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我听说崔伯父近来总是入宫,可是崔氏出了什么事?”
崔攸宁有些茫然的摇头:“这些,我并不知道。”
谢明谨颔首,他也没想过为难崔攸宁。
因为和魏晚蘅没有打过什么交道,谢明谨并未同她说上几句话,只要人心不坏,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谢南枝和什么人作朋友他不会多管,但是该照顾的还是会照顾。
“马上你生辰要到了,到时候把你这两个朋友,还有王姝卢四娘子都叫来府上玩,人多热闹。”
“谢谢二哥!”南枝满意了,围在谢明谨身边又说了好多好听的话。
他们都在笑,魏晚蘅也是,她还一直担心,谢家这条线没有那么容易攀上,她幻想过今日场景,就算受辱卑微,她也不可以放弃。
机会,比她想象中来的容易的多。
总有一日,她会改变自己的命运的。
魏晚蘅攥了下手心,目光追随着谢南枝,她应该感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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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水照影宴上人走了许多,南蕴代南山先生送北鸿先生走,说了许多,北鸿先生看她的目光忽然有些怪。
“怎么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老朽今日累了,回去要好好休息了,南蕴你快回去吧,你家人还在等着你呢。”
她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北鸿先生有些担忧,他近些年钻研起命理之学,也有所成就,怎么方才他就觉得,南蕴这孩子命中犯煞呢。
“一定是我学术不精,陈郡谢氏的嫡女,又是那般有才气,日后必定幸福美满,我一定是想多了。”
北鸿先生踏入家门的那一刻,天边最后一抹云霞落幕。
第27章 南蕴和亲
这段时日谢明朝一直都在为谢南枝的生辰礼物发愁, 从小到大她收了太多礼物,见怪不怪的,想给她个惊喜也不知道送什么。
思虑许久, 谢明朝决定送把刀给她。
他找人画了图样拿到兵器铺子去,老板看看他, 又看看图纸,朝他比了个五的手势。
“多少?”
“五百金。”
“你抢钱啊!”谢明朝拍着桌子吼, 搁以往他东拼西凑也能弄出五百金,自从上次在平康坊把崔襄打了,谢崇就把他的月钱砍了不少, 现在五百金已经是他的全部身家了。
老板瞟了他一眼, 手指着图上的细节道:“你要求这么多, 这么精细, 长安城除了我家没人做的出来, 要还是不要,郎君自己决定吧。”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谢明朝狠狠拽下腰间的钱袋子, “定金二百金, 剩下的交货付。”
谢明朝如今肉痛的厉害,他就像先回家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了。
“谢三郎君。”有人从后面叫住他, 谢明朝回头:“卢四娘子?”
卢文茵缓步走过来,话语格外温柔:“三郎君叫我文茵便好, 你是来买兵器?”
“谢南枝下月生辰,给她定的。”
卢文茵颔首,再开口的时候看向谢明朝的目光就有几分崇拜了:“我听说,三郎君打了崔襄, 那崔襄平日在长安横行霸道,可算有人收拾他了。”知道这事的时候,卢文茵可乐坏了,崔襄以前还想对她动手动脚,奈何世家之间不予争吵怒骂,这事也就过去了。
她看崔襄不顺眼很久了,现在突然冒出来个人惩治他,怎能不高兴。
谢明朝摆了摆手:“别这么说,打他一顿我自己还挨揍了,真的太不划算了。”
“你还有事吗?时候不早了,我得早点回去,要不然我阿爹又要训我。”
“没有了,三郎君慢走。”
卢文茵看着他离去,脸上的笑容逐渐明媚,她喃喃自语着:“生的好看,又有一副侠义心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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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使臣来长安有一段日子了,两国曾交战多年,近些年停战修好,北燕第一次来朝,提出要与大梁通婚,北燕王子要求娶大梁公主。
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困扰朝臣许久。
听谢明谨说起,南枝不懂了:“陛下不是有三位公主吗,怎么还会为此烦忧许久,实在不行,择宗室郡主和亲也可以啊。”
“你和昭阳公主不是有些交情吗,她已许给了王氏之子,自是不能和亲,汝阳公主倒是可以,只她素来体弱,不宜远行,怕是还没到北燕就倒在途中了,晋阳公主,”谢明谨顿了下,这也就是问题所在。
“晋阳公主乃宫婢之女,身份算不得尊贵,宗室郡主与公主相比也还有差距,北燕王子乃是国主与王后嫡长子,北燕要求一定要是最尊贵的女子与之成婚。”
谢南枝眉头一皱:“要求还挺多的,陛下就就打算顺他们的意,妥协了?”泱泱国朝,百年基业,还要那般迁就蛮夷之国吗。
“你懂什么,陛下要与北燕修好自然得表现出诚意,这件事要是谈不拢,两国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开战了。”
朝野上下都烦心的要死,萧临渊不高兴,连带着朝臣也战战兢兢,这和亲人选迟迟定不下,北燕那边态度也不明确,都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最后这个人选落在了谢南蕴头上。
“南蕴一介女流,不能如父亲一般征战沙场,为国尽忠,但仍愿以一己之身,换边境数年太平。”南蕴跪在皇后殿中,不卑不亢说出这一番话。
“长姐!你为什么要去和亲啊!”谢南枝红着眼睛问她,北燕苦寒,又是蛮夷之国,南蕴去了哪里能有什么好日子,更何况她这一去,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一面。
“哭什么。”南蕴抹去南枝的眼泪,温柔婉言:“身为大梁子民,我当然也想为故国尽一份力,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的。”
南枝没她那么高尚,她就是不想和自己的姐姐分离。
“我……”
“好了,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好说的,快回琨玉斋歇着,我和你二哥还有话说。”
硬生生把谢南枝推走,南蕴才松了口气。
她想护边境安宁是真,要以此事安抚陛下之心,保护谢氏也是真的。
姐弟二人走在花园里,南蕴看着谢家的一草一木,有些许怅惘,才回来一年多就要再离开,有些不舍。
“我能感觉到,陛下从未放下对谢氏的杀心,树大招风,第一门阀加上三十万兵权让陛下不得不忌惮,我希望这一次我的解围可以稍稍安抚陛下,向他明了谢氏的忠心。“
她没有什么办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只能尽力控制局面。
“长姐。”谢明谨如鲠在喉,就这样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值得吗?
“若是劝说父亲归还半数军权,陛下防备之心亦会消除,长姐你也不用去和亲了。”
“明谨!”南蕴忙叫住他,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很认真:“你记住,兵权无论在何种境地都不能交,若是有朝一日谢氏遭遇浩劫,那是我们唯一自救的方法。”
谢明谨愣怔着,话音微颤:“你的意思是?”
“忠君爱国,总得要活着才能做,若是陛下真的做的太绝,即便是起兵造反,也得护谢氏无虞,你听明白了吗?”
都说谢家二郎智谋无双,来日定有宰辅之能,可要是南蕴生为男儿身,就没他什么事了。
这些话听的谢明谨浑浑噩噩,他知道长姐说的不会错,记住她的话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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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和亲之事,谢氏上下许久没有欢腾过,外人还在说着艳羡之话,什么南蕴被封平城公主,谢氏满门荣耀,两国和亲在即,日后关系会更好,景央和南枝说的时候,她捂住耳朵叫着:“我不要听!”
那是真心实意的祝福吗,他们只觉得和亲好,和亲可以不用打仗,哪怕牺牲了南蕴,她此生都难以回归故国也是她的荣幸。
南蕴可以无私,南枝却是自私的,凭什么要牺牲她姐姐的一生。
这种悲伤的情绪持续到她生辰那一日。
陈郡谢氏作为第一门阀,谢崇在蛮夷之国又颇有威名,谢氏长女论身份也比及公主之尊,是以南蕴完全有资格做和亲之人,她被封为公主,谢氏名望更甚,巴结逢迎的人不会少,所以南枝的生辰宴来了很多人。
谢南枝一点都不想办这场生辰宴,父亲母亲哥哥姐姐,明明都很伤心还要对着那么多人笑,再过几日南蕴就要离开,那些人都在恭喜她。
“平城公主好福气,嫁给北燕王子,来日说不定就是北燕王后了。”
“是啊,王后之尊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可得好好恭喜平城公主。”
他们说着好听的话,南枝却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嘲讽和得意。
北燕真的那么好吗,国主有几十个儿子,争斗不止,南蕴嫁过去就要疲于应付妯娌,北燕王子已有妾室,待她会好吗,传闻北燕王后脾性不好,对自己的几个儿媳刁难不休,这样的北燕,嫁过去了是好福气吗?
南枝咬着唇,努力不表现出悲伤,她是今日的寿星,不能有一丝一毫不好的情绪。
她也和自己的家人一样笑着,和那些祝贺她的世家娘子说说笑笑。
崔攸宁一大早就来了,陪在南枝身边,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对劲也什么都不说,帮着她招呼那些娘子们,魏晚蘅也是一样,两个心思剔透的人都明白这样的场合她们应该是什么样的,而不是自己想怎么样的。
王姝和卢文茵一道来,两人相伴去谢南枝那边,她笑了许久,脸都有些僵了。
这会没什么人了,卢文茵说话直,半点不避讳:“行了,在我这就不必笑了,知道你一点都不开心,要我是你今日来都不来了,这会人少,一道走走吧。”
她们两个单独去了,崔攸宁想跟着却被魏晚蘅叫住:“让她们去吧,卢四娘子心直口快,她们在一处能说的开。”
“去看看平城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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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荷花池旁,谢南枝揪着荷花瓣,蹲在地上,一语不发。
卢文茵站在她身旁,做起了知心人。
“谢南枝,你姐姐很勇敢,也很无私,你应该为她感到骄傲和开心。”
南枝抬头看她,想要理论。
“知道你要说什么,可古往今来哪个和亲女子不是这样过来的,她们的牺牲会有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事到如今也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卢文茵在长安城出生长大,她见过的事情很多,若是她的姐姐要和亲,她也不愿意,会难过伤心,可是没有办法的。
“她说的对。”后方有男声响起,温辞之不知何时出现,在离南枝十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
“辞之哥哥。”谢南枝小声叫着。
“南枝,”温辞之停滞半晌,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我们生来就享受了对于普通人来说遥不可及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权势地位,得到了这些,我们就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为国朝,为家族,牺牲自己的一切。”
“可能你觉得很不公平,这并不是我们自己能够选择的,但你永远无法否认,因为你的出身,你不会如灾民受冻挨饿,不会如寻常百姓为生计发愁,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也要多,南蕴姐选择和亲,也是因为她选择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所以,你应该佩服她,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哪怕如今的她是伤心难过的。”
这些话谢南枝记了很多年,从此刻的信奉到后来的不以为然,再到数年后切身体会,她不得不承认,温辞之说的是对的。
被二人开解过后,谢南枝状态好了很多,那一日她做了一个合格的世家女,将这场生辰宴完美结束。
晚间,宾客离府的时候,谢南枝站在门外,跟卢文茵道谢,“多谢四娘子今日开解。”算上东宫的那一次,她已经帮了她两次了。
“叫那么生分干什么,唤我文茵便是,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看我们两个有缘,要不要做好朋友,我说的是好朋友啊。”卢文茵有些气短,都不直视着她了。
谢南枝欣然应下:“当然可以啊。”
卢文茵高兴了很多,眼珠子不停转动,看了一圈后才问谢南枝:“怎么,没有看到你三哥?”
“他比我还难过,不想出门,今日都在院里练功呢。”谢明朝那么坚强的人都哭了,她和阿爹阿娘都劝不动。
卢文茵有一点点失落,但很快恢复过来,“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
人都走光了,谢南枝松懈许多,她垂着头站在门口吹了会风,过了许久抬头看着明月,对着身旁的景央说:“你说,今日的我,是不是算长大了一点。”她终于学会了收敛情绪,不再任意胡闹了。
“算的,你成长了很多。”景央拉住她胳膊,道:“要去朗月堂吗,你今天还没有收到三郎君的礼物。”
“是啊,每年谢明朝都是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今年倒成了最后一个,找他去。”
朗月堂内灯火通明,偌大演武台上,谢明朝坐在边角,长剑倒在身旁,他额角滴着汗,眼眶也在冒水。
“谢明朝。”
听到南枝的声音,他赶紧抹了两把泪,“这儿呢。”
“我的礼物呢?”南枝跳过来直接问。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谢明朝小声嘀咕,起身去屋内拿了锦盒过来,一把递到谢南枝面前:“给。”
南枝兴冲冲的打开,入目是一柄长刀,刀身锃亮锋利,泛出银光,刀柄处有细小花纹,似是梨花,刀柄长一尺五寸,很容易握住,整件看下,浑然一体,精致异常。
一眼看下南枝就喜欢上了,她拿出刀来比划几下,对她来说并不算重,挥出之时有呼声作响。
“我喜欢这刀,谢谢三哥。”谢南枝嘴甜起来,谢明朝轻嗤:“那必须的,我的眼光差吗,花了我五百金,你就偷着乐吧。”
“那岂不是你全部身家都搭在里面了。”
“废话,我跟你说,接下来你得养我。”
“好好好,知道了。”
月光笼罩着整座谢宅,哪怕有很多不好的事情,分离在即,该有的温暖和亲情也从未消退。