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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采秀宫中,皇上方一走,掌事姑姑就赶忙给幼萤与柔臻换了房子。
原先她们住的是这里最小最破旧的屋,房屋破败,就连那窗户也是漏风。
当迈入进屋子的那一瞬,二人万分惊异地瞪大了双目。
这……这还是采秀宫吗?
幼萤震愕地与柔臻姐姐对视一眼:怕是掌事姑姑将自己的屋子腾出来给她们住了吧。
窗户不漏风,屋中一些最基础的摆设齐全,就连那炉子中,也燃着暖融融的热炭。小姑娘连忙上前几步,将冻得发紫的小手放于火炉上烤。没一会儿,那热气便游走于她的四肢百骸。
太好了,她再也不用担心会撑不过去这个冬天了!
不光是让她们搬到了大屋子,就连活儿姑姑也不敢让姜幼萤做了。太监们从太医馆取了药来,掌事姑姑站在一边,朝她赔着笑:
“姜姑娘就先养养病,且记着要将身子养好了,置于那些活儿,姑姑交给茉荷她们做就好了。”
姜幼萤缩在暖和的被子里,听着姑姑的话,怔怔地点了点头。
她忽然觉得,在暴君身边当值,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暴君不过是来看了她一眼,她的周遭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时间,幼萤有些百无聊赖。
姑姑不让她干事儿,她也不能闲着看柔臻姐姐做重活儿。身子刚一好,她便跳下了床,去帮柔臻姐姐洗那成堆的脏衣服。
手指泡在冰冷的水里,手上的冻疮有些发疼。
幼萤刚搓洗了一件衣裳,忽然听见身后响起惊惶一声:
“哎哟,姜姑娘,你怎么出来洗衣裳了!”
掌事姑姑看了一眼她身侧的柔臻,匆忙走上前,将二人手上的衣服夺了过来。
“柔臻姑娘,你也莫做了!让茉荷她们帮衬着点儿,外头风大,你们回屋里头休息去罢!”
于是二人就这般,被全采秀宫的人当两尊大佛一样供了起来。
每天在采秀宫里除了吃就是睡,还时不时被跑进屋的宫女拍马屁。
幼萤又如何不知道,这些人是看在暴君的面子上对她阿谀奉承,暗地里期盼着她出了采秀宫、被皇上封了娘娘,再来这里捞她们一把。
与柔臻姐姐缩在被子里,对方忽然也谈起这件事来。
“阿萤,你当真要像她们所说的那般,要去给皇上当娘娘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一张温柔的大手,只有与柔臻坐在一起,幼萤才会无忧无虑。
于是她将心里所想的,对其全盘托出:
“柔臻姐姐,我也不知道……”
说到底,她还是害怕暴君的。一阖上眼,她便想起对方那日来采秀宫时,落在嘴边的那个“杀”字。
小姑娘的身子蓦然一抖。
见状,柔臻连忙抱紧了她。幼萤的身子很软,很香,柔臻抱着,只觉得十分舒服惬意。
“柔臻姐姐,其实太后娘娘之前找过我,”斟酌再三,小姑娘红着脸道,“她说,事成之后,会给我一笔银子,柔臻姐姐,到时候我就带着你跑,离开这里!”
离开齐宫。
柔臻傻了眼,“你真的要离开皇上,离开皇宫吗?!”
“嗯!”
她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柔臻姐姐,我带你去烟南罢。那里很漂亮,我带你去那儿坐船、看雨、听琴……”
说着说着,她有些困了,眯了眯眼。
左肩膀忽然被人轻轻一推,下一刻,便听对方诧异而道:
“阿萤,你的耳坠呢?”
怎么只剩下了一只?
姜幼萤抿了抿唇。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对耳坠,成日戴着,可自那日从坤明宫回来后,左边的这只耳坠子便不知到何处去了。
一想起那日,姜幼萤便面色发红。她记得,那日从坤明宫回来时,她在路上似乎遇见了个男子。对方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温柔地将神志不清的她送回了采秀宫。
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儿,幼萤只记得,他的声音很是好听。
想了想,她低下头,同柔臻道:
“许是那日落在坤明殿了罢,我明日当勤时再找找。”
“好。”
第14章 这就脸红了?
柔臻全然没有看出她神色的不自然。
幼萤摘下只剩了一只的耳坠,垂眼,月色轻轻落下,珠玉在掌心发着莹白的光。
这对耳坠,是她从烟南带来的,她恋旧,一直都舍不得将其丢弃。
即便是失了其中一只,也舍不得摘下另外一只来。
所幸有了暴君送来的药,她的身子好了许多。
第二天,姜幼萤起了个大早,想了想,还是将右耳坠带上。
路上有些冷,她将两手筒在衣袖里,手指刚一动,就碰到了生疼的冻疮。
小姑娘咬了咬牙,将衣袖往下拉了拉。
门口的肖公公见了她,一下子笑逐颜开。
“幼萤姑娘来啦?”
不知为何,姜幼萤觉得自己不过是生了一场病,再回来时每个人居然对她毕恭毕敬、当主子似的伺候着。姑姑连打扫庭院的事儿都不让她做了,只将她差到书房去候着皇上。
当姬礼走进来的时候,姜幼萤正弯着身子低着头、在地上寻找着遗失的那只左耳坠。
外头风大,恰恰遮盖住了他进院的动静。见姜姑娘如此鬼鬼祟祟,肖德林怔了怔,方欲开口,却被少年抬手拦住。
姬礼步子轻轻,垂下眼眸,缓缓上前。
小姑娘弯着腰,虎头虎脑的,不知在做什么。
他一向不喜人乱动书桌的。
莫说是乱动桌上的东西了,只要对方稍一靠近,皇帝便立马变了脸色。先前那个阿雅便是如此,被他吓得失手打碎了盏器。
“你在做什么?”
冷不丁地一声,让幼萤的眼皮一跳,惶惶然往身后退去。
一道清冷的幽香带着一尾冷风袭来,小姑娘猛一抬脸,一头扎进对方的怀抱……
姬礼的身形一僵。
一侧的肖公公也傻了眼,忙一挥手,招呼着周围人都退下了。
一时间,偌大的书房内只剩下二人,姬礼怔怔地垂眸,望向自己怀中的少女。
香温玉软。
他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抬了抬手:
“朕……”
身前的少女忽然落下一滴眼泪来。
她怎么了?
朕、朕可没有强迫她。
姜幼萤鼻尖微红,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腮畔滑下。他的胸很硬,很结实,撞得她鼻子生疼,眼泪珠子不听使唤地滴下来。
恍然间,她想起来,暴君脾气不好,很讨厌女人哭。
姜幼萤又赶忙抬起袖子,将一张小脸捂住,边摇着头边往后退,那模样委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皇帝把她给怎么了。
姬礼回过神来,轻嗤一声:“真娇气。”
而后大大方方地坐回桌案前,“给朕磨研。”
那几个字咬得干脆利落,似乎根本没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也对,他是皇帝,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才不会在意她这个小丫鬟是不是在“投怀送抱”。
幼萤红着脸,规规矩矩地站在桌子边。这一回,她可不敢再想什么耳坠子了,还是她的小命更重要些。
姬礼更是目不斜视,下笔如飞。
时间一寸寸流逝。
正午的暖阳穿过窗牖,点点攀上桌案,落于少年的颊侧。暴君虽然脾气不好,生得却是清俊好看,姜幼萤眯了眯眼,有些脸红。
忽然,她又想起方才的场景。
自己转过身,对方恰恰走来,他的氅衣微敞着,任由她猝不及防地跌入怀中。
温暖,坚实,还有些香。
他的胸腔很结实,那结实的感觉一路延下,直到腰身处。一时间,竟让姜幼萤想起了春柳本上的内容。
结实的腰身,坚硬的喉结,年轻的、富有朝气的精力……姜幼萤摇了摇头,努力将《春柳本》上曾存在过的字眼从脑海中驱散。可那脑袋却根本不听使唤,驱使着她愈往下想。
姬礼方一抬目,便看见对方那一张通红的小脸。
少年一愣,右手也跟之顿了顿。
她又怎么了?
她怎么一看见朕就脸红?
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罢了,不管她。
女人都是烦人精。
姬礼佯装着没看见,强作镇定地继续往下写。
笔尖蘸了饱满的墨汁,欲下笔时,右手却不合时宜地抖了抖。
被她一直偷看真的好烦。
他都没有心思继续批那些折子了!
右手执着笔,将落在纸上的墨珠晕成一个醒目的黑圈。被对方这般注视着,他如坐针毡。时间在心头一寸寸流淌过,姬礼一边在奏折上画着大王八,一边苦思冥想。
只有把她的眼珠子挖了,她才不会这般瞧着朕。
如此想着,一道恶狠狠的目光顷即扫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乌黑柔软的眸子。对方红着眼站在桌边,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狠毒的话语落在嘴边,陡然打了一个旋儿。
“你哭什么?”
姜幼萤摇了摇头。
没、没再哭了。
“你刚刚,在找什么?”
姬礼想起方才自己刚踏入书房时所看到的一幕。
暴君的眼神万分逼仄,带着几分探究,赤.裸裸地朝少女袭来。幼萤没办法,只得如实交代。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耳朵上那只孤单单的耳坠,小心翼翼地在桌子边比划:
丢了。
姬礼皱了皱眉头,似乎没看懂。
幼萤有些着急,生怕暴君误会,又在空中一笔一划地解释:
皇上,奴婢丢了一只耳坠。
暴君眨了眨眼,还是看不懂。
就在她手足无措之际,对方忽然伸来一只手,掌心朝上,轻轻摊开。
姬礼面不改色,“写。”
什么?
姜幼萤傻了眼。
写……写在暴君手心里?
她怎么敢。
暴君却不以为然,朝她扬了扬下巴。幼萤没法儿,只得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于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道:
奴婢前几日,丢了只耳坠。
末了,又添一句:
奴婢很喜欢。
姬礼垂下眼眸。
他的眸光幽静,轻轻落于掌心处,小姑娘的手指凉凉的,冰冰的触感让他有些发痒。少年呼吸微动,感受着对方落下的最后一笔,目光微凝,结在那个“欢”字上。
写罢,幼萤从他袖中收回手。
他的袖摆有些宽大,方才落笔时,她的手指能轻轻碰到暴君的衣袖。柔软的触感让她愈发紧张了,写完后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原地,不敢看他。
掌心还是很痒。
如同猫挠。
姬礼收回手,目光扫过小姑娘的耳朵,勾了勾手指头。
“过来。”
幼萤低垂着脑袋,乖巧走上前。
“这一只?”
他的眸光落在幼萤的右耳上。
她紧张地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是一只耳坠子。
姬礼伸出手,少女耳垂上忽然一热,惶惶然抬起双目。只见暴君薄唇轻抿,正抬着手欲将她右耳朵上的另一只耳坠解下。日光落入殿,落在他的眼眸中,少年眉睫翕动,睫羽下投出一片淡淡的、摇晃的影。
姜幼萤屏住呼吸。
他身上温热的气息袭来,有些香,甚至还有些甜。少女的脸颊一寸寸发红,恍然间,感觉到对方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她的小耳垂。
好痒……
她连忙往后缩。
耳侧忽然一声哂笑:
“这就脸红了?”
姬礼解下她的耳坠,放在手心把玩。莹白的玉衬着他修长的手指,倒是格外的好看。
少年挑了挑眉,眸光中似有戏谑之意。
“那你那日亲朕,怎的没见你这般脸红。”
闻言,姜幼萤不可置信地抬眸,瞪大了双眼。
奴、奴婢什么时候亲……
微风拂在面上,带起二人轻柔的衣袍。淡粉色的衣袖与明黄色衣角交缠着,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旖旎。
见她这般,姬礼一愣,沉下目光:
还不承认了是吧?
第15章 崽子不当人了
姜幼萤的瞳仁倏然放大,腮畔吹来一阵湿润的风,将姬礼的眸子吹得几分湿漉漉的。那潮意就这般弥漫上少女心底,竟直直盖去了她的心跳声。
她的呼吸有几分急促。
姬礼更是微锁着眉头,看着站在眼前的小姑娘。那只耳坠被他轻轻捏在手心,有些发凉。
少年垂眸,静静地瞧着她,耳垂处竟染了几分不自然的红晕。
“那日就是在这书房中,你以下犯上。”
他尽量平稳着语调,“以下犯上”那四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风轻轻刮过,拂动窗边的帘,姬礼站起身,步步朝她走来。
“你那日,真是好大的胆子。”
幼萤摇摇头,涨红了一张脸连忙往后退去。她什么时候亲吻过暴君?纵是给她十个、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起了那种心思。
她是宫里最卑贱的、采秀宫的丫鬟,即便得了太后娘娘的意,又怎敢明目张胆地去引诱皇帝?
奴、奴婢没有……
她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你有。”
暴君瞳眸幽深,像一块曜石,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你……”
胸中心思百转千回,他方欲言,书房门口突然响起阵脚步声。幼萤慌忙拭了眼下一滴泪,规矩地推到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