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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会审终于有了决议。
赵国公砍头,左翰林被贬谪,春榜因为徇私舞弊不作数,一切重来。
老皇帝一道圣旨下来,让徐正卿当主考。既然当主考了,身份就不能太低,于是,徐正卿发了一把左难财,升官了。他成了翰林学士,成了真真正正的老翰林,可以上朝的那种。
“叩谢圣恩,叩谢圣恩,臣,必当肝脑涂地!”徐翰林五体投地老泪纵横。
这回接旨的模样很不错了,没有厥过去,显得很有担当,让安进忠很是满意。又劝勉了徐正卿一番,才被徐正卿千恩万谢地送出来。
送走安进忠一行人,温氏看着徐正卿还抱着圣旨不撒手,就跟抱着救命稻草一样,顿时微笑:“翰林大人,真是没看出来,您官瘾藏得挺深啊。”
“夫人,有一件事,我藏得更深,我憋在心里很久了。”
徐正卿逡巡一周,唉声叹气,“既然今日大家都在,我就都说了吧。”
田氏和徐媚不在,不在好啊,多亏她们娘儿俩急着显摆,送完安进忠直接没回府,这才能让徐正卿大吐苦水。
他拉着脸,把老皇帝貌似相中徐善当五皇子妃的事跌宕起伏一说,说完了温氏脸也拉下来了,一家子心有戚戚。
“爹,往好处想想,五皇子妃什么的,都是你猜的,说不准人家只是想我当五皇子良妾。”徐善安慰道。
“妃也好、良妾也罢,总之,那都不是我们徐家小门小户应该攀的。”徐正卿很有一些自知之明,“你们怕是不晓得,五皇子殿下他、他有些异于常人的。”
说到这里,见惯大风大浪的翰林大人哆嗦起了嘴唇子,美貌逐渐扭曲:“五皇子殿下,他在他扇面上写了‘裙下之臣’这四个字,捉住我追着问‘裙下之臣’是何意。我现在十分疑心,五殿下自个儿有了裙下之臣!”
“……”
徐家一家五口,围成了一个圈,听新官上任的翰林大人发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纷纷露出惊悚的表情。
“我觉得爹说得在理,翰林学士不打诳语。”徐羡皱着眉,吊着手,深沉地说道。
“大哥,你说对了一回。”徐羌大着舌头,瘸着腿,“就凭那个神神叨叨的王公公,我也觉得五皇子不是什么正经人。”
“你自己就不是正经人,还是不要说话了。”温氏冷笑,“徐羌,你跟那什么王公公不是感情甚笃吗,宁愿跟他搂抱在一起,也不愿意去寻你小妹。”
“娘,说好了不提这事的,我都受过家法了!”徐羌冤枉极了,他难道想抱王得志吗,王得志又不是什么小娇娘,险些把他压坏了。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想一出是一出去碧云寺祈福的。”徐善的眸光漾了漾,“爹,你说五殿下的扇面上是什么字?”
“裙下之臣啊。”翰林大人甩袖,“荒谬!”
裙下之臣——
日了,陆濯这是什么意思??
温氏有自己的理解:“天潢贵胄,有不少好那档子事的。算了,不说了,你们都未曾婚嫁,说了你们也不懂,知晓五皇子非良人就行了。”
“呵,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徐羌在不适宜的时候得意,“娘,你莫要小瞧人,我可是个能人。”
温氏的眉梢危险地挑起。
徐羡明哲保身:“娘,我是真不懂,我不看杂书,我也不乱逛。”
温氏气笑了:“你这把岁数了,什么都不懂,也不愿意说亲,还自豪起来了呀?”
他们吵吵闹闹,徐善分不出心神进去。
裙下之臣、裙下之臣、裙下之臣。
陆濯有吗,陆濯不配!
陆濯,看到一个比他强壮的男子,他就心生妒忌;看到一个比他瘦弱的男子,他就暗自得意。这样一个一天到晚没事找事的人,显然不会好娈/童那一口。
至于看到小娘子,陆濯总认为人家觊觎他的美貌、他的娇躯,就连徐善跟他第一回 相逢,也被陆濯坚定不移地解读为徐善想勾诱他。陆濯越位高,越多疑,全天下的男子都要伤害他,全天下的女子都要占有他,比起他年老发病的老爹简直过犹不及。也就徐善受得了他,主要是受不了也不行,皇后当都当了。
前世,陆濯通过赛扁鹊这条线,总算找到了他的生母、难产而亡的兰美人在世的亲人,封了其中一个表妹当郡主。那郡主并不甘心止步如此,仗着可以出入宫廷,平日里不给徐善好脸色,还大着胆子想给陆濯下药爬床。这事徐善当时也知晓,但她不曾阻止,也不曾透露半点风声,她存心想看好戏,看陆濯的好戏。
果然,陆濯被气得小脸苍白,他认为自己的娘家生了野心,想给他送女人,当得势的外戚。当夜,药性发作的陆濯来徐善宫里发了好一同邪火,折腾得第二天没上朝,天亮了陆濯还压在徐善身上流眼泪,怪徐善不够爱他忠他。
而那个郡主,徐善再也没有见过了。
陆濯是祸害,他从来不懂怜香惜玉的,他怎么配有“裙下之臣”?
那么——
谁有裙下之臣,还让陆濯知晓了呢。
第28章 脚踏两只船是没有好下场的!……
“安静,安静,你们听我一言——”
徐正卿妄图摆翰林学士的架子,在徐家真正地站起来。
徐善好奇地看着徐正卿,那清凌凌的眸光与翰林大人的眼神相撞。
徐翰林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处变不惊地开口:“有关善善的婚事,我先前没敢说,一个人憋在心里默默地难受。如今,转机好似来了,我才与你们说的。”
“你当初就该告诉我,我好与你抱头痛哭。”温氏蹙眉。圣命固然难违,但夫妻之间相互分忧还是可以做到的。
“束手无策的事情,我怎舍得让夫人一同忧心。”徐正卿执起温氏的手,麻兮兮地说道。
徐羡徐羌鸦雀无声,端详着这对中年佳偶,齐齐地打了个哆嗦。
徐善见惯秋月春风:“爹觉得转机何在?”
“我升官了。”翰林大人美美露出笑容。
温氏把他的手一甩,徐正卿赶忙把废话咽下去,讲有用的。
“我如今是二品大员,以后指不定能入阁。”他真是自信满满,“我观圣上,并不乐意让高门之女成为皇子妃。”
真是难以想象,这一眨眼的工夫,他们一家也能蹭上高门了。
“不要不信,也不要这样望着我。”高门顶梁柱徐翰林老神在在,“从前平王娶妃,平王妃因出自何家,圣上就很是不豫,后头给康王选妃,就娶的低门之女。”
弄到最后,平王和平王妃感情淡薄,平王妃至今无所出,平王因为何首辅的缘故,也不敢充盈后院,两个人尬了好些年。而康王和康王妃感情颇好,康王妃马上就要生皇长孙了。
从前徐正卿没用,生怕老皇帝把徐善塞给陆濯。小官之女与落魄皇子,着实般配。
如今,他咸鱼翻身。当了春闱主考后,俨然会成为很多新科进士的座师,朝中也会有不少他的门生。老皇帝这是想抬举他,让他碍何首辅的眼。既然如此,若在抬举他的同时把徐善指给陆濯,岂不是昭告朝野,五皇子殿下得圣心。
四皇子刚因为外祖父赵国公的事,被老皇帝发旨斥责了一顿,被骂“商贾之后铜臭味重不堪大用”,还让史官记载了下来。这么一折腾,争储这件事上,四皇子是率先退场了。
何首辅明哲保身,二皇子平王得到了他的指点,近日正在夹着尾巴做人。
三皇子康王因为舞弊案上未得到重用,很是郁郁寡欢,歇在府中说是陪康王妃养胎。
老皇帝用一桩春闱舞弊案,往暗流汹涌的争储之事上泼了一盆凉水,好不容易压下了躁动了人心,若是在这个时候,把宠臣徐正卿之女指为五皇子妃,那岂不是撺掇着朝野内外多想。
皇帝陛下再疯,也不能疯成这样。
徐翰林自认为他伴驾这些时日,对圣心还是有几分知晓的。
“先前圣人只是暗示,一直未曾明说,大约心里就在权衡。倒是让我寝食不安,腰上养的膘全没留住。”徐正卿道,“如今圣人决心用我,善善,为父对不住你了,你这辈子是没有当娘娘的命了。”
“唉,爹啊,只要我们徐家可以跻身高门之列,我牺牲一些又何妨。”徐善用帕子抹着不曾存在的泪水,柔声道,“我甚至已经做好远嫁的准备了,你们看嫁去清河怎样?”
“……善善!”
“你这个帕子,不是你的呀。”温氏的眸光如雷似电。
“看着像郎君用的!”徐羌口无遮拦。
“这个细葛的,徐羌,不应当是你的吗?”徐羡有自己的品鉴。
“才不是,我那些细葛布,都用到旁的地儿去了。”徐羌说着,突然住嘴。
徐翰林毫无准备,捂住心口,缓缓地往下倒。
温氏顾不得他了,一把扯过徐善,严肃地说道:“你跟我来,好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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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露,京兆府大门前的鼓被敲响了。
京兆尹在美梦中被惊醒,迷迷糊糊爬出小妾的床榻,官帽子都戴歪了,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本官倒是要看看,来者何人,如此心急,是有了多大的冤屈!”
“府尹大人,来者是我。”陆濯踏入堂内,“我还是有一些冤屈的,需要府尹大人做主。”
“哎呀,五殿下,您怎地来了。”京兆尹从高堂下来,脸上堆起来皮笑肉不笑,“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下官便是。只是五殿下您都觉得难了,下官怕更无能为力呐。”
他已经上三皇子康王的船了,脚踏两只船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京兆尹打定了主意,一旦陆濯问起来匿名信的事,他只管打太极推脱,是鲍桧报案的,他一个京兆尹上报给皇帝陛下是尽忠职守的体现啊。
“府尹大人自谦了,你是有大能的人,我怎会不知晓。”陆濯十分和煦,宛如一个正常人,他也这么跟京兆尹说的,“我眼下不是皇子,就是一个有案要报的寻常人,府尹大人就莫要推拒了。”
京兆尹不愿意接,也不敢接。
皇子报的案,如何寻常哦,怕又是一个要三司会审的大案,他不想入这摊浑水,他和康王一样,一心等候皇长孙降世给他们争脸。
陆濯向他逼近,京兆尹往后退。
“五殿下若有冤屈,不若入宫向皇上禀告——”(丽)
陆濯折扇一收,从袖中取出一物,露到京兆尹眼前,京兆尹一愣。
他昨夜与小妾玩牌,中途遗落了一张牌九,怎么都找不到。
眼前的赫然就是他遗失的那张牌九,角落的裂痕都一模一样!
京兆尹不动了,京兆尹甚至说不出话来了。
牌九在陆濯手里被转了一下,他微微一笑,把牌九从京兆尹的领口塞进去,慢条斯理地问:“礼也送了,眼下府尹大人可愿意接我的案子,解我的冤屈?”
京兆尹:“……五殿下说笑了,您只管吩咐,下官必当竭尽全力。”
陆濯打了个响指。
李直扛着一个黑麻袋进来,丢在地上,袋口一解,露出赛扁鹊那张倒了大霉的脸来。
“送一个人给府尹大人,想必府尹大人对日前城西深曲之事有些困惑,如今都可以开解了。”陆濯露出悲慨的神情,折扇直突突指向赛扁鹊,“此人外逃十八年,是我的弑母元凶!”
“冤枉啊——”
赛扁鹊被捆住了,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嚎哭。
“我被宫里的娘娘当刀了啊,我当初一个太医院学徒,我什么都不晓得!”
眼看着赛扁鹊要扯出什么惊天秘闻,京兆尹赶紧让人闭门。
李直觉得他不配听太多,主要是跟着主子该晓得的也晓得了,于是走了出来,在大门口站着。
台阶下,停着五皇子府的马车。驾车的不是旁人,正是王得志。
王得志虽然没捉到赛扁鹊,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是小擢了一把,兼了项赶车的活计。
“李侍卫如今是殿下身边的贴心人哟。”王公公阴阳怪气。
他们一上一下,他要仰着头看李直,而李直只需要垂着眼看他。
这让王得志格外的看不惯。
“王公公莫要信口开河,我一个粗人,如何当殿下的贴心人。”李直皱巴着眉头,“殿下听见这话,指不定会不高兴。”
“殿下他如今这般心善,只差立地成佛了,即便是不高兴,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王得志歪了歪嘴。
他和李直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主子这些时日心慈手软的不像话,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要杀徐小娘子吧,不过是射中的了驴子屁股,放箭的李直差点人没了。指使那个崔九郎杀徐小娘子吧,他不但没动手,甚至跟徐小娘子勾勾搭搭的,主子也没把崔九郎怎么着。
好不容易抢来了赛扁鹊,按照从前的筹谋,是要在他身上做文章的,最好把后宫多拉扯几个下水,再由后宫牵涉前朝,可主子突然变卦,把赛扁鹊径直交给京兆尹,这就是交给皇帝陛下了啊,由皇帝陛下做文章,陷自身于被动。
这些事罗列下来,陆濯显得极为外强中干,好像很不中用的样子。
什么时候韬光养晦、胸有城府的五皇子殿下变成这样了!
“自从在曲江之上救了落水的徐小娘子,就不对劲了,后头越发的不对劲。”王得志掐了个兰花指,指指点点,“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唉!”
当真是红颜祸水吗,徐小娘子没把五殿下怎么着啊。
李直觉得分明是色令智昏,但王公公和他都不敢说。
“那个信,假的很。”王得志哼了一声,“叫多疑的人瞧见,还以为是咱们殿下自个儿构陷自个儿,想嫁祸他人呢。殿下这是没法子了,只能把赛扁鹊交出来,藏着捏着要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