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清晨嫩叶上的一滴花露,因为染着靡艳的气息,惹人绮思。
确实比她更适合“禅院”。
收起桧扇,她侧眸看向了自己的父亲,语气骄纵而打趣:“父亲大人,这真的不是您在外带回来的私生女吗?”
乐岩寺嘉义笑了两声,摇了摇头,“砂糖,我的珍宝,我说过今生只会有你一个孩子。”
鹿伏兎砂糖看着面前越发贴近自己的少女,忍不住向后退了退,却被她单手撑在身侧,掐上了下颌,“你叫什么名字?”
“....砂糖。”
鹿伏兎砂糖别扭地皱着眉,她觉得这位小姐和第一次见面的人交流的距离未免也太过亲近了些。
乐岩寺砂糖见状,唇角勾起,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面镜子,放在了两人面前。
“你也叫砂糖么,真可爱,看看?”
鹿伏兎砂糖忍不住看?蛄司底印?br/>
灰扑扑的衣服,黑发黑眸,这模样,不是和她穿越前的路人A长相一模一样吗?!
和眼前的大美人哪里像了啊?!
少女震怒,面无表情地拍开眼前的镜子,看向乐岩寺嘉义:“你们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乐岩寺嘉义被她突然起来的怒火烧得一脸问号,殊不知鹿伏兎砂糖丑了一个夏天,压根受不住美人梦破碎的打击。
反倒是一旁的乐岩寺砂糖看见父亲吃瘪的样子,乐不可支。
无语了好一会儿,乐岩寺嘉义才咳了两声道:“咳咳,总之,从明日起,你需要开始学习家族里的乐艺。”
“半年后的冬至,你便需要去往禅院,这段时间内,你就好好学习吧。”
鹿伏兎砂糖在听见“冬至”时,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她想起了和“冬至”拥有相同读音的甚尔,不知道小孩儿现在怎么样了。
于是她抬眼,看着乐岩寺嘉义问道:“禅院是什么地方?联姻的对象是谁?”
“所谓禅院,便是如今咒术界御三家之一,乃我们这种微末氏族的最好的依附对象。”乐岩寺嘉义缓声道,“这个机会可来之不易,对象是禅院甚一。”
禅院甚一....?
鹿伏兎砂糖呆住,她如果没记错的话,禅院甚一不是和甚尔差不多年纪,才五岁吗?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乐岩寺嘉义没注意到她的震惊,继续道:“能成为禅院家的正妻,这对你来说可是可遇不可求的际遇。”
乐岩寺砂糖在一旁撇了撇嘴,就禅院甚一那种粗狂的男人,反正她才不喜欢。
鹿伏兎砂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干脆垮着脸道:“要不,你们把我从哪儿捡来的再丢回哪儿去吧......”
都什么年代了,还替身正妻,封建主义不可取啊。
闻言,乐岩寺砂糖“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乐岩寺嘉义则是脸色一沉,厉色道:“我之前和你说的“束缚”可不是开玩笑的,发现你的时候,你奄奄一息,是用了我族秘法才救回来的。”
“有得必有失为世间真理,你如果想死去,那就直接离开吧,我不拦你。”
鹿伏兎砂糖愣住,在她一旁的少女则是笑着伸手戳了戳她的背脊,在她看过去时,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看自己的手肘。
?
鹿伏兎砂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低头,将自己宽大的衣袖拉开——
只见,纤细雪腻的手肘上,浅粉色的疤痕像是开在雪地里的梅枝,随着骨肉攀爬蔓延,四处密布。
嫩红与柔白,看起来非但不丑,反而有种纯稚的欲气。
这是她在咒灵堆里被啃出来的伤痕。
鹿伏兎砂糖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想起那间黑暗房间里的疼痛,少女单薄的身子忍不住轻颤了起来。
“真可怜呐,这么多伤痕......”
一双泛着香气的手从侧面拥住了她,乐岩寺砂糖定定地看着她,叹息般说道,“留下来吧,出去的话,会死哦。”
会死吗...
鹿伏兎砂糖垂下眼,看着交错的疤痕,心脏怯弱地紧缩着。
她是个胆小鬼,所以死亡的感觉她真的不想再尝试一次了。
第14章
京都。
冬至日,是一年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鹿伏兎砂糖在这一天如期抵达了禅院。
少女抱着手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三味线,跟着前面的侍女,走在禅院有些陌生的木质长廊里。
这是要去哪儿?
因为怕冷而浑身裹得尤其厚实的鹿伏兎砂糖眨了眨眼,有些懵逼。
在她还是咒灵的时候,在禅院里基本上不会走这种光明大道,都是挑着各种小道绕道走,以至于现在她完全想不起这个方向是朝哪儿去的。
禅院一如既往的大,见这条长廊走了好几分钟还没走完的样子,她忍不住开口了,用特意学来的津轻腔调问道:“请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哒?”
侍女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淡声回答:“去甚一大人的池庭主院。”
鹿伏兎砂糖闻言,突然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身份,赶忙问道:“我以后就住在那里了吗?”
她对禅院甚一真的完全没有想法啊!在她的印象里,他根本就是个五岁的炸毛小鬼,还是抢了她花环的那种讨厌鬼,她可不想和他住在那个水多的要命的地方。
少女有些奇怪的口音里带着明显的急促,让侍女忍不住轻嘲了一句,“如果甚一大人需要的话,你自然可以住在池庭主院。”
那就是说不用住一起了?
鹿伏兎砂糖听出了侍女语气里的嫌弃,非但不失落,反而开心地翘起了唇角。
看来禅院甚一似乎也不太满意她这个“妻子”,那真是太好了。
少女埋着头,细碎的落发遮住了一双笑弯的琥珀猫眼,心情悠哉地继续跟在侍女身后,在长廊上穿行。
没多久,在转过某处拐角时,日光突然褪去可颜色,变得昏沉。一个高大的阴影从前方投射过来,将她轻易笼罩。
嗯?
鹿伏兎砂糖疑惑地抬眼看去。
迎面而来的男人身量很高,宽肩长腿,一身深蓝简洁的浴衣随意半敞着,露出小半侵略性极强的蜜色胸膛。再往上,越过锐利的喉结和清晰的下颌线,是一张薄削的唇和撕裂唇角的伤疤。
看着非但不丑,反而涩气得要命。
只是这个伤口的位置,让她觉得莫名熟悉。
视线下意识继续上看,就在她快要看清男人全貌时,一旁的侍女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向一旁,并且压低声音快速道:“低头!”
她只好乖乖垂下了眼。
男人不急不缓地从她身旁走过,鹿伏兎砂糖可以轻易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直到血腥味散去,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侍女才松了一口气般放开她的手腕,心有余悸道:“真倒霉,怎么会遇遇到他.....躯具留队的地方明明不在这个方向啊....”
鹿伏兎砂糖看着侍女又惊又惧的样子,轻声问道:“那是谁?”
侍女没好气地说道:“甚尔,名义上是甚一大人的弟弟,但实际上不过是个没有咒力的...罢了。”
她吞下了没敢出口的“废物”。
鹿伏兎砂糖在听到名字的时候,即便心里有了猜想,但还是忍不住睁大眼,确认般再次反问了一遍:“甚尔?禅院甚尔?”
侍女皱眉点了点头,口气不耐:“不然呢。”
“.....”
鹿伏兎砂糖陷入了沉默。
除了性别,现在的甚尔和她记忆中的小天使简直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虽然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长相,但这种气质,怎么想都不可能和可爱沾边了。
呜,崽啊,你怎么长歪了!
...
近夜。
“好温暖....”
鹿伏兎砂糖泡在水汽缭绕的奶白汤泉里,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结果最后,她连禅院甚一的面都没见到,就随便被安置到了这处离白沙青松庭不远的偏隅庭院里。
看来,禅院甚一是真的非常厌恶一个莫名塞上门来的“妻子”。
不过,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就是了,反正“束缚”的内容是成为禅院甚一的“妻子”,又没说是实质性的妻子。
少女懒洋洋地趴在微凉的卵石边缘,伸手接了朵从观景窗外飘入的白雪,她无聊地数起了自己身上的粉色疤痕。
疤痕很多。
从后颈位置开始,一直沿着锁骨往下,在胸间、腹背、四肢.....浅浅的粉色交错在她身体上,让她看起来像是被摔碎后重新拼凑起来的易碎人偶。
尤其是左胸靠近心脏的地方,曾经被“镰刀”深/入的位置,形成了一条撕裂状的疤痕。疤痕尾尖陡然断裂了一块,那个形状,看起来也有些眼熟。
鹿伏兎砂糖伸出手指轻轻从胸口的疤痕抚过,薄粉的新生皮肤比正常的皮肤要敏感得多,她带着细茧的指腹贴上去,有种奇怪的感觉。
为什么会是这种形状的?
她迷惑地皱了皱眉,半天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干脆放弃了思考,抬眼看起了窗外的雪景。
从这里可以轻易看到白沙青松庭的景色。
十三年的光阴里,唯一变化的似乎只有那些掩盖在皑皑白雪下的赤松。它们变得比她记忆中的更为高大挺拔,近乎暗调的绿像是被墨色浸染过一样,沉郁、葱茏。
和坐在上面的那个男人很像。
那个坐在树叉上面、正托着下巴看她的黑发绿眸的男人,禅院甚尔。
鹿伏兎砂糖对视上那双在昏暗的阴影里狼般深邃幽暗的绿眼,愣了几秒后,意识到自己状态的少女脸上温度猛地升高,脑袋一懵,红成一片。
…等等,她现在可是在泡温泉啊!
“甚尔!”
少女惊慌出口的呼叫被窗边雪松上层叠落下的厚重积雪瞬间压了下去,那是甚尔捏起的雪球打在赤松树干上故意摇晃下的。
一阵细碎的风雪散去,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倏然出现在她窗外。
“叫什么?”他挑眉道。
鹿伏兎砂糖被他这幅恶劣的模样气到,一张白皙的小脸憋到通红,语噎了半天才干巴巴地指责道:“...你在树上为什么不吭声?!”
“哦,我以为你知道。”禅院甚尔耸了耸肩,浑然不觉此刻她的状态完全不适合与他这样身形高大、几近成年模样的男人聊天。
“我怎么会知道你在哪里?!”鹿伏兎砂糖提高了声音。
“这样啊。”
禅院甚尔看着她恼怒的样子,忽然单手撑在窗沿,凑近了些,暗调的绿眸像是根本透不进光的海沟,晦暗难明。
“如果觉得吃亏的话,我也可以给你看,只要钱给够就行。”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不在意地勾上了胸前本就松垮的浴衣衣襟,“不过,如果想yuan鸯浴的话,价钱可不便宜。”
“付得起吗,我刚入门就被冷落的可怜...?”
最后的礼貌的称谓含糊在男人的轻佻语气下,显得格外暧昧。
鹿伏兎砂糖听着只觉得脑袋“轰”得一声,本来就发烫的温度更是从脸蔓延到了脖颈,甚至别处。
明明偌大的观景窗扑进来的寒风是冰凉刺骨的,她却觉得浑身冒汗,羞耻地连藏在水下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yuan鸯浴?还有那个什么称呼??
这......这都是些什么不健康的东西啊!!
第15章
一窗而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两人的距离。
见她良久没吭声,禅院甚尔反而毫不客气地打量起了她。
不同于白天长廊里裹得像个团子的傻样,奶白温泉池里的少女有着一张还没他巴掌大的小脸和一双眼尾上挑的琥珀猫眼,整个人小心翼翼缩在水池里的样子,有点像池庭那只叫声娇气的猫儿。
她的皮肤很白,甚至比那池乳白的温泉水还要白腻。
在浓厚水雾的遮掩下,通常一般人是分不清少女身上零碎的伤疤和肌肤下透出的嫩红的,但禅院甚尔却不同。因为非凡的肉/体,他的眼睛比常人好太多,好到可以清楚地看到白腻肌肤上,区别于肌肤透红的浅粉疤痕。
那些疤痕细碎地覆盖在少女被黑发半遮半掩的修长脖颈上,瘦削的肩胛上,以及纤细的双臂上....
嫩红与白腻的靡艳搭配,很难不让人往某些桃色方向遐想。
真有趣啊,禅院甚尔漫不经心地想。
听说是个在家备受宠爱的大小姐,家世条件绝对算是优渥,所以这些痕迹不太可能是什么伤害造成的。
如果不是受伤造成的疤痕的话...
禅院甚尔挑了挑眉,他不得不怀疑甚一头上是不是有点绿得慌。
而这边,还傻呆呆泡在水里的鹿伏兎砂糖全然不知窗外的甚尔已经快要将她定位成“玩累了找个老实人嫁了”的渣女,也正仔细打量着她长大后的崽。
依旧是漂亮的,她肯定地下了结论。
虽然身量高大到超出了她的想象,但五官依旧非常好看。微长的细碎黑发垂在脸侧,将棱角衬得清俊分明,一双暗绿的眼在沉沉的夜色里则是凌厉又漠然。
即便气质和小时候的小天使般的可爱天差地别,但始终还是能看出从前的大致轮廓的。
莫名的,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落地点,心中被时间抛下的不真切感消去了大半。
看来,她在咒灵堆里的努力没有白费嘛,那个白白嫩嫩,会帮她编花环,和她在屋顶看月亮的小甚尔,没有和她一样被遗忘在那间黑暗扭曲的房间里,真是太好了!
鹿伏兎砂糖想着,忍不住对着窗外的男人弯起了眉眼。
琥珀色的猫眼在男人暗绿的眼底映出几分熟悉的弧度,莫名与记忆中的乌瞳重合……
禅院甚尔见状,眼底烦躁渐起,少女给她的既视感,让他唇角的笑意褪去,轻佻的语气也淡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