所准备。
那她这几日在府里做的这一番整治便要废了。
历来庄子上的管事,都如同土霸王一般强势,要是摊上个不爱管事的主子,那他们捞的油水比京都富商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霍府的大量财物收入依旧来自那些庄子,若不谨慎些,保不齐那些暗地里的人,提前将证据销毁了。
那她可就亏大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一番杀鸡举动,那些奴仆心中敬畏之心甚显,此时叫他们去做那些事,必定事半功倍。
杨幼娘扬起嘴角,挂上一张满意地笑,希望他们不会让她失望。
做生意自当要马不停蹄才好,难得霍桑不在府上,而今天色又尚早,此时出门再办一事,应该刚刚好。
所以她又立刻回屋换了一身月白色便装,准备出门,“马车可备好?”
红芷越来越上道了,听闻她要出门,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顶帷帽。
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刻板冷脸,只嘱咐道,“相爷眼下虽不在府中,但夫人行事还需再谨慎些为好。”
杨幼娘本想拒绝,但脑海中又想起霍桑那张又臭又冷的脸,只好乖乖将其戴上。
确实,谨慎可保平安。
马车从霍府缓缓驶出,往西市而去。
红芷蹙起双眉,相爷出府前嘱咐她,要她好好看紧夫人,莫要再做出一些逾距之事。
在府上夫人再如何闹腾都无妨,可西市人员复杂,夫人想不逾矩亦是不可能。
所以一路上,她亦是战战兢兢,十分紧张。
马车最终在西市的一家门庭若市的布行前停下,红芷轻轻掀开车帘子,入眼的是一块巨大的镶金匾额。
匾额上用苍劲有力的行楷写着四个金色大字,“崔氏布行”。
匾额正下方站着一位衣着翩翩的俊朗郎君,却见他唇红齿白端雅得站立在那里,炯炯的目光正落在她们的马车上。
由于他在人群中过于耀眼,时不时还引来不少侧目。
红芷蹙了蹙眉。
为了显得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杨幼娘特地理了理衣裳与帷帽。
等到她觉着毫无仪态疏忽之后,便要起身,谁想却被红芷一把拉住,“夫人慢走。”
杨幼娘挑眉:“嗯??”
红芷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夫人慢走。”
杨幼娘没明白她的意思,刚要问,她却已经下车了。
她挠了挠头,愣了会儿,这才跟了下去。
红芷径直走到江玉风面前,冷着脸行了个礼,“江郎君,还请移步。”
自杨幼娘下车,江玉风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她身上,一时没顾得上早已在眼前的红芷。
所以当他听到近在眼前的红芷的声音,便是微微一愣,循声看到红芷那冰冷如杀人的眼神时,又有些不确定地定在了那里。
“小娘子有事?”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红芷不愿在门前久留,索性直接拉起他的衣袖,往布行里走。
后院的雅间内,江玉风依旧一头雾水,他方才本是想要在门口迎一迎杨幼娘的,可谁想人没迎到,就莫名被拉到了后院。
红芷冷着脸道,“江郎君还请自重。”
江玉风很是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小娘子是指江某不自重?”
“是。”
江玉风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哪里不自重了?反而眼前这位小娘子,当众拉她衣袖,那才是不自重。
他正想反驳,但一想起她近日一直跟在杨幼娘身边,终究还是将胸口的气焰咽了下去。
“敢问小娘子所为,可是幼娘授意?”
红芷冷眸相对,仿佛是一块冬日里的寒冰,“我家夫人身份贵重,还请江郎君今后注意分寸。”
话音刚落,一个月白色身影从门口大方地走了进来。
红芷的出现,将大部分人的视线都引了过去,反而没人再注意到下车的杨幼娘。
所以直至杨幼娘进了布行后院,也无人知晓,这反而免了她不少麻烦。
她今日来,便是要打算同江郎君说明实情的,既然红芷点明了她的身份,她便由着这个开头,打算同他说一说。
见他二人当真有事要谈,红芷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才将冰冷的视线从江郎君身上抽走,转过身冷冷得站在门口守着。
雅间里,最终只剩下江玉风与杨幼娘两人。
一片死寂之后,杨幼娘这才将她这几个月的遭遇和盘托出。
经过曹御史府上寿宴一事,她的身份本就已经瞒不下去,所以今日是向他说明实情的最佳时机。
当曹府寿宴一事传入坊间,又传闻活阎王娶了悍妻时,江玉风心底便有了猜测。
再加上上回国色天香楼幼娘与霍相之间微妙的气氛,他更是确定幼娘也那传闻中的“悍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当他亲耳听到幼娘说出真相,他依然是震惊的。
他没想到,幼娘入霍府竟是这般一遭荒唐事。
林尚书的心着实太偏了。
他咽下胸口的不满与怒气,关切道,“他可有欺负你?”
杨幼娘爽朗一笑,“我像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吗?”
江玉风温和地摇了摇头,你若没被欺负,又怎会替他人嫁入霍府?
眼下气氛不错,杨幼娘这才道,“其实,我此次出来见你,是想同江郎君谈一笔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