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当初我同你说过,我心系一人不嫁霍桑?”
杨幼娘不语,但林幼情确实这么说过,而且也是这么求她的。
当时阿离在他们手里,而她哭得实在太可怜了,所以她才心一软就答应了。
没想到这临了临了的,她又来给她来这一出?
杨幼娘怒火再起。
“可谁想,我寻寻觅觅多年最终寻而不得,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寻不见他,谁想那日阿娘生祭,在福恩寺竟被我遇上了。”
杨幼娘恍然大悟,怪不得长生殿的牌位被人擦拭过,怪不得妙英与小莲斥她没回应她们,怪不得魏四娘会怒气冲冲寻她并来那么一出。
“没错,那日在福恩寺,是我推的魏四娘。”林幼情阴笑着,“因为她挡了我的路。”
她抬起眉,用一道极其阴冷的目光看向杨幼娘,“现在,是你挡了我的路。”
杨幼娘被她这道眼神吓得又退了几步,天地良心,到底是谁在挡谁的路?
她好端端一个清清白白小百姓,只想继承梁师父的丝织坊,做点小本生意,招谁惹谁了?
平白替她嫁人不说,现在快要熬出头了,她又来掺和一脚,还阴测测地指着她说她挡了她的路?
林幼情阴邪地勾着嘴唇,“杨幼娘,不如我们打个赌,若是你我现在换回来,他会不会认出你来?”
“什么?”
“不。”林幼情笑道,“就算他认出你,他也不会认你。”
杨幼娘:???林幼情这是在闹哪一出?
她难道不是嗅到她要离开霍府,所以这才特地出现警告她的吗?怎么又要跟她换回来?
“等一等。”杨幼娘止住她的阴笑,“你那朝思暮想此生非他不嫁的心上人莫不是……”
“没错。”林幼情也不否认,直接道,“正是他,霍桑。”
只因当时她根本不知霍桑身份,这才会有接下来的这么一些事,求林尚书、绑阿离、威胁杨幼娘,再到求杨幼娘。
当成功将杨幼娘送进霍府之后,她便立刻去了道观躲了一阵子,若非阿娘生祭恰好让她看见瞧见了霍桑,她想她这辈子都要与他擦肩而过。
那日见他与杨幼娘如此恩爱,她心如刀割,明明原本站在他身边被他维护的人是她!杨幼娘又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还恬不知耻地给他做衣裳做荷包!
恶心!
她是个什么脏身份?配给他做衣裳做荷包吗?
林幼情正要再讽刺她,谁想此刻杨幼娘早已将脑袋上的钗钗环环给卸了下来。
林幼情微微一愣,却见杨幼娘正在脱自己的外衣,“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起来将衣裳脱给我?”
林幼情:???
杨幼娘见她无动于衷,连忙近前打算自己动手,“按照公主的性子,怕是过一会儿就会来寻,你是想让她瞧见咱俩不成?”
瞧见了她可就不能逃了!
天可怜见,平白送上来的大好机会,她可不能就这么错过了!
虽然比预计的早了些。
霍桑啊霍桑,你还真是出息了,自己病怏怏一个人还学别人到处英雄救美,惹上一个莫七娘不说,还惹上了林幼情。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乱救人!
说是这般说,杨幼娘心里其实也有一个角落很是不痛快,他这些日子虽也有救过她几次,可哪一次不是处于利益之上?
他大约是怕她有所损伤,这场戏就演不下去了吧。
在杨幼娘的帮助下,两人三下五除二地便将衣裳换了过来,只是首饰发髻什么的,杨幼娘根本不会,于是她只好将红芷叫了进来。
红芷见两人这身打扮亦是一惊,若非林幼情脸色差了些,她险些将她认成了杨幼娘。
“夫人,您这是?”
杨幼娘冲她笑笑,“什么夫人,以后不准叫我夫人了,她才是你夫人,快帮她打扮打扮,一会儿公主可要寻来了。”
红芷诧异归诧异,手上的动作却是一刻也没停,很快林幼情便成为了“杨幼娘”,而杨幼娘又再一次成为“林幼情”。
“杨幼娘,你可别后悔!”林幼情以为她深深爱上了霍桑,霍桑又待她那般好,所以她再也舍不得离开他了。
没想到她竟这般爽快,才没几句就与她换了身份,甚至连讽刺的机会都不给她。
杨幼娘只微微一笑,“不是我的便不是我的,我怎么强求也不会是我的,反之,是我的就是我的,我怎么推开也是我的!”
说话间,不远处有脚步声和轻微的人声传来,她微微一惊,冲红芷道,“好好照顾自己,后会无期了。”
说着她转身穿上红荆给她准备的斗篷,又在红荆的带领下,直接往公主府的后门跑去。
她边跑边兴奋,什么破霍府!什么破林尚书!什么破贵妇!她终于不用逼自己了!
左右阿离已经考进了太学院,今年陛下又颁布了贫寒子弟也能入学的法令,他脑子不笨,只要好好读书将来的路必定一片光明!
也不必动不动就被人绑!
再说霍桑,他要的也不过是个夫人的头衔,谁来做都一样,无论是林幼情还是杨幼娘。
退一万步说,她迟早要走的,眼下逃走也不过是提前了一个多月罢了!根本没所谓!
可她跑着跑着,突然感到嘴角有一丝咸,她停下脚步去擦了擦,竟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湿了一片。
她竟然哭了。
她红着眼眶往回看了一眼,人海茫茫里的他显得格外地鹤立鸡群,刘嫣带着他往耳房而来,拨开人群后,他竟直接对莫七娘斥责了起来。
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莫七娘连连跪下,而刚从耳房出来便倒在地上的林幼情此刻正被他温柔地扶了起来。
那种温柔,是杨幼娘永远想象不到的。
她苦涩一笑,猛地扭身继续往前走。
罢了,也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她跟着红荆跑了很远,终于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中发现了一处小门。
这处小门似乎给公主府后院下人们走的,看着虽小,但依旧隐约能显出些来自皇族的气派来。
门没锁,两人顺利地穿过门,红荆又带着她上了一辆停在角落中十分朴素的马车。
直到上了车,杨幼娘砰砰跳着的心才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
可刚平复没多久,她才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她辛苦积攒半年多的银钱,全都落在霍府了!
第60章 斩草除根 晋江独家首发
马车已经穿过暗巷慢慢进入主街道, 她终于放下心来同红荆交涉,“小娘子,还要劳烦你送我去趟霍府。”
红荆仿佛没听见似的, 继续架着马车。
杨幼娘以为她真没听见, 便再说了一次。
谁想红荆却甩过来一句冷言, “杨娘子放心, 等风头过去婢子定会送您过去,只是眼下您刚逃出来, 若是再回去我家娘子恐会受牵连,杨娘子也不会好过。
为了杨娘子与我家娘子的命,还请杨娘子忍耐一二。”
她虽冷言冷语,但说的也不算错,她刚从公主府逃出来,霍桑眼线又多,她眼下应该立刻寻个地方躲起来才是!
终于, 马车缓缓行出了东城门,在天黑之前进入了东郊。
东南西北四个京郊环境各异, 但生活在这里的人却是差不多脾性, 都是些底层百姓和底层流民的汇集之所。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渐渐消抹干净时,马车终于在一座十分偏僻的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红荆依旧冷着脸道,“劳烦杨娘子下车。”
杨幼娘依言钻了出来,入眼的便是一座孤独却又十分精致的院子。
红荆再道,“请杨娘子今日委屈一日, 现在此处歇一歇,等到明日,婢子再带娘子去娘子想去的地方。”
杨幼娘微微颔首跟着她走。
这院子虽不大, 倒精致地很,院门是上等的红木雕,门檐上挂着两盏仕女灯,此刻那两盏灯正随着风打转,看着倒是新奇。
跟着红荆往里走,有一股子油香扑鼻而来。杨幼娘顿了顿。
却听红荆解释道,“这是我家娘子下山后临时小憩的院子,我家娘子喜欢闻这种味道,院子里便备了些。”
虽然只是临时小憩之所,但一眼望去院子里的路面全都是由细小精致的石沙铺就,这东西很贵,一斤石沙也要花上十两银子。
这一整院子的石沙,她粗略地算了算,没有千八百两可铺不下来。
啧啧,如此铺张程度,还真与霍桑天生一对。
来自西北的风呼呼地在她耳边刮了刮,惹得她浑身一抖,直接将她的神思拽了回来。
红荆打开正屋的门,一股子幽香从里头飘了出来,好歹她在贵人圈子里混了大半年,这股子幽香她还是识得的。
极品的雨兰花香,一两香要花三百两银。
杨幼娘不由又啧啧起来,对于林幼情与霍桑天生一对的想法再一次深入人心。
只是她每每产生这种想法时,心尖都莫名地一颤,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这是个什么破感觉。
“杨娘子稍坐。”红荆不知何时从角落里拖出了一张轻薄的坐席。
杨幼娘一愣,明明屋子里主座上有一张坐席!但看红荆的态度,杨幼娘不由嘴角勾了勾。
到底是贵人身边的侍婢,举手投足自然是她这种出身市井的比不上的。
她眯了眯眼,却见红荆正要将炭盆取出燃上,冬日的夜晚若是没有炭火取暖,连牛都会冻僵,更何况是人。
杨幼娘主动近前帮忙,“小娘子快别累着了。”
对于杨幼娘的主动红荆很是受用,要她伺候一个出身市井的下等人本就不愿,见她主动帮忙她心里才好受许多。
杨幼娘正要出去寻炭火,谁想却被红荆喊住,“杨娘子先歇着吧,婢子去寻炭火便是。”
杨幼娘倒也没推辞,径自在屋子里摆放的那套茶具跟前跽坐了下来。
奔波了一整日,都没好好休息喝喝茶。
于是她点燃了茶炉。
炭盆已经被红荆生了起来,屋子里一下子暖和了许多——这屋子里到处铺就的是厚厚的羊毛毡子,原本也不冷,如今愈发暖和了。
茶炉上的茶水也滚了起来,杨幼娘冲她微微一笑,“小娘子喜欢喝什么茶?”
茶几上的茶是自家娘子平日里最爱喝的,对于自家娘子的东西,旁人决计是不能动的,就连她这个贴身侍婢也不能碰。
上一回有一个洒扫侍婢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便被自家娘子罚断了一只手。
可杨幼娘却不知天高地厚地动了,竟还要邀她一道喝。
她微微一笑,如此贵重的茶她也想尝尝,而且自家娘子又不在,主动动茶的也不是她。
红荆指了指几子上那罐最名贵的道,“就这吧。”
杨幼娘微微颔首,并殷勤地为她泡了起来。
红荆默默地起身,往主座上坐了下去,这便是自家娘子平日里坐的地方,果然柔软舒适,她兴奋地抿了抿唇,手却不由得要腰间某处摸了摸。
杨幼娘深谙茶技,很快便沏好了茶,她端起茶盏,起身走近前来,冲红荆笑道,“一路上多谢小娘子照顾了。”
红荆对于她的侍候很是受用,接过茶学着贵女模样轻轻抿了一口。
茶香四溢,滑而不涩,果然是好茶!
她忍不住一饮而尽。
“没想到杨娘子茶技如此高湛。”她喝完,将空杯盏还给她。
“小娘子谬赞了,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杨幼娘抬眉温柔问道,“可还要再来一杯?”
红荆点点头,她好不容易有这享受,那自然是要再享受一番的。
杨幼娘很快又给她沏了一杯,“这种类品的茶,应该趁热一饮而尽才好。”
“是么?”红荆虽疑惑,但还是听了她的话,再一次一饮而尽。
只是这一回,她却再也没什么力气将空盏丢给杨幼娘了。
杨幼娘噗嗤一笑,被逼迫多年突然翻身最容易寻不着北了,红荆便是。
红荆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茶水的不对劲,猛地瞪大双眼看着她,“杨幼娘,你这个贱人给我喝了什么?”
哐当一声,一把精致的匕首从红荆的腰间掉落了下来,她微微一愣,明显是没想到自己竟连匕首都握不住。
见她如此笨拙的模样,杨幼娘双手环胸,面带着笑意,“小娘子大概是头一回用匕首吧,这玩意儿放在腰间可实在硌得慌。”
说着她躬身将那匕首捡了起来,观察了一番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匕首还挺锋利,削水果倒是不错。
红荆虽动弹不得,但依旧冲着她叫嚣,“贱人!将匕首还我!”
杨幼娘却是看着匕首微微出了神,好半晌才道,“没想到你们家娘子竟这般容不下我。”
突然砰地一声,她将手里的匕首猛地往红荆面前的几子上一扎。
这突如其来的凶狠叫红荆脊背一凉。
怎么回事?杨幼娘不是给出身市井的草包吗?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又是从何而来?
杨幼娘冷笑一声,那张怒极的脸缓缓靠近,带着一丝怒意与嘲讽,“小娘子,你这种绑人的方式实在太容易被人看穿了!”
毕竟在被绑这件事上,她实在太有话语权了!
红荆惊恐万分,杨幼娘却淡淡地叹了口气,“这满院子浸了油的柴火,你是当我鼻子坏了,还是你脑子坏了?”
还扯什么慌说林幼情喜欢闻这种味道,当真当她没见过世面不成?
啧啧,实在是又蠢又天真。
其实刚下马车她便有所怀疑了,这座院子方圆几里独独一栋,实在太适合毁尸灭迹了。
更搞笑的是,她还说明日再送她去想去的地方。
刚上车时她还说莫要轻举妄动,莫要到处乱跑,这么这一下车就前后完全不搭?
她啧啧几声,“你家主子是不是让你先杀了我再烧了我,来个毁尸灭迹?我只不过是个市井区区小百姓,至于花这么大功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