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犹斐
时间:2021-12-24 12:31:12

  云泱有些哑然,绥陵知州跑路,单凭太子的力量在绥陵城安抚灾民怕会十分艰难。
  八月沉默将她扶起,退离那女人远了点。
  “房内有死物,此处不宜久留。”八月低声提醒。
  云泱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那女人看着她们逐渐退到窗边,将要离开时,云泱不太死心回身又问了一句:“这绥陵城中可有一处望月楼?”
  那女人眼底闪过一抹异样,低声道:“不曾听过。”
  云泱抑住心底的失望,正要离开,那女人忽然从阴影中站了起来。
  “等一下。”
 
 
第五十九章 自救
  绥陵城外,雨下下停停。
  天亮过又暗,暗过再亮。这几日里,绥陵城内云奉煊有让人递消息出来,送到京城的信也有了回音。
  江亦止披着件暗青色的厚披风,就着炉火细细地看着手里的信。他指节轻叩矮几,捏着信的那只手拇指来回在同一处轻轻摩挲着。
  信上说……星癸叛出了风月无边,投靠了大殿下,甚至此次将他支出云京也是他的主意。
  江亦止叩着案几的手停下,拎起炉上的水给自己冲了杯茶。氤氲的水汽散开,在他眼前蒙了一层浅浅的白雾……
  信上还说,大殿下在太子离宫之后曾派人去了一趟东宫,请了太子的随从到景元宫做客……
  江亦止轻笑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冷色。如此说来,八月的那些反应便也不奇怪了。
  只是还有最后一件事……
  他将那封信投进炭炉里,橘色火舌翻卷将信笺整个吞噬。江亦止面色沉了沉,那盲哑大叔竟然失踪了……
  他稍微理了理思绪,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浅啜了口,清淡的茶香在口腔弥散,江亦止眯了眯眼,隔着车帘叫一个近卫的名字。
  “夫人那里……还是没有消息送回来。”
  “回公子,没有。”
  江亦止的心沉了沉。
  那近卫想了想又道:“咱们的人说进城的当晚,八月带夫人跟他们分开了,当时殿下的人都在,他们便没有问。但八月姑娘的身手兄弟们都是领教过的,应当……无事……”
  最后这句话,这名近卫也说的相当没有底气。
  一群遭了水患的灾民而已……风月无边的玄甲楼楼主,应当能……应付的来吧?
  一向温沉的声音带了凛意,江亦止的声音隔着轻薄的车帘传了出来:“给城里的人带话,暗中找到夫人,将消息带出来。”
  “是!”
  绥陵城今年的水患与往年不同。
  南方年年水患,百姓们早已不将水患太当成事了,可今年司天监在汛期来临前就观过天象上奏过朝中,今年雨季或与以往都不一样。
  防汛的诏令颁布下去了,只可惜诸州府谁也未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绥陵地势北高南低,恰好城门一北一南。以往雨季来临前知州派人将北城门一闭,南城门一开,储存在城中的水自然顺着大开的南门外排。可惜谁也没有想过今年的雨能下得这么大。
  大雨滂沱,往南的全部村镇尽数被淹,往南排的水汇聚在了一处,再逐渐回灌,城北的城门关着,水面上涨,绥陵百姓生生把自己困死在了绥陵城……连北上逃亡的路都被自己断了。
  城中景况如今并不明朗,云奉煊的赈灾安抚进行的也很艰难,云泱如今在城中多呆一天都算不上安全。
  ……
  *
  而绥陵城中的云泱,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被身体的麻木以及一股难以描述的腐臭味道熏得醒了过来。
  她脑子还有些混沌,一时没有弄明白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她记得她是跟八月一起潜进了一处阁楼,然后遇到了一名女子……等等,云泱蓦地怔住,睁了一半的眼睛又重新闭了回去。
  双手被反翦在后,被绑着的手腕已经麻木地没了知觉,云泱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那个女人……她跟八月如何失去知觉的云泱完全没了印象!
  头还有些晕,但绝对不是被重物击打所致……那个女人饿了多天很显然没有这样的力气,更何况当时八月还在,竟然连八月都中招了……
  腐臭的味道一阵浓似一阵,云泱忍着想要干呕的欲望,皱眉睁开了眼……那味道离她很近,云泱艰难仰头,离着她半臂远的地板上是一片暗色血迹。血迹的另一端伏卧着一只死去多时的白毛狮子狗。那狗的尸体已经僵硬,雪白的毛已经被干涸的血水污染得不成样子。
  房内十分安静。
  云泱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云泱:“………”对着这样的环境肚子还能抗议,属实也很令她吃惊。
  干呕和饥饿两种不适肆意拉扯着她的感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听到一声撞击声,就在这间房里。
  云泱回忆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在她背后……
  她艰难地将身体转了个向……然后瞳孔地震!
  隔间后的柱子上是被捆螃蟹似的捆在柱子上的八月,非但被从上到下被捆了个结实,连嘴巴也给堵上了。腰畔只余了个空的蹀躞带……
  八月大概比她醒的要早,察觉到她醒来才出声提醒。
  两下相望。
  云泱眨了眨眼,她们两个现在的情况好像谁也不比谁好多少,叫她又有什么用?
  八月看了眼自己脚下又抬头看她。
  云泱:“?”
  八月:“……”
  两人丧失肢体表达的哑巴,没有一点默契。云泱看着八月逐渐放弃挣扎,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她慢慢挪到柜脚,蹭着柜子艰难地站了起来,绕过那条狮子狗的尸体,尽可能保持平衡的朝八月那里蹦了过去。
  八月刚才的意思倒像是她脚下有什么东西,这么一想,她的情况好像还是比八月要好一点的。毕竟她行动……虽不方便,但也还算自由……
  八月见她过来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暗亏了,上次被人这样算计,还是六年前……
  云泱仔细观察了会儿,揣摩着八月的意思艰难跪坐在地,从对方的靴筒里摸出来一把……匕首。
  好家伙!
  她回头看了眼八月腿上被捆的位置,背着手艰难在绳子上划拉着。
  绳子散开。
  云泱就蹭着八月艰难起身,蹦跶到她身后,匕刃刚放上去,她的手一把被八月按住。
  云泱吓了一跳,锋利的刃面在八月掌心划开一道口子。
  外间紧扣的窗户处有动静传来……
  云泱呼吸一滞,愣神转身看向八月……
  窗户被人从外推开,但进来的却不是昨夜的那名女子。
  云泱借着柜子遮挡,皱眉看着来人。
  意外的竟然还是个熟人!
  云泱从柜脚又蹭着站了起来,细微的动静没有逃过那人耳朵,那人瞬时转了过来。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来人瞬间栽倒在地。
  !!!
  云泱震惊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闪到那人身后的八月,茫然回头。
  柱子下只剩了一堆被割断的绳子。
  八月面无表情的在那人身边蹲下,用手里的匕首在那人身上搜查着。倒是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她终于想起了这边的云泱,折身回来拿开她嘴巴里塞着的布块儿。
  云泱偏头呸了一阵。
  手上的绳子散落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叫了八月一声。
  “刚刚我想说的是——”
  八月弯腰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划开她脚上的绳子。
  云泱:“这人是来找我的。”
  八月:“?”她茫然抬眼,视线缓慢转向地上躺着的男人,一时无言。
  云泱:“你不是……把他给杀了吧?!”顾不得血脉不畅导致的身体麻木,云泱几步冲了过去。
  “………”八月不知道这又是少夫人哪里冒出来的故人,“只是被我敲晕了,夫人放心。”
  云泱顿时松了口气,原本狼狈的模样也因着此刻轻松的样子显出了几分生机。她看着地上的人高兴道:“八月,我很快,就能见到我娘了。”
 
 
第六十章 玉玦
  地上躺着的这人名叫路桥,也是姜书瑶身边的人,跟顾甜甜当年几乎前后脚离开的菩提山。
  之前听顾甜甜说起娘亲来绥陵,她便隐约猜到她娘在这边安排的应该也有人,果不其然。
  八月因为担心再连累云泱陷入危险,所以出手的时候便重了一些。
  路桥差不多一炷香后才悠悠转醒。
  云泱已经快要饿吐了。
  所以路桥刚一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云泱那双黑漆漆水汪汪的大眼睛。
  路桥:“………”
  云泱:“嘿嘿,路桥哥,有吃的吗?”
  倒还真像是绥陵遭灾的难民……路桥嘴角抽抽了两下,从怀里摸出来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凉飕飕道:“刚刚谁打的我?”
  “咳咳咳咳——”云泱一下被自己口水呛到,打算跟八月分食的手骤然僵在了半空。
  路桥跟顾甜甜还不太一样,他大了自己十多岁,以前在菩提山时,娘亲不在,她最怕的人便是路桥。这人古板、耿直、还认死理,通常她只要闯了祸,总能被他念叨上许久,念完之后还要罚她一顿!
  云泱干巴巴扯出个笑:“那个……先下手为强啊!我们两个小姑娘被绑到这么个地方,不机灵点可怎么行?”
  路桥看了眼离云泱不远的那个眼神冷冰冰的“小姑娘”,后脖颈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他揉了揉脖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地上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出来了太久,夫人会担心的,走吧,跟我回望月楼。”
  云泱挑眉:“望月楼没有被淹吗?娘亲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路桥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到她脸前,然后变戏法似的指间坠下来个东西来回晃动着:“不看看自己丢了什么东西。”
  云泱瞪大了眼,下意识往颈上摸去,脖子上空空如也。她接过路桥手里的玉坠:“是一个矮小瘦弱的女人找上的门?”
  路桥“嗯”了一声,率先走到窗边将那扇摇摇欲坠的窗户完全推开翻了出去。昨夜又降了次雨,水位又涨了些,外面停靠着一只小竹排。
  路桥将竹排固定好,将云泱也扶了下来,八月轻飘飘落在竹排尾端,看了眼云泱手里的玉坠垂下了眼。
  竹排在狭窄的巷道里穿梭,水面上时不时漂过一些赃物的漂浮物,有时是木瓢、竹篮,偶尔也会飘些衣物鞋子。
  虽是白天,周遭仍旧安静。
  路桥同她们讲了之后的事情。
  她们刚刚出来的地方是绥陵的一处医馆,昨日她们见到的那个女人是医馆钱大夫的一个小妾。绥陵此次潮汛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钱大夫和幼子也因着这次天灾遭了难,城中此时最缺的便是火和吃食。
  昨日云泱表现的过于豪气,一出手就将自己身上的全部吃的都给了那小妾,还跟她打听望月楼,她便猜测云泱同望月楼之间关系匪浅。
  这场雨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云泱给她的食物也撑不了几天,于是这人便将主意打到了望月楼头上。她用了医馆的药神不知鬼不觉将云泱和八月放倒,又在云泱身上寻了件信物天不亮就跑去了望月楼,想要得到些好处……
  “那她人呢?”云泱将玉扣打了个结,重新戴回了脖子上,塞进衣服里。
  “还在望月楼。”
  绥陵城的望月楼建在往佛头山去的路上,那里地势较高,再往上的佛头寺也完全不受影响。听路桥说城里的大多数难民都搬去了山上,留在城里的多是舍不得房子里的粮食钱财的,也不乏有些投机取巧的想趁乱发笔天灾钱。
  竹排在山脚停下,三人前后脚下来,踩着湿软的泥土一路往山上走。
  望月楼就建在佛头山的山腰,掩映在高耸入云的青松之间,隐约有云雾缭绕。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姜书瑶,云泱心下抑制不住的激动。
  沉默了一路的八月这时突然开口:“夫人。”
  路桥讶异转身。
  八月的神情看上去难得显出几分踌躇,“昨夜在医馆中被困一夜,公子先前交代属下的事情还未完成……”她皱着眉,有些为难。
  云泱恍然,望月楼就在眼前,这会儿她的安全不必担心,八月也是时候去忙正事了。
  她弯着眼睛朝八月挥了挥手:“差点忘了你跟我这个闲人可不一样,你快去吧!”
  八月感激的躬身抱拳,又朝路桥见了个礼,转身消失在石阶道尽头。
  云泱跟着路桥去了望月楼,这边八月却并没有去半所谓江亦止吩咐她的“差事”。
  跟云奉谨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他的人混迹在太子慰灾的那些人里,她得尽快先找到太子。
  白日寻人比晚间方便许多,八月在绥陵城内巡了一圈,逮到个十多岁的干瘦少年,她凝着眉,低声问道:“可有见过一群跟我穿着一样衣服的人。”
  她气势冷厉,又不苟言笑,那少年被她吓得一愣,半晌才呆呆地点了下头。
  “哪里?”
  少年吞了吞口水,指着佛头山的方向:“我知道绥陵城来了一个比知州大人还大的大官,他昨夜进城之后便下令搜查还滞留在城内的百姓,让全都转移到山上的佛头寺去了……”
  绕了那么大一圈,人原来还是在佛头山……
  八月转头看向自己刚刚下来的方向,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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