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猛地想起一件事,突然对她上下其手,若非红荆现在四肢不能动弹,怕是早就打过去了。
“贱人,你要作甚!”
杨幼娘才不理会她,在她身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只荷包。
轻轻掂量了一番,倒是有不少钱。
可她却有些不高兴,“我的命就值这么点?”
她好歹也和林幼情长了一样的脸,按照行情估计,她少说也值个上千两!
这荷包中的银两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几两,连个零头都没沾上!
她虽然骂骂咧咧的,但还是将荷包往怀里一塞,随后拍怕屁股起身,冲她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会毁了你家娘子的计划的。”
她的笑突然顿住,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若是她敢动我的人,我会让她万箭穿心,五马分尸,尸首分离,死无葬生之地!”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对,这些词儿都是她从说书的那儿听来的,大意应该是对方不得好死。
红荆眼底的惊恐直接给了她答案,杨幼娘笑笑,顺手披上一件大氅,又燃了一根木柴,开了门往马车的方向而去。
红荆大约是想速战速决,所以只是拴住了马,并未将马车卸下。
大概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会因为吃了杨幼娘的蒙汗药,被困在屋子里好几日吧。
杨幼娘轻叹一声,举着柴火坐上车辕后,点亮了车前的那盏油灯。
眼下霍府的确不能去,林幼情与她有本质的区别,就算霍桑认不出来,阿离也会认出来。
一旦林幼情身份暴露,霍桑得知她又与林幼情一道将他耍得团团转,他必定恼羞成怒,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即便她是被迫的。
就算没有恼羞成怒,要是再被抓回去关在霍府,那又如何?
妙英那里她也不能去,到底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若是被他撞见了那还了得?
她对着车前摇曳的油灯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自嘲一笑,“杨幼娘啊杨幼娘,不敢回去你就直说!整这些有的没的丢不丢人!”
的确,她很怂,说得好听那是能屈能伸,但说到底依旧是怂。
白日里见他那般温柔地将林幼情扶起来,她的心仿佛在匕首上碾压过一般。
她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总觉得是酸的疼的。
他是不是最终都没认出她?
应该是的吧。
那她还回去作甚?
她摸了一把怀里的银两,又在脑海中盘算着去汝州的路线,好在有马车,一路上吃喝玩乐走走停停,两个月应该能到吧。
她将手里那块多余的木柴往地上一扔,打算摸着缰绳连夜启程,东郊相对南郊与西郊,晚上相对算是太平的。
而且眼前这院子也选的其妙,再往东大约再走五六里,便能走上南下的官道了。
她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但记图和方向的本事是一绝。
她长吁一口气,美好的走商生活即将开始了。
可谁想她刚握紧缰绳准备喊出她那中气十足的“驾”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的马饿了。”
杨幼娘浑身一颤,险些从车辕上滚落下去。
此时从车里缓缓冒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在油灯的照耀下,他的脸看着很干净。
“杨幼娘?”他刚钻出来就没头没脑地问道。
刚在地上站定却惊魂未定的杨幼娘一脸懵地点了点头,随后一脸堆笑,“郎君要是看上小女的马车了,尽管驾走,小女不坐马车其实也可以的。”
男人斜睨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走下马车,顺手还将车上的油灯拿了下来。
路过她时,微微低头冲她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杨幼娘:???他在说什么醉话?
男人刚说完,便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正当杨幼娘怀疑他与红荆是不是一伙的时,谁想他竟是高举手中油灯直接往院子里那些吃了油的柴火砸了过去。
油灯里那微弱的火种遇上了吃了油的柴火,仿佛是饿了很多天的人终于吃上了一口食物。
只是一瞬,火种变成了火舌,又从火舌变成了火云,一下子将院子包裹得严严密密,紧紧实实。
火光一下子将这铺天的黑暗全都照亮了。
杨幼娘顿时反应过来,心头一颤,红荆还晕在屋子里呢!这人是要作甚?
她想去救红荆,可刚迈出几步那男人便砸完油灯回来了。
他冲着她笑笑,虽然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笑容,但她的脊背依旧感到一阵刺骨的凉。
“这会子才叫永无后患。”
“敢问郎君这是要……?”
男人微微一笑,“我是来绑你的。”
杨幼娘扯了扯嘴角,又往后退了好几步,“郎君说笑呢?”
男人并不觉得自己在说笑,而是直接近前搂起她的腰,三两步一跃,便又重新跃到了一辆马车上。
这是一辆新马车。
马车里燃着好几盏小油灯,还燃着一股子好闻的檀香。
他指着车子角落里摆放着的一排颜色各异的麻袋以及款式各不相同的绳子道,“喜欢哪一个?自己挑。”
他顺势在马车里坐了下来,也不知何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依旧微微笑着,“要是不满意,路过市集时我再给你买。”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人喜怒无常,比霍桑还要危险几分,心不由得暗自颤抖着。
甚至脚底也在开始冒冷汗。
刚从他火烧院子甚至火烧人的惊恐中反应过来,她实在没有旁的法子可想,于是她祭出了她行走江湖最有效的法子,同他屈了起来。
“看来郎君要白忙活了,小女听话的很,不需要这些东西。”
“哦?”男人倒是有些诧异,但依旧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还真是个识时务的。”
杨幼娘敏锐地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是一句肯定,说明有人在他面前说过她识时务,会是谁?
“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楚舟。”
“郎君要将小女绑去哪儿?”
“霸天寨。”
“小女不曾听说过呢。”
马车不知怎么得自己开始动了起来,楚舟邪邪一笑,“无妨,今后你便见识了。”
彼时的公主府门前,众目睽睽之下,霍桑正小心翼翼极尽温柔地将林幼情扶上马车。
今日宴会,林夫人在后院不慎扭伤了脚,霍相听闻后便立即赶到,那着急又温柔的模样,当真是羡煞旁人。
不是说他是个生人勿进的活阎王吗?不是说他好男风娶林夫人不过只是遵从圣旨吗?
今日见他这般对林夫人,根本与传言中判若两人啊!
林夫人今日也十分腼腆,大约是扭伤了脚,就连说话都细声细语了起来,就仿佛是个刚从贵器里钻出来顶顶矜贵的小娘子。
两人此番排排一站,当称得上是天生一对,简直羡煞旁人!
然则霍桑刚钻进马车,脸上挂着的温柔神色顿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便是如地狱一般的阴沉。
林幼情被他突然的转变吓着了,明明方才他不是这样的,难不成他认出来了吗?
这一通竟是让她不敢说话,她从未见过一个这般有压迫感的男子,她的心也跟着这股子压迫感微微颤抖了起来。
霍桑如往常一样双手环胸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可他将将闭上眼,眼前便浮现出那个拎着裙摆急匆匆跑向侧门的那个身影。
她就这么厌恶留在霍府吗?竟跑得这般毫无保留,脚步连半分停顿都没有。
为了稳住林幼情也为了稳住大局,他只得忍住追出去的冲动,极尽温柔地将林幼情扶起来。
可每每与林幼情接触,他的心总是莫名地有些发堵。
马车已经启程,他依旧闭着眼,霍二来报,她已经乘坐马车到了东郊的一座小院子。
呵,东郊?如此迫不及待就想离开京都吗?就连杨阿离都不管了?就连在霍府辛苦捞的那些油水都不要了?
杨幼娘!你到底要什么?
你若要钱,我想方设法给你,你若要自在,我也想方设法给你,你若要名分,我甚至将你写入族谱里,也不过是一年不到,就连剩余的一个多月都不愿意再等等吗?
他越想越生气,突然右手握拳直接拍打在了车壁上。
砰地一声,林幼情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戾吓得浑身战栗,泪水不自觉地落了下来,“相爷,您吓着妾了。”
霍桑瞥了她一眼,林幼情的确哭得很好看,比那张只懂得咧嘴哭的脸不知要好看多少。
可他只是瞥了一眼,心底竟涌起了一丝厌恶之意。
美则美矣,却无灵魂。
“停车!”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霍桑豁然起身,钻了出去。
“相爷要去哪儿?”林幼情追问。
他却冷言丢下一句,“夫人,你僭越了。”
霍二正要给他另备马车,谁想霍桑二话不说直接夺过他的马,沉着脸策马往东郊而去。
看着霍桑离去的背影,柔弱的神情顿时被她收了回去,贝齿被她咬得咯咯作响。
这该死的红荆,怎么还不回来!也不知她有没有把那恶心的市井阴沟小妇人杀了!
杨幼娘本就是个专门抢旁人东西的贱货!自生下来便抢了她的阿娘,如今又要抢她的夫君!
着实可恶!
那贱货本在生下后便该死的!可惜上天不公,竟让她活了下来!
如今一切都回归正轨,那贱货也该回到该去的地方!
林幼情轻轻撩起车帘,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这个时辰,她也该死了!
这是霍桑第二回 如此狂躁地策马狂奔,上一回是因为愧疚,而这一回是因为愤怒。
此时的他恨不得马上寻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不顾一切将她绑回霍府质问她,为何最后一个多月都不愿意等!
霍一霍二紧追而来,纳兰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准自家相爷骑马,而今相爷不仅骑了,还在夜里策马狂奔。
完了,相爷这身子怕是又要吃不消了!
霍桑马术不错,再加上身|下骑着的是一匹上等千里马,很快便和他们拉开了距离,可当两人紧赶慢赶终于追上霍桑时,却见他正下了马站在一处冒着烟的废墟前发怔。
这种还散发着热气的废墟很明显在不久之前还是一片大火,此时废墟之前站满了前来灭火的人。
这院子方圆几十里无人,突然着火,火光冲天,虽不容易会被注意,但这么大动静到底还是会吸引人的。
组织救火的不良人首领见有人来,想要前来质问,见霍二拿出霍府令牌,他慌忙跪下。
“小院起火竟惊动了相爷,小人失职。”
然而霍桑却是一言不发,眼眶却早已猩红,她定是猜到自己会来寻她,所以要以这种把戏遁走?
杨幼娘!你当真不愿在我身旁多待半刻吗?
第61章 路遇刺客 晋江独家发表
“头儿!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
废墟中有人扯着声音大喊, 霍桑心中一颤,猛地想起几个月前他收到的威胁。
不!不可能!他要近前确认,谁想腿下一软, 突然往地上倒去。
好在霍一霍二眼疾手快, 一个闪身将他扶住了。
“去看看!”霍桑咬牙。
霍一霍二原本想劝他暂且休息一番, 可他异常固执, 他们也只好随他。
愧疚、后悔、愤怒统统涌入霍桑的脑海中,如今想来若是当日不逼她签下协定任由她逃了, 她会不会就不会遇上这些?
他还没走出几步,不良人首领突然追了上来,“相爷,小人在院前的马车上发现了这个。”
他手中还捏着一支非常普通的金标,金标的末端正用一条红绳挂着一卷纸条。
他猛地接过纸条,迅速摊开,摇曳的火光之下, 纸条上赫然写着三个极其潦草的字,“霸天寨。”
还没来得及从脑中搜索霸天寨这三个字, 霍桑突然眼前一黑, 竟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相府, 熟悉的床帐映入眼帘时他竟觉着有些恍惚,这里是水榭卧房,是他与杨幼娘成婚时的洞房。
他动了动,耳边便传来了一阵温柔的声音,“相爷醒了?”
霍桑微顿, 猛地将视线转过去,一个极近素雅的女子正巧坐在他的床头,淡淡的对他笑。
女子长得与杨幼娘一样的脸, 可却比杨幼娘更苍白一些,举手投足都展现着贵女该有的气度。
女子见他在瞧自己,微微低眉掩嘴一笑,“纳兰医生说这会子相爷便会醒,妾便在这儿等着了。”
她关切问道,“相爷已经一日未进食了,妾吩咐厨房给相爷炖了血燕参汤。”
说着她冲一旁的红芷挑了挑眉。
红芷会意,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不到几息,屋子便被再次拉开,一个身着粉色襦裙的小娘子端着一碗血燕走了进来。
那小娘子娇滴滴的,身段亦是窈窕,她走进前来,细声细语地说道,“相爷,夫人,血燕已经炖好了。”
霍桑眯了眯眼,这是那日在公主府与林幼情一道绊倒的莫七娘。
见他疑惑,林幼情慌忙解释,“妾与七娘曾经发生的那些事都是误会,恰逢在公主府时解释清楚了,甚至还一见如故。”
“恰逢今日她上门做客,又恰逢有一手好厨艺,妾便斗胆让她试试了。”
说完她娇嫩羞涩又委屈道,“相爷不会怪妾自作主张吧?”
霍桑实在不想开口,大约是纳兰这回给他来了一记猛药,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额间亦是层层冒着冷汗。
他不言语,林幼情就当他默认,开心地招呼莫七娘伺候他用食。
谁想勺子刚至唇边,他突然猩红着眼,满是杀气地瞪了一眼莫七娘,喘着粗气低吼一声,“滚!”
莫七娘手里的勺子被他吓得摔在了地上,林幼情连忙近前打圆场,“相爷许是觉着参汤气味太重,七娘你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