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样,”时青犹豫着开口道,“不如王爷试试云芍姑娘说的第一种套路?也不是要您死缠烂打,只是属下觉得,女人大抵还是喜欢温柔些的男子……”
霸道金主相爱相杀什么的,听起来实在不太靠谱。只是看云芍兴致勃勃,王爷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他才没多说什么。
“笑话,”卫珩闷闷地哼了一声,“难道她拒绝了本王,本王还得加倍讨好于她?”
时青无奈地笑了笑,他差点忘了,以自家王爷睚眦必报的个性,那日被阮画师拒绝的气恐怕远远还没消,又怎么肯软化态度。
罢了罢了,做个霸道金主也不是没有好处,左右阮画师也跑不了就是。
马车里,云芍看着卫珩径自离去的身影,冲阮秋色挤了挤眼:“阿秋啊,你觉不觉得,你家王爷变得更有魅力了许多?”
眼看着徒弟学得尽心尽力,她作为师父,当然也不能吝惜称赞。
阮秋色愣了半晌,没明白她这称赞从何而来。
“就是霸气啊,”云芍循循善诱,“他现在虽然是凶了点,可是说一不二的,多有男子气概啊。”
阮秋色这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王爷这是……生我的气了。”
云芍正等着她聊起这个,忙不迭地应道:“我听时青说了,说是王爷想向你求亲,被你拒绝了?”
“求亲?”阮秋色茫然地睁大了眼,回想起那日卫珩的举动,怔怔地呢喃了句:“原来他那日是想来求亲的……”
话没说完,眼圈却先红了。
像卫珩那样的人,与人求亲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欢喜吗?忐忑吗?她若是答应了,他会笑得全然开怀,好看到让人连眼睛都不舍得眨吧?
这些她本可以知道的答案,永远地埋没在阴差阳错里了。
真的、真的,好遗憾啊。
“阿秋你别哭啊,你既然也喜欢他,为什么不答应呢?”云芍看见她眼底雾气蒙蒙,一时也有些着急,“你失踪那些天,是出了什么事么?”
阮秋色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等着眼泪自己憋回去,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云芍见她这样,更是着急:“有什么事连铁面阎王也摆不平的?你跟他商量商量,他一定会帮你的呀。”
“不行的,”阮秋色安抚地捏了捏云芍的手,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来,“正是因为他会帮我,所以更加不能告诉他。”
见云芍还想再劝,她抬手制住云芍接下来的话,声音虽小,却含着不容分说的坚定:“也不能对你说,否则你会有危险的。”
云芍甚少见到阮秋色这般严肃的样子,愣了半晌才想起来撒娇打滚那一套,可惜无论她怎么劝说,阮秋色都打定主意似的,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了。
***
“公子,宁王的车马已行至宿阳,似是去往燕州方向。”
京城贺兰府内,贺兰舒听了手下暗探的回禀,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他们这是去哪里,做什么?难道打听不出来?”
那暗探恭谨地将头埋得更低些:“回公子,燕州以西的朔州,听说是出了件知州贪墨案,但以这案子的规模,理应劳动不到宁王亲自出马。”
贺兰舒沉思片刻,又问:“阮画师失踪一事,查的怎么样了?”
“回禀公子,我们的眼线最早看到阮画师,是在虹瑞绸缎庄附近。”暗探答道。
听到“虹瑞”二字,贺兰舒的眼皮不可控制地跳了一跳。
他挥手示意那暗探退下,才叫骆严舟现身。
“你不是说此事与‘他’无关吗?”贺兰舒眸色阴沉,压着滔天的怒气,“那虹瑞绸缎庄是怎么回事?那绸缎庄明明就是他们的地方!”
“请公子稍安勿躁,”骆严舟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您说的那位,眼下在青州遇到了些麻烦,应该是无暇关照您的阮画师的。”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虹瑞绸缎庄,就像您说的,那是‘他们’的地方。而‘他们’那群人里,除了那位,兴许另有旁人盯上了阮画师,也未可知呢。”
贺兰舒深吸了一口气,让心头汹涌的怒意平息些许:“除了‘他’,还有谁会盯着我身边的人,又盯上阮秋色?”
“那可未必是因为您。”骆严舟似笑非笑道,“公子别忘了,阮秋色毕竟是阮清池的女儿,那一手细致的画工,本朝无人能出其右呢。”
贺兰舒有些讶然:“你是说……”
“正是。”骆严舟点了点头,“听说今年金氏银号改了银票的制式,从前的旧票子,从四月起就不能用了,须得去银号换了新制的银票才能流通。”
“金氏银号”这四个字贺兰舒再熟悉不过。这些年来,贺兰家的生意在方方面面大多呈垄断之势,唯有在银号这一块,不得不与金氏平分秋色。金氏自银号起家,百年来积攒下了深厚的人脉与资本,即便是贺兰家,也难以撼动其金钱王国的地位。
贺兰舒闭目沉思半晌,再睁开眼时,双目已是一片清明:“金氏上一次改制,是在十年前。”
骆严舟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阮清池失踪的时间。”
“那他们怎会放她回来?”贺兰舒瞳孔倏然放大了几分,“阮清池不是已经被……”
“您说呢?”骆严舟淡淡地看着他道,“宰过一次会下蛋的鸡,他们难道还不长记性吗?”
贺兰舒的神色并未因他这句话放松半分。
他细细想了片刻,沉声道:“将兰亭文房那掌柜叫来,我有些事情要确认。”
***
青州位于盛京西南,相去一千八百余里。若是乘马车,最快也要十多日才能抵达。
到达燕州地界,已是第四日的傍晚。沿途经过的多是小城小镇,吃住亦是简陋,而燕京地处繁华,接待官员的驿馆自然是富丽堂皇,气派的很。
吃过晚饭,云芍听说这里有汤泉池子,便兴冲冲地要拉阮秋色一同去泡。连日奔波下来,虽然一直坐在车里,倒也觉得身上有些风尘仆仆,阮秋色想了想便应了。
这汤泉修在室内,用玉白色的大理石砌成了四四方方的池子,宽敞得很。
驿馆里女客向来稀少,偌大的汤泉室内只有她们两人。蒸汽氤氲,微微有些烫感的水温仿佛能将人周身的疲惫都蒸发了出去。
云芍舒坦地探出口气,将整个身子沉在水里,突然看着阮秋色的肩膀道:“怎么还有块红痕没褪下去?看着反而更深了些……”
她想凑过去细瞧,阮秋色赶忙也将身子沉进水里,让水淹没到下巴,才笑着和云芍打趣:“你这样直勾勾的看,跟登徒子有什么两样?”
云芍“嘻嘻”一笑,涉着水凑近了她,戏谑道:“怎么,我看一下都不行,你家王爷那天可是亲口……”
她话说了一半,嘴就被阮秋色捂了个严实。
阮秋色脸红得像要滴血,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凶巴巴地警告她:“你再调侃我们,我就一个月不理你。”
“我有什么好怕的?”云芍没所谓地翻了个白眼,“明日一早我们分道扬镳,再见面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阮秋色被她一噎,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泡在水里干瞪眼。
“说正经的,你家王爷可不像能善罢甘休的样子,你这样躲,能躲得过去吗?”云芍靠着池边,一手支颐道。
这两日卫珩见了阮秋色,仍是贯彻着碰瓷到底的霸道金主作风。阮秋色几次想与他谈出个条件,诸如青州一案后再不往来,或是以后只为大理寺办差,不与他这个大理寺卿直接接触,却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一说起这个,阮秋色脸上轻快的神色顿时消失了,整个人讷讷地靠在池边,陷入了沉默。
云芍也不逼她,又找了些别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聊了小半个时辰。
“泡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云芍边说边站起身,用池边的澡巾拢住了自己的身体。
阮秋色抬起头朝她笑笑,说了声:“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多泡一会儿,想些事情。”
***
今夜云芍与阮秋色同住一间房,就在卫珩的隔壁。回去的路上,看他房门开着,便好奇地往里瞧了一眼。
卫珩正坐在房间中央的桌子边上,手持着一卷书册在读。而时青正在一旁收拾着明日的行李。
看到云芍过来,卫珩的目光状若无意地扫过她身侧,低声问道:“她呢?”
云芍也不拆穿他开着门等在这里,八成就是在等她们泡汤回来经过,可以多看一眼。
她眼睛转了转,心里涌出些主意,便眨眨眼道:“王爷,阿秋没带换洗衣服,还在下面等着呢。”
她说罢径自去了自己房间,三下五除二便从阮秋色的行李中取出了一套贴身的衣物,又款款走去了卫珩的房间。
“本来我是要给她送的,许是外面空气太凉,突然头痛得很,能不能拜托王爷去给阿秋送一趟?”
云芍说着,不动声色地将那素白色的中衣搁在了卫珩面前的桌上。
第55章 心动的感觉 要有小情侣间甜甜腻腻的气……
阮秋色靠着微凉的大理石池壁, 缓缓地闭上了眼。
这几日借着云芍,她尽力躲避开了卫珩。可明日一早,云芍就要先行一步, 只留她与卫珩朝夕相对。
应该用怎样的面目面对他呢。
阮秋色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 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
罢了, 还是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左右她狠下心来, 总能等到他心凉的那一天。
今夜无风无雨,除了远处的几声犬吠,还有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 四下里一片静谧。
只有蒸腾的水汽凝结在光滑的天顶上,又化作水珠, 渐次滴落池中。
滴答,滴答。
黑暗中,人的感官似乎会变得比平日敏锐。阮秋色数着水珠滴落的声音,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连日以来的思虑几乎要压垮了她,此时时刻,便只想清空脑海中的一切念头, 让自己喘息片刻。
就在这万籁俱寂中, 阮秋色听到细微的脚步声,缓慢地靠近了她。
***
“喏,你的衣服。”
……不行不行,听起来像个熟门熟路的登徒子。
“本王只是来给你送衣服的。”
……还是不行,太欲盖弥彰了些。
“本王是怕你冻死在里面。”
……好像过于冷酷?不像是对着喜欢的女子,倒像是对仇家说的。
卫珩站在汤泉的门口,一遍遍练习着稍后的说辞。他目光落在手里的丝绢包裹上,耳根又不可控制地热了起来。
驿馆的小厮从他身边经过, 知道这位戴着面具的便是赫赫有名的铁面阎王,连头也不敢抬,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王爷想泡汤吗?要不要小人去清一下场子?”
卫珩半晌没回答,这小厮恭谨地抬起头,立刻被他凉凉的眼神吓得后退了几步,匆匆告退了。
他有些想不明白,只是泡个汤,这位爷的眼神为何这么纠结难言,苦大仇深呢?
他更想不到的是,面前这位一脸正色的贵人,手里拿着的,是一套女子贴身的亵衣。
卫珩也不大明白自己怎么就揽下了给阮秋色送衣服的差事。
方才云芍把这衣服放在他桌上,他分明是严词拒绝的:“……开本王的玩笑,很有意思?”
这云芍以为他是什么人?看到了占女儿家便宜的机会,便会欢天喜地地应承下来吗?
“我哪里敢开王爷的玩笑,”云芍笑得气定神闲,“只是眼看王爷这两日毫无进展,做师父的心里着急罢了。”
卫珩不自在地将目光从桌上的亵衣处挪开,才冷哼一声道:“你想要什么进展?”
“王爷难道忘了话本子里是怎么写的了?”云芍挑起一边眉毛,“从古到今,浴室可是最适合发展奸情……啊不,发展爱情的地方了。多少缠缠绵绵的故事,都是从霸道金主撞见小白花洗澡开始的啊。”
“然后呢?”卫珩冷冷道,“本王也得同书里一样,兽性大发,像登徒子似的为所欲为?”
云芍笑着摆了摆手:“您要是有那本事,只怕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让你去给阿秋送衣服,主要是因为你们俩这几日,实在是缺少了心动的感觉,必须来点刺激。”
卫珩抬眼看她:“什么叫心动的感觉?”
“就是羞涩啊,脸红啊,这种小情侣间甜甜腻腻的气氛。”云芍暧昧地眨眨眼道,“没有什么比洗澡的时候被男人撞见更羞涩,更叫人脸红的了,阿秋一定会很心动的。”
见卫珩沉声不语,云芍也不再劝他,只抬手打了个哈欠道:“哎呀,我这头痛越发厉害,只想立刻回房休息。那汤泉的水也渐渐凉了,阿秋多等一会儿怕是要生病的。王爷若实在不愿,让时护卫去送也可以的。”
时青闻言,默默将身子往墙角缩了缩。
他方才听到什么了吗?不,他没有,他的耳朵今晚不大好使。
卫珩自然是不会让时青去送的。眼见云芍施施然走出了房门,他盯住桌上的细绢衣物,嘴角紧紧绷着,内心天人交战。
足足半刻钟过去,他才下定决定似的,让时青拿来块干净的丝绢,自己亲手将那衣物包了起来。
他绝没有趁人之危的念头,他只是不想让阮秋色着凉,而已。
宁王大人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昂首阔步的出了门。
云芍听见隔壁的动静,立刻折回了卫珩的房间,冲着时青挤挤眼睛道:“你们王爷啊,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诚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