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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蝉小姐的演奏很美,但总觉得她在哪里有点怪怪的。为什么卡洛斯先生要着急制止她呢……”
今天从东京那边的机场护送空蝉小姐安全到达横滨的酒店,明后两天的演出期间仍需要他们跟随警戒。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对演奏家的看重,横滨的确不是安全的都市,但也没必要不请警方而来委托侦探社吧?
而且……走在回去的路上,敦回忆经纪人先生的反常表现,那个人就好像害怕被发现什么一样,莫非……
“敦,虽然除了乱步以外的其他侦探,需要先学会去怀疑世界上的一切,但先入为主的判断会影响推理,懂得怀疑不是疑神疑鬼,而是不要轻易下判断。”
津岛秋时冷淡地看着街边的橱窗,精品玩具店里售卖的音乐盒上,漂亮的娃娃随乐曲不断旋转,画制的笑容可爱却无生气,永远不会改变。
“警方、侦探、律师、法官都是看证据说话。而且提出猜测要讲究基本法,经纪人先生对空蝉小姐很好。既然经纪人先生没有委托我们,就不要管太多。”
“……好的。”
津岛秋时不会多管闲事,但会做多余的事。感觉秋时小姐自从看到卡洛斯先生拉走空蝉小姐后心情就不是很好……可能是观察到什么东西吧?敦不再多想。〗
第二天,说了不要多管闲事的「津岛秋时」,还是带着〖敦〗跑到音乐厅的舞台下方,目击了正在给空蝉做调试的卡洛斯——美丽的女演奏家竟是异能人偶。
“这种类型的制造技术在西方并不稀奇。”即使得知空蝉的真身,国木田也没有像其他小辈那样惊讶,只是冷静地向秋时求证,“那个卡洛斯是异能技师吧?”
“是的。他是空蝉的制造者。”秋时冷眼看着影像中走入室内、开枪击中卡洛斯的两个男人,“他希望空蝉可以拥有「心」,而不只是作为道具存在的人偶。”
“连中三枪,内脏大出血加上窒息。这个异能技师没救了。”仅仅扫了一眼便得出判断,中也垂首默哀。
这两个男人是卡洛斯的雇主,也是持有空蝉所有权的负责人,隶属想要挑衅Port Mafia威严的境外势力。
即将入场的观众都是他们的人质。于是,〖敦〗不得不强忍怒火、目送击杀卡洛斯的两个外国男人离去。
「愚蠢的卡洛斯,竟然爱上了自己做出来的人偶,还想带她逃跑?背叛了组织,又能逃到哪里去?」
听到这段话,红叶微不可察地浑身一震。
注意到部下的条件反射,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鸥外沉默着抚摸爱丽丝柔软的金色卷发。
「马上要开场了,我们得去隔音室等待演奏结束。友情提醒,二位还是快走吧。那位异能无效化的小姐或许会没事,小兄弟你就不一样咯。」
无视大笑离开的两个男人,空蝉坐在升降台上,从上方的舞台处传来客人入场的喧嚣。
她盯着死亡的卡洛斯,轻轻询问「卡洛斯,修不好了吗?」,「津岛秋时」平静回答「嗯。他坏掉了」。
空蝉缓慢转身、说「……这样啊」。她低头看着面前的钢琴,等待开场,无光的非人眼瞳彻底失去神采。
〖上方逐渐安静,灯光通过升降台的洞口,打入昏暗的下方准备区。
被制造的演奏家,没有生命的人偶。洁白如玉的皮囊之下,是机械构造的心脏。
“他们说的对,你们快走吧,不要回头。”
美丽的人偶对望着她的津岛秋时和敦露出微笑,那头拟真纤维构成的金发如绸缎般闪闪发光。
“如果可以的话,请把卡洛斯的身体带走……他的家乡在西班牙。”
“那你怎么办,空蝉小姐?”敦上前一步,“和我们一起走吧,然后揭发他们、替卡洛斯先生——”
“不。”空蝉平静地截断敦的劝说,“我是人偶,卡洛斯将我制作出来就是为了让我演奏。我得演奏。”
说完,少女人偶不再开口。敦还想讲些什么,津岛秋时拉住他,摇头:“带上卡洛斯先生……我们走。”
升降台旋转着上升,舞台处传来开幕的雷霆掌声。
敦背起卡洛斯逐渐冰凉的遗体,跟在津岛秋时身后奔跑起来。空蝉宁静的嗓音诉说着最后的语句,伴着回声传入虎的少年敏锐的耳中。
“如果我确实爱一个人,那么我也爱其他的人……我就会爱世界,爱生活……如果我能对一个人说「我爱你」,我也应该可以说「我在你身上爱所有的人,爱世界,也爱我自己」……”
因爱滋生的喜悦宜人的光芒,总是能让人对许多事情心生温柔情怀。这个时候,你不仅爱那个人,甚至更爱这个世界。是啊,他的生命因她的存在获得了更加优美的价值——她也是如此呀。〗
从异能中诞生的,天堂之曲响起……不,不对。
那是送葬的黄泉之歌。
被琴声操控的人们安静有序地撤离音乐厅,空蝉的演奏渐入高.潮,建筑物开始坍塌。
她一直演奏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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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然不会突然变成真的。”皮马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会慢慢的变,要很长时间。所以那些棱角分明,容易破碎,需要小心保存的玩具,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变成真的。
总之,当你变成真的,你的头发很快就会掉光,眼珠会滚落出来,身上的接缝处也会慢慢松散,你整个会变得又破又旧,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因为一旦你变成了真的,在那些爱你懂你的人心目中,你始终都是美丽的。”」
——玛格丽·威廉斯《绒布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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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空蝉小姐、真的只是人偶吗。”
少年怅然若失,耳垂上的祖母绿耳钉反射着夕光。
这场异能暴走事故中,只有两名境外组织的成员,还有卡洛斯和空蝉被确认死亡。
“真相已无从考证了,敦。”
赶到的军警接手本次事件,津岛秋时做完现场笔录,走回自家学生身边,陪他一起看警戒线内的、曾经是音乐厅的废墟。女子叹息着,眼神悠远。
“「恋」与「爱」……无论在什么时代、哪个地区,都是经久不衰又酸涩悲苦的谜题呢。”
在各大艺术上,意外不是好悲剧,真正的悲剧是由环环相扣、顺理成章的共时性偶然组成的。
这就是「命运」的真实面貌,它是必然发生的有逻辑的崩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衰败,是筑起的城堡被烧毁的刹那,是合乎情理的戛然而止。〗
“即将进入沉浸式观影。”
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沉默的米拉柯再次开口。AI少女面无表情地击掌三次,开启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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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为轮回,神的创世纪与八之终。
如梦似幻的十二年,终于走入尾声。
而「命运」的诗歌,也谱到了最后。〗
T.B.C
作者有话要说:
空蝉的名字来自《源氏物语》。
横滨虽然有很多港口但没有机场,用的是东京的,它们间隔不远。
空蝉和卡洛斯的故事参考《丹特丽安的书架》,幻曲那一节的悲剧。
「如果我确实爱一个人,那么我也爱其他的人,我就会爱世界,爱生活……etc.」
——埃里希·弗罗姆《爱的艺术》
文中〖费佳〗的一大段哲(迷)学(惑)发言,出自陀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鬼》。
就像中也吐槽的那样,成年人武侦宰心机很深。「津岛秋时」不是情绪外露的类型,太宰也不是……虽然本文版本的这个要坦诚很多,但还是很内敛。
你们看到的他俩特别情绪外露的样子……其实是他们的天才恋爱头脑战,两个人眼中只有彼此,他们也不是什么会在意他人眼光的人,十分我行我素。
只是笔者太懒又觉得很烦,就没写具体交锋过程。比如表现得很惊恐其实是博取同情老婆贴贴之类的,当然不适是真的不适,不然秋时也不会顺着太宰。
我对宰科生物一分钟之内的大多数念头都要绕十几个弯的行为十分无语,构思黑时宰的九曲十八弯心路历程足够麻烦了,笔者还不想秃(流泪猫猫头)。
送给〖敦〗的是祖母绿耳钉,因为他在战斗时会将自己的手臂和腿部虎化,不方便佩戴其他首饰。祖母绿是五月诞生石,象征爱与生命,代表春天,可以给予佩戴者诚实、美好的回忆,是镇邪避灾的护身符,可令佩戴者不受欺骗,将忧郁和疯狂治愈。
主线的费佳不是特别了解「津岛秋时」,但「夜泉的新娘」的〖费佳〗研究「津岛秋时」八年,看他的谜语人程度就能感觉到他的高好感,被〖费佳〗和〖果戈里〗看中不是什么好事,只有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迎来死亡的「津岛秋时」,才会与虎谋皮吧。
终幕前的「她的故事」正好是十二章,对应了「津岛秋时」真正活过来的十二年。上帝花费七天创造了世界,祂在第七天休息。然而「津岛秋时」直到终幕之八也没有迎来真正的安眠。来个文艺的总结——你翻过了十二个章节,却是「津岛秋时」的整个人生,你看过了七幕的创世与八的牺牲,她却还没有停下。
「時間に縛られた毎日
被时间束缚的每一日」
——山在哭泣,于鲜红的夕照中,盛大的谢幕吧。
第37章 三十六之滴
我极目远眺。
在那晚霞深处,天际与远海相接的晕彩,一如盛放的龙胆花,又似无悔的苦涩生命。
风带来了远方的讯息。落叶顺流而下。
夏天还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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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一面镜子。反射出生命在它面前做的各种徒劳的姿态。」
——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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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秋日格外的热。
并非秋老虎作祟,而是仿佛饱和的夏日溢出到未来一般。在体感上,今年的时间有延长了的错觉。
若不看日历也不去在意昼夜长短变化,金秋时节,倒像是丧失蝉鸣的夏末。没有空调,没有西瓜,没有刨冰,也没有廊下的小风扇和庭院的大合奏。
即使去到山里,树冠也不再苍翠,只有热度被残余下来,不伦不类、比起凉爽更加生寒的夜晚。试着走到水边,看不见萤火虫。于是又被提醒,夏天结束了。
这个古怪的秋日,有比枫叶更红的事物。
比燃烧的火焰更妖艳,比深沉透彻的飘逸生命力更叫人窒息,与浪漫的玫瑰色、水彩画般的茜色不同,那是能将理智吞噬、邀君一同坠落的如血夕照。
在不详的浓烈预兆下,整个世界都被涂抹上不安与疯狂的悲凄色彩,从远处传来不在人间的歌声,那是震荡灵魂的共鸣、是灵山的哭泣,宣告浩劫来临。
「人生而自水,亦自水归还」。
她在呼唤继任者。它在呼唤适格者。
漆黑的泉水翻涌。死之门缓缓开启。
「命运」,正在此刻,似水流动,声声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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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旁人而言,这或许是非常无趣的故事……我和那个人是第一次见面。他来替我拍摄悼丧照片。”
夜泉的腐蚀尽数褪去、怨瘴散离,女子重归生前清丽的美貌。和室中,穿戴同样的白无垢,一生一死,两代「大柱」,传承宿命的永久花相对而坐。
“我之所以会被选中继任「大柱」,正是因为我灵力足够强大。我只需对视,就能做到看取。我看出了他的真心……我任由那个人拍走了我的一缕魂魄。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爱」。之后,我又不慎触碰到那个人的手指,看取了他的心里话,我动摇了。「喜欢你」这句话对我而言太过强烈……那是诅咒。
但即使如此,我仍然是濡鸦巫女。「不是共死而是同生」……我不能这么想,我不能任性。我想着,我要怀抱着这个感情一起沉睡,我必须要履行职责。”
黑泽逢世微微蹙眉,犹如忧郁的白百合。
或许濡鸦巫女都喜欢做这个动作吧,她眺望着远方,就像在透过腐朽的天花板看向遥远记忆中的那个人。
“但意外发生了。本就心神动摇的我没能承受得住。于是,下落、下落……在夜泉的侵蚀下,一个人。
下落中,我开始想。我「接住」那么多人的感情和记忆,看取他们的秘密。如今,又有谁能接住我呢?”
“是你看取了我。是你接住了我。谢谢你。”
逢世释然的笑容,如同天光乍亮时滴落的露珠。她轻柔地将安静聆听的津岛秋时放入眼中。那和同为巫女的津岛秋时的吸引力不同,被这样清澈到好像初生婴儿的眼眸看着,即使没有向死之心,也会被震慑。
“你真的想好了吗?现在,即使只有一个人,我也不会害怕了,我不会再动摇。只有我也能处理好的。”
“可是,逢世,一个人还是很可怕吧?不是你说不害怕,就真的不可怕了。「孤独」就是这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