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温辞之越长大约有男儿气概,大家不夸他美了,谢南枝又再次成为了北疆第一好看的小娘子。
前尘往事随风去,谢南枝摇摇头,不想了。
她上前去拉住如熙的手,一点都不生分,“如熙你长的可真好看,像个小仙女,你以后要经常来我家玩,我会好多好多东西,到时候请你吃糕点,我亲手做的。”谢南枝那么招人喜欢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嘴甜。
如熙是个容易害羞的孩子,被夸奖了也不知说什么好,就轻轻的点着头,乖巧极了。
谢明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出现的时候总是非常破坏气氛:“来玩当然可以,千万不要吃她做的东西,本人就是血淋淋的教训。”谢明朝嘴里叼着根草,没正形的样子,谢明谨居高临下的撇了他一眼,一脚蹬过去,人滚到雪丛里去了。
他真的永远都在作死的边缘。
跟温辞之温如熙聊了许久,以前没听他提过,现在南枝才知道因为如熙从小身体不好,不宜出远门,所以她没跟着父母一起去北疆,这些年都是在祖父祖母身边,每日汤药不断,多跑几里地也许就会虚弱的晕倒。
听完后南枝好心疼她,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她却看不了多少。
他们这一来一回也到了用膳的时候,两家人算在第一次正式的坐在一起用了饭,夜幕降临后,温家没坐多久便走了,谢南枝挑了个没人的时候把自己做的荷包给了温辞之。
上面绣的是翠竹,他很喜欢。
温辞之腼腆,可他待南枝的心是真的,这会没人了他才离她近一些,若是那月色明亮,谢南枝定能看到他面颊已经变得绯红。
斟酌半晌他才开口:“南枝。”
“嗯。”
“我父亲跟我说了,等到南蕴姐的亲事定下,我们家就来下聘,所以,请你再等等我。”他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感觉阵阵燥热。
谢南枝心中喜悦万分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她憋着口气,略显羞涩的点着头,虽然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她会等的。
夜色正浓,细雪飘扬,昏黄灯光下少年少女的情意蔓延,温辞之缓缓靠近南枝,刚拉住她的手,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从树上穿了过来。
谢南枝一个激灵马上把手收了回去,她循声望过去,又是谢明朝。
“你俩干什么呢,这还有人看着的,一点都不尊重我。”他还振振有词了,谢南枝被气的想哭,难得辞之哥哥主动一点,谢明朝又把大好的氛围破坏的一干二净。
到最后她依依不舍的把人送走,谢明朝还说她:“女儿家要矜持一点,你还没进他们家的门,注意影响懂不懂?”
他破坏气氛的代价就是,谢南枝趁没人之后和景央一起拿麻袋套了他,拳打脚踢一番还摇着他哭诉:“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我以后要是真嫁不出去就是你害的!”
被她大力摇的头昏脑胀,谢明朝唯一的想法就是,再也不能信二哥的鬼话了。
就是他指使的,盯紧南枝和温辞之,不能让他们有过于亲密的举动,如果他做的好的话,以后送他一匹好马。
他方才去要补偿的时候,谢明谨装的跟没事人一样,他反问:“我有说过这话吗,不是你担心南枝,要看着她的吗?”
很好,他又掉坑里了,每次都是这样,谢明朝觉得,他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他二哥的套路。
看来君子也不是那么可信。
谢家闹腾一片,温家格外的安静,回了府以后,温辞之和温如熙在一起,兄妹两人多年未见,也有许多话要说。
如熙双手交叠着,眉眼舒展,好一会才松开紧抿的唇瓣:“哥哥,我觉得南枝姐姐很好,我很希望她是我未来的嫂嫂。”
她在长安也有不少明面上的朋友,因为她是太原温氏的嫡女,所以她们上赶着,其实如熙知道,她们私下都说她是病秧子,几大世家的夫人也并不喜欢她,她们并不打算要一个随时都会出事的儿媳。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她能感觉到谢南枝是真的喜欢她,她很热情也很真诚,如果她们是一家人的话,她会很开心的。
温辞之偏头看如熙,道:“我也觉得她很好,南枝活泼开朗,我在北疆的时候就很喜欢她,父亲都和祖父说了,再等个一两年,我就能娶南枝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见识过了太多明明毫无感情却被家族利益束缚在一起的夫妻,他知道能和自己心悦之人在一起有多难的。
他一定会珍惜。
如熙笑了笑,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南枝姐姐那么好,以后她来了家里,这座华丽空荡的府邸就不再是毫无生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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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长安两个月后,谢南枝终于有了出门的机会,虽然也不是那么的自由。
时值太子萧睿生辰,东宫大办宴席,三门五姓七望全部出席,这样的场合他们自然是可以跟着去的。
前往东宫的路上,谢南枝掀开车帘看来看去,长安太过于繁华,朱雀大街宽广熙攘,坊市之内游人穿行,这里的楼宇都格外精致,高高的檐角上总有雀鸟栖息,挂在高处的灯笼上画着牡丹花,富丽堂皇,到了夜里微黄灯光一亮,牡丹醉人,微醺浅摇。
北疆那边因为大多数时候天气都不太好,百姓穿的衣裳很厚实也很臃肿,长安就不一样了,哪怕是在冬日,小娘子们依旧穿着薄薄的衫裙,颜色鲜艳,花纹别致,裙摆随步伐摇曳,总会隐约露出小巧精致的绣鞋,她们似乎不怎么怕冷,也就一件厚厚的披风抵御寒气。
其实谢南枝最喜欢的是她们的眉心的花钿和头上簪着的牡丹花,多好看啊,她拉着南蕴的袖子,惊奇道:“长姐长姐你看,那位小娘子的花钿和头饰多好看啊,我也想要,明日我们出去买吧。”
南蕴本想拒绝,架不住南枝撒娇,她就答应了下来:“好好好,我和父亲说一声,明日带你们出去。”
“谢谢长姐。”南枝高兴了,嘴又开始甜起来,抱住她好一顿夸。
这一路上谢南蕴跟她们讲了不少关于东宫的事情,当今太子萧睿乃是先皇后之子,母族为赵郡李氏,他自出生以来就注定不会平凡,世家与皇权的双重加持,让他拥有了高贵的身份,这位皇太子殿下自身的才能也是非常出众,朝堂上表现也很好,陛下很是看重,在众多子嗣里,便是长子萧睿与长女昭阳最得宠爱。
解说完毕,她们也到了宫门外,谢南枝顾着形象,规规矩矩的下了车,没成想还是跟人家撞上了。
“谁啊!没长眼睛啊!”谢南枝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吼了,尖尖细细的声音听的她好不舒服,本来就是同时下的车,也不能算是她的错,她好意要道歉是礼貌,还真怪上她了?
南枝在北疆野惯了,不懂什么叫忍气吞声,“陈郡谢氏嫡女谢南枝,长眼睛了,你待如何?”
“你撞疼我了。”那位小娘子气焰不减,她比南枝要高一点,声势要更足一点。
“你还撞疼我了呢,我怎么没说你不长眼睛啊。”
“你!”她气急败坏。
“我怎么了?”
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说不过了就开始闹,那小娘子气的直跺脚,把家里大人招过来了:“文茵,不可无礼。”
谢南枝侧身去看,她阿娘正和一位贵夫人一同走过来,她还没出声,身边那小娘子风一样的跑过去:“阿娘!”
孟夫人走了过来,给谢南枝介绍着:“南枝,这是定远侯夫人,崔夫人,也是如今范阳卢氏的主母,快叫人。”
“崔夫人好。”南枝很是乖巧的叫着,她阿娘说的话必须要听。
“我早说谢家几个孩子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多年未见,四娘还同小时候一样好看,方才是我家文茵出言不逊,四娘莫要同她一般见识,她自小便是被我惯坏了,我替她跟你赔个不是。”
哪有让长辈赔礼道歉的,谢南枝连忙摆手:“夫人言重了,我受不起,您快别这样说。”
听着两位长辈的交谈谢南枝才知道,谢卢两家早年交情也不错,卢家从前出过一位将军,跟着谢崇征战,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都是谢崇把人救了回来,卢家念着这份情,逢年过节总要上谢家去拜访的,也是南枝年纪小,早忘了她幼年还在长安的时候,崔夫人也抱过她许多回。
几个孩子跟在自己母亲身后,一会两会说上话也热络许多,谢南枝和卢文茵便是以这样不太和谐的方式相识,后来她去的宴席多了,也听说了她是个什么脾性。
有着显赫的出身,妍丽的相貌,为人嚣张跋扈,作为大梁第一关系户,没几个人敢招惹她的,惯出了坏脾气总不招人喜欢,好在卢家上下还能管着她,真闹出什么事也断不会轻饶。
入了东宫后,谢南枝四处打量着,赞一句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并未为过,听闻这位太子殿下是为会享受的主,陛下素来宠爱,东宫上下一应用品皆是最好,御赐之物和贡品也快堆满了库房。
她看的正兴起,南蕴抬手拉了下她,只见前方走来一名女子,雍容华贵,气度不凡,藤紫云锦广袖宫装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好看,墨发绾成飞天髻,十二花钗均匀分布,她行走之时步摇稳稳当当,步伐却也不满,总之,她华贵端庄到让人挪不开眼睛。
谢南枝觉得她很好看,可是不知怎的,就觉得她的笑容很虚假,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参见太子妃。”身旁的女眷都已行礼,谢南枝赶紧跟上。
“快快起来,记得上一回见孟夫人还是本宫与太子成婚之日,一晃十数年,夫人风华依旧。”
“殿下过誉,殿下才是真正的牡丹国色,与从前相比,更惊艳动人一些。”
她们的互相吹捧听的谢南枝有些楞,明明没打过多少交道,现在却好像很熟一样,周围的人也附和着,彼时的她还很不能理解,多年后她也经历着相似的局面,也明白了什么才是大人的世界。
宴席之间,各家贵女命妇围坐在一起,对酌果酒,簪花抚琴,一派祥和靡丽,南枝有些晃了眼,这里的一切是她在北疆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北疆的女孩子喜欢骑马射箭,她们不穿繁杂拖累的衣裳,也不会头顶鲜花钗环,她们没有那么好看却笑的很爽朗,长安的女孩子则是与她们完全相反。
不远处那位太子妃正带着孟崔两位夫人到处游走,大家聚在一起又说又笑,南枝跟在南蕴身后,看她同那些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打招呼,很自然的样子,她觉得,她们又不像一家人了。
这里的氛围让南枝有些难受,她附在南锦耳边说了句:“我去转转。”
南锦一脸抵抗,“四姐,这是东宫,你不要乱跑啊。”
“哎呀我一会就回来。”
趁着人多谢南枝赶紧溜了,确没注意到卢文茵也跟着她跑。
一路上横冲直撞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去了,转了几圈后发现了谢明朝蹲在凉亭里,她喜出望外,跑过去喊他:“谢明朝!”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无聊才跑出来的?”兄妹两个异口同声问,然后默契的击掌。
“哎呀我的天,阿爹还有二哥跟太子啊朝臣啊打太极,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可烦死了。”
“我也是!阿娘还有长姐都忘了我一样,净顾着和那些夫人娘子打招呼了。”
对视一眼,他们的想法都一样,不该出来的。
只要他们两个聚在一处就不会没事干了,两人到处跑着,企图找点乐子,期望没达成还被人逮住训了顿。
“站住!”
“你们是谁啊,胆敢在东宫乱跑乱撞,也不怕冲撞了主子!”
被说的莫名其妙,谢南枝回头去看,她今日见到的女子实在太多了,但是这一个,委实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冬日里,她就穿着一件单薄的衫裙,领口拉的很开,整个人没骨头一般战力,不是谢南枝嘴坏,说句实话,她浑身上下透着股风尘气,就跟话本里说的花魁啊乐伎啊一模一样。
两个孩子处于呆愣状态,那女子火气更旺:“见了我还不行礼,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谢明朝答的很实诚。
“我乃太子良娣,是东宫除了太子妃位分最高的女眷,你们两个是哪家的下人,我定要与你们家主母说道说道。”
有病,这是谢南枝唯一的感觉,她们家见了太子妃都不见多卑微,轮得到她一个良娣在这叫嚣吗,再说了,她哪只眼睛看出他们是下人了,不就是起晚了穿的简朴了一点吗。
“我们走,不跟她一般见识。”谢南枝虽然很生气,但是明白不能闹事给家里添乱。
“站住,我让你们走了吗。”她还不依不饶。
压下心头的怒火,谢南枝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当上良娣的,这种场合都不需要多注意注意吗,果然,太子妃和良娣,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见了我不行礼,还敢大不敬想走,春蝉,给我掌嘴。”
我给你脸了。
谢南枝即将爆发的时候,卢文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那你应该还没这个权利,一个乐坊娘子,攀上了太子殿下一步登天,你以为你是谁啊,陈良娣,这两位可是陈郡谢氏的嫡子和嫡女,你今天动他们一下,明日你估计就没命了。”
明明刚才看她还很不顺眼,现在卢文茵在谢南枝眼里的形象变得格外高大。
卢文茵看了许久,不说那两个,她自己都是心头火直冒,早听闻东宫的陈良娣仗着太子宠爱无法无天,最喜欢摆谱,派头比正经太子妃还大,今日太子就怕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才不许她到前面去,没想到有人自己跑来了。
“正头太子妃还在前面呢,你在这撒什么泼,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目光短浅还心比天高,你也不怕摔死。”她一通好骂,叫那兄妹两个目瞪口呆,就是北疆最厉害的孩子也没有她能说会道。
陈良娣在听说了他们身后以后就怕了,她身在东宫,明知太子妃与太子不和,甚至太子妃还敢辱骂太子,就因为她出身琅琊王氏,有强大的娘家做支撑,这么多年太子都还对她保持明面上的尊重,陈郡谢氏可是与王氏齐名的,真得罪了怎么得了。
被吓得脸色发白,陈良娣落荒而逃,什么也顾不上,落下三人嘲讽。
卢文茵一个白眼翻过去,这种人就不能跟她好好说话。
她转过身来,不甚正经的跟谢南枝道了个歉:“我今日出门的时候心情不大好,方才迁怒于你,是我的错,给你赔个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