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稚也很高兴地“嗯”了“嗯”。
就在他们一家子正吃得高兴,有说有笑时,突然有个几岁大穿着华丽的小团子跑了进来,在底下扒拉着赵稚的衣角,好奇地看着她。
“皇姑姑,你是孤的皇姑姑吗?”小团子奶声奶气地拉着衣角问。
赵稚好奇地对上他那双纯净清澈的眼睛,二人有一瞬间“找到了伙伴”的感觉。
“我不叫姑姑,我叫吱吱,嗯...皇吱吱?”赵稚高兴地拉着团子的手。
“皇吱吱!皇吱吱!”小孩高兴地拉着赵稚的手,一大一小毫无违和感玩在了一起。
赵同德搁下筷著,看着低头和赵稚一起专心玩草编兔子的小孩,与熹午晚娘她们面面相觑。
“这孩子...长得跟当年太子殿下有点像啊...”赵同德喃喃道,他口中所说的太子殿下就是现在的新帝。
“这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呀。”
周斐之手里捧着一只灯笼大小的草编兔子,走了进来。
“周郎君也来了。”赵同德同他打招呼道。
周斐之看了看赵稚手里把玩着一个草编兔子,脸上突然浮出一丝不悦。
“拜见祖宗。”周斐之先是给赵稚行了个晚辈礼。
这时小孩看见他,自觉地缩到赵稚身后,只露出一双麋鹿眼。
“皇吱吱,那个男的好可怕,刚刚他把孤抓到天上飞,吓死孤了。”
小屁孩踮着脚,附在他的“新伙伴”耳朵里说。
赵稚高兴地笑开:“对啊,我刚开始时也觉得他很可怕,表情臭臭的,那双眼睛要吃人似的,不过现在不怕啦,而且,飞上去很好玩的。”
“好玩吗?孤只觉得吓死,怕他把孤扔下去。”小孩冒出半个头来,同赵稚叭叭道。
“他长得的确像是会把人往下扔那种。”赵稚点头附和道。
周斐之就这么单膝点地跪着,垂着眉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半边俊容都垂进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赵同德看了看蹲在那边的周斐之,脊梁骨不禁阵阵发寒,忙走过去想扶他起来,被他一下拒绝。
“祖宗都没叫起,你让我起?”
他那眼睛里寒光乍现,吓得赵同德不敢说话了,只得在一旁给赵稚挤眉弄眼,紧迫又小声地提醒:
“吱吱...”他伸手指了指跪着的人。
“对啊,那人好傲慢,见了孤的父皇也不跪,见孤也不跪,怎么就单单跪皇吱吱啊?”小屁孩拉着赵稚觉得安心不小,便大着胆子直言。
周斐之瞪了小屁娃一眼。
这小太子是今天被朱右?硬塞他手里,说是以后就由他好好教导,周斐之本来想拒绝,朱右?本也没抱多大希望,可多亏他无意中提了一嘴,说是日后想把赵稚也一块弄来东宫陪着太子,有他在东宫看着两人,他也放心得多。
“斐之,你起来呀,我一直不说你便一直不知道起吗?”小姑娘温温柔柔的声音从上方响起,“你怎么比我还笨呀。”
赵同德在一旁同赵稚说的话听得胆战心惊,那个用几根头发就能割掉人头颅的周郎君啊,吱吱她怎么敢那么说话?
偏生周斐之就像一头被降服的野兽般,她叫他起他才会起。
他把灯笼大的草编兔子塞到赵稚怀里,“还给你。”
赵稚愣了愣,看着偌大一只兔子,虽然有些丑,但明显内里扎了不少草,要挂在脖子上是不可能了,不过抱着还算暖和。
“皇吱吱、皇吱吱,孤也要兔子!”
赵稚看了看膝边不到半人高的娃娃,那边的周斐之突然朝他投来敌视的目光,小屁娃浑然不觉。
“那...这个给你,”赵稚把赵同德给她的兔子给了小太子,“这个是我孙儿送的,不能给。”
赵稚说完,周斐之脸上难得多了一抹难以尤察的笑。
“那个孤才不要,丑死了,像只长了耳朵的癞□□。”
小屁孩说完周斐之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下去。
“太子,你过来一下,本太傅现在要好好教教你规矩。”周斐之毫不客气一把拎起小孩的后衣领,把他拎了过来,小孩一双短腿悬空,不停扑打着,眼睛泪汪汪看着赵稚:
“皇吱吱救孤!”
赵稚见小屁孩朝她求救,一时间也慌了慌,站起,“斐之,是说认真的吗?你要教他什么规矩啊?”一个不守规矩的人能教出什么规矩啊...
周斐之一言不发把小太子拎到屋外一个荷花池上,池面原本结了一层薄冰,但今早又被宫人挑破冰面,还用暖炉在旁烘暖池水,养了几尾自由自在的锦鲤。
小太子哭喊着蹬着腿在上方,赵稚追了出去,看见了立马朝那儿喊:“斐之...你、你要干什么啊?别闹了!”
“你敢把孤扔下去!孤保证会叫父皇把你立马革职查办!”小太子边哭还边不忘抽泣着威吓他。
不过眼前这男人可不是什么善类,相反,他眼巴巴看着这豆丁在赵稚跟前亲近地贴了好一会,他也忍了他许久了。
“行啊,太子殿下这么能耐啊,那就让本太傅扔下去看看,到底能不能被革职...”周斐之冷笑道。
小太子哇哇哭着挣扎起来。
男人顽劣一笑,手蓦地一松,小娃娃“嗖”地一声,身下失重往下坠。
眼看就要坠入池塘水,臀部处被踢了一下,往上一弹坐在了男人伸出的脚背上。
小屁娃浑身颤抖紧紧抓住男人的长腿,吓得眼泪瞬间凝固,小胸脯窒息般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些微破碎颤音,再往上,男人冷笑乜眼瞧他。
“斐之!!”
赵稚及时赶了过来,一把从周斐之脚背上抱起小太子,恼怒地瞪着他。
周斐之抱着手,一副慵懒松垮的不屑表情,看着小屁娃,小屁娃用颤抖的小脊梁背对他,不时含泪扭头咬牙切齿瞪他一眼,又无比屈辱转过头窝进赵稚怀中。
“皇吱吱他...欺负我!呜呜呜...”
“有事净会窝在女人怀里,是爷们的就堂堂正正出来与我干一架,我还能让你一二。”
周斐之挑衅道。
“斐之!”赵稚又恼了起来,“芮芮他还是小孩子呢...”
朱芮被他激得果然走了出来,浑身颤抖地直迎他,“好...我是小男子汉,父皇说了,让我以后长大了保护皇吱吱,不让她受欺负!我要打倒你!你是坏人,我不许你欺负皇吱吱!”
小屁娃嚷嚷着揪起地上的小树枝就往周斐之身上扑去。
周斐之勾唇,侧过身子,小屁娃毫无预兆地摔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小太子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脸上都是砂石,但他连周斐之的一片袍角也没摸着。
赵稚在一旁担忧地看着。
“你骗人!你不是说会让孤一二吗?”小朱芮模样惨兮兮地举着树枝,肉乎乎的手心摔得皮肉外翻,还粘了不少砂石,脸上也都满是砂石和土,青紫一片。
周斐之又是抱手一副欠欠的表情,“小孩,你以为你爷爷我一出手,你小命还在不在了?”
随后小太子又叫嚷着执起树枝往他扑来,又是重重一摔。
赵稚看得直皱眉,这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犟,一个人小不经激,一个傲慢嚣张按住人小来欺负,丝毫不在意被人笑话。
后来小太子浑身是伤,身上衣物被摔得破破烂烂的直透寒风,坐在池塘边哭得好凄凉。
赵稚怕他人小坐在池水边会受寒,便将外氅褪了披他身上,结果周斐之一把走过来,二话不说从小屁娃身上扯走外氅,往半空一扬砂石,裹回赵稚身上,并不顾赵稚挣扎,硬帮她裹严实,系好系带。
口中冷淡道:“他不需要。”
赵稚气得跳脚,“斐之,你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斗气呢?芮芮他小...”
朱芮哭了一会,可怜弱小地抬头一看,嘴一瘪,感觉更委屈了。
“小什么小,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练得一身武艺了,哪像他还是个小废物。”周斐之帮赵稚裹严实了外氅,又随手扯下自己的袍子,盖落在小太子头上。
“光会哭,真没用!”他嫌弃地看了他满脸肮脏的泥沙,又一个劲地去擦赵稚身上的泥污血污,鄙夷的口吻道:“啧,脏死了。”
小太子自尊心严重受挫,把他披头该下来的大氅一把扯掉,“孤不要你的臭衣裳!不稀罕!”
“你不要我也没打算要,扔了吧,我嫌脏。”
周斐之环手,居高临下地用下巴睨了睨沾了他身上血迹污泥的外氅。
小朱芮圈紧小拳头要崩溃了,“哇”一声又爆哭了出来。
他父皇怎么会给他整这样的人当师父啊...
后来赵同德见状立马通知了东宫的宫人,还把自己的外氅给了小太子,此事才善了。
第40章 欺我祖宗者乱棍打死
郭太后不知得了什么严重的疾病, 这些天一直有太医进出慈宁宫,太后早已没有心力再插手宫里宫外的事,连她一直追查暗杀的赵同德已经被秘密送进宫, 更是在慈宁宫旁边的永宁宫也不知道。
郭太后生病的消息封锁了起来,连太后安插在宫中的暗卫也被十阎殿的人逐一揪了出来, 关进了十阎殿地下宫的地牢里, 由典英看守着。
朝中郭氏一党的朝臣见郭太后近日不出现了,郭国舅又亲征出发往戽斗关, 朝中大多数事情又返回了皇帝手中捏着。
而且皇帝身旁又莫名其妙多了个太子太傅。
这个太傅就是安国公府那个行事嚣张,打架斗殴在京城横行霸道的周世子, 也不知什么机缘竟得了新帝青眼,一叠子折子上奏都弹劾不了。
皇帝一人硬是顶住了所有压力,将他保住。
“陛下, 安国公府世代功臣,倘若陛下想找太子太傅的人选,臣以为安国公周大人位分高, 且在朝中也有实权, 不若选用安国公。”
今儿,连站新帝的忠义臣子也开始弹劾起周斐之来。
“臣听说周世子带着太子殿下出去一天, 把太子弄得浑身是伤回来,周世子是没有担过实职的人, 在朝没有立过大功, 也没有好的名声, 由他担当储君师父一职, 实在太儿戏了些!”
次辅刘大人将折子一甩,满眼鄙夷地看着高堂之上站得不甚规整的周斐之,直言不讳道。
郭氏一党听了, 自然不愿。虽然他们对太子太傅一职任用周世子也不满意,但他们心中更希望能任用郭氏的人,而非安国公。
相较之下,与其任用安国公,还不如周世子这个纨绔,届时他们的人随便安个名头杀掉就是了。
这些人都不知道十阎殿殿主的身份,更不知道,要随便安个名头杀周斐之谈何容易。
双方队伍各执一词,你一言我一言,各支持的人不同,但基本上都把周斐之骂了个体无完肤,什么“此人连宫规礼仪都不会”、“空会打斗藐视皇权”,还什么“如若不是有祖荫吃就是个地痞流氓”。
周中驰听得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狠狠瞪了对面一脸怡然自得的人。
双方的争论越发激烈,甚至有些臣子开始相继罢官逼迫新帝取消让周斐之担任太傅一职。
“陛下!陛下毕竟执政的时日还短,如若不听老臣的劝,一意孤行,那老臣只好告老还乡了!”
带头罢官的便是次辅刘大人,紧接着的还有刘大人麾下的户部郎中,兵部蔡尚书,这些都是拥立新帝的人。
而郭氏那一方的人则冷冷地静待着,等待这群所谓的忠君之士把自己作死掉,或者帮他们把人拽下来,不费吹灰之力。
皇帝被他们弄得犯难,周殿主的身份无论如何不能暴露,即便郭氏的人大概已经知道,他也不能明面将十阎殿公开开来,至于太子太傅一职,这是他替小太子求的一道平安符。
毕竟照这样下去,他不得不依仗周斐之的能力来坐稳皇位,他日他周斐之倘若掌握实权,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郭氏,这时候把他与小太子绑在一起,至少日后他若要动太子时,至少多了层障碍,只要他替太子争取这一层时间,兴许太子能成长到掌回权力的一天。
“你们!都不必再说了!此事朕已有定断!”朱右?一拍龙案,强行力保道。
但显然仅凭皇帝的一力力保已经难以服众,众臣纷纷心灰意冷开始扔乌纱帽,本来支持皇族的忠臣就少了,如今这么一闹,日后皇室只会更加难行。
朱右?看着这些扔乌纱帽的臣子,一时失力瘫坐下来。
本来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周斐之,突然抽了旁边一个侍卫的剑,“嗖”一声直往次辅刘大人的肩膀刺去,直直把刘大人钉在了后方的柱子上。
刘次辅吓得双目瞪圆,朝堂一时间安静下来。
“斐之!胡闹!”安国公周中驰立马步出来发声。
周斐之轻拍他肩膀,示意他把路让开。
“不就是要在朝有所建树吗?那好,太傅一职,过了二月再看,到时如果周某还是在朝中毫无建树,那便自辞太傅一职,并且这个安国公世子也不当了。”
“就让——”他散漫地睨了他爹周中驰一眼,“就让安国公另选一位爱子来当世子吧。”
说完他也罔顾礼节,径直走出朝堂。
如今将近过年,距离二月过去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有重大建树,那怎么可能。
不知道为何,朱右?心中戚戚,他看着周斐之步出朝堂那个背影,总觉得他并非真情实感要替他说话,反倒像是做好了卸下担子要走人的准备了。
·
赵稚今儿一早就被小太子朱芮缠着,太子朱芮告诉她,他很快就能摆脱周斐之那个莽夫了。
赵稚问他为什么,小太子兴高采烈道:“父皇来看孤的时候说的,不过他好像有些心烦,叹着气说是,周太傅可能想借此机会脱身,不再担任太子太傅。”
“孤倒觉得父皇没什么好忧虑的,那个人不想当太傅,孤还不愿意让他当了!哼!”
赵同德对朱氏忠心耿耿,在一旁听了,立马听出其中关窍,对此忧心忡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