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北雁——甯酒酒
时间:2021-12-28 16:12:27

  成王确实是对谢南枝有几分意思,从前倒是不知,谢家的娘子生得如此姝色,他府上美人如云,竟无一个抵得上她一半风采。
  更重要的是,小美人是谢家女,三门之首,身份显赫,若有谢氏支持,他便能与太子一争高下。
  他想的很美,谢南枝不怎么搭理他,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人。
  “多谢殿下夸赞。”她态度冷淡,毫无方才欢笑盈然的模样。
  成王贼心不死,还想同谢南枝多说几句,“花朝节将近,曲江池畔有百花宴,本王想请四娘子一同赴宴,你意下如何?”
  “舍妹身子不好,闻不得浓郁花香,怕是要辜负殿下好意,还望殿下恕罪。”谢明朝把南枝拉到身后去,这个成王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可不能让他跟南枝多相处。
  他话说的似委婉似直白,成王有些怒火,他出身高贵,母族强势,连太子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从小到大谁敢忤逆他。
  “你……”
  “皇兄。”萧琢忽然开口打断,“花朝节那日贵妃娘娘预计为你选妃,陛下也会到场,你若是同谢四娘子一道出去那处就顾不上了,不若换个好时候?”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嗤笑,这就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选妃在即还要去勾搭谢氏的女儿,简直不要脸。
  成王脸上有些挂不住,怒火全撒在萧琢身上:“本王自然知道,用的着你一个下贱之人提醒,你是什么身份也配置喙本王的决定,晦气!”
  成王拂袖而去,那群儿郎也知眼色的散开,谢南枝怔怔的站在原地,柔和杏眼里全是迷茫和同情。
  他不是皇子吗,生在皇室享亲王之尊,为什么宫人可以嘲讽他,兄弟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辱骂他,就因为他的生母出身低微?
  “魏王也是怪可怜的,担着个亲王的名号,活得还不如普通官宦子弟。”
  “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也是,他本就不该生在皇城里,投错了胎,也怨不得旁人。”
  太多的话语传到了谢染耳中,刺得她心尖发疼,可就是这样萧琢还是微笑着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明朝,他素来不正经,今日却很恭敬的朝着萧琢作揖:“多谢魏王殿下替我兄妹二人解围。”
  南枝回神也赶紧道谢:“谢谢殿下。”
  萧琢本也没打算多管闲事,他就是看不得那种渣滓祸害谢南枝。
  “无碍。”他留下淡淡的两个字转身离去,谢南枝隐约看见他袖袍下攥紧的双拳。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才是他们第一次打交道,见面,说话,道谢。
  建宁二十三年,他们两个逐渐开始有了交集,萧琢在最落魄的时候遇上了最意气风发的谢南枝,也没有想到,再过一两年,场景会完全对调。
  好好的一场赛马,被成王弄得乌烟瘴气,谢明朝憋着火,恨不得痛打那人一顿,相貌丑陋心思歪邪,不学无术目中无人,还敢觊觎他妹妹,温辞之这妹夫他都不想要,成王比温辞之差了十万八千里,什么东西。
  本来就在气头上,他瞎逛的时候又碰上了成王在跟府里的人说话。
  “那谢氏兄妹两个当真不给本王面子,世家又如何,本王身份尊贵,还不信要不来一个世家女做王妃,来日定要他们好看!”
  忍住,不能现在打他,谢明朝给自己做了下思想工作,这种人得跟他来阴的,他听到他们说子夜坊的时候心思一动,想他谢明朝纵横北疆十数载,不怕治不了这种渣滓。
  他折返回去的时候,谢南枝正到处找她。
  “谢明朝你到哪去了!把我和景央丢在这你也好意思!”她掐着谢明朝胳膊闹。
  “嘶!别掐!”谢明朝瞪她:“你乖一点,一会我带你去报仇。”
  他所谓的报仇就是带着谢南枝上子夜坊。
  灯红酒绿,烟视媚行,才入坊间谢南枝就后悔了,她紧紧抱住谢明朝胳膊,有点退缩:“谢明朝要不我们回去吧,我害怕。”她声音带了点哭腔。
  难得谢明朝会哄她,他拍拍南枝的头,好生劝慰:“怕什么,哥哥在呢,我看着成王过来的,今日的仇不能放到明日报,我非要叫他反思己过才行。”
  挡开那些花枝招展花魁娘子的魔爪,谢明朝带着谢南枝上了子夜坊,也就是平康坊里男女不限,他们两个才上的这么容易。
  方向在那里,目标也明确,最后还是闹出了事,要怪就怪这两个孩子的正义感太强。
  “请郎君放开奴,奴真的是来找哥哥的。”
  “我不就是你的好哥哥吗,小美人这样羞涩,我倒是喜欢的紧,你陪我喝两杯,我帮你找哥哥怎么样?”
  二楼廊道里,年岁不大的郎君对着小娘子淫笑不止,还拉拉扯扯动手动脚,撕扯着人的衣服要把她往屋里拉,这种事情他们怎么看的过眼。
  “松开你的爪子!”谢明朝一句吼过去,逐渐忘了本来的目的。
  崔襄喝的醉醺醺的,他从小被家人惯的无法无天,十四五岁的年纪喝花酒逛红楼,出身世家也让他的为非作歹更有底气,是以现在他并不怕谢明朝。
  “你谁啊,少多管闲事!”
  被他拽住的小娘子寻得希望,眼泪扑簌落下,指着谢明朝能帮帮她。
  攒着股力,谢明朝凑在南枝身边问:“你给个主意。”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谢南枝很认真的说,一直没有出声的景央欲言又止,这样下去可能会闯祸,可是除了他们,周围的人没有丝毫出头救人的打算。
  应该,不会有事的,他们做的是好事,景央无声安慰着自己。
  最后争执起来,崔襄晃荡着身子要去打谢明朝,谢明朝有底子在身,一直躲着没叫他打到,就是一个不注意,崔襄朝着谢南枝去,她正在安抚那位娘子。
  没有多想,谢明朝直接冲过去拽住崔襄的胳膊,反身一扭一个过肩摔,崔襄就倒地不起了。
  然后,过了好久崔襄都还在哀嚎,子夜坊的人议论纷纷,南枝景央还有谢明朝愣在原地,他们也没有经历过类似的场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真的闯祸了。
  -
  谢明谨把人领回去的时候,脸黑的能滴出墨来,他要是骂人还好,偏生他一言不发,格外吓人。
  南枝也知道,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皮是皮,也没有像今日这样闹得大。
  回到府里的时候,谢崇孟夫人,还有江姨娘南蕴南锦,他们都在府门前候着,这会都亥时末了,搁以往众人早就入睡,可以说两个孩子闹出的祸事让全家人都不好过。
  下了马车后,南枝还有谢明朝头低的死死的,一言不发,南枝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谢崇一吼,就收不住了。
  “你们两个,真是一天都不能安分!给我滚到祠堂去!”
  头一次他发这样大的火,谢南枝被吓到,连哭都不敢出声,一边走一边落泪,纤弱的双肩微微耸动,南锦在边上看着很是不忍,想去安抚她却被南蕴拉了回来。
  南蕴当然也不想看她受罚流泪,可是这一次他们真的做的很不对,就算事出有因也不能那么冲动,现在不把他们的思想纠正,以后得出大乱子。
  威严祠堂里,牌位摆了好几行,四处烛火都燃着,将人影拉出长长一道。
  谢崇手持藤杖,冷厉面容看的两个孩子心里发颤。
  “我今日要罚你们,你们认错吗?”
  一路上憋着,谢明朝被这一问刺激到了,他跪在地上辩解:“明明就是崔襄强抢民女,他做的不对,为什么我们救人还要被罚?”
  “救人没错,可是你打了人,你打的还是博陵崔氏之子,你有想过后果吗!”谢崇手插着腰吼着,长安世家众多,没有哪一家是好惹的,就今日的事,还不知道人家崔氏要怎么交代。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他是崔氏之子犯错就可以不理会吗,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大人这样教,到最后还不是顾及这顾及那,错的是你们!”谢明朝就是不服气,说他打人错他认,可为什么要加一个崔氏之子的后缀。
  “明朝!”谢明谨有些急,这种时候还说那么多干什么,其实除了四个小的,他们心里都明白轻重厉害,被教的刚正善良没有错,可是大人的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情和原则都要就情况做出让步。
  谢崇不跟谢明朝多说,这些道理终有一日他要明白,他今日要罚这两个孩子,来日才能给崔氏交代,不让旁人戳着谢氏的脊梁骨骂。
  没有任何一次谢崇下手这样重,藤杖打在身上发出巨大声响,几杖下去谢明朝后背血肉模糊,他面颊汗液直冒,脸色发白,没有叫痛,谢崇打一杖他就会说一句:“我没错!”
  谢南枝跪在他身边哭,眼看谢明朝不行了,她连忙上去抱住他不叫谢崇再打:“阿爹我们错了你别打了,再打哥哥他会受不了的!”她很少叫谢明朝哥哥,就是觉得要不是因为她,谢明朝就不会去子夜坊,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
  从前他们犯错谢崇都只是骂谢南枝,这次不一样,两个都要打。
  “你也跑不了,把手伸出来!”
  南枝哭的更大声了,眼圈红红的,不敢动。
  “伸出来!”谢崇瞪着她吼。
  颤颤巍巍的,南枝白嫩的小手探出去,慢慢伸展开,谢崇也没怜惜,一杖下去手心破皮流血。
  “啊!”南枝一边哭一边叫唤,可怜委屈到极点,南蕴南锦还有谢明谨看了都是不忍心。
  但是他们不能劝。
  两个孩子一起被打,祠堂闹腾了一宿,最后谢明朝被抬回去,南枝一直哭,孟夫人还有南锦都在哄着她,南蕴和谢明谨去了朗月堂。
  因为孟夫人身体不好,谢明谨想着多照顾她身体,自己跟着北疆的大夫学了医术,现在看看谢明朝的伤势,没有伤及筋骨,但没一两个月也是养不好的。
  “父亲这次也是下了狠心,崔襄手臂骨折行动不便,他便叫明朝数月动不了身,明日去了崔氏,但愿崔氏能够息事宁人。”
  南蕴打湿帕子给谢明朝擦汗,面上尽是不忍,这两个小的素来顽劣却无坏心,叫她说,那崔襄就是该打,好好的儿郎被养成了什么样子,坏就坏在他生在崔氏,世家之间不好撕破脸。
  孩子们的争斗是小事,两大家族的纠葛才最为关键。
  谢明谨帮谢明朝处理着伤,力度稍微重了点,谢明朝还昏迷着也忍不住痛呼,气的谢明谨直骂:“你就是该!”
  说了多少次了不听,还当这是北疆可以为所欲为,小打小闹。
  整理好之后,他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药瓶给谢南蕴,“长姐你去看看南枝,我留在朗月堂照顾明朝。”
  -
  南蕴才入琨玉斋,里面就是哭天抢地,谢南枝的疼和难过全表现在哀嚎里了。
  她坐在榻边,一边哭一边揉眼睛,哽咽的不像话还要抽抽着说:“我们本来就,就没错,做错事的,是是崔襄,凭什么,谢明朝和我要挨打!”她越说越难过,泪根本止不住,长到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正经挨打,手都打流血了。
  南蕴推开门进来,见南枝眼睛都哭肿了,这闹到大半夜也没困意。
  “别哭了。”她走过去,南锦起身让她,孟夫人和江姨娘还拍着南枝的背给她顺气。
  “你觉得很委屈?”南蕴轻声问着。
  抬头看了看她,南枝瘪着嘴点头。
  “南枝,你和明朝今年十五岁了。”
  “我和你二哥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懂了很多道理,我可以帮着母亲和姨娘处理家中杂务,招待宾客置办宴席,明谨可以和学堂夫子坐而论道,作赋写诗,同父亲商量朝事。”
  南蕴一字一句的问着:“你还觉得自己很小,被宠的无法无天,有家人做支撑,做什么事都不用考虑后果是吗?”
  南枝忽然停止了哭泣,她下巴微微颤着,轻喊:“长姐。”
  “之前在珍宝阁我说给王姝听的话,从此以后我希望你也能记住,你是陈郡谢氏的女儿,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谢氏,你觉得你们惩恶扬善没有错,可在有心人眼里,最后都会演变成谢崔两家结怨,再严重些,那是要祸及朝堂的。”
  “谢南枝,你该长大了。”
  这夜谢南蕴和南枝说了很多话,她有认真的在听,所以第二日谢崇要她和谢明朝一起去崔家道歉的时候,哪怕不愿意她也去了。
  谢崇是真的诚意够足,谢明朝人是醒了,可动弹不得,他叫下人把他抬去了崔家。
  第一次踏足崔氏,谢南枝根本没抬头,她就想早点道歉早点回去,多待些时候,她就忍不住了。
  出乎意料的,崔家人很好说话,崔道衍一直同谢崇聊天,对于孩子们的事情并不多在意,“我那逆子胡来惯了,都是他做的不好,谢兄何必要责罚三郎四娘,三郎伤的这样重,谢兄也是狠的下心,倒叫我心里过不去了。”
  他话说的很好听,甚至叫人拿了许多珍奇药材赠予谢氏,谢崇自然承他的情,两人逐渐热络,谢崇豪爽耿直,心里就觉得崔道衍是个不错的人,以后也可以多来往的。
  那个时候谢南枝也很意外,崔道衍的演技太好,让她觉得崔家除了崔襄人都很不错,很久之后回想起来,崔道衍表现出来的好都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抵不过崔氏盛情相邀,谢崇留在了崔氏用膳,厅堂中谢南枝一直在看坐在她对面的那位娘子,他们说那是崔氏的嫡长女崔攸宁,今年才十六岁,在南蕴没有来长安之前,她是当之无愧的长安第一才女。
  众多光环笼罩,南枝对她很好奇,这位崔氏女看起来不大喜欢说话,静静的坐在那里,举止优雅,形容整肃,她比南蕴还要规矩,明明生的很明艳,身上总透出几分冷淡疏离。
  许是她打量的目光太过直白,崔攸宁抬眼同她对视,莫名有些心虚,南枝躲开了。
  后来实在坐不住,趁着大人们喝酒谈笑,谢南枝跑到崔攸宁那边去了。
  “我可以叫你攸宁吗?”她只比她大一岁,再说她不想叫除南蕴以外的人叫姐姐。
  崔攸宁那一刻的表现有些奇怪,像是忽然紧张起来,连点头都很僵硬。
  “我叫谢南枝,叫我南枝就好,你是几月生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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