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北雁——甯酒酒
时间:2021-12-28 16:12:27

  府里收拾了许久,最后谢崇还是决定留一些下人在这里,好歹这宅子也住了十多年,不好荒废的,若是以后孩子们想回来了也可以看看。
  至于长安的家宅,上一任谢氏家主和主母早已亡故,他们也没有其他的孩子,这几年都是旧宅老人看着府邸,得了消息估摸也收拾的差不多。
  再说他也叫景央先行回长安去看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临了要走,谢崇还不忘十五那日检查几个孩子的课业,原先这任务是孟夫人的,可近几年她身体不好,就是谢崇来了,提前备好戒尺,往那一放,三个小的瑟缩了下身子。
  和往常一样,两个大的完美度过,南枝南锦磕磕巴巴也还行,谢明朝又不行。
  别说谢崇了,连谢南枝都想揍他,她出去玩还知道把课业完成,谢明朝是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谢明朝。”
  “你要是不想回长安可以直说,我跟护军打声招呼,把你送到军营里去,你看行吗?”谢崇实在没力气收拾他了,再打他怕是要被气死了。
  跟护军说,那不就等于要留下来跟如花成亲?
  不可以,谢明朝瞬间清醒。
  “阿爹我错了,我下次肯定好好用功。”
  “你算的清这几日你说过几次你错了吗?”
  那还真算不清。
  到最后,他又跪祠堂去了,谢南枝觉得,他们这一辈以后列祖列宗见到了最亲近的就是谢明朝,见面的次数太多,想记不住都难。
  这一次没人再管他了,谢南枝啃着自己的酱猪蹄去钻研吃食,死都不给谢明朝做。
  临行前一晚,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是胡思乱想,长安的风景有北疆好吗,那里的人会和北疆一样淳朴友善吗,马场主把小红马送给她了,小红马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那边的环境,去了那边长姐很快就要嫁人,因为她是大孩子了,她会离开家,不能总是陪着她了。
  想想都很惆怅。
  谢南枝又睡得很晚。
  举家动身的时候,谢南枝是最后一个出府的,留下来的下人都红着眼睛,这么好的主子他们也不能跟着了,没了几位郎君和娘子,这府里真是空荡了许多。
  南蕴和孟夫人叫南枝上马车,她不肯,和谢明朝一起骑着小红马,走的时候还能看看北疆的人和景。
  北疆的人特别淳朴,他们经历过战乱,感受过善意,对他们的恩人很是尊敬,所以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夹道相送。
  北疆的景特别美,有青山绿水,草原湖泊,碧蓝的天空明净澄澈,深山绵延处有数不清的小动物,虽然风沙很大,下了雨后却会觉得很清新,那一片青绿广阔的草原是谢南枝的最爱,她不知怎的有些兴起,跟谢崇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和谢明朝一道去了草原。
  那里宽广无垠,高呼之下声音能传的很远,谢南枝双手放在嘴边喊:“赵叔!谢谢你把小红马送给我!我会回来看你的!”
  “再见了!北疆!我一定会回来的!”
  那个时候的谢南枝还没有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到最后长安承载了她十余年的痛苦,北疆也成为再也回不去的美好。
  如果可以的话,她一辈子都不要离开北疆。
  只是没有如果。
  -
  再次赶回去的时候,大部队已经出了城门了,谢南枝本来以为能和温家一起的,结果却得知温家早就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谢南枝一下子就蔫儿了,她还以为可以见到辞之哥哥的。
  “就是你病的那段时间,英国公突发恶疾,他们就先行一步回长安,不要这么失落,两个月就到了,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见到了。”谢南蕴笑着揉揉她脸颊。
  “我跟南锦商量好了,这段时间她教你刺绣,我教你礼仪,回了长安你给我端庄一点,在家里闹无所谓,外面还是要装装样子的,听到没有?”
  谢南枝:“……”
  我希望我没有听到。
  接下来的时日,马车里时不时传来叫声和哭声,谢南枝对于这些事情真的没有什么天赋,手上戳了好几个针眼,每次叫唤着不学了的时候,谢南蕴一个眼神又把她拉了回来。
  继续这样痛苦下去,好在有事可做,确实没有那么无聊了。
  同时被折磨的还有谢明朝,经过这么多年的艰苦斗争,谢崇深刻意识到,这小子可能真是不是读书的料子,他继而重新教他功夫,以后送到战场上磨练磨练,兴许还能成才。
  就这样,两个最不听话的孩子路上被训得服服帖帖,在一众人里面,谢明谨显得格外安静。
  从北疆过来,听到的对于谢崇的赞誉实在太多了,这是对谢家功绩的肯定,他也怕日后会成为祸端,有意无意的,谢明谨跟谢崇提了几回,他总是不在意。
  “这有什么的,陛下乃是天子,有容人之量,更何况清者自清,我从无居功自傲之意,陛下会明白的。”
  他今日的信誓旦旦在多年后就显得格外可笑了,清者自清,但人言可畏。
  快到都城的时候,谢南枝的刺绣已经小有所成了,牺牲了十个手指头,现在绣朵花,绣片云,也算无功无过。
  夜里的时候她总会悄悄摸摸的起身,在昏暗的灯火下摸索,被南锦撞见了以后还闹了个脸红。
  “四姐,这个荷包,你是给温家哥哥做的吗?”南锦软软的问,眼睛亮晶晶的,虽然她们并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可感情依然很好。
  谢南枝表情有点小得意,耳根子却泛着红,她说:“对啊,辞之哥哥肯定会很喜欢的。”
  毕竟自己在他眼里什么都不会,现在她学会了刺绣,还能给他绣荷包,他肯定很以外。
  南锦有些羡慕,她托着腮,仰头看南枝:“真好啊,四姐你再大一些,和温家哥哥的亲事就能定下来了,日后你们成亲肯定特别好。”也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虽然他还没出现。
  她这样说,谢南枝也忍不住开始幻想,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成家了,有着心悦之人陪伴,他们也会有孩子,等到除夕的时候,一家人围在屋里,喜气洋洋,那个时候大概阿爹阿娘都满头白发了,但他们也会是全天下最好的外祖。
  真的是这样的话,该有多美好啊。
  猛然谢南枝摆了摆脑袋,她想的太远了。
  “好了,你快去睡,我再绣几针,不许告诉谢明朝啊。”他知道了又要笑话她。
  从深秋到初冬,火红枫叶被漫天银霜所取代,越往南去,谢南枝愈发喜欢这边的冬日,北疆的雪很大,冬日很冷,冷到她那么好动的人都不敢出门,这边不一样,雪是细细的,寒风并没有那么刺骨,因为这里的冬天,谢南枝开始有一点向往长安了。
  历时两个月,谢南枝绣好了荷包,他们也到了长安,那座古朴巍峨的城墙静立在那里,行人穿梭不断,这样一座繁华的城池,让谢南枝不由自主的喜欢上,她没有想过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只是这一刻的喜欢,在后来荡然无存,长安也成了她再不想回到的地方。
  马车缓缓驶入城内,属于谢氏的辉煌逐渐落幕,苦难也由此开始。
 
 
第23章 长安风云
  踏入长安谢家的大门, 谢南枝幼时那点微弱的记忆若隐若现,府里原先的下人领着她去院子里,那处的梨花树很高大, 枝桠从院墙顶上冒出来,因在冬日里, 无花无叶,来年春日定是梨花满树, 飘扬散落,绕过院墙,院门上悬着匾额, 上书琨玉斋, 下缀流云纹。
  谢南枝满心雀跃的走进去, 梨花树旁也有着藤萝架, 双秋千, 景央站在一旁修理绳索,闻声回头来看:“南枝你终于来了。”
  真好,这里的一切都和北疆一模一样。
  长安的景和琨玉斋的装饰让谢南枝不再那么抵触离开, 正如他们所有人说的, 这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把自己的院子转了个遍,谢南枝还是有用不完的活力,她拉着景央去找谢明朝, 被一路折磨了许久,他安分了不少, 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府去玩,老老实实的在自己院里练功。
  谢明朝住的地方叫朗月堂,名是谢明谨取的,他希望谢明朝能够安分祥和一点。
  “谢明朝, 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兵器啊。”谢南枝发现了许多新奇玩意,凑在兵器旁看个不停,小时候他们两个跟着谢崇学功夫,后来不教了,他们两个水平有限,高不成低不就,现在有机会了,谢南枝又动了心思。
  “我想跟你一起学功夫。”
  “不行。”谢明朝擦着剑,一口回绝。
  谢南枝跑到他身边去,抱住他胳膊问:“为什么?”
  “谢南枝你是个姑娘家,学什么功夫啊,当心以后没人要你,你放心,我学好了以后肯定会保护你的,你赶紧回去,不要打扰我练功。”他吊儿郎当的模样使得他的话十分没有可信度。
  谢南枝气的踩了他一脚:“你才没人要!”
  为了这件事,府里各个院子谢南枝都跑了一边,长姐那里撒娇,二哥那里求情,妹妹弟弟说好话,还到母亲那边扮委屈,平素她就是家里最招人疼的那一个,他们哪里还招架的住,一个接一个的跟谢崇说说好话,学武的事情就定下了。
  跟谢明朝一同站在习武场内,谢南枝明显感受到了他的鄙夷之意。
  “撒娇装可怜,谢南枝你太坏了!”
  “我这叫足智多谋,你笨还怪我聪明吗?”
  谢崇看着两个孩子斗嘴,表情严肃:“给我安静点。”
  “先说好,我训你们的时候可不会手下留情,受不了就给我滚回各自院里去知道了吗?”
  两个孩子点头如捣蒜。
  就因为练功,原本打算才到长安就要出去玩的谢南枝歇了心思,每天练的浑身酸疼,起都起不来,还跑什么呀。
  她虽然爱闹爱哭但是并不娇气,跟着谢崇学武非常的认真,谢崇也对她有几分刮目相看:“南枝很不错,没叫过苦和累,你跟我好好学,说不定以后还能继承我的衣钵,做个女将军呢。”
  前朝女将并不少,是以谢崇说的完全有可能。
  只要不出府去,在北疆或是在长安对她没有太大的分别,就是太劳累了些,身上撞得碰的擦的伤不少,南蕴南锦见了总是忧心,“南枝啊,你看看你,这浑身都是伤的,要不跟父亲说说你不学了,你还在长身体呢,碰坏了怎么好。”
  谢南蕴一边给她擦着药一边说着,作为姐姐,她实在不想看着南枝受罪。
  “长姐我没事的,虽然会受伤但是我学的很开心啊,以后我就可以保护你跟南锦了,再说了,阿爹很看好我的,他也不希望我中途放弃。”南枝年纪小,该懂的道理却不落下,谢崇从前跟她讲过,半途而废好逸恶劳是不好的,所以她是不会放弃的。
  这样辛苦但满足的过了一个月,谢南枝终于见到了温辞之,她没有跑出去,是温家的人带着几个小孩子来做客。
  得知要去前厅见人的时候,谢南枝激动坏了,在房间里捣鼓半天,拉着景央和南锦帮她挑首饰挑衣裳。
  “这条浅碧莲纹襦裙好看,四姐你穿这个吧。”
  南枝摇头:“太素了。”
  “莲青牡丹裙,端庄雍容,”景央把衣裳递给她。
  她还摇头:“太显老了。”
  两人:“……”那你想怎么样,挑了快半个时辰了。
  谢南枝在柜子里翻腾许久,最后找出一件压箱底的绯色如意散花裙,这还是今年生辰的时候南蕴送给她的礼物,说是北疆最好的成衣铺子的镇店之宝。
  “就它了。”
  谢家一众人都在前厅候着,谢崇在跟镇国大将军,也是当今太原温氏的家主温则许谈话,这一次温家过来,一是和多年好友打个招呼,二来温则许年纪大了,早年在战场上受了伤,想要教导温辞之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想请谢崇提点提点温辞之。
  当然,还有一件事情非常重要,既然回了长安,两家的长辈都在,两个孩子的亲事也该定下来。
  相比于谢崇的相谈甚欢,孟夫人还有三个孩子都更关心南枝的婚事。
  说起来,谢南枝和温辞之也算是青梅竹马,北疆十余年相处下来,他们对那孩子的人品习性都有了解,这门亲事他们很赞成,唯有谢明谨觉得,有点着急了。
  太原温氏和陈郡谢氏并列三大门阀,两家亲事不知道要引来多少注目,陛下对谢家态度不明,才刚刚回长安便有这样大的动作,不太合适。
  眼见着谢崇和温则许就要提及儿女姻亲了,谢明谨稍稍上前半步开口:“父亲,等南枝来了再说吧,她的事情你不跟她讲清楚,一会又该闹脾气了。”
  道理如此,众人也没表示出什么,唯有谢南蕴,清冷的视线投向谢明谨,他是觉得哪里不对吗?
  又过了好一会,谢南枝过来了,嗓音清越朗朗:“阿爹我来了。”她跑的太快,南锦和景央根本追不上她。
  显然是见了人谢南枝才想起顾及形象,有大人在,端庄礼仪她还是得摆出来。
  南枝微微福身,“见过温伯父,辞之哥哥。”她眼睛老往温辞之那边瞟,闹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了,既然你们几个小辈都到齐了,去园子里自己玩吧,我和你们温伯父还有话说。”
  谢崇发了话,孩子们都自觉的退出去,谢府花园里养了几树梅花,如今正开着,红艳艳一片,在这冬日里格外显眼。
  谢南枝心里是没有矜持这个概念的,原先在北疆的时候她就常去温家找温辞之,大家对于他们两个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倒没什么,温辞之比她容易害羞的多,人多的时候话都不怎么同他讲,所以即便现在两个人一起走着,也没有谁开口。
  往常南枝会觉得无聊,现在她有了新的目标,这回跟着温家人过来的,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你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好奇心起来,谢南枝睁着杏眼注视小姑娘。
  “这是如熙,是我妹妹。”温辞之先行介绍,兄妹二人站在一处,相貌的确相似,都一样的柔美清秀。
  温辞之大概是传说中的男生女相,大一些还好,是位芝兰玉树,朗月清风般的骄矜贵公子,南枝才认识他的时候,一度认为他是个女孩子,那时候南枝长的已经很好看了,水灵明媚,见到皮肤比她还柔嫩白皙,眉眼比她还精致许多的温辞之,那点小自卑一下子跃出来,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大人们就不夸她好看了,这让她觉得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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